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赶紧跪下,恨恨地道:“她就是烧成灰,奴婢也能认出来。”

周海与素云迅速地对望了一眼,带着重重惊意道:“娘娘,能否让奴才说句话?”待凌若答应,他道:“启禀娘娘,主子身边并没有一个叫芳巧的宫女。”

海棠连忙道:“不可能,奴婢当时听得真真的,她就是叫芳巧,绝对没有听错。”

“本宫知道了。”这般说了一句,凌若对周海道:“你去将惠妃身边所有的宫人都召到此处来,让他们一一辩认。”

“!”周海知道这件事关系着自家主子生前死后的清誉,怠慢不得,很快便将延禧宫上上下下的奴才都给召到了正殿,连小邓子这些温如倾身边的都给召来了,站了满满一屋子。

周海上前打了个千儿道:“启禀皇上、皇后、熹妃娘娘,延禧宫上下包括奴才与素云在内共四十九名奴才全部在此,无一遗漏。”

“很好。”这般答了一句后,凌若对安禄与海棠道:“好了,你们两个可以认人了,芳巧究竟在不在里头?”

安禄与海棠答应一声后仔细看过来,最后不约而同地摇头,海棠有些激动地道:“不可能,肯定还漏了一人。”

周海很肯定地道:“所有都在这里了,若海棠姑娘不信,大可以让内务府拿名册过来,看究竟是四十九人还是五十人。”

海棠见他说得这样肯定,心中必然是不会有错了,可为什么没有芳巧,为什么偏偏就没有芳巧这个人。

在海棠失魂落魄,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那拉氏扬声道:“有一件事本宫不明白,惠妃是一宫之主,而延禧宫里又有小厨房,她要炖参汤大可以在小厨房里炖,为什么要巴巴地跑到御膳房去,在小厨房炖不是更好吗?”

安禄忙答道:“这件事奴才当时也曾问过,芳巧说是小厨房的炉子坏了,所以才来御膳房借用。”

那拉氏微微点头,拨着腕间的碧玉珠子道:“看来这件事真是蹊跷得很,如今惠妃已经不能开口了,想弄清楚整件事,便只有找到这个所谓的芳巧才行。安禄,你对她除了一个名字之外,真的没有其他印象了吗?”

第九百五十四章 小邓子

安禄一阵苦笑,“回娘娘的话,奴才当时也是第一次见她,以前从来没见过,因为奴才知道惠妃娘娘身边来了许多新宫人,所以奴才也没想别的。”

瓜尔佳氏凑到凌若耳边小声道:“若儿,皇后有意在将事情往姐姐身上套,不能再由得她问下去了,另外依我看来,芳巧应该是一个化名,不在这延禧宫四十九名奴才里,咱们得另外想法子才行。我瞧这些红参很新鲜,不像是炖了很久的样子,而且如果只靠这么一点红参,不可能将刘氏害成这副德xing,所以我估计每日都有人在更换红参,你不妨朝这个方向问问。”

凌若心中也有这个怀疑,微一点头对安禄道:“安公公,你是御膳房的总管,对于御膳房的事你应该很清楚了?”

这禄不明白她这么问的意思,战战兢兢地点了下头,旋即便又听凌若道:“那本宫问你,这些日子,除了海棠之外,还有什么人碰过谦贵人的炖盅。”

“这…”安禄为难地道:“不瞒熹妃娘娘,所有炖盅都是被收在一个地方的,有许多人开过柜子,甚至于每日都会来,而奴才又不可能一直盯着,所以这一点实在很难回答娘娘。就像刚才,温贵人身边的小邓子就替温贵人炖了一盏燕窝走,奴才当时还与他说了几句话。”

听安禄提到自己,小邓子脸颊狠狠抽搐了几下,露出一丝紧张之色,他的表情虽细微,却被恰好转过头来的凌若看在眼中,心里微微有些奇怪,看安禄的话,应该是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为什么小邓子会这么紧张,难道这几句话里有问题?

