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公正严明,臣妾不敢冒犯。但是皇上,还请您体念上天有好生之德,放过靳太医无辜的家人,律法并非真的一些人情也不念。先帝在世时,常说一句话:老吾及人之老,幼吾幼及人之幼;唯有将天下人都当成自己亲人看待并善加养待,让老人与孩子均感念皇上恩德,方才是一个有德之君。”

那拉氏目光一冷道:“熹妃,你言下之意是说皇上并非有德之君了?”

面对那拉氏暗藏在话中的陷阱,凌若寸步不让,继续道:“皇上自然是有德之君,但德无止境,便是先帝亦常觉自己不足,而且臣妾听闻,靳太医虽在宫中任太医,但除却俸银之外却从不收取任何财物,以至于他家中年迈的老父老母还需耕田织布度日,有空回去时便教其弟弟医术,让他在家附近替人看病,收取微薄的诊金,在村中颇有美名。这样的人家,皇后娘娘又如何忍心雪上加霜,让他们被斩首流放?”

“错就是错,若人人都像熹妃这样,还要大清律法何用?”那拉氏话音刚落,年氏便跟了上来,“不错,熹妃可怜靳家人,那谁又来可怜本宫的弘晟,他才活了十几岁,便被那个贼人害死了。”说到心痛处,年氏忍不住哀哀哭了起来,至于泪水,早已在刚才流干,任她现在怎么哭泣伤心都流不出一滴来。

胤心里已经有了决定,抬手制止凌若再继续说下去,深深看了她一眼道:“靳明泽虽然罪大恶极,但其家人并未参与其中,何况说到底靳明泽不过是一枚棋子,真正害弘晟的是他背后人,此人才是真正该诛九族之人,只可惜至今不明。罢了,正如熹妃所说,上天有好生之德,靳明泽的家人朕就不追究了,希望他们好自为之。”

“多谢皇上。”凌若欣然大喜,拜谢胤,同时心里也大松一口气,她总算没有违约,帮靳太医保住了家人。

年氏哪里肯依,嚷道:“皇上,那弘晟的死就这么算了吗?他可是您的亲生儿子!”

“朕知道。”面对喋喋不休的年氏,胤心下不悦,却又不好发作,闷声道:“就算靳明泽死了,这件事朕也会继续追查下去,定要找到害弘晟的真正凶手。”不等年氏再说,他一拍扶手起身道:“好了,朕还有事,先回养心殿了。”

“恭送皇上。”那拉氏连忙带着众人跪下,待其走远后,那拉氏对年氏道:“本宫也还有些事,改日再来看妹妹,妹妹还是当放宽心好生休养,别总想那伤心的事。再者,妹妹如今的年纪也不算大,只要调养得当,将来还是有希望再为皇上诞下一位阿哥的。”

“多谢娘娘关心。”年氏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拉氏恍若未见,亲热的又说了几句后方才施施然离去,在经过温如倾身边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随后又对旁边的温如言道:“惠妃有一个好妹妹,本宫很喜欢,改日若有空,就带她来坤宁宫坐坐。”

“是。”温如言低头答应,从翊坤宫出来后,她气呼呼地走在前面,看也不眼温如倾一眼,凌若与瓜尔佳氏对视了一眼,也跟过去了,她们心中同样有许多疑惑要问温如倾。

好不容易到了延禧宫,温如言自顾着走进去,根本不理会一直在后面叫她的温如倾,直把温如倾给急得不行,踩着花盆底鞋快奔几步,拉住温如言的袖子,急道:“姐姐,你听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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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章 意欲为内应

“没什么好说的!”温如言冷冷拂开她的手,在温如倾一只脚踏入门槛时,她一脸怒容地道:“皇后都让你去她的坤宁宫了,还来这里做什么,本宫这里地方狭小,如何容得下你温贵人这尊大佛,还是坤宁宫更合适些。【 ”

温如倾急得直跺脚,“姐姐,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再生气?”

