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不是无情无义之人,主子与皇上夫妻结发,伉俪情深,岂是区区一个熹妃所能离间的,眼下不过是一时妃蒙蔽,才会疏远主子,等以后皇上自然会明白。”

“要明白早就明白了,皇上被熹妃迷得团团转,哪里还有清醒的一天!”那拉氏自牙缝中挤出这句话来,“不过她想做这后宫第一人,休想!”

小宁子示意那些个宫女都退下去,小声献言道:“主子,熹妃最大的倚仗无非是四阿哥,只要四阿哥一死,她自然就不足为虑了。”

这一点,那拉氏并非没想过,可之前已经死过一个弘晟了,若再动手,只怕会令胤禛越发疑心。而且钮祜禄氏一定会严加防范,想从中动手脚并不容易,可若是不除弘历,一旦胤禛决定立弘历为太子,那么事情就会变得棘手无比。

见那拉氏犹豫不决,小宁子再次鼓动道:“主子,熹妃已经将您bi到这份上,您若再退让,往后可真要没有立足之地了。”

他的话令那拉氏砰然心动,差一点就要答应了,然目光在漫过小宁子那张脸时,却渐渐冷了下来,“小宁子,四阿哥的事,看着你倒是比本宫更急一些,是否有什么事是本宫不知道的?”

小宁子知道那拉氏对自己生了疑,忙跪下答道:“奴才对主子赤胆忠肝,绝无一丝隐瞒。”

那拉氏凉声道:“既是如此,你为何急着让本宫除去四阿哥?”

小宁子心下一紧,不敢再隐瞒,“主子英明,奴才确有一点私心未曾告之主子。”

“说!”那拉氏只有这么一个字,冷若刀锋的目光刮的小宁子脸颊生疼,他磕了个头后一五一十地道:“奴才是主子的奴才,这一辈子都是要跟着主子的,唯有主子显赫了,奴才才能跟着沾光;而将来若是四阿哥登基,熹妃一定不会放过主子,同样,也不会放过奴才。”

一直到说完,小宁子的心都是忐忑的,不晓得等待自己的会是一个怎样的结果。

许久,那拉氏冷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所以,你之前说这么多,都是在为自己考虑是吗?”

小宁子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不敢抬头,只不住地磕着头,他磕得很用力,“呯呯”的声音清晰可闻,一直到磕得头晕眼花也不敢停下来,而那拉氏就像没看到一样,任由他磕着。

不知过了多久,小宁子终于再次听到那拉氏的声音,命他停下来,小宁子如逢大赦,赶紧道:“奴才谢主子不怪之恩。”

“本宫有说饶你吗?”那拉氏的话令小宁子浑身一凉,不晓得这个心思多变的主子究竟要对自己怎样。

在他巴巴地等待中,那拉氏道:“你身为本宫的奴才,却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怂恿本宫去害四阿哥,是为不忠不义。本该处死,不过念在你对本宫还算坦诚的份上,暂且饶你一命。”

小宁子大喜过望,赶紧磕头谢恩,痛哭流涕地道:“主子这般宽宏大量,奴才真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呜。”他装模作样地抹了把泪,那拉氏不耐烦地挥挥手道:“好了,别流你那点马尿了,你那点心思,本宫岂会不知。”

“多谢主子开恩!”见被识破,小宁子不敢再多言,谢恩起身,老老实实站在一旁。

那拉氏瞥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私心,人人皆有之,而小宁子的私心是不希望她被熹妃压制,足以证明,他不曾有过二心,对于身为主子的她而言,奴才忠心比什么都重要。

静了片刻,那拉氏忽地道:“刘氏那两个孩子怎么样了?”

一听那拉氏问自己,小宁子赶紧振了精神道:“回主子的话,据奴才所知,二位阿哥身体尚好,不过其中晚生的那位小阿哥身子有些虚,何太医开了药给奶娘服用,然后化为ru汁哺育小阿哥。”

那拉氏微一点头,心下有了几分计较,道:“让人把这里的东西都收了,然后你扶本宫去长春仙馆,自刘氏临盆之后,本宫还一直未去看过,有些话也该是时候对刘氏说了。”不等小宁子答应,她又补充道:“另外去将本宫上次准备的那对长命锁拿来。”

“嗻!”小宁子不敢多问,吩咐过宫人又取了东西后,小心地扶了那拉氏一路往长春仙馆行去,彼时天气睛朗,冬阳高照,虽树枝上还有未化的积雪,但冬阳照在身上已经有了几分暖意。

那拉氏没让人通传,径直走了进去,里头刘氏正与金姑在说话,看到那拉氏进来,09颇为吃惊,待要行礼,那拉氏已经按住她道:“你现在养身子要紧,这些虚礼不行也罢。”

“多谢娘娘。”虽然得了那拉氏免礼的话,刘氏还是在床上欠了欠身。

那拉氏就着宫人端来的椅子坐下,温言道:“如何,身子可好些了?”