这般想着,她对安禄道:“将你与小邓子之间的对话仔细说一遍给本宫听,一个字也不许漏。”

安禄奇怪地看了凌若一眼,不明白她怎么对自己与小邓子的对话这么上心,但既然被问到了,便老老实实地学一遍,他记xing倒是好,基本没漏下什么。

当听到安禄说小邓子有几分像芳巧时,不论是小邓子还是温如倾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尤其是温如倾,眼中还闪过害怕与惶恐,这越发加深了凌若心中的怀疑,在凝眉思索片刻后,心里突然浮起一个大胆的设想,难道竟是这样?

彼时,瓜尔佳氏再次凑过来道:“若儿,我觉得小邓子很可疑,不如你多问问他看看。”

凌若暗自盯着小邓子接话道:“姐姐也这样觉得?”

瓜尔佳氏微一颔首道:“根据彩蝶的话,很明显,红参是小邓子放过去的,一切皆是出自温如倾的授意,那么芳巧,十有**就是温如倾身边的人假扮的,小邓子…不就是最可疑的那一个吗?”

那厢,温如倾已是坐立不安,她怕钮祜禄氏会查到小邓子头上,到时候自己就什么都完了。她不断向那拉氏使眼色,让她帮着说话,可后者根本无动于衷,一点也没有要cha手的意思,这让她更加着急了,不明白那拉氏究竟是什么意思。

既然那拉氏那边靠不住,她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趁着凌若还没有继续问下去,她抚着纱布裹好的头起身,一脸哀戚地道:“皇上,臣妾不明白熹妃娘娘的意思,她此刻不是该追查那个芳巧吗,为何一直问小邓子,她是臣妾的宫人,熹妃娘娘这样盘问,难道是疑心臣妾与此事有关吗?”

胤一直没说话,但并不代表他没有注意到殿中的形势,尤其是温如倾脸上的不自在与极力掩饰却还是流露出来的惊骇,仿佛很害怕凌若问到小邓子身上。

当下,他不动身色地道:“熹妃这样问肯定有她自己的理由,你且稍安勿燥,听熹妃问下去。”

那拉氏亦在这个时候开口了,“是啊,温贵人先坐下吧,只要你与你的宫人确实与此事无关,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至于熹妃她也只是想将此事调查清楚,并没有其他意思。”

那拉氏这番话听起来不偏不倚,很是公正,然落在温如倾耳中却是引得她在心里暗骂不止,什么无关,什么不会有问题,皇后明明就知道芳巧是小邓子假扮的,由着钮祜禄问下去很容易出问题,却还这样说,不知存的是什么心思。

然生气归生气,当着胤与那么多人的面却不好表露出来,只能不甘地重新坐落。就在这个时候,凌若转头对杨海附耳说了一句。

听完凌若的话,杨海一脸惊地道:“主子这…”

凌若轻斥一句道:“不要多问,照本宫吩咐的话去做。”

“!”杨海答应一声,走到小邓子面前道:“熹妃娘娘有命,让我带你下去一趟。”

小邓子求救地看着温如倾,后者忍着头上的痛再次道:“不知杨公公要带我的奴才去哪里?”

“贵人到时候就知道了。”说着杨海便要拉起小邓子,岂料他竟然推开杨海,慌乱地道:“我不去,我哪里都不去。”

他这个样子让众人疑心更甚,凌若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小郑子过去帮着杨海一道将小邓子拉来去。

在其走后,凌若忽地深吸一口气对温如倾道:“温贵人,趁着现在有空,当中你与皇上皇后还有本宫说说,你与惠妃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惠妃会被瓷片插入后背,受了那么重的伤。”她用力攥着手,借着指甲掐着掌心的剧痛让自己平静下来。

“臣妾…臣妾不知道…”温如倾暂时放下对小邓子的担心,一脸无辜的道:“臣妾只记得当时彩燕犯了错,臣妾正在惩戒她,姐姐便突然走了进来,之后她便让人放了彩燕,又叫宫人退下,说有话要单独与臣妾说。岂料刚一关门,姐姐便跟疯了一样,不住地追杀臣妾,口口声声说要杀了臣妾,臣妾当时吓坏了,不住地逃,可还是被她扇了许多巴掌,姐姐甚至还抓着臣妾的头往墙上撞。臣妾想让站在外头的宫人进来,可是姐姐不让,还打碎了放在桌几上的花瓶,后来臣妾与她扭打了起来,在扭打时,姐姐不小心滑了跤向后跌倒,恰好跌在花瓶摔碎的地方,结果…结果就成这样了。”说到后面她呜呜的哭了起来,不胜伤心。

第九百五十五章 芳巧再现

胤皱眉问道:“惠妃为什么要杀你?”

