第四百三十七章 求饶

“宫里最多的不就是胡说八道吗?”凌若漫然一笑,红唇轻启,清越动人的声音响彻在石秋瓷耳边,“姐姐陪伴先帝十余年,当明白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二十三阿哥会长大,会封王封贝勒,会在朝中做事;他越能干展露的风头就越甚,一旦出现些许流言并且那么凑巧地传到皇上耳中,你说会怎么样?”

“皇上乃是天纵英资,岂会听信这些无稽的流言。|i^何况当日先帝传位,其余阿哥皆听不清先帝所传为四阿哥还是十四阿哥,唯独胤祁清晰的说是四阿哥,胤祁待皇上一片诚挚赤子之心,皇上又怎会疑心胤祁。”她嗤之以鼻,然不论她声音怎样的镇定,眼里都透着一种慌乱。

凌若瞥了一眼,从容道:“十岁孩儿自然是诚挚无邪,但是二十岁呢,三十岁呢,你能保证皇上一辈子不疑心吗?当今皇上确实是天纵英纵,不过同样疑心深重。胤祁是皇子,只凭这一点,本宫就有无数种办法令皇上起疑。圈禁?流放?废黜?姐姐认为哪一种更适合二十三阿哥?”

她的轻描淡写却令石秋瓷如遭雷击,双手不住颤抖,她紧紧交错着抓住手,却发现根本停不下来,因为颤抖的不止是双手,而是她整个人。许久,她颓然跌坐在椅中,双目无神地道:“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我们母子?”

石秋瓷很清楚,凌若不是无的放矢,她是胤禛枕边人,又深得其信任,想要抹黑对付一个人,实非难事。

凌若屈指打量着葱管似的指甲,“本宫此来只想问姐姐一句,姐姐当年造下的孽是想要自己还,还是让胤祁替你还?”石秋瓷或许狠辣,但胤祁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亲骨肉,相信没有一个做母亲的会愿意看到亲儿受苦,这也是她今夜敢走这一趟的原因。|i^

果然,石秋瓷只犹豫了一小会儿便咬牙道:“熹妃娘娘说个章程出来,我照办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想来这应该是她此刻最深的感受。

“章程?”凌若赦然一笑,眸底深处有森森的寒意在涌动,“姐姐以为你此刻除了这条命以外,还有什么是本宫要的?”

月华如水,照见一室静寂阴冷,不知从何时开始,这月华之中,带上了点点雨珠,打在树叶上沙沙作响,偶尔有那么一阵风吹进来,带着冬末最深的寒意,如要把人冻僵一般。

石秋瓷能听到自己牙齿因为寒冷而咯咯作响的声音,她有一种将窗子关起来的冲动,可是她心里又清楚,自己的冷并不是因为那些雨滴,而是因为凌若那番明摆着要置她于死地的话。

“扑通!”在渐大的夜雨中,石秋瓷突然跪在凌若面前,泪流满面地哀求道:“若儿,求你看在我们多年的情份上,放过我一回,我可以保证往后绝不与你为敌,也不踏出寿康宫一步,你放过我好不好?”

凌若低头看着她,眸光一片平静,“如果当年我这样求你,你会放我一条生路吗?”

石秋瓷一怔,随即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痛哭流涕地道:“我错了,我真的知道了,当年鬼迷心窍害了妹妹,这十几年来,我从未睡过一个好觉,整日受着良心的遣责。幸好妹妹你福泽深厚,四阿哥登基为帝,你又深得皇上垂怜,封为熹妃。妹妹,求你看在你我那么多年的姐妹情份上,饶过我与胤祁;往后我必日日在佛祖面前替妹妹祈福,保佑妹妹一辈子安康富贵。”

她顾不得凌若是否会相信自己这些话,只迫不及待的想寻一条生路出来,她还没有看到胤祁成家立室,还没有享受够好不容易得来的荣华富贵,她不要死,绝对不要!

凌若眸光微转,落在右手背上,那里有一滴雨水正缓缓顺着光滑如脂的肌肤滑落,“嘀嗒”一声落在金砖上,破碎无形。

“佛祖若听到姐姐这番话,怕是要汗颜至死了。”她垂眸,并无丝毫动容之色,除了冰冷就只有森寒,“很晚了,姐姐还是别浪费时间了,你或是胤祁,没有第三条路!”

