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年氏身子一软,险些栽倒在地,直到翡翠来扶她,身子依然软得没有一点力气。

宫中发生的这一切,远在青江镇的凌若一无所知,更不知道当日在通州追杀她与容远的并不是胤禛派去的人。

他们那日从街上回来后,因怕石母担心,是以没有将遇到候慕白一事告诉石母,只说不小心摔烂了西瓜,倒赔了几十文钱,石母虽觉得可惜,却也未说什么。

开始那几日,石生几人提心吊胆,唯恐候慕白不肯罢休,但是等了几日没发现有何异常,也不见有人来捣乱,便渐渐放下心来。

这日,萱儿兴冲冲地来到石家,看到石生蹲在地上照着凌若写下的字一笔一划认真地写着,萱儿好奇地打量着地上一个个方块字,“石生哥,这些字你都认识吗?”网

“自然认识。”石生指着地上的字道:“这六个字连在一起就是‘人之初,xing本善’,意思是说人在生下来的时候都是好的,只是在后面的环境中xing情慢慢有了好与坏的区别,凌姑娘说这是一本叫《三字经》里的话,凌姑娘的学问可大着呢,什么都懂。”

萱儿闷闷应了一声,神色间有些不太乐意,不就是识几个字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凌若看到她这副模样哪有不晓得的理,当下站起身道:“我有些累了,回屋躺会儿,石生你陪萱儿姑娘说话吧。”

石生答应一声,对萱儿道:“萱儿妹子,可是郑叔有事让你来找我?”

“不是,是我有东西给你。”被他这么一问,萱儿猛然想起自己这次来的目的,赶紧将抱在胸前的布包递给石生,甜笑道:“石生哥,你打开来看看。”

石生将布包打开来一看,只见里面是一双崭新的黑色布鞋,石生惊奇地望着萱儿道:“这个?”

“上次我看你鞋子破了个洞,便趁着这几日有空给做了双新的,石生哥赶紧试试看合不合脚。”萱儿眉眼弯弯地说着。

石生赦然道:“这怎么好意思呢,鞋底和鞋面都要花钱买呢,还是拿回去给郑叔穿吧。”

“我爹脚大,穿不了,石生哥别说那么多了,赶紧试试。”萱儿在一旁催促。

石生见推辞不过,又见萱儿一片好意,只得坐在大石上脱了脚上已经开线破洞的旧鞋,套上新鞋一试,大小正合脚,而且走起路来特舒服,石生高兴地走了几步道:“萱儿你手艺真好,这鞋啊一点也不挤脚,倒比我那双旧鞋还舒服。”

萱儿听到这话,心里比吃了蜜还甜,“石生哥喜欢就好。”

石生笑看着她道:“萱儿妹子这般贤慧,将来哪个娶了你啊,就有福气了。”

说到嫁人,萱儿的脸整个红了起来,低头绞着垂在胸前的辫梢,她很想告诉石生,自己想嫁的人就他一个,可自己是女孩儿家,这些话哪好意思出口,就是这双鞋还被爹笑了好一阵子呢,说她女大不中留,还没嫁人呢就已经给人做鞋了,都顾不上他这个老爹。

石生却没注意到萱儿这些异样,打量了脚上的鞋半天,又坐回去仔细地脱下了,重新套上旧鞋。

萱儿见状忙问道:“怎么了,石生哥穿着不舒服吗?是大了还是窄了,不行我拿回去看看能不能改。”

石生摇手道:“没有,合脚着呢。就是这么新的鞋穿旧了怪可惜的,左右那双旧鞋还能穿,等真坏了再穿萱儿妹子这双。”

“那随你。”萱儿喜滋滋地答了一句,正要再说,忽听石生道:“对了,萱儿妹子何时有空了,帮我做绣鞋可好?”

“绣鞋?”萱儿眨着明亮的眼睛,疑惑道:“是给石大娘穿吗?”网她晓得石大娘这些年眼睛花的利害,针线活已经做不怎么来了,衣上破洞什么都是石生自己缝补的,就是鞋子补不来,只能穿破的;不过石大娘都六十来岁的人了,往常穿的都是平面布鞋,怎么还要穿绣鞋吗?

