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尔佳氏在一旁听了,笑道:“说来也是奇怪,这场冰嬉试中,接连有人滑倒,特别是二阿哥,将到手的第一拱手相让,实在是令人可惜。”

弘时就站在那拉氏身侧,对于瓜尔佳氏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本就极差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然却不能在胤面前发作,反而还得挤出一丝笑颜,“四弟能赢,是他的本事,如何能说是我相让,再说我们是兄弟,哪个得第一都是给皇阿玛添光,并无什么好可惜的。”

胤对他这番话颇为入耳,点头道:“不错,兄弟之间,哪个得第一都是一样的,而你做兄长的,更要对弟弟谦让疼爱,弘时你若能时时记着这句话,朕便高兴了。”说到后面,他的语气微微有些重。

弘时连忙垂首道:“儿臣一定谨记皇阿玛的话,绝不敢有忘。”

在弘历回到座位中坐下后,弘昼一把拉过他的手,看着拇指上那只玉扳指激动地低声道:“四哥,你真的得第一了!”

弘历好笑地看着他道:“看你那样子,倒是比我还高兴。”

“你得第一就等于我得第一,当然高兴了。”弘昼不无得意地说着,“当然,最高兴的就是看到二哥那张像是吃了苍蝇的脸,而且还不是一只,是一大堆苍蝇。”

弘历被他这个比喻给说的直摇头,“你啊,轻一点,别让二哥听到,他本来就够生气了,再听见这话,非得气炸的肺不可。”

“哼,再生气又能如何,他还敢在皇阿玛面前放肆吗?”弘昼不屑地道:“只看刚才明明已经气得半死,还不得不说那些伪心的话便知道了。”

“总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别去惹二哥了,否则出了事我可不帮你。”

弘昼扮了个鬼脸道:“知道了,反正这件事估计他难受好几天了。”

弘历笑笑,将目光转到冰湖上,比试之后,凌若尚安排了冰嬉舞,许多宫女身穿舞衣,在冰湖上翩翩起舞,婀娜多姿,放松着众人紧绷的心情。

简楼里,弘昌与弘坐在允身边,羞愧地道:“儿子们没有完成阿玛交待的事,请阿玛责罚。”

允瞥了一眼专注于冰嬉舞的纳兰湄儿,从碟子取过一粒花生,用力一捏,神色漠然地道:“知道二阿哥为什么摔倒吗?”

“这个…”两人对望了一眼,还是弘昌小声道:“儿子并不敢确定,但私心以为与之前跟在后面那两人有关,儿子看到其中一个追着二阿哥滑上来。”

允捻去附在花生上的红衣,凉声道:“还有一点你没看到,兆惠的手曾用力的甩了一下,二阿哥就是在那之后才摔倒的。”

“兆惠…”弘低低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然道:“难道是佛标大人的儿子?”

“除了他还有谁,另一人是阿克敦的儿子,若我没猜错的话,你们用来对付他们的法子,应该是被识破了。”允的话令两人大吃一惊,慌声道:“阿玛,那他们会不会…”

“放心,不会有事,他们若要向皇上告密早就告了,岂会等到现在。”允将剥出来的花生肉往碟子里随意一扔,眯眸道:“一来冰珠融化他们没有物证,二来他们算不准是弘昌还是二阿哥动的手脚,怕万一是二阿哥会惹祸上身。”

弘忐忑地道:“可儿子们并未完成阿玛交待的事,二阿哥他会否不领阿玛的情。”

“虽然没有取得第一,但你们已经尽力了,若不是有你们护着,他怎么可能一直处于领先的位置,最后失败只能怪他自己运气不好,所以我相信他会领这个情。弘昌,你幸好你没有去拿那只彩球,否则不止前功尽弃,整个廉亲王府都会受牵连。”

弘昌想起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想法,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连忙道:“儿子一直记得阿玛的吩咐,不敢有忘。”

“你们也累了,都好好歇歇吧,晚些我自会去找二阿哥探他的口风。”这般说着,允不再言语,陪着纳兰湄儿一道欣赏冰嬉舞。

与此同时,另一边,佛标与阿克敦已经听完了各自儿子的话,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不约而同地道:“此事你怎么看?”

佛标摸着自己身后的辫子继而道:“看样子,四阿哥是有意示好,只是这只球,咱们到底该接还是不接呢?”