温如倾睁着一双泪眼痛苦地道:“臣妾不知道,姐姐一向待臣妾很好,连重话也从不说一句,可这次却一进来就喊打喊杀的,简直就像疯了一样。”

凌若厌恶地瞥着她,冷声道:“究竟是惠妃疯了,还是温贵人做了什么对不起惠妃的事,这才让惠妃恨不得杀了你?”

温如倾心中一跳,紧接着激动地挥手道:“没有,臣妾一向尊敬姐姐,怎可能做任何对不起姐姐的事,娘娘这样说,是对臣妾莫大的侮辱。”

听着她的话,凌若简直要笑出来,真亏她可以面色不改色地说出这些恶心的话,脸色简直比城墙还要厚。只可惜涵烟的事是胤下的决定,就这么说出来,无疑是在打胤的脸,所以不论是她还是瓜尔佳氏都选择了沉默。

胤从中看出了问题,询问道:“熹妃,惠妃临死前是不是与你说了什么?”

凌若正在犹豫该怎么回答的时候,外面响起一阵嘈杂声,抬目望去,只见杨海与小郑子一人一边拖了一个看着像是宫女的人进来。

带着一丝微不可见的笑容,凌若抬了下巴道:“安禄,海棠,你们好好瞧瞧,看这个可是那日所见的芳巧?”

二人闻言惊疑不定,不知凌若从什么地方寻到了他们一直找不见踪影的芳巧,但仍是依言走到其身边,虽然那个宫女极力扭头,还是被他们看清了容貌,安禄激动地大叫道:“对!对!就是她,她就是芳巧!”

海棠也是用力点头,很肯定地道:“虽然装扮有些不一样,但那张脸就是烧成了灰奴婢也认得。”

“很好。”漫漫秋阳下,那丝笑容渐渐变得可见与真切,不等众人明白她这丝笑容的真意,便听到她轻喝道:“你们俩个让所有人看看这个芳巧的真面目。”

“!”杨海大声答应着,然后用力去扯芳巧的头发,虽然芳巧极力护着,但架不住他们两个人,很快那头发便被连根扯了下来,刘氏在旁边看得惊呼一声赶紧闭上了眼,唯恐看到血淋淋的场景,待过了一会儿后方才小心地睁开眼,意想中的一幕并没有看到,甚至连一丝血都没有,因为那是假发,而在假发底下是锃亮的脑门还有一根油光水滑的辫子。

随后杨海跟小郑子合力扒掉“芳巧”的衣服,抹掉她脸上的胭脂水粉,很快,一个太监呈现在众人眼前,这个太监并不是旁人,正是刚刚被带下去的小邓子。

看到这里,众人皆已是明白过来,敢情芳巧根本就是小邓子假扮的,怪不得找遍整个延禧宫也没找到芳巧的踪影,也难怪安禄会觉得小邓子与芳巧像,因为他们根本就是一个人。

海棠忽地大叫道:“奴婢想起来了,他当时故意将领子竖了起来,说是怕冷,实际上根本就是为了遮喉结,以免被人发现他不是个女的。”

凌若盯着面色青紫,浑身皆在颤抖的温如倾道:“温贵人,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臣妾…”温如倾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精心设下的计策竟然会被凌若识破,这完全打乱了她的算盘,令她心头一团乱,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刘氏痛恨温如倾对自己加害之余,也浮起一丝后怕,幸好这事被发现,否则由着温如倾害下去,她的孩子尽早会不保。

那拉氏在一旁连连叹息,最后更站起来走到温如倾跟前,痛心疾首地道:“温贵人,你怎可以如此狠心加害一个未出世的孩子。”

温如倾骤然抬起眼,死死盯着那拉氏,这一切都是那拉氏授意,甚至于连炖盅也是她给的,可东窗事发之时,她却在那里装好人,实在可恨。哼,既是如此,那干脆一拍两散,她固然是死,那拉氏也休想讨到好。

这个念头还没转完,耳边已经响起细如蚊呐的声音,“你若想活命,就管好自己的嘴,否则本宫也救不了你。”

这句话顿时将温如倾想要将皇后给抖出来的心思给打消了,在生与死之间,她自然是选择前者。

那厢,胤已是一脸铁青,青筋在额头突突跳着,犹如在皮肤下游动的青蛇,良久,他重重一掌拍在扶手上,暴喝道:“温如倾,朕这般厚待于你,你竟然害朕的孩子,好恶毒的女人!”