“没什么好说的,你走!”温如言打定了主意不想再看到温如倾,又哪里肯听她解释,还是瓜尔佳氏劝了一句,“姐姐,如倾毕竟还年幼,许多事情不懂,她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慢慢与她说就是了,何必生这么大的气,没得气坏了身子。”

温如言扶着素云的手在椅中坐下,愤然道:“她做错其他的,我身为姐姐都可以不计较不生气,但唯独这一桩不行。她明知道皇后不怀好意,处处与我们为难,还帮着皇后说话,分明是想气死我!”

宫人端上茶来,温如言端起欲喝,可又觉得心中不畅快,又重重放了回去,抬眼看到温如倾站在门槛那里落泪,气不打一处来,怒斥道:“你还有脸哭,我说错了吗?你给我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你。”

“姐姐啊!”凌若怕事情闹得不可收拾,忙打圆场道:“公堂上判人罪还得给犯人一个辩白的机会呢,既然如倾有话要说,姐姐不妨听完了再生气。”

另一边,瓜尔佳氏已将温如倾拉了进来,拭着她脸上的泪道:“好了,不哭了,再哭下去妆容可要花了,有什么话就说吧,不过能否让你姐姐不生气,可就看你自己的了。”

到底是自己亲妹妹,温如言也不想太过份,冷着脸道:“有什么话就快说,本宫没那么多时间与你耗。”

温如倾委屈地扁扁嘴,拭了泪道:“如倾知道姐姐恨皇后,也知道皇后表里不一,又怎会不顾姐姐去讨好皇后,姐姐真的是冤枉如倾了。”

温如言一脸讽刺地道:“照你这么说,倒是本宫听错了?还是本宫得传太医好生瞧瞧耳朵了,竟然连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话都会听错?!”

莫说温如言,就是凌若两人也露出怪异之色,明明温如倾之前一直帮着皇后说话,还拿话套得靳太医错漏百出,现在又说不是,真当他们分不清楚是非不成。

“姐姐,你为什么就不能把话听完呢!”温如倾委屈地说了一句,又道:“容如倾问姐姐与熹妃娘娘一句,今日就算没如倾替皇后说话,凭靳太医那些前言不搭后语,疯疯颠颠的话,便可以将皇后娘娘拉下后位吗?”

“自然…”温如言很想说自然可以,但理智告诉她这是不可能的事,靳太医话语中确实有太多疑点,以皇后的手段,绝对可以从中寻出一条生机来。

“纵然扳不倒皇后,你也不必替她说话。”瓜尔佳氏皱着好看的细眉道:“你又不是不知她的为人。”

“正因为我知道,所以才要帮她说话!”温如倾的回答大出几人意料之外,都用好奇的目光看着她接下去会怎么说。

只听温如倾用一种与她年纪不符的低沉声音道:“我知道不论姐姐还是熹妃娘娘或者谨嫔娘娘都希望将皇后从后位上拉下来,可是皇后步步为营,心思缜密,算无遗漏,让你们虽尽全力却不成能功。”

“是又如何?难道你有办法?”温如言被她的话吸引了心神,身子微微前倾,仔细听着从温如倾菱唇中吐出来的每一个字,凌若两人亦是全神贯注的听着。

“是,经过今日一事,皇后一定会以为我有心向她靠拢,到时候,只要我再稍稍透露一些不甘于贵人之位的想法,她定然会信以为真。”

听到这里,温如言终于明白了温如倾的意思,睁大了美目惊讶地道:“你想赢取皇后的信任,然后再…”

温如倾用力点头,铿锵有力地道:“对,伺机找出她害人的证据,让她为手里的血腥赎罪,也让她不能再害姐姐!”