阿克诺比阿桂的心思多多了,前前后后将此事的利害关系都想了一遍方道:“接与不接都有利弊,实在很难决定啊。”往四周瞅了一眼,见没人注意他们,方凑到佛票耳边道:“你我两家向来同进共退,在这里,你跟我交个底,四阿哥到底有多大的机会?”

佛标沉吟了一下轻声道:“这个我真说不好,只是阿克诺,我也与你交个底,今日这两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的做法,算是彻底将二阿哥得罪死了,所以二阿哥身边是绝对不用想了。摆在你我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不向二阿哥靠近,要不置身事外,不参与任何党争。”

说到这里,他有些恼怒地看了兆惠一眼,若非这两小子冲动,他们怎么会这么被动,虽说路是早晚要选的,但至少可以等事情明朗一些后再做选择,这样把握也大一些,哪会像现在这样两眼一抹黑。

阿克诺连连摇头,道:“只怕到最后,不是你我想避便能避的,先帝在世时,满朝文武几乎都被牵连了进去。所以这路说是两条,其实只有一条。”

佛标目光一闪,压低了声音道:“这么说来,你是下定决心,要赌这一把了?”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 阻拦

阿克诺边想边道:“没办法了,只能赌这一把,依我看,熹妃娘娘这么得宠,四阿哥又聪慧出色,若是抛开长幼嫡庶不论,无疑是最适合的继位人选。”

见阿克诺话到这份上,佛标亦点头道:“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既是说定了,两人不再犹豫,命兆惠与阿桂即刻去见四阿哥,应允入上书房读书一事,一听这话,阿桂整张脸都苦了下来,瞅着阿克诺,小声道:“阿玛,我能不能不去?”去了上书房,肯定不能再像家里这样自在,想念就念,不想念就不念,而且听说那个什么朱师傅又特别严厉,真是想想就发怵。

知子莫若父,阿克诺哪会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不过此事关系家族前途,由不得阿桂说不,再说这祸本来就是他自己闯出来的,活该他自己去补,当下瞪了眼怒道:“你还有脸说话,若非你这个不长进的小子,我与你世叔哪会这么为难。再多嘴,看我不打死你!”

“好了,都一把年纪了火气还这么大。”听得佛标的劝说,阿克诺怒哼一声,道:“总之这次不论你想不想,都必须去。”

阿桂无奈地答应着,看到兆惠那张兴灾乐祸的脸,恨不能一拳打过去,在这样的不甘中,他们来到上下天光,随着小太监上楼来到弘历坐的地方。

看到他们两人过来,弘历惊喜地道:“可是有答案了?”

弘昼在旁边仔细打量了二人一眼,恍然道:“我记起来了,你们是刚才摔倒的那两人。”说罢又一脸奇怪地看着弘历,“四哥,你问他们什么答案呢?”

弘历没有理会弘昼,只是定定地看着兆惠二人,他是真心觉得这二人不错,非上书房那些平庸的宗室子弟可以比拟,想要与他们二人交好。

兆惠暗吸一口气,平静地道:“承蒙四阿哥不弃,肯让我们进上书房,家中长辈知道后均高兴不已,着我们听从四阿哥安排。”

弘历大喜之余看向闷不吭声地阿桂道:“那你呢?”其实兆惠的回答已经代表了他们两个人,但弘历还是想得到确切的答复。

阿桂心里说不出的郁闷,他虽然不讨厌眼前的四阿哥,甚至觉得他很不错,但是一想到要去上书房那种地方读书,就一个头两个大,但是阿玛的话他是绝对不敢违背地,只得闷声道:“阿桂愿听从四阿哥安排。”

“好!”弘历心中万般高兴,不愿多等,直接拉着他们二人来到胤禛跟前,待得弘得请安起来后,胤禛盯着紧张不已的兆惠两人道:“弘历,他们可是刚才在比试中摔倒的那两人?”

弘历点头道:“是,皇阿玛,儿臣与他们相谈甚欢,想请皇阿玛允许他们入上书房与儿臣一道读书。”

他这个突然的举动,令凌若颇为意外,侧头道:“弘历,他们两个是哪家的子弟?”