石秋瓷没想到凌若竟然全不理会自己的苦苦哀求,心中悲苦万分,难道今日之劫当真无可避免?

如此想着,心里对凌若恨意亦越发深了,既然苦求无用,她索性起了身,指着凌若的鼻子喝骂道:“钮祜禄凌若,你这般恶毒,不与人留余地,小心将来遭报应。”

凌若微微一笑,淡然清风,“放心,即便真有报应,姐姐也看不到了。”说完这句话,她举目示意水秀,后者会意地将窗子掩了起来,令得纳祥居在这一刻,仿佛与世隔绝一般。

“姐姐已经耽搁很久了,想来先帝在天上也等急了,还是早点上路吧。”她言,眉眼间始终带着笑意。

石秋瓷死死咬着嘴唇,目光如能杀人的话,凌若已经死上千回百回,可惜不能,所以她才是要死的那个人。

“我…我想再见一见胤祁!”她晓得若想保住胤祁的前程性命,自己今夜就难逃一死,是以临死前想再见一见亲儿。

凌若犹豫了一下后微微点头,示意水秀去将胤祁唤来。彼时,胤祁已经温习完功课,正准备洗漱歇息,听得额娘要见自己,只道是有事,没有多问就随水秀过来。

进屋之后,看到凌若尚在,略有些奇怪,依规矩见礼之后走到石秋瓷面前,发现她两眼红肿,似乎哭过了,忙问道:“额娘,你哭了吗?”

“没有。”石秋瓷连忙摇头,忍住鼻尖的酸意蹲下身用力抱住胤祁,“功课都做完了吗?”

胤祁当即点头道:“嗯,儿子没有躲懒,王师傅布置的课业都做完了,连《论语》的《孟子》篇也默写了一遍。”

石秋瓷既欣慰又难过的抚着胤祁垂在身后的辫子,“真乖,记着,往后一定要好生读书,万不要怠慢了课业,如此将来才会有所成就。”

“儿子会记住额娘的话。”说完这句胤祁又有些疑惑地抚着石秋瓷有些发涩的脸庞道:“额娘真的没哭吗?”

第四百三十八章 花开人逝

“真的没有。|i^”石秋瓷死命忍了眼泪不让它浮现在眼眶中,然心中却悲苦无限,儿子,她的儿子,乖巧懂事,可是如今凌若却要硬逼着他们母子分离,好恨,她真的好恨啊!

她一遍又一遍抚着胤祁的脸,想要将他的模样深深地刻在灵魂里,就算死了也不要忘记,“往后额娘不能在…”

凌若知道她后面要说什么,不过这些话却是不能让她说出口,当下轻咳一声,眸带警告地瞥了她一眼,石秋瓷也意识到自己语间的不妥,生生转了口气道:“往后就算额娘不能时时在你耳边提点,你也要牢牢记着,万不能生出懈怠之心。”

“儿子省得。”胤祁觉得今晚的额娘有些怪怪的,但具体哪里又说不出来,只能顺着额娘的话去说,以免惹额娘不悦。

随后石秋瓷又叮咛了好些话,直至胤祁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眸亦随之浮上了几许倦意后方才恋恋不舍地道:“累了就下去歇息吧。”

胤祁一早起来上课,又不曾午睡,此时真是有些犯困了,当下揉一揉眼睛道:“嗯,那额娘也早些睡,明天儿子再来给额娘请安。”

明天…只怕你就见不到额娘了…

石秋瓷心痛如绞,却苦于不能将之说出口,只能强撑了笑颜目送胤祁离去,直至六棱交花门关起,隔绝了胤祁的身影,亦久久不肯收回目光;胤祁不知,她却知晓,这一别将会是永别…

凌若展一展袖子,望了绘有彩凤合鸣图案的梁顶淡淡道:“好了,儿子也见过了,你可以安心上路了,可别逼着本宫改变主意。”

石秋瓷映在墙上的影子轻晃了一下,顺着凌若的目光望去,当瞥见那横在屋顶的梁柱时,身子不可自抑地颤抖着;面对死亡,始终是恐惧的…

就在凌若等得快要不耐烦时,她抚着略有些松散的云鬓涩声道:“既然要去见先帝,怎么着也得梳妆打扮换身衣服。_!~;让娟儿进来替我梳洗更衣,这是我最后一个要求。”