石生解释道:“不是,娘鞋子以前做的鞋子还有,是凌姑娘,这些天她一直穿着我娘的旧鞋子,我想着给她做双好看点的绣鞋。”见萱儿面色有些不好看,只当是她在意那绣鞋的鞋,忙道:“你放心,郑叔说过几天有户大人家嫁女儿,凡去那边吹喜乐的乐户,每个可以得到两钱银子,等拿了钱我立刻把鞋子的钱给你,不行的话工钱我也付一点好了。”

萱儿脸色并没有因他这些而有所好转,板着一张脸硬声道:“我手艺粗糙,也就能做做布鞋,什么绣鞋的不会。”

“不会啊,我觉得萱儿妹子手艺很好,比得上那些专门卖鞋子的铺子了。”

听着石生的夸奖,萱儿只觉着更来气,跺脚道:“我说了不会就不会,你别再烦我了,要绣鞋自己要镇上买去。”说罢,她气呼呼地转身离开,在走到门口时忽地又折了回来,一把夺过石生拿在手里的鞋,“这鞋子你既然不喜欢,我拿给去给我爹穿,不在这里碍你的眼!”

第四百八十五章 候府

“我没说不喜欢啊。【,”石生被她这番举动弄得莫名其妙,刚才还好端端的,怎么一转脸就变了?还有那鞋,她之前还说郑叔脚比他大穿不下,眼下却又说拿去给郑叔穿,这闹得是什么事儿啊。

就在石生一头雾水的时候,凌若来到他身边,之前她说是回里屋,其实就在门后站着呢,她也想看看这石生究竟解不解风情,结果,可想而之。

“凌姑娘,萱儿这是怎么了,为何无端生我气?”石生看到凌若出现,连忙问出心中疑惑。

看他到现在还这么问,凌若又好气又好笑,摇头道:“你啊,真是一块石头,别人都看出来的事怎么你就死活看不出来呢!”在石生茫然的目光中,她终于忍不住揭开了迷底,“萱儿喜欢你呢!”

“不可能!”石生一听这话赶紧摇头,迭声道:“这绝不可能,我一直将萱儿当成妹妹般看待。”

“你将她当成妹妹,那她就定然将你当成哥哥吗?”凌若的反问令石生哑口无言,愣愣地站在那里。

凌若拂去石生沾在身上的杂草,微笑道:“萱儿是个好姑娘,而且你们两个又自小一起长大,能结为夫妻自是最好的。”

石生根本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脑海里只是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萱儿喜欢他,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从那一日后,萱儿就再没有来过石家,不知是否还在生石生的气,倒是有一回郑叔来的时候,与石大娘闲聊,说起萱儿这几天闷闷不乐的,跟她说话也经常没反应。

石大娘不知其中缘由,以为萱儿是哪里不舒服,就与郑叔说让他请个大夫给萱儿看看,郑叔说道等这趟差事办完,得了银子,便去请大夫。

日子在渐渐炎热的天气中过去,转眼到了五月十八,上半年最好的黄道吉日,一大早石生便随郑叔去早早说好的大户人家,等看到高悬在朱红铜钉大门上方的牌匾时,石生脸色一变,拉住郑叔道:“郑叔,你说的大户人家就是候府?”

“是啊。”郑叔随口答应一声,旋即又有些奇怪地道:“你小子怎么知道这是候府,难不成以前来过?”

“不是,我是认出上面的字。”石生指了指匾额,郑叔这才想起萱儿说过,石生救回来的那个女子识文断字,石生这段日子一直在跟她学认字。

“果然这认识几个字就是不一样。”郑叔嘿嘿一笑,拍着石生的肩膀道:“行了,快进去吧,要是误了这些候大小姐出嫁的吉时,咱们可担待不起。”郑叔说着拉了石生往侧门走去,像他们这样的jian民是没有资格从正门出入的。

石生心里有些不情愿,一则是讨厌候慕白这个人,二则他也怕候慕白认出自己后会找麻烦,但想起那二钱银子他又舍不得转身就走,有了这些银子,他就可以给凌姑娘买一双好看些的绣鞋了。

在这样的矛盾中,石生随郑叔进了张灯结彩的候府,候府的奢华令他们两人看花了眼,无数美婢与俊秀小厮端着东西来往穿梭其中,一个个看着都像画中人一般,好看得紧。

“你们可是乐户?”正当石生二人看得眼花缭乱时,一个冰冷中带着不屑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暗红绣花长摆衣衫,体态略有些发福的中年妇人站在不远处,满脸不屑地打量着两人。

“是,我们正是。”郑叔尽管不知道她是何身份,但看她这身打扮,想着在府中的地位应该不低,连忙赔了笑上前作揖。哪想他一靠近,那妇人就掩鼻后退了几步,一脸厌恶地道:“行了行了,就站在那里,不要过来,一股汗酸味薰得我脑袋都疼了!”