“原来竟是这样吗?”这一刻,温如言眼里的怒意尽皆消去,取而代之的是怜惜与心疼,走下来拉着温如倾冰凉的手道:“你这傻丫头,为什么不早些与姐姐说,害得姐姐这样误会你。”

温如倾吐着粉红色的舌头道:“姐姐根本不给我机会说,再说这想法也是我临时想到的。”

“都是姐姐不好。唉,也不知怎的,自从涵烟走了之后,我这心就静不下来了,总是有些事就着急上火的。”温如言有些内疚的说着。

“姐姐不必道歉,谁让你是我的亲姐姐,就算打如倾几下也是应该的。”温如倾的笑容就像盛夏时的太阳,灿烂夺目,与手心的冰冷截然相反,令温如言有一瞬间的失神。

“不过,请姐姐记住,如倾一定会不会背叛姐姐,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姐姐好。”温如倾坚定的话语,令温如言几乎落泪,握着她的手说不出话来,许久才哽咽道:“是,姐姐相信你,永远都相信你。”

“好了啦,姐姐可不是小孩子,不许哭鼻子呢。”温如倾这般说着,不过自己眼睛还是红红的。

“嗯,姐姐不哭。”温如言吸了吸鼻子,将眼底的酸意压下,老天诚然待她不薄,虽然涵烟不在了,但至少还有凌若她们,如今更多了一个好妹妹。

“你当真想去皇后身边吗?”凌若神色有些复杂地道:“皇后疑心极重,她不一定会信你,很可能你去了也只是白费工夫罢了。”

“我知道,可是不试试又怎知道不行。”温如倾神色异常的坚定,“我知道娘娘和姐姐一样,都受皇后所害,我想帮姐姐做点事,而非像现在这样,一直受到姐姐的保护。”

凌若低着头没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倒是温如言道:“不行,我不同意你这么做。”

她这一说,温如倾顿时急了起来,摇着温如言的手道:“为什么啊,难道姐姐你不相信我吗?我真的是想替你们做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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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一章 答允

“我知道,难道姐姐还会不信你吗?”温如言轻拍着温如倾的手安慰道:“但是去皇后身边太过危险,我只得你这么一个妹妹,绝不允许你去犯险。【‘”

一丝松驰在温如倾眼底一闪而过,口中道:“姐姐放心吧,我一定会很小心,绝不会有危险的。”

温如言坚决反对,“不行,这件事说什么都不行,皇后不是你以为的那么简单,万一让她识破了计划,你就惨了。”

“才不会呢!”温如倾一扬光洁的下巴,脸颊映着殿外明晃晃的阳光,温润犹如玉石一般。

“姐姐。”瓜尔佳氏缓缓开口道:“也许如倾的法子真可以一试。”

温如言有些慎怪地看了瓜尔佳氏一眼,“你怎么也跟着胡闹,总之这件事绝对不许,我身边就只剩下如倾一个亲人了,绝不能再出事。”

不论温如倾说什么,温如言都坚决不答应,急得温如倾跑到凌若身边,“娘娘,您替臣妾劝劝姐姐啊,她最听得进您的话了。”

凌若犹豫了一下道:“如倾,你想清楚了,这件事可不是闹得玩的,也许会让你有危险,你姐姐不让你去也是为了你好。”

“可是臣妾不去,姐姐与娘娘们就会有危险,再者,若有一天皇后娘娘除掉了你们,娘娘觉得她会放过臣妾吗?既不能明哲保身,倒不如设法做些事。”

“是啊,姐姐,咱们能护如倾一时却不能护她一世,她终有需要自己面对风雨磨难的一天。”瓜尔佳氏的话令温如言无从反驳,但始终还是不肯松口。

凌若默默的看着温如倾,眸中的审视打量之色,令温如倾略有些不自在,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怎么了?是不是连你也觉得我不该这样做?”

“不是。”凌若赦然一笑,“本宫只是在想,你竟有这样的胆色与智谋,实在不容易,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娘娘谬赞了。”温如倾被她说得满面通红,却又忍不住浮起一丝笑意。

凌若笑而不语,转而温如言道:“姐姐,既然如倾有这个心思,就让她试一试吧,或许咱们真的可以靠她扳倒皇后呢,这不是姐姐一直以来的心愿吗?再者,就算如倾真的出事了,任咱们三人之力,难道还不能救她吗?”