“好。”凌若扬眉,命娟儿进来,扶石秋瓷去后堂梳洗更衣,在等待中,水秀有些不放心地道:“主子,静太嫔显然不愿死,她要求这个要求那个的,奴婢怕她耍花样。”

凌若打量着摆在窗前精致的小屏风,漫不经心地道:“那就看看她耍得是什么花样。”

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方见重新妆扮过的石秋瓷在娟儿的搀扶下出来,她容貌本就出色,精心打扮之后自是愈加动人,只是再好的脂粉也掩饰不了她苍白如纸的面色。

不等石秋瓷说什么,凌若已经浅浅施了一礼,“叨扰多时,本宫也该告辞了,静太嫔好生歇息,明日本宫再来向静太嫔请安。”

见凌若竟要离去,石秋瓷不由得一怔,旋即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若继续留在这里,一旦自己死去,她免不了要扯上干系;但若自己是在她离开后出事的,那么死活皆与她无关,大可将一切敝得干干净净。

可是,她这一举动却令石秋瓷心思再度活络了起来,只要凌若离开,自己便可以设法将死局做活。

钮祜禄凌若与徐太医之间的关系,想必皇后她们会很感兴趣,只要能扳倒钮祜禄凌若,或者令她自顾不暇,那自己自然就可以死里逃生。

生的喜悦令石秋瓷激动不已,不过她很好的将这一切隐藏在心里,以免被凌若瞧出破绽,从而改变主意。

只是她忘了,凌若既然做足了准备而来,又怎么会在这一点上留下破绽…

水秀刚一打开门,原本淅沥的雨声立时放大了数倍,清楚的传入耳中,更有氤氲水气弥漫而来。

守在外面的宫人并不晓得里面发生的事,看到他们出来,连忙递上双环油纸伞,伞柄是上好的竹木,底下缀着与伞面一样的淡黄色流苏,在夜风中不断地聚拢散开。

就在准备踏出门槛的时候,凌若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笑道:“对了,天色已晚,外头又下着雨,太嫔和身边的人还是不要出去的好,否则万一遇到什么事或是淋了雨生病,可是会很麻烦的呢!”

说完这些,她再不停留,就着水秀撑开的伞离开了纳祥居,身后是面无人色的石秋瓷…

雨,整整下了一夜,无数雨滴顺着紫禁城大大小小的宫殿檐角瓦铛飞溅下来,然后顺着铺在地上的青石砖流到暗沟中…

这一夜,有许多人彻夜未眠,凌若便是其中之一,回到承乾宫后,她并不曾睡下,而是彻夜独站在窗前,看着外面雨势由大转小,最后稀稀拉拉地停住。

下了一夜的雨之后,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水汽,带着草木的清新,令人闻之心旷神怡。

朝阳初升,浅金色的阳光拂落身上带着几许暖意,亦将凌若站在一夜的倦意悉数驱散。

就在这个时候,门被人打开,却是安儿喜孜孜地抱着一盆茶花进来,看到凌若站在窗前似乎吓了一跳,忙要屈膝行礼,却是抱着茶花不方便,待要放下,凌若已免了她的礼。

“主子今日起的好早。”安儿如是说了一句,近前将茶花凑到凌若跟前,读好地道:“主子您看,前几日花房送来的十八学士开了呢!”

安儿不说,凌若倒还真没注意,如今仔细看去,发现其中一个花骨朵果然开了,浓绿的叶子上由数十上百片的朱红花瓣组成的一朵六角塔形花朵,极是好看;其他几朵花骨朵也隐隐有绽放之意。

凌若瞧了也是心生喜爱,抚着细腻娇嫩的花瓣道:“倒是比往年开得早了一些。”

“恩,昨夜下了一夜的雨,奴婢怕这已经开了的花骨朵会被雨水打落,所以一醒来便去看,哪知花骨朵一个不少,其中一个还开了花,煞是好看,所以便想着端来给主子看。”

正说着话,水月走了进来,她手里还端着洒了玫瑰干花瓣的铜盆,隐约还能看到冒着几许热气。

她看到凌若衣着整齐的站在屋中与安儿说话,好一阵惊讶,之后仔细看了一眼,发现凌若穿在身上的赫然是昨日的衣裳,当即瞪大了眼问道:“主子,您莫不是一夜未睡吧?”