郑叔讪讪地停下了脚步,对于他们,妇人从骨子里透着傲慢轻jian。

只是jian民…原本就是谁都可以轻jian的啊。

“罢了,你们随我过来。”妇人扔下这句话,自顾自地在前面走,郑叔拉着石生赶紧跟上,又怕身上的味冲了那妇人,只远远跟着,不至于丢了。

一路穿过九曲环廊,亭台楼阁,在途经花园时,石生看到许多不知名的花朵长在园中,粉橙紫红,各色皆有,极是好看,尤其是长在花园中间的那一丛花,花瓣晶莹如玉,且形状犹如翩翩起舞的蝴蝶一般。

若这花带在凌姑娘头上一定很好看。

石生脑海中突然蹦出这么一个想法,趁着前面的妇人与郑叔不在意,沿着园间的青石小径快步跑到中间摘了一朵仔细藏在怀中。

妇人带着他们来到一间精巧雅致的楼阁下,那小楼四处皆挂有红绸、红灯,洋溢出来的喜气胜过候府任何一处。

在楼阁的长廊中聚了很多与石生他们一样的乐户,有几个还是认识的,他们都很拘谨地站着,认识石生他们的,也仅仅只是点头示意。

“你们都在这里等着,过会儿自会有人拿衣服来给你们换上,该做什么也会有人交待。”妇人说完又有些不放心地道:“记着,只许在这里站着,绝对不可以进里面更不许上楼,否则可不是赶出府就能了结的。”

郑叔等人唯唯诺诺地应着,待妇人走了之后,他小声问着早前来的那几人,“她是谁啊?这里又是什么地方,说得这般严重。”

其中一人压低了声道:“那是候大小姐的奶娘,姓李,咱们都叫她李嬷嬷,至于这里,可不就是候大小姐的闺楼嘛。”

原来是候小姐的闺楼,怪不得这般严厉,不许他们踏足一步。想明白了这一点,郑叔他们一个个都安安份份地呆在廊下,直到几个青衣小厮捧了一堆专门给乐户穿的衣服。其实像石生他们这样的乐户,都会备有一套专门在喜事时穿的衣裳,只是这么多人,不可能尽皆一样,五花八门什么都有。候府是青江镇第一大户,今日又是候大小姐出嫁的大日子,凡事都要讲究排场面子,任何一个小细节都马虎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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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六章 偷盗

一干乐户穿上那身新做的衣裳,左瞧右看,有着几分兴奋,尽管这些衣裳的料子是最粗的麻布,手工也算不得好,但好歹是新衣裳,像他们这样的jian民,一年都不见得会做上一件,如今能免费得一件新衣自是高兴。【ka"

唯独石生神色有些不自觉,他认出送衣裳过来的其中一人正是当日跟在候慕白身边的杜大同,担心他会认出自己继而找麻烦,幸好杜大同只是扫了他一眼就离开了,什么也没说,仿佛没认出他来,令石生暗松一口气。

等了一会儿,外头传来鞭炮鸣空的声音,石生晓得这是夫家迎新娘的轿子到了。果然,小楼里传来喧闹声,喜娘背了一身凤冠霞帔的候大小姐下来,李嬷嬷扶在旁边,身后还跟着一干丫头,前面两人打扮明显在胜过他人,应是候大小姐的陪嫁丫头。因为覆着红盖头,没人看得到这位候大小姐的长相,只觉其身姿玲珑有致,想来容貌应也是绝美无瑕。

早在候小姐下楼的时候,石生与那些乐户就已经按着之前的吩咐卖力地吹奏起喜乐来,然后分成左右两簇拥着新娘子去前厅拜别父母,在快走出长廊时,有一个小丫头不小心撞了石生一下,她捧在手里的锦盒不小心落在地上,掉出一对双耳同心白玉莲花佩。

小丫头站在那里使劲地揉着肩膀,口中埋怨道:“怎么走路的?这么大的地方也能撞到人,眼睛瞎了不成。”