“臣妾知罪!”温如倾瑟瑟发抖地伏在地上,痛哭道:“臣妾只是痛恨刘氏比臣妾先怀上龙胎,一时糊涂这才做下错事,其实臣妾这些日子一直受到良心的谴责,后悔不已!”

胤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双手指节捏得咯咯作响,缓缓说出三个字来,“后悔吗?”

听见胤这么问,温如倾连忙再度磕头,泣声道:“是,臣妾真的很后…”她话还没说完,胸口便挨了胤重重一脚,还未缓过气来,下颌已是被胤狠狠捏住,“你若真后悔,就不会一边害着润玉,一边还将罪名嫁祸到如言身上,她可是你亲姐姐啊,温如倾,你可真够狠心的!”

“臣妾没有,臣妾真的是一时糊涂,求皇上明鉴!”虽然皇后说过会保她的命,可温如倾还是感觉到无比的害怕,她从未见过胤这么可怕的样子,像是要吃人一般。

“一时糊涂?”凌若冷冷望着她道:“若真的只是一时糊涂,温贵人就不会在谦贵人平日里滤药的纱布上动手脚。”

温如倾因她的话瞳孔猛地一缩,她心里恨死了彩燕,不必说,这件事肯定是彩燕向熹妃通风报信。

刘氏与金姑几人则是面面相觑,之后更是颤声道:“娘娘,她在臣妾滤药的纱布上动了什么手脚?”

“熹妃,你还知道些什么?”胤脸色铁青地问,在他身后的那拉氏则低头不语,她没想到钮祜禄氏连这件事也知道了,本想着就算温如倾被定罪,只要那些煮过红花的纱布继续用下去,刘氏的孩子依然会保不住。

第九百五十六章 罪责难逃

凌若叹了口气道:“皇上有所不知,彩燕根本没有犯错,是她对温如倾令人发指的行径看不下去,不愿再做温如倾害人的工具,这才遭到温如倾的报复。当时她将蜂蜜涂满了彩燕全身,引蚂蚁爬到她身上,若非惠妃及时赶到,只怕彩燕如今还在受万蚁噬身之苦。彩燕逃走后,误打误撞来到臣妾宫中,臣妾就是从她口中得知原来温如倾连谦贵人平素用来滤药的沙布都换了,如今那些纱布全是用红花煮过的,用来滤药,无疑是将红花虑进安胎药中。”

素云听到这个,惊呼一声道:“奴婢想起来了,温贵人曾派人来说敷脸的细纱布没了,当时主子还派奴婢去取了好多来。”

凌若立即吩咐道:“来人,立刻去御膳房取谦贵人平素滤药的细纱布来。”

宫人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便取来了,在经太医检验,里面果然有红花成份。

“你!”胤气得说不出,狠狠一掌甩在温如倾脸上,“事到如今,你是否还想说自己是一时糊涂?!”温如倾不敢答话,只捂着自己的脸哀哀痛哭,胤捏一捏手压抑住心头的愤怒,厉声道:“朕再问你一件事,你老老实实回答朕!”

凌若隐约猜到了胤想问什么,心中涌起无限的悲伤,瓜尔佳氏轻叹一声,拉着凌若的手小声道:“别难过了,总算皇上心里还有姐姐,姐姐走也会走得开心一些。”

在这样的言语中,胤问道:“如言是不是发现了你的事,所以才被你杀死的?”