凌若笑笑算是默认了她的话,水月见状摇摇头,嘀咕了几句方才替凌若匀面净手,然后重新梳妆打扮。

安儿在满是衣裳的紫檀柜中挑出一袭墨绿以暗银线绣出海棠花式的旗装问着坐在铜镜前的凌若道:“主子,今日穿这一身可好?”

“好…”凌若刚答了一个字,就看到水秀快步走了进来,神色间暗含了一丝喜色,见礼过后,她轻轻吐出一句话来,“主子,寿康宫传来消息,静太嫔薨了。”

第四百三十九章 死不足惜

听到这个消息,凌若没有太过吃惊,倒是水月手一抖,金海棠珠花步摇的簪尖不小心划过凌若头皮,令她的眉头微微蹙了一下,抬手自水月手中接过步摇,对着镜中的自己稳稳将之cha在发髻上,口中问道:“怎么死的?”

“听说是悬梁自尽,被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僵直了。|i^”

“宜太妃那边又怎么说?”人是在康寿宫死的,发现的人自然会第一时间禀告予宜太妃知晓。

“静太嫔无缘无故自尽,宜太妃也想不出原因来,最后推说是静太嫔思念先帝过度,追随先帝而去;已经派人去告之皇上,至于慈宁宫那边,因为太后尚病着,怕会加重了太后病情,所以宜太妃未让人去通报。”这些话都是水秀从寿康宫的小宫女嘴里打探得来的。

素手缓缓抚过梳得齐整不乱的鬓发,一丝一缕,铜镜中眉目嫣然的女子嘴角微微翘起,十几二十年的隐忍,终于换来这一刻的大仇得报。

欢喜、悲苦、畅快、难过;无数种情绪交织在心底,一时竟是百味呈杂,分不清究竟是何滋味;只是耳边隐约响起小时候,与石秋瓷一道在院中玩耍时的欢声笑语,那时的她,真的很开心…

如果当初她没有想要入宫,也许现在会变得完全不一样吧。

只是,如果究竟只是如果;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从今往后,再没有石秋瓷这个人,而她也不会再想起。

想到这里,眼眸里的复杂渐渐褪去,恢复成惯有的平静,起身由安儿与水月一道替自己换上衣裳。|i^

正当安儿蹲在地上替她抚平裙裾时,外头响起叩门声,却是杨海,安儿有些奇怪地嘟囔了一句,“他这么一大早的来做什么?”

凌若晨起漱洗一事,向来由她们几个从王府中跟入宫的人在负责,杨海与南秋也晓得,所以一般都是在用早膳时过来请安,少有这样一清早就过来的时候。

水秀却是隐约明白了什么,昨夜她扶主子从寿康宫回来后,主子曾命她传召杨海,随后又见到杨海领着几个小太监冒雨离开承乾宫,今儿个一早经过杨海房间时,发现里面静悄悄的,不像有人,很可能一夜未归。

她也不说破,只是推一推安儿道:“问这么多做什么,还不快去开门。”

“哎。”安儿答应一声,碎步过去开门,两棱雕花朱门刚一打开就听得她轻呼一声,继而道:“杨公公,你这是去哪里了,怎么弄得浑身上下**的,像刚从河里捞出来一样?”

由于门只开了一小扇,她人又挡在那里,旁人都看不清,直至她侧了身让杨海进来,方才看到杨海此时的样子,当真是凄惨无比,浑身湿透不说,帽沿边上还不住地往下滴水,他走过的地方一路皆是水迹。

面对水秀等人瞠目结舌的情情,杨海微微苦笑,走到凌若面前打个千儿道:“奴才给主子请安。”

“如何?”凌若问道,她是殿内唯一一个没有对杨海这副模样露出任何惊异之色的人。

杨海连忙提了精神仔细回道:“主子神机妙算,奴才等人连夜守在寿康宫外,果然在天亮后发现静太嫔身边的娟儿鬼鬼祟祟的从里面出来,看她去的方向,应该是坤宁宫。奴才沿路跟随,在经过一个无人的巷道时抓住了她,并从她身上搜出一封书信来。”