明明是她撞了人,却在那里一通埋怨,石生急着要追上前面离去的人,没功夫与她理论,只匆匆将那对玉佩装进锦盒中递还给她。

新娘子在拜别双亲后继续由喜娘背着坐上花轿,在到夫家之前,新娘子的脚是不落地的,即便是之前拜别父母时,底下也铺了红毯。

在新娘子上轿后,一干陪嫁人等都跟在后面,至于石生等人也跟在后面,他们要一路吹奏,直至新娘子到夫家之后,这趟差事才算完,也才可以回来领银子。

候大小姐的夫家乃是邻镇首屈一指的大户,从青江镇过去,足足走了半天才到,那边已然大开流水席,只是石生这等jian民是不被允许上桌的,只给了一碗酒水就打发他们回来了。

等回到候府,已是入府时分,虽然辛劳一日,但众人心中皆是十分欢喜,二钱银子啊,足够他们用很久了,甚至可以有余钱去买点肉腥尝尝。

到了里面,一个接一个上前领银子,石生跟在郑叔后面,然后发银子的小厮在听到他名字时,脸色骤然变了,朝身后一干青衣小厮挥手道:“来啊,把这个胆大包天的贼人拿下!”

那些小厮仿佛早有准备,一听这话,立时拿了绳索上前,在石生回过神来之前将他绑得结结实实。

“你们无端抓我做什么?”石生慌张地问道。

“无端?”回应他这句话的是从暗中走出来的杜大同,只见他走到石生面前,挥手就一巴掌,恶声道:“好你个jian民,上次在街上对咱们公子不敬,公子念在你无知已经放过你一回,如今竟然还敢来咱们候府里偷东西,真当咱们候府好欺负不成?”

“我没有!”石生忍着右颊的疼痛道:“我没偷过任何东西。”

“到了这个时候还在这里狡辩,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杜大同恶狠狠剜了他一眼后道:“把小香带上来。”

不一会儿,一个眉清目秀的丫头被带了上来,正是候大小姐出嫁那会儿,撞到石生的那个小丫头,她一看到石生就激动地指着他道:“就是他,杜哥,就是他偷了公子送给大小姐的那对双耳同心白玉莲花佩!”

“我没…”石生刚说了两个字,另一边脸颊又狠狠挨了一下,杜大同瞪着他那对三角眼冷声道:“没问你话!”

小香在杜大同的示意下道:“白天大小姐出嫁的时候,我奉了公子的命令去将他那对双耳同心白玉莲花佩拿给大小姐。那玉佩是公子问别人求来的,犹为珍贵,一直到今日,公子才游说的那人肯卖,公子一拿到手就让我给大小姐送来了。当时正遇到花轿来接大小姐,楼下人很多,我一不小心被人撞了一下,那对玉佩就掉了出来。我当时被撞得很疼,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人已经将玉佩装回锦盒中递还给我。等他走后,我想要打开再确认一下时,却发现锦盒里面已经没了玉佩的踪迹。”

听她说完,杜大同又道:“小香,你说撞你的那人穿着乐户的衣裳,那你认清楚,是不是现在被绑着的这个人?”

小香十分肯定地道:“就是他撞了我,他烧成灰我都认得!”

石生连连摇头,慌张地道:“我没有,我是见到过一对玉佩,但当时就给你装到锦盒中了,你也看到了,怎么可能会偷。还有,那时候根本就是你撞的我。”

“你这个jian民,死到临头还在那里满口谎言!”小香气急败地指着石生,随后又对杜大同道:“杜哥,这个jian民狡诈得很,你赶紧搜搜他身,看玉佩是不是还在他身上。”

“我没有拿过你们候府任何东西,你们不要冤枉好人!”无端被人当成了贼人,石生又气又怒,只是他的喜怒在候府之中根本不被当成一回事。

杜大同隔着绳索将石生浑身上下搜了个遍,并没有发现玉佩的踪迹,不过却发现了一朵形似蝴蝶的花朵,杜大同冷笑道:“你刚才不是说没拿过候府任何东西吗?那这朵花从何而来,可别告诉我是外面随便踩的,这种花叫玉蝴蝶,整个青江镇只有候府才有。”

石生沉默了一会儿低头道:“我…我只摘过这朵花,别的当真没拿过。”