温如言被她说得有些心动,可还是有些不放心,温如倾又使劲摇着她的手道:“姐姐啊,你瞧熹妃娘娘和谨嫔娘娘都答应了呢,难道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

“我…唉,我是不想你有危险。”温如言怜爱地抚着她洋溢着青春气息的脸颊,终是闭一闭目道:“罢了,由得你去吧,不过你得答应姐姐,一觉得不对,就立刻抽身而退,还有,不能帮着皇后去害人。”

“我知道。”温如倾忙不迭地答应,又道:“我只是去皇后那里,才不会帮她害人呢,看着靳太医今日的模样,可是把我吓坏了,若是我亲手所害,还不得夜夜恶梦啊。”

温如言轻叹一声,浅声道:“我就怕你到了那边身不由已。”

“不会的。”温如倾亲热地揽着她手臂,“姐姐放心吧,我会好好的。”

“唉,只能由着你了。”温如言这般说着,又不放心地叮咛了几句方才止了话,转而问起凌若来,“妹妹,刚才在延禧宫,靳太医为何会说柳太医威胁他将罪名嫁祸给我,这是真的吗?”

凌若故作茫然地道:“姐姐都不知道,我又怎会知道,兴许柳太医当真这样威胁过,只是靳太医良心发现,不愿污蔑姐姐。”

凌若这话,令瓜尔佳氏好生吃惊,她敢断定,凌若绝对是知道些什么,当时在延禧宫时的神情就已经说明了一切,不知为何要对温如言隐瞒,不过她相信凌若,既然凌若不说,就一定有她的理由。

温如言更是百思不得其解,然道:“这可就奇怪了,我只道是你在暗中做了什么,而且靳太医没理由会知道柳华背后之人是皇后,应该是有人告诉他才是。”

“我是真不知晓,否则哪会不与姐姐说。”在说这话时,凌若眸光有意无意地漫过温如倾,后者嘴唇动了一下,不过始终没发出声音。

“那算了。”温如言没有追问下去,又说了几句其他后,方才各自散去,走到外面,凌若侧头看着一直盯着自己瞧的瓜尔佳氏轻笑道:“我脸上长花了吗?引得姐姐一直观望?”

瓜尔佳氏哂然一笑道:“你明知道是为什么,还这样故意耍贫嘴,可是该打!”

凌若低头默认了她的话,一边坐上肩舆一边道:“走吧,去姐姐宫里坐坐,如今秋藕开始上了,我给姐姐做几样点心去,到时候再叫温姐姐一道来品尝。”

瓜尔佳氏亦跟着坐了上去,口中道:“你啊,分明就是想借我地方说事,我可事先与你说清楚,点心需得吃双份的。”

感觉到身子腾空而起,凌若掩嘴轻笑道:“莫说双份,就是十份也给得,只要姐姐能吃下去便成。”

瓜尔佳氏似真似假地道:“便是冲着你这句话,我也得吃下去才行,再不然就叫从祥他们一道吃,可不能便宜了你。”

如此一路说去,很快便到了咸福宫,每个宫院都会配有小厨房,这里自然也不例外,藕整齐的堆放在一边,凌若命人去皮剁碎,又叫人拿来磨盘,将糯米磨粉,加入新鲜的玫瑰汁水,将藕末拌在一起搅拌均匀,随后上锅去蒸。看着她在那里不紧不慢的做着,瓜尔佳氏摇头道:“亏得我不是个心急之人,否则非得被你憋死不可,你啊你啊,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卖关子?”

凌若笑一笑,就着从祥端上的水净了手道:“秋藕最补人,以前我曾给温姐姐做过一阵子,她当时天未凉便双手冰寒,吃了一阵秋藕做的点心后,大有改善,之后手便没再像以前那样寒凉过。”

见她不答反问,瓜尔佳氏一阵摇头,没好气地道:“我又没虚寒,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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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二章 温如倾其人

“就算不补,吃一些也好的。【”在交待宫人看着火后,凌若挽了瓜尔佳氏的手到旁边的暖阁中,有宫人知机地端上盛有冰块的铜盆,令屋内的温度缓缓降下来,直到这个时候,凌若才缓缓吐出憋在心中的话,“姐姐以为,温如倾是一个怎样的人?”