杨海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由于用油纸包裹着,是以书信半点没有弄湿。凌若接过打开,下一刻,讽刺的笑容立时攀上嘴角,果然如她所料的那般。

除了揭发她与容远以前的事之外,还言词凿凿的说即便是在嫁予胤禛之后,自己与容远依然保持着不正当关系,最后更在信中指称自己怕此事泄露,所以逼迫她自尽。

若这封信落在皇后手中,只怕真的会很麻烦,与太医有私情,逼迫太嫔自尽,任何一件事都足以令自己万劫不复。石秋瓷晓得自己难逃一死,所以在临死前写下这封信,其心不可谓不恶毒。

至死,她都没有过一丝悔意。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去端火盆来。”凌若冷然说道。

水秀等人皆不知信上是何内容,但看凌若面色不善,便晓得不会是什么好事,赶紧答应一声去端了火盆来,火焰在铜盆中灼灼燃烧,不时冒出一点火星来。

信纸连带着那个信封一齐被凌若扔在火盆中,纸张即刻被火舌吞卷的一干二净,化为灰烬,不论信纸上有什么惊天大秘,在这一刻皆化为乌有。

在安儿将火盆端下去后,凌若拍拍手对尚跪在地上的杨海和颜道:“这一次你们做得很好,都下去换身衣裳,天寒地冻的别着了凉。至于今夜之事…”

杨海心中一凛,忙低头道:“主子放心,奴才等人一定守口如瓶,绝不泄了半个字出去。”

“如此最好,只要你们好生做事又有一颗忠主之心,本宫自然不会亏待你们。”她如今身在宫中,遇到的事只会比以前在王府时更多更杂,水秀几人固然忠心,但仅靠她们是远远不够的,她需要更多可用之人。

“奴才定然不会让主子失望。”在这样说了一句后,杨海又道:“敢问主子,要如何处置娟儿?”

凌若沉吟着未立刻答话,按着宫里惯常的做法,自是灭口最稳当,然娟儿只是听命办事,与自己并无什么过不去的仇怨。

尽管手里早已沾染了洗多血腥,但她仍有所坚持,不愿造下太多杀孽。

想了一会儿,她开口道:“你看着办吧,若此人还算老实就留她一条活路,;反之若心心念念要替她主子报仇,或有什么旁的心思,就交给慎刑司,就说她偷了静太嫔的东西想跑被你抓住了,慎刑司自会处置。”

“奴才明白。”杨海躬身退下,望着一路远去的水迹,水秀小声道:“主子当真信他吗?”

凌若轻轻一笑,道:“适才那封信你看到了吗?”待水秀点头后又道:“杨海若有二心,那么信到手之后他一定会设法折开看过,左右那封信只是用油纸包了一下又不曾封蜡。杨海在寿康宫外守了一夜,为掩人耳目,他们几个都没有打伞,浑身无一处不湿,若信被打开过,那么肯定会有些许痕迹留在上面,但是没有,那封信干干净净,可见杨海没有看过信;至于信不信他,现在还言之过早,慢慢看着吧。”

第四百四十章 讨价还价

午后,有消息传来,石秋瓷为先帝殉葬,情意可嘉,特追封为静太妃,葬入妃陵,二十三阿哥胤祁交由宜太妃抚养。_!~;

翌日,三阿哥胤祉上书,拟将众阿哥名字中的“胤”字改为“允”字,以避皇帝尊讳,胤禛准奏;同日,正式下旨尊封乌雅氏为皇太后,并以凤体欠佳为由,免百官朝拜之礼。

三日后,孙墨如约来到李府,却得知伊兰回了娘家,正站在门口寻思着该怎么过去时,肩上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将他吓了一大跳,赶紧回头看去,发现一脸冷意伊兰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讶然道:“夫人不是回娘家去了吗?怎得在此处?”

伊兰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你若想知道熹妃之事就不要问这么多。”

孙墨闻言,眼中立时掠过一丝浓浓的喜色,“如此说来,夫人是肯合作了?”