“哼,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吗?”杜大同一把揪过石生的衣襟冷声道:“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把玉佩交出来,否则休怪我不客气,打死你这样的jian民就跟打死一只狗一样,甚至比狗还不如,因为连银子都不用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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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七章 晴天霹雳

“我都说了没拿,你让我怎么赔!”石生气急了他们的蛮不讲理,更不明白那个小香为什么要冤枉自己,当时他将那对玉佩装回锦盒的时候,小香明明是看到的,可一转眼就跟候府的人说自己偷了那对玉佩。【

杜大同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得意,面上却是凶狠依旧,“小子,别敬酒不喝喝罚酒,候府的东西可不是你想拿就能拿的。”

郑叔看了半晌,见事情越发不妙,大着胆子上前点头哈腰地道:“杜爷,这当中会否有什么误会,石生这孩子是我从小看到大的,绝不会干那种偷鸡摸狗的事。”

杜大同一把将他推倒在地上,啐道:“老东西别多管闲事,再多嘴,就把你当成共犯一道绑起来送官!”

对于身在jian籍的人来说,最害怕的就是见官,因为不管有理没理,但凡见官都得先挨上二十水火棍,因为他们是前朝遗下的罪人,本无见官资格。而且凡有jian民以来,还从来没听说过闹上公堂上有胜斥的,都是被重责赶将出来,更有一些冤死在牢狱中。

郑叔晓得自己再求也无用,只得忍痛从地上爬起来退到一边。那厢杜大同一再追问,石生都咬死说没拿过那对玉佩,把他气得不轻,最后叫过旁边那起子小厮对着石生就是一顿乱打,这些人打起来根本不留情,拳打脚踢,很快石生便被他们打得口鼻流血,惨不忍睹。

郑叔实在不忍心看着几乎与亲生儿子无异的石生被他们活活打死,对着杜大同跪下哀求道:“杜爷,求您行行好放石生一条生路,再这样打下去他会没命的!求求您!”见杜大同无动于衷,他连连磕头道:“那对玉佩多少钱,我们赔就是了。”

“赔?”杜大同仰头哈哈大笑,无比讽刺地道:“就凭你们两个穷鬼赔得起吗?不过…”他眼珠子一转又道:“我可以替你们去问问公子,那玉佩的价格只有公子知道。”

“多谢杜爷,多谢杜爷!”郑叔闻言喜出望外,连连磕头,不管银子多少,总好过闹去见官,到了衙门,只怕石生的命都会保不住。

杜大同示意底下人停手,自己则执灯离去,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方才回来,冷哼一声道:“公子说了,那对玉佩他是花了三百两银子才说动对方忍痛割爱的,公子也不要多,就按着原价赔三百两就行。”

听到三百两这个数字,郑叔整个人都傻了,他知道那对玉佩价格不菲,但万万没想到会贵到这等地步,三百两?就算把住在长巷里的人家银子全加起来,也凑不到十分之一。

“都已经告诉你了,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公子宽宏大量,给你们三日的时间去凑银子,三日后如果还凑不到银子,那就衙门里见吧!”杜大同扔下这句话,命人将浑身是伤的石生关到柴房去,等三日后再做定夺。

郑叔失魂落魄地回到长巷,石母迟迟未见石生归来,放心不下,倚门而望,她知道儿子今日是去大户人家听差,还要去邻镇,但这都一整天了,怎么着也该回来了啊。

凌若收拾过碗筷,走到门边对一心望着幽长巷子的石母道:“大娘,您进去歇会儿,我替您在这里等石生回来。”

“不用,你脚还好利索,不好久站,我等着就是了。”石母刚说完,借着天上微弱的月光看到有一个人影晃晃悠悠地过去,心中一喜道:“凌姑娘,你瞧瞧,那是不是石生?”

凌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仔细辩认了一番道:“大娘,是郑叔,不过石生是与郑叔一道去听差的,郑叔既然回来了,那石生也快了。”

石母点点头,然而不管她怎样的左顾右盼都没看到郑叔以外的人,倒是郑叔走到了她们跟前,顶着一张在月色下惨白不堪的老脸道:“老嫂子,出事了。”

石母心中一惊,赶紧扶住门框颤声道:“他叔,出什么事了?石生他人呢,为什么没跟你一道回来?”