从凌若嘴里吐出的话,带着从未有过的生疏之意,瓜尔佳氏的眉眼亦因她这句话而严肃了起来,“如倾,她是温姐姐的妹妹,活泼聪敏,胸无城府,且很关心温姐姐。”

“只是这样吗?”凌若盯着从冰块中缓缓滑落的细小水珠,带着几许讽刺之意,“还是说连在我面前,姐姐也不愿说实话?”

瓜尔佳氏被她说得有些挂不住,无奈地道:“好吧好吧,我刚才说得仅止于今日之前的印象,今日之后嘛…”她手指轻轻敲了一下,缓缓道:“她能想到去皇后身边做内应,实在超乎我的想像之外,在我印象中,她应该没有这个头脑才是。”

“可是她偏偏想到了。”凌若轻轻地说着,手指缓缓抚过耳垂,底下空空如也,并没有坠子,“所以,实在让我刮目想看,亦开始觉得,是否一直以来都是咱们看错了。”

“你是说,温如倾并不像咱们以为的简单,恰恰相反,她一直满怀机心,这…可能吗?”一路上,瓜尔佳氏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但总觉得有些太过了,不愿往这方面想。

“为什么不可能?”凌若眼中尽是冰冷之色,“只因为她是温姐姐的妹妹吗?”

瓜尔佳氏看了她一会儿道:“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我不希望如倾会是一个满腹机心的人,若真这样,对温姐姐来说就太残忍了。”

凌若默然不语,半晌方低低道:“我也不想,但我们不得不防,以免被亲近的人在背后捅上一刀,那种感觉,我一辈子都不想再尝试。”

瓜尔佳氏抚着她的背轻声道:“可是想到伊兰了?唉,你也别太杯弓蛇影了,如倾终归不是伊兰。”

“但如果一切确如我们所想,就是一个比伊兰更可怕的人,至少伊兰不会像她一样懂得将心思掩藏得这么好。”

瓜尔佳氏徐徐道:“可是如倾已经说了,是想趁机取得皇后的好感,然后去她身边做内应,就算如倾当真有些心计,那也是为了咱们好,你不该太过计较,更别说有心计便不好的,不说别人,就说你我不也是靠着心计在这宫里生存吗?”

凌若思索片刻道:“这么说来,姐姐就是相信温如倾了?”

“也不能说信不信的。”瓜尔佳氏长叹一口气,握住凌若的手道:“我只是不希望事情变坏,不管怎样,如倾现在是在帮我们,她的好与坏咱们也不该这么早下结论对吗?还是需要看下去再说,否则你现在冤枉了如倾,将来可不是要后悔吗?”

凌若低头盯着瓜尔佳氏指甲上的描花,低声道:“我又何尝希望她是过,只是真得有些怕了。”

“无妨,既然咱们已经有了提防,那么就算她真有什么坏心也害不到咱们。”瓜尔佳氏安慰了一句转而道:“你刚才是否因为如倾在场,所以才故意说靳太医的事你不知情?”

“嗯。”凌若答应了一声道:“在这宫里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却万万不可无。等会儿姐姐来了,我再细细说与你们听。”

“好。”瓜尔佳氏待要放开手,忽地又道:“另外,对如倾的怀疑,你准备告诉温姐姐吗?”

“依姐姐看呢,这我一下子还真拿不定主意,毕竟温姐姐一直那么相信她。说了怕温姐姐难过,不过又怕她着当。”

听着凌若的话,瓜尔佳氏道:“不然还是稍稍提醒一句吧,小心驶得万年船,多一个心思总是没错的。”

如此,事情先定了下来,待玫瑰藕丝糕蒸好后,瓜尔佳氏命宫人去请温如言,此时已是将近傍晚时分,不知是否将要下场,空气里透着一丝沉闷之意,蜻蜓振着透明的翅膀低低飞在半空中。

温如言到来后,见到凌若有些意外地道:“你没回自己宫里吗?”