伊兰不言,算是默认了孙墨的话,孙墨大喜之下立时去酒楼中包了一间幽静的雅间,在等着上菜的时候,他迫不及待地道:“熹妃究竟与何人有私情?”只要问出此事,他可就是大功一件,主子定会对他更加倚重。

伊兰斜睨了他一眼,忍着心里的厌恶道:“急什么,我既然过来了自然会告诉你们,不过做为交换,你们是否也该拿些诚意出来,单凭你一句所谓的‘荣华富贵’就想让我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你,这未免太儿戏了些。”

孙墨这才醒悟过来,连忙拍着脑袋赦声道:“夫人说得极是,也怪我心急。_!~;”

这个时候,有小二端了菜上来,他噤口不语,待得小二离开后,方才挟了一只从背上剖开,撒着各种调料的油暴虾道:“夫人尝尝看,这座酒楼做虾乃是一绝,听说光是各种虾的做法就有三十六种,其中又以这此道虾最为出名。”

“孙公公对这里很是了解,看样子常来了?”伊兰此刻哪有心情吃东西,何况看着这只油腻腻的虾便觉得胸口恶心得紧,像是要吐出来一般。

见她不举筷,孙墨也不在意,从怀中取出一叠银票推到伊兰手边,“夫人看看,这里共计二十张银票,每张一千两,凡有宝顺银号的地方都可以任意支取。另外…”他又拿出另外几张纸与银票放在一起道:“这是位于苏州的一间宅子房契与五百亩良田的田契,其价约值一万两;若是夫人不喜欢,尽可将此出售另置宅子。”

寻常人家一月用度不过数两白银,如今孙墨一下子拿出来三万两,确实可说是大手笔,就是寻常富户倾尽家财也凑不得这个数。不过伊兰却不满意,嘴角一弯,勾起淡漠的笑意道:“孙公公,你家主子可是当今皇后,这三万两银子,以皇后的身份来说,会否少了一点?”

一旦说出姐姐与容远的关系,她就是家族罪人,何况皇后对付姐姐,少不得会牵连整个家族,所以她必须要立刻离开京城。三万两银子看似不少,但她后半辈子无依无靠,只有这些银子,自是越多越好。

孙墨扯了扯嘴角道:“那夫人的意思是多少?”

伊兰伸出一只手,冷然道:“五万两,记着,要现银银票,另外再加一件事。”她这么说,是怕那拉氏拿宫中珍宝充做银两,宫里的东西虽说值钱,却不好出手,一个弄不好甚至可能会被官府以盗卖宫中珍宝之罪给抓起来,她可不愿冒这个险。

五万两?你怎么不说五十万两,贪得无厌的臭娘们,早晚有你好看的时候。

孙墨在心里暗骂不止,脸上却是做出一副为难的表情,“五万两…夫人可实在难为我了,皇后娘娘为了夫人,可是将所有能动的现银都拿出来了,就是这宅子与田地还是以前置下的。”

伊兰对他的话浑不在意,因为她很清楚,自己是皇后扳倒姐姐的唯一契机,她绝不舍得就这么放弃;何况她如今是背弃整个家族亲人,五万两绝不算多。

孙墨叽哩咕说了一堆,却始终不见伊兰答理他,晓得伊兰这是下了决心了,有些丧气地道:“这样罢,夫人先将你要求办的事告诉我,随后我再进宫一道请示皇后娘娘。”

听到这个,伊兰眼里骤然闪过一丝戾色,一字一句道:“事情很简单,我要翰林院侍读李耀光被罢官,永不复起”

“李大人?”孙墨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李耀光可是伊兰的夫君,不是应该求着皇后让其夫加官进爵吗,怎么反过来了?

不过他也没有多问,李耀光死活与他可是半点关系也没有,主子交待的事才是最重要的,当下让伊兰在这里等着,自己则快马加鞭回到宫中;不过在回宫之前,他又去李家附近拐了一趟,打听一些事。

坤宁宫正殿中,那拉氏正不悦地瞪着跪在面前的三福,斥道:“一群没用的东西,这么多人连一件小事也办不妥当。”

三福惶恐地磕头道:“主子恕罪奴才等人已经用尽了法子,但是那小路子就是死都不肯说,奴才等人实在无法。”

那拉氏冷哼一声,目光不善地道:“他纵是再强硬也不过是一个人罢了,难道当真不怕痛不怕死?本宫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总之一定要撬开小路子的嘴,问到本宫想知道的东西”