“臣妾没有!”温如倾慌忙否认,不管她如今在胤心里是如何的不堪,至少只有谋害皇嗣这一条罪名,可若是承认了自己杀温如言,那么是两条罪名,除非她疯了才会主动承认,她道:“姐姐当时确实知道了臣妾的事,她很生气,责问臣妾为什么要这样做,臣妾跟她说已经知道错了,以后也不会再做,可姐姐始终不肯听,一直追着打臣妾,还说要杀了臣妾,花瓶就是在那时候打碎的,后来姐姐一个不小心摔倒在地上,被瓷片刺破了后背。臣妾一看到就立刻去命人去请太医了,试问若是臣妾真的要害姐姐,又怎会这么做呢?”

胤气得不愿再理她,明明是嫡亲姐妹,怎得品xing差了这么一个,一个温良贤淑,另一个却恶毒狠辣,连自己姐姐都可以拿来陷害利用,且表面上还装得天真无邪,连他也被蒙在鼓里。

温如倾爬到他脚边,扯着他明黄色的袍角哀求道:“皇上,臣妾知错了,臣妾以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求您再给臣妾一次机会。”

胤低头,盯着那双曾经让他一度生怜的眼睛,如今只有痛恨与厌恶,“江山易改,本xing难移!”

听到这句话,温如倾整个身子都凉了,但她仍不愿放弃,伏在胤脚下苦苦哀求,她想尽办法入宫,为的就是成为权倾后宫的人上人,怎甘心就此放弃。

彼时,凌若走上前,漠然道:“温如倾,本宫问你,你做了这么多事,是你一人所为,还是有人指使?”

这句话,令那拉氏目光倏然一厉,盯着温如倾,警告之意不言而喻,温如倾在迟疑了许久后,终是咬牙道:“没有人主使臣妾,所有事均是臣妾一人所为。”

凌若飞快地与瓜尔佳氏对视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可惜,这一次温如倾固然是难逃罪责,但皇后却是扯不进来了,她与这些事撇得干干净净,一点联系也没有,温如倾又不肯指证她。

胤咬牙对四喜道:“依宫规,温如倾所犯的罪该如何处置?”

四喜忙躬身道:“回皇上的话,应该废除位份之后乱棍打死!”

一听到死字,温如倾顿时慌乱不已,磕头哀求,“求皇上饶命,求皇后娘娘饶命!”

听到她叫自己,那拉氏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她实不愿留温如倾的性命,那是一个随时会出事的祸患,可若由着胤处死她,她临死前肯定会将自己咬出来的。

胤咧嘴,带着狰狞的笑意,“很好,就依宫规处置,废温氏为庶人,并且乱棍打死,即刻行刑!”

“皇上不可!”那拉氏急急劝阻,不等胤开口,瓜尔佳氏已经冷然道:“皇后娘娘这是何意,难道温如倾犯下这么多罪,还不该死吗?还是说皇后娘娘有意包庇温氏,任由她祸乱宫庭?”

“大胆!”那拉氏不悦地朝瓜尔佳氏喝斥了一句,“本宫岂是这样的人。”

说罢她朝面色不悦的胤欠一欠身道:“温氏谋害皇嗣,自然罪不可恕,但眼下皇额娘才去世不久,而皇额娘又素来信佛,这段时间宫里一直在茹素,若在持丧期间,冒然见血,只怕不好。”

不得不承认,那拉氏说得很有道理,而且又将乌雅氏给搬了出来,令犹豫不决。见此情形,瓜尔佳氏不由得微微发急,温如倾害死了姐姐,若再让她逃过性命去,她们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姐姐。

这般想着,正想说话,忽地手一紧,被人牢牢抓住,循目看去,发现抓住自己的那个人正是凌若,而后者甚至还在对她摇头。

瓜尔佳氏不可思议地看着凌若,低声道:“若儿,你…”

凌若眸中闪烁着刀锋般的寒意,“皇后与皇上夫妻三十余载,对于皇上的xing情喜好了如指掌,连弱点也是,她晓得皇上是孝子,所以搬出太后来压皇上。”

“这个我自然知道,所以才要反对,否则岂非正趁了她的意。”瓜尔佳氏急促地说着,一旦让胤开口免除温如倾的死罪,那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凌若盯着大殿中央的温如倾,一字一句道:“放心,我自有打算!”