此时,宫人将尚有余温的玫瑰藕丝糕端了出来,凌若笑道:“想起秋藕,便来姐姐这里献了丑,左右回宫里也是一个人。”

“是吗?”温如言带着捉狭的笑意道:“我可听说昨日皇上去过你那里了,可见皇上心结已释。”说到此处,她又是一叹,“说起这件事,都是我连累了你。”

凌若故作不高兴地道:“姐姐说这样的话,可是与我见外,不拿我将妹妹看待了。”

“好吧,我不说了。”温如言赦然一笑,低头从精致的碟子中捻起一块藕丝玫瑰糕,咬了一口赞道:“嗯,还是与以前一样的味道,看来妹妹的手艺没有退步呢。”

凌若眼珠一转,拖长了音道:“换句话说,就是也没有进步喽?”

“你这妮子,就知道挑我的错。好了好了,进步很大,更好吃了,这下总行了吧?”

待得吃了几块后,温如言方拭着手道:“好了,说吧,到底为着什么特意将我叫来,可别说真是为了吃藕丝玫瑰糕。”

瓜尔佳氏命人将东西端走后,方笑着道:“我就知道瞒不过姐姐,是若儿呢,她有事要说。”

凌若理了理思绪道:“不瞒姐姐说,其实在今日之前,我曾去见过靳太医。”

这句话顿时将温如言的心思给掇住了,皱眉道:“这么说来,靳太医之前怪异的举动,你就是知道了,为何刚才不说?”

“姐姐,你先让她把话说完?”瓜尔佳氏暗自摇头,若是现在就将对温如倾的怀疑说出来,只怕后面的话她也听不进去了。

当下,凌若将她去见靳明泽之事了,当知道皇后主使柳太医劝靳太医将罪名嫁祸到自己身上,以免去千刀万剐之刑时,温如言怒不可遏,忍不住拍案而起,“她果然没安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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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三章 不信

亏得瓜尔佳氏一早就将宫人遣出去了,并没有第四个人听到温如言的话,如此斥了一句后,温如言犹不解气,来回走了几步,恨声道:“真不明白为何皇上一直看不明白她的真面目?”

“因为她会做戏。【。!”瓜尔佳氏弹一弹指甲,冷笑道:“瞧瞧她这几天的戏,哪一场不精彩不好看,若我是皇上,一样会被她蒙在鼓中。”

温如言既气又怒,却也知道瓜尔佳氏说的是实情,皇后惯会演戏,且又手段狠辣,她们几次三番想要对付,都无功而返,只凭一时气愤是根本没用的,始终得从长计议。

想到这里,温如言勉强捺了怒气问凌若,“那后来呢,你又是如何说服靳太医的?还有…他今儿个怎么这么大胆,敢趁着你掉耳铛的功夫抢夺那柳屠失的刀?那把刀,我光远远瞧着,便觉得寒意阵阵。”

凌若漫然一笑道:“皇后能以免刑来许利靳太医,我又为什么不可以?靳太医求的无非就是一个痛快罢了。若非要再说一个,那就是不要祸及家人。”

“难道…”温如言皱眉思索着,她想起是凌若进言胤将柳一刀唤到殿中,当下不确定地道:“夺柳屠夫刀的事情,是你教他的,耳铛也是你故意掉的?”

“不错。在柳华走后,我给靳明泽两个选择,要不相信柳华这个卑鄙小人,也许皇后会让他死个痛快,又也许会很惨;要不就自己去决定命运。”凌若停顿了一下续道:“只要他答应,我便会设法将行刑的柳一刀带至殿上,并给他机会去夺柳一刀手上的刀。”

温如言有些不敢置信地感慨道:“想不到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太医,真敢做这种事。”

“人一旦被bi急了,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凌若答了一句又道:“只要能拿到刀,他便可以决定自己的命运,而不是将之交到别人手里,任由别人安排。之后,我也答应他,会替他家人求情,不让皇上祸及九族。”