三福晓得自家主子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不敢再争辩,低头答应,只是心里实在苦涩得紧,若是再问不出,只怕主子不会饶了自己。

此时翡翠走了进来,恭声道:“主子,孙墨有要事求见。”

那拉氏此刻心烦气燥,本不想见,但想起孙墨今儿个一早就带着她交付的钱物出宫去见钮祜禄伊兰了,此刻求见,必是为着此事来的,当下压了心中的怒气道:“让他进来吧。”

孙墨满心欢喜地走了进来,待看到低头跪在地上的三福以及明显面色不对的那拉氏时,原本轻快的脚步顿时放缓了许多,上前小心打了个千儿道:“奴才给主子请安。”

那拉氏懒得与他多话,直接问道:“伊兰那边如何?”

听到这个,孙墨顿时又兴奋了起来,抬眼道:“回主子的话,钮祜禄伊兰改主意了。”

第四百四十一章 出卖

“什么?”那拉氏精神为之一振,目光牢牢攫住孙墨,动容道:“果真改了?”

“奴才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骗主子分毫,钮祜禄伊兰确实改主意,她愿意说出熹妃与那男人的事,不过…”

“不过什么快说!”好不容易柳暗花明又一村,那拉氏自是迫不及待地追问下去。|i^

孙墨咽了口唾沫道:“她嫌两万两银子加那处宅子田地太少,开口说要五万两,外加一个条件,她要李耀光李大人被罢官且永不复起。”见那拉氏面露疑色,他忙又解释道:“奴才起先也很奇怪何以钮祜禄伊兰要害自己丈夫,里面会否有什么问题;所以在回宫之前,奴才特意又去了一趟李宅附近,向住在周围的人打听了一番,听说就在奴才前次离开后没多久,李宅传来争执吵闹声,后来又有人看到钮祜禄伊兰一人出了李宅,之后就再没有回来过,想必问题就出在这里。”

那拉氏眸光因他的话而渐渐亮了起来,不管伊兰与李家有了什么过节,对她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翡翠在旁边啐了一口不悦地道:“废黜李大人的事也就算了,可是五万两,她可真敢狮子大开口,也不怕把自己撑死!再说主子手中能周转的现银都给她了,又从哪里再去弄两万两来。”

孙墨虽也觉得这个数额太大,但这是唯一的机会了,当即小声道:“主子,奴才答应今日给钮祜禄伊兰答覆,她如今还在酒楼中等奴才,您看要不要依了她的要求?”

“依!当然要依!”那拉氏冷冷吐出这几个字后对孙墨道:“本宫立刻写一封亲笔书信给你,你拿到本宫阿玛府上,他会想办法将剩下的银两筹给你,你带着这些银两去找钮祜禄伊兰,另外李耀光的事就说本宫答应了,只要她合作,本宫自会当李耀光翻身不能!”钮祜禄凌若是她心头一根硬刺,剔掉这根刺比什么都重要。_!~;

那拉氏当即修书一封交给孙墨,当中并未提及因由,只说自己有所急用,借之周转。其父为内大臣费扬古,这笔银子虽然庞大,但还是能筹得出来的。

孙墨激动地双手接过书信,叩头道:“主子放心,奴才一定办好此事。”

那拉氏微微颔首,道:“本宫向来赏罚分明,只要你将此事办妥,本宫就升你为八品首领太监。”

听得这话,孙墨顿时大喜过望,他如今虽在坤宁宫侍候,却是无品无级不入流,一直都盼着有朝一日能升入品秩,当下连连磕头道:“主子放心,奴才就是拼了这条jian命不要,也必然替主子办成此事。”

待孙墨屁颠颠地下去后,那拉氏将目光转向了尚跪在原地的三福,淡淡道:“本宫刚才对孙墨说的话,你听了是不是不甚乐意啊?”

三福身子一颤,忙低下头抵着地上冰凉光滑的金砖,诚惶诚恐地道:“奴才不敢,是奴才无能,不能替主子分忧解难,奴才罪该万死!”