弘历闻言先指了兆惠道:“回额娘的话,这位都统佛标大人的次子,论起来还是皇祖母的族孙。”随后又指了阿桂道:“这位是大学士阿克敦的长子。”

在弘历说完之后,两人紧张地跪下道:“兆惠(阿桂)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给熹妃娘娘请安。”

那拉氏眸光微寒,刚才那一幕她可是看得很清楚,不论弘时摔倒是否与他们二人有关,只凭阿桂对弘时的嘲笑就罪不可恕,还想入上书房,简直是痴人说梦。

这般想着,脸上却挂着温和的笑容,“四阿哥肯为他们专程来恳求皇上,可见确是很投缘,只是进上书房得考较学问人品,且只在每年三月由博学的鸿儒进行筛选考试,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

弘历闻言忙道:“儿臣明白皇额娘的意思,不过儿臣敢肯定,他们二人的学问人品皆属上佳,不会有任何问题。”

那拉氏脸上的笑意更盛了几分,抚袖道:“既然一切皆属上佳,那再等两三个月也无妨,四阿哥总不至于连这点时间也等不起吧。”

弘历听出她有意刁难,若是真等上两三个月,谁知道会生出什么变故来,而且阿桂在学问上确实很有问题,若按着规定来,能够进上书房的可能几乎等于零。

想到这里,他望着一言不发的胤禛急切地道:“皇阿玛,皇祖父允许宗室子弟进上书房读书的本意,是想让每一个宗室子弟都有机会听到博学的大儒授课,至于考试,不过是为了滤去那些品行不佳,无心向学的宗室子弟,所以儿臣以为三月的考试并不重要。”

“四弟这话可是让为兄不解了。”说话的是弘时,刚才兆惠与阿桂出现的时候,他就留上了心,此时更走过来道:“四弟都已经明白皇祖父设下考试的良苦用心,何以一转眼又说考试不重要,这岂非前后矛盾?又或者四弟心里根本不重视皇祖父定下的规矩。”

“我没有!”弘历连忙否认弘时不怀好意的指责,“我只是认为他们两个不论人品还是学问都是极好的。”

“是吗?”弘时微微一笑,转而对胤禛道:“皇阿玛,儿臣有个提议。”

胤禛挑一挑眉,看不出喜怒如何,“是什么,说来听听?”

“是。”弘历躬一躬身道:“人品如何,这一时半会儿自是无法看出来,但学问却是可以一试,儿臣以为不如现场试一试他们二人,若真的学问绝佳,那么再考虑他们入上书房一事。”

“皇阿玛…”弘历待要再说,弘时已经打断他的话道:“四弟这么紧张,难道他们的学问并非像四弟所言的那么好?若是这样,那四弟可就是犯了欺君之罪。”

弘历被他说得恼红了脸,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反驳的话来,倒是凌若接过话道:“依四阿哥的话看来,似乎只要学问好,其他的任何事就都不重要了。”

“娘娘误会了,我并非此以意,只是觉得德行一事需得长年累月的观察方能得知,而学问却是一考而知;再说若真是学问绝佳之人,想来品xing不会坏到哪里去。”对于弘历的这个回答,那拉氏暗自点头,总算还知道避重就轻,没有顺着钮祜禄氏的圈子绕进去。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 对联

凌若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二阿哥这话,倒是让本宫想起前朝的董其昌来,董其昌书画双绝,连先帝爷也对他的书画颇为推崇,可是其人品却是卑劣至极,骄奢*逸,老而渔色,年过六十还令其子强抢民女做小妾,鱼肉乡里,横行霸道。”

这下子轮到弘时说不出话来,求救地看着那拉氏,后者道:“熹妃的话也有道理,不过像董其昌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岂可一概而论,本宫相信大多数读书人的CAo守还是极好的。”

凌若不以为意地笑笑,没有继续与她争辩下去,“娘娘所言甚是,臣妾不过是举个例子罢了,并没有其他意思。”

“额娘。”弘历有些后悔自己的唐突,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可是阿桂又是这样,唉。

凌若看出他的担忧,却也只能道:“你既然觉得他们可以,那就应该相信他们。”

胤禛思量片刻后缓缓点头道:“也好,兆惠,阿桂,朕各出一上联,若你们可以对得上来,便算过关。”

“请皇上出上联。”兆惠倒是没有太过担心,他相信凭自己的学问不会有问题,只是阿桂…瞥了一眼愁眉苦脸的阿桂,暗自摇头,听天由命吧。

胤禛闭目思索,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着,上下天光的气氛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比试而变得有些凝重。

片刻后,胤禛睁开双目,张口道:“东典当,西典当,东西典当典东西。”