看着她柔美之中带着凌厉杀机的侧脸,瓜尔佳氏微微点头,她很清楚,论对温如倾的恨意,凌若比她只多不少,?下这么说,肯定有她自己的原因。

且说胤那边,在想了许久后森然声道:“既然是在太后持丧期间,那就先将温如倾押入冷宫,待持丧过后再做定夺。”

第九百五十七章 冷宫

温如倾悬在喉咙里的一颗心慢慢放了下来,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浊气来,不管怎样,至少这条命还在。

看到温如倾松气的样子,凌若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到胤面前,欠身道:“皇上,事情至此已经明了,一切皆是温如倾所为,与惠妃并无半分干系,还请皇上还惠妃应有的公道。”

“朕明白!”胤怜惜地看着她红肿的双眼,扬声道:“苏培盛,传朕旨意晓喻六宫,追封惠妃温氏为惠贤贵妃,以贵妃礼行丧!”

“奴才领皇上旨意!”在恭声答应之意,苏培盛快步走到延禧宫外大声道:“传皇上旨意,晓喻六宫,追封惠妃温氏为惠贤贵妃,以贵妃礼行丧!”

他这边刚说完,远处便有人接上来复述,一个接一个地传开去,直至传遍整个紫禁城。

夜色,犹如一张大网,将所有人都网在其中,延禧宫为白色所覆盖,到处都是白幔与灵幡,弥漫着凄凉之意,除了低等的嫔妃之外,弘历依胤之命,为温如言披麻戴孝,以孝子身份守孝。三日后,以皇贵妃礼,移棺下葬。

一切都好像结束了,宫里再次恢复了宁静,犹如什么事都没有,胤依然整日为朝事忙碌,那拉氏高坐于坤宁宫中,刘氏则待在长明轩安心养胎,没有了红参与红花的祸害,她的龙胎一日比一日安稳,海棠在挨了一顿打后,得以继续留在刘氏身边侍候。

都结束了吗?不,还远远没有…

随着八月的过去,天气越发寒冷,尤其是早晚,宫人已经换了薄棉衣,清晨起来的时候,总能看到一层薄薄的白霜。

而在这样的寒冷中,宫里的绿色越来越少,万木凋零的时节已经真正来临。

这日,凌若坐在院中,天色阴冷,没有一丝阳光,在凌若面前摆着一副棋盘,她已经坐了很久了,但棋盘上一颗子也没有。一阵冷风吹来,站在她身后的水秀打了个哆嗦,她揉着通红的鼻子,不无忧心地道:“主子,外面凉,不如奴婢扶您进去吧?”

“不,本宫还想再坐一会儿。”低头,一枚黑色的棋子出现在指尖。

“可是外头这样冷,主子您…”水秀还待要劝,凌若已经抬手道:“你若觉得冷,自己进去就是了。”

水秀听出她话中的不喜,不敢再劝,只静静站在后面,一直到天近黄昏,凌若方才站起身来,回头看到水秀仍站着,然道:“你没进去吗?”

“主子还在,奴婢怎敢独自进去。”这般说着,忽地打了一个喷嚏,水秀忙擦去不慎流出来的鼻水。

凌若摇摇头,脸上浮现一丝笑意,“明明觉得冷,又何必委屈自己跟着本宫在这里吹冷风呢?”

凌若等了许久都没有听到水秀回答,侧目看到水秀怔怔地盯着自己,不由得奇怪地道:“怎么了,本宫脸上有东西吗?”

水秀回过神来,赶紧摇头,“不是,只是奴婢很久没看到主子笑了。”见凌若神色一豫,她骤然回过神来,不安地搓着衣角,“对不起,主子…奴婢…”

“本宫没事。”凌若闭目深吸了一口气,“惠贤贵妃已经走了,这是不争的事实,就算本宫再难过伤心,她也不会回来。”

“主子能想通最好了。”水秀大大松了一口气,自从惠贤贵妃去世后,主子一直闷闷不乐,未有展颜之时,连皇上抽空来看主子,也是这般,令皇上与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担尽了心,不知主子何时才能走出这片阴影。

彼时,杨海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天水碧色的披风,覆在凌若身上,细心地道:“主子当心着凉。”

凌若微一点头,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后道:“去把上次徐太医带进来的药拿上,然后你们两个随本宫去一趟冷宫。”