“行了,起来吧。”待三福战战兢兢地站起身后,那拉氏缓了语气道:“放心,不论孙墨做什么,本宫最相信的始终是你与翡翠。既然钮祜禄伊兰那边能套出话来,那么此事就让孙墨去办,本宫后面还有重要的事要交待你去办。”

那拉氏的话令三福心头微定,只要那拉氏不怪罪于他就好,小声问道:“那小路子那边是否要了结了他?”

那拉氏冷冷一笑,浮现出一抹残忍的笑意,“他既然那么忠心,那么就让他去阴间侍候钮祜禄氏得了,不过这一切要等孙墨回来之后再说。”

“奴才明白。”三福躬身答应,其实小路子从被盯上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个死人了,不过是早晚的问题。不过他相信小路子自己也盼着能早些解脱,没有一个人能受得那些变tai的刑罚,特别是其中还还包括一种许多男人宁死也不愿受的刑罚。

且说孙墨匆匆出宫,他有敬事房领的腰牌,宫门守卫自不会阻拦,任其出宫。孙墨为怕伊兰等得着急,一刻也不敢耽搁,只是这来回实在耗时间,何况到了费大人府上,还要去银号取银子,等他赶回酒楼的时候已是日薄西山,所幸伊兰尚坐在里面,不曾离去。

孙墨大大松了口气,掩上雅间的门将怀里厚厚的银票放到桌上,喘息道:“夫人,这里你要的两万两,包括原来那些银票房契、地契,共计五万两,一个铜子不少,如今你可以说了吧?”

伊兰验过银票之后,抬头道:“那件事呢,皇后答应了吗?”

“自然,否则皇后娘娘也不会让我带这些银子出来。”孙墨按住伊兰将要将银子收起的手,沉声道:“皇后娘娘的诚意已经摆在这里了,那么夫人的诚意呢?若没有诚意,这银子可是没那么好拿走的。”

伊兰想起孙墨太监的身份,心下厌恶,用力从他掌下抽出了手冷冷道:“你放心,我既然答应做这笔交易就一定会信守承诺。”

伊兰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饮尽,在充斥于喉的辛辣中缓缓道:“与熹妃有私情的那个男人,你也认识,他就是徐太医!他们自小相识,在选秀之前,徐太医更是已经向熹妃求亲,我阿玛他们也是答允了,只待熹妃落选之后便替他们成亲。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那一天我大哥明明是庶吉士之才却被外放为官,姐姐怕石厚德与太子妃一脉不肯放过咱们家,所以决意入宫,只要能够雀屏中选就会令他们投鼠忌器,不敢妄为。可惜她最终阴差阳错没能侍候先帝,反而被指给了当今圣上,不过她与徐太医却是被生生拆散了。”

孙墨两只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半天才回过味来,徐太医,主子辛苦寻了许久的男人居然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真是始料未及,始料未及…

“徐太医…”伊兰重新又倒了一杯酒,不过这一次没有再一口饮尽,而是慢慢地啜着,同时眼里透出一抹带着羡慕的追忆之色,“他原有一家祖传的药铺,后来为了熹妃卖掉药铺入宫为太医,说是要守护熹妃一辈子。”

对姐姐,她有着太多太多的羡慕与嫉妒,高高在上的地位、皇帝的盛宠,还有徐太医的一往情深…

为什么,为什么从来没有人这样待她?

李耀光,她结发十年的夫君,却因为他母亲的一句话而休了自己,她好恨啊…

还有阿玛额娘,竟然都不帮自己去李家讨回一个公道,还骂她处处不如姐姐。

既然没有人去讨还这个公道,那她就自己动手,让所有害过她的人皆受到应有的报应!

这一刻,伊兰的偏激已经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

第四百四十二章 地震

当孙墨将伊兰所述的一切细细说予那拉氏听时,纵是以她的心计也不禁面露喜色,抚掌道:“好,很好真是天助本宫”

若与钮祜禄氏与私情的是其他男子,这茫茫人海还要去寻,而且都已经是康熙四十三前之前的旧事了,重提之下,未必有足够的把握让胤禛相信,但是徐太医就不一样了,他身为太医,与钮祜禄氏几次三番有所接触,而且往仔细了想便会发现,每次钮祜禄氏出事时,这位徐太医都显得特别紧张,当时她只道是医者父母心未曾往心里去,如今却是一切都明白了,两人竟是有私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