“谢娘娘关心,臣妾已经好了许多,就是整日躺在床上无趣得紧,刚才想让金姑拿臣妾之前未做完的小衣来解闷,偏她就是不许,娘娘您说可气不可气?”

那拉氏轻笑道:“金姑也是为了你好,针线最伤眼睛了,尤其是你现在还在月子里,若是坏了这双秋水明眸,皇上可是要心疼了。”

刘氏被她说得面色一红,低头道:“娘娘莫要拿臣妾取笑了。”

“本宫可是说真的,如今这上上下下哪个不知道你与两位阿哥是皇上心尖上的人。”那拉氏拍一拍她的手道:“对了,怎么不见二位小阿哥?”

刘氏回道:“刚才奶娘抱下去在喂眼,现在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喂好了,金姑,快去将二位小阿哥抱过来让娘娘看看。”

“是。”金姑答应一声离去,片刻后,只见她带着两个年纪相仿的妇人过来,两妇人各抱着一个婴孩。

因为两个孩子都吃饱了在睡觉,那拉氏没有抱,而是将带来的长命锁分别挂在孩子身上,锁用纯金制成,一面是用红蓝宝石镶成的莲花,一边是延年益寿四个字,底下缀着五条链子,上有小铃铛并意喻吉祥如意的图案。

第一千零五十四章 谎言

刘氏只看了一眼,便知这两把长命锁价值非凡,忙推辞道:“孩子尚小,如何受得起娘娘这么厚的礼。”

那拉氏不以为意地道:“再小也是咱们大清的皇阿哥,莫说区区两把长命锁,就是再重的礼他们也收得起,除非谦贵人不愿收本宫的礼。”

“娘娘赐赏,臣妾高兴都来不及,哪有不愿之理。”见推辞不过,刘氏只得道:“臣妾代他们谢过娘娘。”

那拉氏的手指,在其中一个孩子的脸上轻轻抚过,温言道:“皇上可有为二位阿哥取名。”

“回娘娘的话,尚未取名,听着皇上的意思,似想等到满月那日。”

在奶娘抱着孩子下去后,那拉氏轻笑道:“等到那日,本宫该改口叫你谦嫔了。”

“娘娘莫要取笑臣妾了。”刘氏红着脸道:“皇上抬爱,臣妾一直都觉得受之有愧。”

“这是什么话,你为皇家同时诞下两位阿哥,这份功劳,宫里无人可及,莫说是一个嫔位,就是妃位,本宫觉得理所当然。”说到此处,她心有余悸地道:“虽说已经过了这么些天,可只要一想起谦贵人当时的情况,本宫这心就呯呯地跳个不停;唉,为了这两个孩子,你真是受了许多苦。”

刘氏摇头道:“只要能为皇上开枝散叶,臣妾就算受再多苦也是值得的。”

“谦贵人真是懂事,怪不得皇上这么疼你,连本宫都看着欢喜不已。”欣慰之余那拉氏又欣慰地道:“之前本宫一直没来,也是怕你误会本宫。”

刘氏奇怪地道:“娘娘何出此言?”

那拉氏重重叹了口气,“还不是为了那迎春,本宫实在没想到,她会胆大妄为到这等程度,不至想害本宫,还想离间本宫与妹妹的情谊,至今想起来,本宫依然痛心无比。”

刘氏目光一闪,善解人意地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迎春虽是娘娘身边的人,但许多事不是娘娘所能控制的。何况真要说起来,臣妾还得谢谢迎春呢,若不是她,臣妾也不知道原来娘娘一直在暗中帮助臣妾,若非娘娘,臣妾的两个孩子,未必可以安然生下。”

那拉氏连连点头,看着刘氏的目光越发温和,“真是个知冷知热的妙人儿,没枉费本宫这么疼你。藏红草在京城很少见,本宫也是费了许多劲才得到的。”

刘氏感激涕零地道:“娘娘大恩,臣妾与两个孩子没齿难忘,这一辈子都会感念娘娘大恩。”

“本宫知道。”那拉氏点一点头,轻抚着裙上以繁华金线绣成的图案道:“话又说回来,按理有藏红草在,妹妹这胎儿再怎么样也该稳住了,怎会提前那么多天早产?”