兆惠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这个联子看着没一个字难的,但实际上却极不容易,一联之中包括了东西两个字,而且这两字出现的意思各不相同,他必需要有相应的两字应和才行。

见兆惠苦思冥想的样子,弘时暗自冷笑,同时进言道:“皇阿玛,若让他一直想下去,不知要想到何时,不如设一时限,让他在儿臣踏出的七步之内对上下联,否则便视为输。”

见弘时步步紧bi,弘历终是忍不住道:“皇阿玛所出的上联并不易对,二哥只给兆惠七步的时间,未免太少了些。”

“他若真有学问,莫说七步,就是三步也足以成对。”弘时话音刚落,弘历便针锋相对地道:“既然如此,那二哥倒是试试在三步之内对上下联。”

弘时嗤笑道:“如今考得是他们,哪有让我对下联的道理,我知道四弟着紧这两人,但是也不能如此偏坦徇私。”

胤禛听了半晌,神色不悦地道:“好了,你们两个是皇子,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见胤禛发怒,两人皆噤若寒蝉,不敢出声,唯有丝竹舞乐之声尚在继续,瞪了他们一会儿,胤禛转向兆惠道:“如何,想出下联了吗?”

“回皇上的话,还没有。”兆惠的话引来阿桂的嘀咕,“病秧子,你不是一直吹嘘自己学问多利害吗?怎么这么简单一个上联你都对不上,还是说你就会死读书。”

“你懂什么!”兆惠被他说的心中来气,也就阿桂这个粗人会觉得对联简单。不过这样骂了一句后,思路倒是突然清晰不了少,下一刻,一个巧妙的下联跃入脑海中,脱口道:“春读书,秋读书,春秋读书读春秋。”

胤禛默念了一遍后,颔首道:“嗯,不错,与朕的上联相互呼应,颇为巧妙。这关便算你过了,接下来…”他将目光转向阿桂,“你是阿克诺的长子?”

阿桂不敢怠慢,赶紧跪下答话,“回皇上的话,阿桂正是。”

胤禛打量了他一眼道:“阿克诺与朕提起过你,说你自小喜欢习武,小小年纪便可举起百斤大石,不过对于习文读书便差一些是吗?”

“是。”阿桂有些窘迫的笑笑,随后小心地道:“皇上,您既知阿桂读书不行,能否出个简单的联子?”

这样明目张胆地要求通融,实在令所有人皆诧异不已,待回过神来后皆忍不住笑了出来,连胤禛也是摇头轻笑。

至于兆惠则是有一种拍额长叹的冲动,这个蠢货,什么时候才可以学着聪明一些,真是气死人不偿命。

弘时趁机讥笑道:“四弟不是说阿桂学问出众吗,怎得他自己说读书不行?”

弘历不知该怎么说,只得低头不语,至于胤禛在笑了一会儿后道:“既然你这样要求,那朕便出一个简单的。”他略一凝思,道:“有了,一盏灯四个字,酒酒酒酒。”

相较于前一个对联,此联无疑简单了许多,弘历与兆惠先后想到可用的下联,可是对阿桂而言,却还是难了些,站在那里左思右想,只觉脑袋一团浆糊,根本想不出什么下联来。”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弘时脸上的讥笑越发深了,这样简单的对联都对不出,还敢说什么学问,简直是笑死人了,待会儿他非得好好落落弘历的脸面不可。

胤禛表现出了足够的耐心,一直没有催促阿桂,任他在那里思索下联,然兆惠心里明白,这样下去,就算思索到夜里也没有用的。

唉,虽然阿桂这个武夫又笨又蠢,但终归打小就认识,就这样看着他出丑有些不太厚道,还是帮一帮他吧。当然,还有一个原因――他真的很讨厌二阿哥脸上的笑容。

随着这个念头,兆惠往旁边挪了半步,恰好半个身子掩在阿桂身后,借着身子的阻挡,他在阿桂背上快速的写着字。

兆惠做得很隐蔽,但还是被那拉氏看出不对劲来,故意对小宁子道:“去拿盏茶给兆惠,他刚才答的不错,又站了这么久,想来口渴了。”

“喥!”小宁子答应一声,端了一盏没动过的茶到兆惠身前,笑道:“公子请喝茶。”

“多谢。”眼见小宁子在身前,兆惠只得无奈地停下写了一半的字,抬手接过,本想等小宁子走了再写,可是小宁子一直站着没走开的意思,只得放弃了这个念头。

与此同时,那拉氏问道:“阿桂,你可想到下联了?”