水秀微微一惊,道:“主子去那里做什么?难不成是…”

凌若微微一笑,看着阴沉的天色道:“是啊,她去了冷宫这么久,本宫也该去看看她了,走吧。”见凌若这般说,杨海俩人不敢怠慢,取了药赶紧跟在凌若后面离开承乾宫。

冷宫位于西六宫最偏远的角落里,自紫禁城圈禁后,那里就一用来废黜犯了错的嫔妃,凡是进到这里的人,除非死,否则绝不可能踏出一步。有些嫔妃年纪轻轻便因犯了错被废黜到这里,因为受不到冷宫的艰难与无望,而精神崩溃,整日疯疯颠颠,那些没疯的,也形同木偶,麻木地过着日子。

因为这里疯了死了太多人,所以宫里一向将冷宫视为禁忌不祥之地,没有人愿意靠近这里,越往冷宫的方向就越看不见人踪,偶尔有那么几个经过的也低头匆匆离开。

待走到冷宫的时候,只见一扇破败的朱门上挂着一把大锁,一个负责看守门宫的小太监正在门口打盹,没有查觉凌若他们的到来。

凌若瞥了水秀一眼,后者会意地走上去,推了推小太监道:“哎,别睡了,快起来。”

小太监迷迷糊糊地挥挥手道:“别吵,让我再睡会,等送饭来了再叫我。”

水秀被他这话逗得忍不住一笑,手上再用了几分力,同时大声道:“熹妃娘娘来了,你还睡?!”

“来了就来…”小太监本想说来了就来了呗,忽地浑身一个激灵,赶紧睁开眼来,看到凌若就在眼前,又慌又怕,赶紧跪在地上结结巴巴地道:“奴才…奴才给熹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凌若没有与他多说什么,径直吩咐道:“把锁打开,本宫要进去。”

“!”小太监不敢多问,赶紧从怀里掏出钥匙来开锁,宫里禁止冷宫的废妃出去,可没有禁止外头的人进来,只是寻常也不会有人肯来冷宫,不晓得正当盛宠的熹妃来这里看什么人。

斑驳的冷宫门被推开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而着宫门的推开,里面会来一阵怪异的声响,有些像鸟类在扑愣翅膀的声音,而门开大一些的时候,凌若等人看到一片乌黑之色腾空而起,其中有一小片朝他们飞了过来,吓得水秀大叫不止,而那片乌黑就擦着她的头飞了过去。

第九百五十八章 棋子

“这是什么东西?”水秀抓着旁边杨海的手心有余悸地问。

凌若冷冷答道:“是乌鸦!”

“娘娘说的没错,乌鸦很喜欢停在院子里,每次一开门,它们就会飞走,但是过一会儿又停过来。”小太监一边领着凌若等人进去一边解释,此时,冷宫的凄寒与破败彻彻底底展露在凌若眼前。

冷宫很大,差不多有一个承乾宫那么大,但这里绝对不可能如承乾宫那样精致奢华,到处都是快要倒塌的屋子,有几间顶上的瓦片已经倾倒下来,在地上摔成好几片,就这样扔在地上,也不见有人收拾,地上随处可见鸟屎,有些形容枯槁的女子游魂一般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有一个衣衫都未扣好,露出一大片干涩的肌肤在外头,在她们眼里,凌若看不到一丝生气。

“为什么乌鸦那么喜欢呆在冷宫里?”就这么说话的一会儿功夫,已经有一只乌鸦停在一棵掉光了叶子的树上。

凌若停下脚步,回过头来道:“你若知道乌鸦最喜欢吃什么,就会知道它们为何喜欢呆在冷宫中。”

见水秀还是不明白,杨海凑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两个字,“尸体!”

“啊!”水秀吓得整个人都跳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盯着杨海小声问道:“这是真的吗?”

杨海颔首道:“虽然乌鸦被视为神鸟,但它们确实最喜欢吃腐尸,而冷宫里随时会有人死掉,它们自然喜欢呆在这里。”

水秀本就觉得这里阴森森的,再听他这么一说,更觉得浑身发凉,赶紧往杨海的方向靠近了一些。

且说凌若在扫视了那些陌生的女子一眼后道:“前段时间刚被皇上废黜的温氏在哪里?”