刘氏低头不语,她心中同样有这个疑问,所食之物,所焚之香都已经查过,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唯有沐浴水出了问题,最大的只要能是有人在其中下了红花,虽然她不相信那拉氏会这么好心保住自己的胎儿,可是从迎春绢袋里掉出来的确实是有安胎功效的藏红草,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若不是那拉氏,那会是谁在当中动手脚呢?还有迎春,她很清楚那拉氏御下的手段,按着金姑他们的说法,迎春当时状若疯狂,一口咬定那拉氏让她下在沐浴水中的是红花,而且还对那拉氏口出狂言,绝对不正常,她甚至感觉迎春是故意掉出那个绢袋,若果真如此,那里面就大有文章了。

这般想着,她试探地道:“臣妾也奇怪得很,对了,娘娘在处置迎春的时候,可从她嘴里问得什么?”

那拉氏连连摇头,“本宫带了她回去后,她就跟疯了一般,对本宫谩骂不停,根本无法好好说话。”说到此处,她会意过来,一脸诧异地盯着刘氏,“谦贵人这么问,难道是怀疑迎春受人主使?”

刘氏没有将话说死,只是道:“臣妾以为有这个可能,所以才想问问娘娘可有问出什么。”

那拉氏凝眸细思片刻,道:“这个本宫倒真没注意,小宁子,你遣迎春出园的时候,她可有什么异常?”

小宁子一直有些不明白她这么问的意思,直至看至那拉氏朝自己使来的眼色方才会意过来,眼珠子一转,张口道:“主子这么一说,奴才倒真是想起一事来。”

“是什么?”刘氏比那拉氏还要心急。

“回谦贵人的话,在送迎春出园子的时候,奴才因为内急,离开了一小会儿,待回来时,发现迎春已经不在了,奴才找了半天才在万方和安外头找到她。”

刘氏惊呼道:“万方和安?”

“不错,奴才当时也觉得奇怪,当时看她的样子似想进来,后来看到奴才来了,才转身离开。奴才还曾问过她,来这里做什么,迎春说她不小心走迷失了路。”小宁子信口胡诌着,不过他也有几分能耐,莫须有的事被他说得像模像样,连刘氏也听不出疑点。

那拉氏暗自点头,显然对于小宁子的临机反应很是满意,面上却是诧异地道:“竟有这事儿吗?为何不告诉本宫?”

小宁子委屈地道:“奴才以为只是无关紧要的事,所以就没跟主子禀报。不过现在细想起来确实有些奇怪,迎春来园子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不可能会迷路,更不要说万方和安离着那么远,瞧着倒像是…”

那拉氏轻斥道:“是什么还不赶紧说,谦贵人面前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

“是。”小宁子答应一声,道:“奴才瞧着迎春倒像是故意趁着奴才内急,去万方和安。”

他话音刚落,那拉氏已经喝斥道:“荒唐,万方和安是熹妃的住处,难道你想说迎春与熹妃有所关联?本宫最不喜欢的就是底下人胡言乱语,随便嚼舌根子。”

“奴才冤枉啊!”小宁子赶紧跪下道:“奴才所知句句属实,无一字虚言,迎春她…”

那拉氏一脸不悦地打断他的话,“好了,本宫不想再听你说这些,给本宫出去。”

第一千零五十五章 赏赐

小宁子不敢多言,磕头退了出去,待门重新关起后,那拉氏对一直不曾说过话的刘氏道:“妹妹别听那奴才胡说八道,熹妃一向爱护妹妹,怎可能与迎春有所勾结,这肯定是误会。”

刘氏虚虚一笑,“臣妾知道。”

又说了一阵话后,那拉氏方起身道:“说了这么许久,想必谦贵人也累了,本宫改日再来看你。”