郑叔将今夜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当石母听说石生偷了候府的玉佩,要赔三百两银子时,一口气缓不过来,当场晕了过去。

郑叔和凌若两人手忙脚乱地把她扶到床上,又是掐人中又是灌热水的,折腾了好一阵子总算把石母给弄醒转过来,她醒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儿子绝不会偷候府的东西!”

郑叔坐在床边愁眉苦脸地道:“唉,老嫂子,我也不信啊,可候府的人一口咬定了说是石生偷的,咱们拿什么跟人家理论啊?候府的人说了,要不拿三百两银子赎人,要不就上衙门!你说,你说咱们到哪里去凑三百两啊,而且他们说了只给三天时间。”

石母之前听到郑叔说候府的人将石生一顿毒打,怒道:“抓贼拿赃,他们根本没在我儿子身上搜到那对什么玉佩,凭甚就说是他偷的?”

“是那个叫小香的丫头一力指证,再说…老嫂子,候府是什么人家,在这青江镇就是土皇帝,他们说一个人有罪那就有罪,就算去了衙门县太爷也是帮着他们说话,我可听说县太爷见了候老爷还得恭恭敬敬喊一声老师呢。”

“就算这样也不能胡乱冤枉人,还将我儿子打成那样!”石母一想到石生遭人毒打,就心疼的不得了,再加上又想起二十年前的往事,愤然道:“见官就见官,身正不怕影子歪,我就不相信这个世上没公理可言!”

“唉,老嫂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的身份,jian籍啊,带着这个身份走到哪里都是理亏,上衙门那得先罚二十水火棍,那些衙差一个个都心狠手辣,没有银子打点他们就往死里打,我怕真要是闹到衙门,还没等开堂,石生就死在他们手里了!”郑叔话语间透着一种难言的沉重。

“jian籍!jian籍!又是jian籍!到底我们这些jian民什么才能熬到头。先人犯错与咱们干,凭什么咱们这些人一出生就要被烙上jian民的烙印!”石母越说越激动,用力拍打着床榻。

“石大娘,你先不要激动。”凌若一直都知道不论前朝还是本朝,都有jian民的存在,但并不曾有过什么深切的体会,直至这次被石生所救,住在石家一个多月,她才真正体会到jian民生存在这个社会上是何等艰难。

清贫、艰辛,这些都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整个社会的岐视,没人理会他们,不管受了怎样的委屈都只能咬牙隐忍,因为他们无处去申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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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八章 卑鄙

郑叔不住地叹气,“老嫂子,现在埋怨这些还有什么用,得想个办法把石生救出来啊!”

“候府…”石母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随即化为深深的痛恨,“二十年前,石生的爹就是被候府活活打死的,没想到如今,石生又会与候府扯上关系,冤孽,真是冤孽啊!”

郑叔闻言,愧疚地道:“对不起,老嫂子,如果不是我带石生去听这个差,他就不会出事了。”

石母摇摇头道:“与你无关,是候府势大,蛮不讲理!”

“石大娘,石大叔为何会被候府打死?”凌若之前从未听石母说起过石父当年的事,只知道他在石生出生后就死了。

石母被她勾起了伤心事,浑浊的双眼中落下泪来,“当年,候老爷纳妾,摆了两天的流水席,石生出生后,石生他爹想多挣些银子,托人去候府当两天差,哪知第一天就没回来,第二天就有人送来了石生他爹的尸体,说石生他爹轻薄候夫人,已经被活活杖毙!当时要不是要顾石生,我真恨不得挨上二十水火棒去告他候府滥杀无辜、草菅人命!”

“这桩事我埋在心中二十年,本不想再提起,可我怎么也没想到,这姓候的害了咱们一次不够,又要来害第二次,非要害得我这老婆子变成孤家寡人一个才高兴吗?”石母越说越伤心,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郑叔一阵黯然,照现在的形势看来,想要保住石生的命,确实很难很难…

哭了一阵子,石母悲声道:“他叔,明日麻烦你陪我去一趟候府,我去求那候公子,如果他执意不肯放人的话,我老婆子拼着这件命不要,也要去衙门告他们冤枉我家石生。”

“老嫂子,你这又是何苦呢,咱们再想想办法,也许有别的办法也说不定。”郑叔如是劝道,不过看他的神色,显然也不乐观。三百两,对于财大势大的候府来说,只是一对玉佩的银子;可是对于他们来说,却是几辈子不吃不喝都赚不到的啊!