“奴才这就带您去。”这般说着,小太监领了凌若穿过院子,来到一处看起来尚算完好的屋子前,一把推开门道:“温如倾,有人来看你了!”

背对着门坐在椅中的温如倾听到小太监的话赶紧转过身来,待看到是凌若时,眼底的喜色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失望与…痛恨!

是啊,她是该痛恨,若非凌若揭穿了她的事,她根本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在打发小太监下去后,凌若踏进了积满灰尘的屋子里,望着温如倾竟然扬眸轻笑起来,“怎么,看到是本宫,很失望吗?”

“你来这里做什么?”温如倾警惕地看着凌若。

凌若脸上的笑意越发深了,手指划过破旧的桌子,“没什么,你好歹是惠贤贵妃的妹妹,本宫与惠贤贵妃姐妹一场,来看看你不是很正常吗?”

温如倾冷笑一声,道:“你不必在这里惺惺作态,你心里根本恨不得我死!”这样说着,她似乎明白了什么,恍然道:“我明白了,你一定是想来看我有没有死,你想替温如言报仇,不过可惜了,我活着,活得很好。而且不止现在活着,将来也会活着,比你活得更长命!”

“是吗?”凌若并没有因她的话而动怒,手指划过破旧的桌子,激起细小的灰尘在空中飞舞。

凌若这样的漫不经心落在温如倾眼里,令她越发激动,大声道:“是,就算你这次赢了又怎样,你还是没杀掉我,拿我无可奈何。你看着,终有一日我会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该死的冷宫!”

“是,你是会离开,不过是在你死后,从来没有人可以活着离开冷宫。”浮于表面的笑容骤然敛起,取代而之的是彻骨的冰冷,“你更不要妄想皇上会来看你,你害死了惠贤贵妃,又害得谦贵人差点小产,皇上不知道多恨你,又怎会原谅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我会离开,一定会离开!”温如倾激动地挥舞着双手,“我不会输给你的,钮祜禄凌若,我绝对不会输给你!”

杨海喝斥道:“大胆,娘娘的名讳岂是你可以叫的!”

温如倾浑不在意地道:“我偏要叫她又怎样,她敢杀我吗?如今尚在太后持丧期间,不宜见血光!”

“我不会杀你,不过…”凌若再次绽开一缕笑颜,犹如春时盛放的百花,又如夏时晴好的阳光,令人目眩神移,在这样的笑容中,她一字一句道:“我会看着皇上处死你!”

“不会!皇上不会杀我的!她…她会救我的。”温如倾犹如被人狠狠踩住尾巴地猫,张牙舞爪的说着,然她越表现的凶狠,就越显露出内心的不安。

“你口中的那个她是指皇后对吗?”凌若抚着脸一语点破温如倾心中最后那点倚仗,随即讽刺地笑道:“温如倾,你可真是天真,那日皇后怕你在皇上面前乱说,会牵连到她,这才不得不保下你的命,可眼下你已经在冷宫,不论你说什么都没人听到,她又怎会冒着危险来救你,她只会做一件事,那就是看着你死!”

温如倾用力摇头,喃喃道:“不会的,皇后一定会救我,那个炖盅是她给我的,只要我告诉皇上,她…”

“她怎样,她会与你一样被废入冷宫吗?温如倾,你别做梦了,若是靠片面之词就可以定皇后的罪,她现在就不会还高坐在坤宁宫中。你心高气傲,将所有人都视为棋子,连皇后也不例外,可事实上,你才是棋子,本宫与皇后博弈的棋子,不论本宫与皇后谁输谁赢,你都是被舍弃的那一个。”

“不是,我不是棋子!”这一句话戳到了温如倾的痛处,她以为自己聪明绝顶,可以在宫里出人头地,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上,可结果却是她被人玩弄,落得身陷冷宫的下场。

凌若赦然点头道:“本来你可以不做棋子,可以安安稳稳地在延禧宫做你的贵人,可是你不愿意,你欺骗了本宫,更害死了嫡亲姐姐。温如倾,本宫真的很想问一句,究竟惠贤贵妃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要这样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