听完她的叙说后,瓜尔佳氏拍着胸口,有些后怕地道:“这么说来,温姐姐当真是险之又险。不过依我说,最坏的莫过于柳华,他也不想想妹妹当初是如何帮他的,竟然恩将仇报,只可惜靳太医没有杀死他。”

凌若沉默了一会儿道:“原先在我的计划中,并没有他追杀柳华的一幕,想是靳太医自己觉得不甘,所以才想杀了柳华报仇,可惜没成功。不过无关紧要的,该报的始终要报,不会让他这么便宜的。”

瓜尔佳氏没有听出凌若话中隐晦的意思,只道是她心里不舒服,安慰道:“唉,别难过了,不管怎样,你总算也是帮他了,也成功劝服皇上没有祸及九族。”

温如言尚有所不解,追问道:“有一点我始终不明白,你为何要让靳太医承认自己是下毒者?”

“唯有他承认了,方可以供出主使者,否则一味说自己冤枉,然后又说皇后与柳华陷害他,姐姐觉着皇上会相信吗?”这句话问得温如言语塞,仔细想想也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其实…”瓜尔佳氏觑着温如言的神色,小心道:“之前如倾没有替皇后说话的话,也许皇上会相信也说不定,姐姐你说是吗?”

温如言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这事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即便没有如倾,以皇后的手段,也能寻出一丝生机来,毕竟靳太医一人之词太过浅薄,顶不得大用。倒是若儿,你既然都知道,刚才在延禧宫为何不说,非要借着藕丝玫瑰糕将我叫来这里才肯说。”

凌若瞥了瓜尔佳氏一眼,见她微微点头,逐咬牙道:“姐姐,你对如倾的话当真没有一点怀疑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温如言倒是没有生气,只一昧盯着凌若,眼中充满了不解。

“在咱们看来,如倾一直是一个没什么心机的姑娘,所以她入宫后姐姐也处处维护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可为何如倾在那种时候,居然会想到潜到皇后身边去当内应的想法,即便是你我,在那种情况下怕也想不到,可是偏偏胸无城府的如倾想到了,姐姐不觉得奇怪吗?”

温如言从中听出了端倪,神色微冷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怕如倾她会是…”在温如言的bi视下,凌若咬牙吐出五个字,“第二个伊兰!”

“不可能!”温如言第一个反应就是荒谬可笑,“我自己的妹妹最清楚不过,她胸无城府不假,可是却极有灵气,偶尔想起这么一个点子,有何好奇怪的;倒是妹妹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疑了,亏得如倾还一心想着着咱们对付皇后,你竟然这般疑她。”说到此处,她露出恍然之色,“我明白了,适才也是因为如倾在场,所以我问你时,你故作不是吗?”

说到后面,温如言的声音已经有些激动起来,瓜尔佳氏见势不对,忙上去劝道:“姐姐别生气,凌若亦是慎重起见,如倾今日的表现确实有些可疑。”

温如言不悦地道:“这么说来,你也与她一般心思了?”

“这个…”瓜尔佳氏一脸为难,正待要说,温如言已经抬手冰冷地道:“行了,你也不必说了,我已经明白,既然你们都怀疑如倾,就不该将这话告诉我,难道你们不怕我转而去告诉如倾吗?”

“姐姐啊!”凌若见她不理解,急声道:“你与我多年姐妹,所经历的事还少吗?身在宫中,多存一分疑心就多一丝保命的可能,再说我们也不是一味否定如倾,只是有些怀疑罢了。”

温如言冷然一笑,“你还记得我们多年姐妹,那我问你,这么多年来,我可有怀疑过你?”见凌若抿着唇不说话,她又提高了声音道:“说,到底有没有?”