凌若在边上没有说话,这件事她隐约觉得并不像看到的那么简单,她相信石生为人,绝不会偷人财物,可是候府无缘无故也不至于去冤枉他,当中定然有什么隐情,会否是那个小香自己偷了东西,然后嫁祸给石生?

这一夜,所有人都在无眠中度过。

翌日一早,郑叔带着萱儿过来,只见她两眼红红的,看样子是哭过了,她来的意思是想跟石母一道去候府。

最终,他们三人都去了,凌若留下来等消息,在只剩下自己一人时,凌若回到她睡了一个多月的木板床上,从底下摸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一对羊脂玉白镯子还有几枝珠花,皆是她从通州逃出来时带在身上的,后来为免引人注目,她就将这些东西收藏了起来,毕竟这些东西都是来自宫中,万一被那些追杀自己的人发现,引来的就是杀身之祸!

本以为这些东西,自己一辈子都不会用上,可是眼下,唉,石生始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有难,自己又岂能坐视不理。不过这些东西一旦拿出去,自己在青江镇是绝对不能待了,必须马上离开。

午时,郑叔他们一行人回来,短短半日的功夫,石母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一样,憔悴不堪,当看到凌若时,她与郑叔的目光均有些怪异。

进到屋中坐下,石母对正在倒水的凌若道:“凌姑娘,你是不是见过候公子?”

凌若手一抖,温凉的茶水溅了几滴在手背上,回身将茶盏端给石母后方道:“是,前些日子去集市的时候,曾与候公子有过一面之缘,若非大娘提起,我都快忘了,怎么了?”

石母一时没开口,到是郑叔在旁边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原来他们今日去候府的时候,那候慕白公子倒是见了他们一面,不过任凭石母怎么求,他都不肯松口,咬死说要不赔三百两,要不衙门上见,没有可通融的余地。

之后,有别府的公子相邀,他就走了,倒是有一个小厮在候慕白走后问他们是不是认识一个极为貌美的姑娘,还说候公子上次在集市中见过一面后就一直念念不忘,若她肯来求情,候公子说不得就会网开一面,饶过石生的性命。

“卑鄙!”凌若本就是一个极聪慧的女子,石生刚出事那会儿就觉着这件事透着几分古怪,如今再听郑叔说出这些话,原先不甚明朗的地方顿时豁然开朗,也想明白了整件事的原委。石生偷盗这件事,根本,从头到尾就是候慕白一手设下的局,目的就是引自己上钩,一旦自己踏进候府,那么就成了任他宰割的鱼肉,他是绝对不会自己离开的。

“凌姑娘!”石母忽地推开郑叔的搀扶,屈膝跪在凌若面前,老泪纵横地道:“我知道这件事让你很为难,但我只有石生一个儿子,如果他死了,我这个老婆子也不想再活了。我求求你,看在石生救你回来的份上,去跟那个候公子求求情,让他放石生回来,至于银子…我们会一点点赔给他!”

她这一跪,令凌若手忙脚乱,慌忙弯身去扶,“石大娘你先起来。”

“不,你若不答应我这个请求,我就长跪不起。”石母活了一大把年纪,对于候慕白的用心多少也能猜到几分,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强人所难,但人都是有私心的,她只得石生一个儿子,无论怎样的有违良心,都希望石生可以安然无事。

“大娘,你先起来,石生的事未必就没有办法。”任凭凌若怎么劝,石母就是不肯起来,在她看来,除此之外,再无求石生之法。

“姑娘,你…你就去求求候公子吧!”郑叔也在旁边说着。

候慕白这个纨绔子弟一直色心不死,自己若去了,清白定然难保;可是不去,石生就要死,自己又怎么对得起他们母子,说到底,这场灾难的起缘还是在于自己。

凌若心思急转,下了决心道:“大娘,你听我说,石生的事未必就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我还有法子。”

第四百八十九章 典当

“真的吗?”石母将信将疑地问,她如今已经全然没了主意,只能死死抓住凌若这根救命稻草。

“是,我说有就一定有,不过您得先起来,我才能说。”凌若言语间透露出来的肯定,令石母生出一丝信心,吃力地站起身,迫不及待地说道:“凌姑娘,究竟是什么法子,快告诉我,告诉我!”