“啊?”阿桂有些慌张地应了一声,见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自己,更加不安,瞅了兆惠一眼,不自在地说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想到了一些。”

【作者题外话】:念央,我终于记得回你了,呜,每次更新的时候都忘记,然后更新完又想起来,大泪,未老先衰了,我们的群号是275338530

第一千零二十五章 过关

看着他慌张不安的样子,那拉氏蓄了一抹轻笑在嘴角,声音则一如既往的温和,“那你且念来听听,皇上与本宫可都等着呢。”

“是。”阿桂磨磨蹭蹭的回了一句,按着刚才兆惠在他身后写的字念道:“二更鼓四面锣…四面锣…”

见他吞吞吐吐说不下去,胤挑眉道:“后面呢,这可只有半句。”

“后面…”阿桂不住地瞅兆惠,可是后者被小宁子盯着根本无法再写字,不过兆惠也是机灵,屈指在茶盏上弹了一下,茶盏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阿桂一时没会过意来,直至兆惠弹了第二下,方才明白,连忙道:“二更鼓四面锣,哐哐哐哐。”

“嗯,也算工整,算你过关罢。”听到胤这么说,弘时不禁有些发急,道:“皇阿玛,阿桂这个下联分明就是作弊得来,如何能算他过关。”

“不知二阿哥哪里看到阿桂作弊?”兆惠代为问道。

弘时冷笑道:“你不必否认,刚才他明明只答出半句,是你弹茶盏方才令他想出了下半句。”

兆惠一脸无辜地道:“二阿哥误会了,我弹茶盏只是习惯使然,并没有任何提示的意思,再说,那四个字简单得很,阿桂既然连较难的上半句都想出来了,又怎会想不出下半句呢,不过一时没想到罢了。再者,这盏茶是皇后娘娘让人端给我的,你说我借茶盏提醒阿桂,难道说皇后也有参与此事吗?”

见他在那里胡言乱语,还将那拉氏也给扯了进来,弘时气得不轻,愤然道:“你休要在这里砌词狡辩。要不是你,阿桂怎么可能对得出下联。”

“请恕兆惠实在不明白二阿哥的话。”见兆惠还在那里装糊涂,弘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待要再说,那拉氏已然道:“弘时,既然你皇阿玛都说过关了,不要再多言了。而且本宫相信阿克诺与佛标二位大人的儿子不会做出作弊这种有失颜面的事来,是你太紧张了。”

“皇额娘!”弘时怎肯就这么放过阿桂二人,待要再说,那拉氏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而且比这刚才更严肃了几分,“到皇额娘身边来。”

“是。”弘时听出那拉氏语气之中的严肃,不甘心地看了阿桂两人一眼,回身往那拉氏走去。

随着弘时的离开,胤讳莫如深的目光也从弘时身上移开,转而对弘历道:“既是他们两人都过关了,那么就依你的话,待回宫之后,便让他们进上书房读书。”

“多谢皇阿玛!”弘历大喜过望,领着兆惠两人跪下谢恩,在退至楼下后,阿桂抚着胸口长出一口气道:“呼,刚才真是吓死我了。”说罢,又有些埋怨地看着兆惠道:“你这家伙,也不会写快一点,害我差点答不出来。”

见他恶人先告状,兆惠气呼呼地道:“你还好意思说,若不是你不好好读书,答不出皇上的下联,我需要这样做吗?你倒好,居然还怪起我来,早知这样,刚才真不应该帮你。”

阿桂不以为意地撇撇嘴,“不帮就不帮,有什么了不起的。其实刚才我真应该直接说答不出,这样就不用去上书房读书了。”

兆惠懒得理他,待走到门口时,对弘历道:“四阿哥,那我们先回去了,待来日在上书房再见吧。”

“嗯。”弘历点头目送他们两个离去,这场冰嬉比试对他而言最大的收获不是得到第一,而是结识了兆惠与阿桂,这两人真的很有趣。

冰嬉舞一直持续到申时方才结束,诸多王公大臣在向胤与那拉氏叩首之后,离开了圆明园,也意味着这一天的热闹与喧哗接近了尾声。

在看到底下离开的那些人时,弘时眼中掠过一丝异色,自告奋勇地道:“皇阿玛,儿臣去送送诸位大人。”

在胤答应之后,他快步来到底下,送那些王公大臣离开圆明园,允与纳兰湄儿他们走在最后面。

“八叔。”弘时看到允过来轻唤了一声,后者并无什么意外之色,对纳兰湄儿道:“你与弘昌他们先上马车,我随后便来。”

纳兰湄儿知道他与弘时有话要说,温顺地点头与弘昌他们登上马车。

允走到弘时身前,问道:“二阿哥找我有事吗?”