“没有,姐姐从未怀疑过我。”无奈地答了一句,又急急道:“可我不是如倾,我不会背叛姐姐。”

“如倾也不会。”温如言迅速接过话道:“她是我的亲妹妹,什么禀xing,我比你更清楚,你忘了她当时是怎么抱着死猫帮你的吗?如今这样竟然怀疑她,若让如倾知道了,非得伤透了心不可。”

【作者题外话】:后面还有四章,不过我还没写完,大概要一点多更新,大家明早再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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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四章 黄雀

“可是…”凌若刚要再说,瓜尔佳氏已经截过话道:“好了好,既然姐姐这么相信如倾,咱们自然也相信,之前的事就当误会一场,以后谁都不要再提了。【,ka~”说到这里,她朝凌若使了个眼色道:“妹妹你快些向姐姐认个错。”

凌若暗自一叹,低头道:“我错了,我不该疑心如倾,请姐姐恕罪。”

温如言瞥了她一眼,仍然着脸道:“那你以后还疑心吗?”

“姐姐放心,以后都不会了。”凌若再次叹息,说出违心之语。

温如言面色一缓,道:“念在你我姐妹一场,刚才那些话,我便当未闻,也不会向如倾提及,只是这样的事我不希望有第二次。好了,我有些累了,先回去,改明儿再聊吧。”

看着温如言开门出去的身影,凌若低低道:“看来不论咱们怎么说,姐姐都是不会相信的。”

“这一点我早料到了,有哪个做姐姐的会相信妹妹是个心思诡异的人,就是当初的伊兰,你不也隔了很长时间才接受吗?”瓜尔佳氏敛袖,在室内带起一袭混合着玫瑰香气的轻风,“总之在没有确凿之前不要再与温姐姐提及了,咱们自己留心着罢。”

“也只能这样了。”在凌若的声音中,有蜻蜓从外面飞进来,绕着凌若与瓜尔佳氏飞了一圈,又重新飞了出去,透明的翅膀,仿佛一碰即破,在宫里,也有许多一碰就破的泡沫…

出得咸福宫,凌若轻声问道:“都安排好了吗?”

水秀垂目道:“嗯,奴婢已经打探清楚,柳太医今夜留在宫中值夜不回去。”

在一阵沉默后,两个比岩石还要冷硬的字眼在水秀耳畔响起,“很好!”

坤宁宫中,忙碌了一整天的那拉氏满面倦容地坐在椅中,小宁子蹲在一旁,小心地替她揉着脚。

三福端了一盏茶进来,仔细奉与那拉氏,“主子,喝口茶解解乏吧。”

那拉氏接过后抿了一口便搁在了旁边,疲惫地抚着额道:“本宫这乏哪是一杯茶能解的,唉,这身子是越发不济了,不过cao办一场丧事便把本宫累成这样。”

三福知机地站到那拉氏身后,替她轻揉着太阳穴,嘴里讨好地道:“主子身子好着呢,哪有不济,实在是这些日子劳心费神的给累坏了,要说那柳太医也真无用,一些些小事都办不好,险些连累了主子。”

此处没有外人,那拉氏并不需要避讳什么,闭目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本宫总不能派你们几个去吧,到时候阖宫上下都知道本宫派人去见过姓靳的了,一旦追问起来,本宫可是真要洗不清嫌疑了。柳华是最不会受怀疑的一个。只是今日这事,本宫怎么想怎么觉着奇怪,柳华是有分寸的人,怎么会闹这么一出来?又是谁告诉靳太医,说柳华背后的人是本宫?”

小宁子不知想到了什么,手里动作一停,抬起头道:“主子,会不会是有人也去见过靳太医了?”

那拉氏眉心一动,嘴上却道:“继续。”

小宁子赶紧答应一声,继续捏着腿,而那厢,那拉氏却已经凝眉细思,待到后面,更是示意三福停手,“你们说说,会是谁去见过靳太医呢?”

翡翠与三福是皱眉苦思,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过了多久,翡翠忽地轻呼一声,“主子,会不会是熹妃?”

那拉氏心里恰好也是这个想法,却不动声色地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翡翠边想边道:“奴婢记得,柳一刀是熹妃请皇上传进来的,而靳太医能够夺刀也是因为那么凑巧熹妃的耳铛掉了,主子曾说过这世间的巧合大半都是人为安排的,所以奴婢觉得她嫌疑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