凌若轻轻叹了口气,回到里屋从板床下摸出一个小布包放到石母手中,“大娘,您打开来看看。”

石母依言打开,看到包在里面的是一对镯子与几枝珠花,瞧着有些眼熟,仔细辩认了一阵,发现是凌若被救回来时带在身上的饰物。

郑叔轻咦了一声,cha话道:“这对玉镯子玉色洁白,光泽温润,看样子是个好东西啊。昨日候家大小姐出嫁时,手上也带了一对白玉镯子,瞧着似乎还没这对好。”他常去大户人家听差,晓得在大户人家眼中,玉比金银要珍贵许多,而且玉色越纯净越好,所以他一见到凌若拿出这对镯子就知道价值不菲。

“这对镯子是用整块的羊脂玉掏制而成,拿去典当,三百两应该不成问题。”其实这对镯子价值在千金以上,不过,一来玉价难衡量;二来,当铺为了多赚银子,必然想方设法压价,不可能真正当到这对玉镯的价值。

石母不懂得什么是羊脂玉,只晓得按凌若的说法这对镯子很值钱,可以救她儿子的命,她哆嗦着道:“凌姑娘,能否…”

“大娘不用说,既然镯子我拿出来了,自然是要去救石生的,正像您说的,若没有石生,我今日不可能还活着。您与郑叔先在这里坐一会儿,我这就拿去典当。”

“多谢凌姑娘!”石母激动地老泪纵横,石生,石生终于有救了!

在凌若出门后,郑叔对石母道:“老嫂子,这凌姑娘是何来历,身上怎么会戴有这么名贵的镯子?”价值千金的镯子,就是青江镇第一的候府也不见得能拿出来。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当日石生是在山脚下将她救回来的,当时伤得很严重,后来我问她是什么人要害她,她只说是仇家,旁的什么也不肯说。”被他这么一问,石母也觉得有些不对,更想起他们其实对于凌若的来历过往一无所知。

郑叔扶着她在老旧的椅子中坐下后道:“老嫂子,只怕这位凌姑娘来历不简单啊,听我一句劝,这次石生回来后,就赶紧打发她走吧,左右她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你们对她算是仁至义尽了。”

“这不怎么好吧。”石母有些犹豫地道,凌若肯将这么贵重的镯子拿出来救石生,足见她为人重情重义,且心地善良,这般赶她似乎有些不近人情。

“老嫂子。”郑叔语重心长地道:“先前在候府里那人的话你可都听清了,候公子对她念念不忘呢,就算这次将石生救出来,难保后面不会再闹出事来。还有…那些追杀她的人你想过没有,如果被那些人知道她躲在这里…”

石母骤然一惊,颤声道:“你是说,她会为我与石生带来灾难?”

郑叔肃然道:“正是,所以这个凌姑娘越早离开越好。”

“这事…让我再想想。”石母虽然已经被郑叔说动了心思,但一时还是有些难以下决心。

凌若在离开石家后,照着上次与石生去市集时的印象找到一家名为恒隆的当铺,此时正是午后,天气炎热,少有人会选在这么个时候出门,是以当铺里没有什么客人,只有一个伙计坐在一人多高的柜台后面打磕睡。

“伙计!伙计!”凌若连唤了数声,才令那伙计双眼睁开了条缝,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惺忪的睡眼不经意地瞥过站在柜下的凌若,而这一眼却令他一下变得极为清醒,睁大双眼贪婪地打量着凌若,好一个漂亮的姑娘,那眉那眼,可比工笔画就的仕女还要好看数分。

“这位姑娘,你是要来典当还是赎当啊?”他问,眸光始终不离凌若脸庞。

凌若也不与他废话,直接将镯子往柜台上一放道:“我要当这对镯子。”

伙计本不以为意,以为她所当的镯子就是一对普通玉镯,顶多不过几两至十几两罢了。然当他拿到那对镯子的时候,立时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玉质洁白,质地细腻,光泽滋润,状如凝脂,这镯子…难道是羊脂玉镯?若真是这样的话,那这镯子的价值可是难以估量了。

“请问这位姑娘,要当多少银子?”伙计小心地问道,能拿出这样一对镯子来,这姑娘的身份绝不简单。

凌若淡淡地报出一个数,“五百两。”这个价只有这对玉镯子的一半,已算是很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