弘时什么也没说,只是长揖一礼,他这番举动令允眸中多了一丝笑意,面上却是颇有些惊慌地道:“二阿哥这是做什么,让我如何受得起。”

弘时坚持行完礼后方直起身子道:“八叔是弘时的长辈,受这一礼是理所当然的事,还有,请八叔千万不要再叫我二阿哥,还是与以前一样叫我弘时便是。”

见他说得这样认真,允只得答应,“弘时,你无端行这礼做什么?”

“虽然今日比试我输给了老四,但弘时不是忘恩负义的小人,八叔待弘时的好,弘时铭感于心。”

允一脸内疚地道:“快别这么说了,弘昌他们没用,未能帮到你,看你输给弘历受辱的样子,八叔心里头不知道多难过。”

“八叔快别这么说了,弘昌弘都帮了我许多,是有人在暗中捣鬼,这才让老四抢了本该属于我的胜利,不过没关系,终有一日我会连本带利的赢回来。”

允欣慰地拍着弘时的肩膀道:“你能这样想就好,八叔也可以放心了,总之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八叔,八叔一定全力帮你。”

“多谢八叔。”说话的时候,有一辆马车从他们身边经过,帘子轻轻动了一下,允眼皮子微微一跳,待马车驶远后对弘时道:“你赶紧回去吧,皇上不喜你与我走得太近,若让人看到便麻烦了。”

“嗯,八叔路上当心。”在目送允上马车后,弘时亦回身往圆明园走,就在他进去后不久,一辆马车折回来,停在圆明园门口,随着车帘的掀起,一个身着锦袍的男子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咳嗽几声后对尚坐在马车中的人道:“墨玉,你先回府,我忘了还有些事没与皇上说。”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 心知肚明

这个男子正是允祥,墨玉将披风从马车上递出来道:“要不要我在这里等王爷您?”

“不用了,我指不定会留在圆明园用晚膳,外头天寒地冻的,你还是赶紧回去,到时候让老张再把马车驶过来就行了。”

见允祥心意已决,只得道:“那好吧,王爷自己当心。”

在马车驶离后,允祥再次进了圆明园,这里的人都认得他,更晓得他是皇上最信任的十三爷,无人敢阻拦,任由他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镂云开月馆。

“哟,十三爷,您怎么折回来了?”守在外头的四喜看到允祥过来,连忙打千行礼。

允祥没有理会他的话,径直问道:“皇上在里头吗?”

“回十三爷的话,皇上在里头歇着呢,要不奴才去给您通报一声?”

允祥刚要答应,里头传胤的声音,“是老十三吗?进来吧。”

允祥进去后看到胤正拿着一把红玉提梁茶壶往盏中注着茶,他倒得很慢,细细的茶水落在盏中,许久才注了八分满。

在示意允祥坐下后,胤将倒好的茶递到他面前,然后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允祥笑道:“这些事儿,皇上怎么不让四喜他们做?”

胤微微一笑道:“事事都让他们侍候,朕岂非变得四体不勤,再说这样倒茶,也可让朕静一静心。倒是你,不是都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允祥端着茶盏有些犹豫地道:“臣弟刚才在园外,看到二阿哥与八哥颇为亲近,怕二阿哥受八哥他们盅惑,生出什么事来,所以特意与皇上来说一声。”

胤默默听着,待得他说完,方端起茶盏道:“老十三,尝尝这茶滋味如何,满朝文武,得朕亲手倒茶者,你可还是头一个。”

“皇上,您…”允祥对他的反应甚为奇怪,胤一向不喜老八,可现在听到自己儿子与老八亲近,竟然什么也不说,反而还有心情品茶。

胤打断他的话道:“先喝了再说。”

允祥无奈只得抿了几口,仔细品过后道:“甘馨可口,又有浓郁的鲜花香,令人回味无穷,应该是武夷岩茶。”

胤赦然一笑道:“几日未见,你在茶道这方面倒是精进了不少,只是这么几口便品出了武夷岩茶来,待会走的时候,带一斤回去,喝完了朕再让人送去。”

“多谢皇上。”这般答应了一声,见胤不说话,允祥忍不住再次道:“皇上,二阿哥那事儿…”

“允祥。”胤忽地抬起头来,清亮眼眸中已经没有了笑意,“满朝文武当中,你是唯一一个得朕亲手倒茶的,但你也是唯一一个敢于跟朕说这些事的人,其余的,就算张廷玉、阿克敦他们见了也绝对不敢提,都怕担上一个离间的罪名,朕可不信此事就你一人瞧见,可回园的却只有你允祥一个。”见允祥不说话,他道:“怎么了?朕说的不对吗?”

允祥捧了茶盏欠一欠身道:“皇上所言甚是,但大臣不说也是有他们的顾虑,始终…疏不间亲。”

“何谓疏,何谓亲,皆只是他们想当然而已。”胤轻叹一口气,低头看着茶雾氤氲的杯子,“朕坐在这个位置上已经三年有余,可坐得越久便越觉得越力不从心,满朝文武,忠心者不在少数,可敢在朕面前说实话的却还是太少了。”

胤这些年的苦累,允祥是再清楚不过的,安慰道:“皇上千万不要这么说,大清在皇上的治理下,蒸蒸日上,比之皇阿玛在世时更加繁荣昌盛,而且皇上连着推行了几个新政策,令百姓受益,百姓们都在赞皇上仁厚呢。至于实话…不是还有臣弟在吗?臣弟绝不会在皇上跟前说一句虚言。”

“朕知道。”胤起身拍着允祥的肩膀感慨道:“朕此生最幸运的事,便是有你这个好兄弟,若非有你一直支持着朕,只怕朕如今已经沦为老八的阶下囚。”

允祥动容地道:“皇上千万不要这么说,皇上得天命眷顾,纵然允他们心存谋逆,也绝对动不了皇上一根头发。而且在臣弟看来,有皇上这个兄弟才是臣弟的万幸,若非皇上,臣弟早已不在人世。”

胤什么也没说,只是眼圈微红地拍着允祥肩膀,待得情绪平复一些后,他道:“还记得两场比试之中,一直跟在弘时身边的那两人吗?”

见胤将话题转到弘时身上,允祥精神一振道:“臣弟记得,这两人都是八哥的儿子,一个叫弘昌,是廉亲王府的世子,另一个则叫弘。”说到这里,他忽地反应过来,“皇上您知道?”

“你真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吗?”胤摇头回到椅中坐下,抿了口茶道:“朕不是瞎子,岂会看不出他们有意护着弘时。”说到他忽地想到一事,神色有些恍然地道:“弘昌是世子?那他的额娘是否…”

允祥知道他必是想到了纳兰湄儿,之前午膳时,胤曾去简楼敬酒,看到纳兰湄儿时,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眼中的眷恋深情却是挥之不去,二十几年了,终还是不曾放下。不过他也知道,对于当时的胤而言,纳兰湄儿便是全部的欢乐与美好,那种感觉早早便刻在了心里,想要忘记,谈何容易。

“是,弘昌的额娘是八哥的嫡福晋。”允祥刻意咬重了“嫡福晋”三个字,想要借此提醒胤,不论如何的难忘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时光不会倒流,他们也不能回到从前。

胤怎会听不出允祥话中的意思,忍着心中的厌恶与无奈,漠然道:“是啊,她是老八的嫡福晋。”

“皇上,您…”允祥待要再劝几句,胤已经抬手道:“好了,不要再提这些不相干的事,言归正转吧,你可知他们谈了些什么?”

见他不愿再提,允祥也不敢多言,只道:“臣弟当时也只是经过,不曾细听,但臣弟看二阿哥的样子,仿佛对八哥甚为感激。”

第一千零二十七章 失望

胤冷笑一声道:“老八舍弃了两个儿子争夺第一的资格,去帮弘时夺第一,他能不感激吗?老八倒是真舍得下血本,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到最后还是弘历得了这个第一,弘时更是当众出了一个大丑。”

这一点允祥当时也看出了几分端倪,所以没有什么奇怪,转而道:“二阿哥当时摔倒实在很奇怪,明明什么阻碍也没有,怎会无故摔倒。”

胤一口饮尽杯中茶水,走到炭盆前,伸手放在烧得通红的银炭上,暖意顿时包围了略有些凉的手掌,“这事儿你该去问兆惠还有阿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