刘氏连忙在床上欠身道:“臣妾恭送娘娘。”

那拉氏点头待要离开,忽地又回过头来,满面笑容地道:“对了,本宫刚刚听说此次回宫之后,皇上便会教四阿哥批阅奏折,这在本朝可是从未有过的事。四阿哥所得圣眷皇恩,真是厚重无比,无人可及;也许只有等谦贵人的两位阿哥长大了,才可与之比拟。”

刘氏愣了一下方回道:“娘娘说笑了,臣妾的孩子资质平常,如何能与四阿哥相提并论。”

“谦贵人太过谦虚了,本宫瞧这两个孩子虽然还小,却处处透着机灵劲儿,以后一定不会输给四阿哥的,就不知最后谁才是最得圣心的那一个,本宫可是好奇得很。”

刘氏听懂了那拉氏话里的隐喻,却不好接口,只能微笑以对。

那拉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离开了内屋,小宁子就站在外头,看到那拉氏出来,连忙迎上去扶了她的手。在离开长春仙馆后,那拉氏突然开口道:“你刚才答得很好。”

“谢主子夸奖。”小宁子低了头道:“奴才只怕谦贵人不会轻易相信。”

地上有未及扫去的枯枝,花盆底鞋踩上去发出细细的响声,“刘氏自然不会轻易相信,只要她心里有那么一丝生疑就足够了。”眼眸眯起,有冷如冰霜的光芒在闪动,“熹妃自以为得了皇上几分宠爱,便可以不将本宫放在眼里,简直就是痴心妄想,在本宫面前,她永远都只能是一个输家。”虽然迎春始终不曾说出主使她的人,但后宫上下除了熹妃又有谁敢与她做对,必是熹妃无疑。

小宁子谄笑道:“主子说得极是,熹妃这个跳梁小丑成不了大事。”

且说刘氏那头,在那拉氏离去后,便沉下脸不说话,直至海棠端了药进来,方才冷声道:“金姑,你怎么看这事儿?”

金姑小声道:“那些话,皇后娘娘分明是有意说给主子听。”

刘氏缓缓点头道:“这个我也晓得,我就是估不准她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按理来说,我对熹妃百般尊敬讨好,她没理由来害我的孩子。”

金姑思索道:“人心叵测,皇后固然不怀好意,但谁又能保证熹妃是个善茬呢,能在后宫生存的,少不得要有点手段与狠心,更甭说是熹妃那个位置。”

海棠在将药递给刘氏后,走到金姑身边,小声道:“姑姑,出什么事了?”

金姑摇头示意她不要多问,则刘氏在沉默了一阵后,低声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我这两个孩子一生出,最受影响的莫过于皇后与熹妃的儿子,一个是名义上的嫡长子,另一个是最得皇上喜欢的阿哥。皇后刚才还说皇后要教四阿哥批阅奏折,言下之意,岂非是说皇上有意教四阿哥为君之道?可四阿哥尚未成年,就算圣心有偏,也不至于…”刘氏目光闪烁,且然对这话还有所疑。

金姑压低了声道:“主子,这么大的事,皇后应该不会信口开河,应该是真的。而且细想起来,二阿哥除了嫡长子这个名头之外,确实远不如四阿哥更合适储君之位。”

刘氏对此深以为然,更道:“照此看来,熹妃应该更不愿我生下这两个孩子。”

“所以,她会使尽手段,不让主子生下孩子也是正常的事,包括借迎春之手。”金姑沉声说出自己的推测,“虽说这只是猜测,但奴婢觉得很有可能,往后主子一定要小心熹妃此人。”

“我知道。”刘氏将此事暗暗记在心中后,转而道:“对了,小阿哥情况怎样?”

金姑知道她问的是哪一个,当下道:“何太医说并不太好,虽说现在看着不错,那是因为有人参等药材调着元气,一旦停药或是元气用光之后,小阿哥就会…”她话音一顿,有些艰难地道:“所以主子一定要早做打算,以免措手不及。”

刘氏每一次问起,都盼着能听到好消息,但每一次都以失望告终,想到自己的孩子很快便会没命,心中的恨意就越发高涨,皇后也好,熹妃也罢,一个个居心不良,毒如蛇蝎。

“主子,皇上身边的苏公公来了。”门外响起宫女的声音。

刘氏一怔,旋即道:“快请他进来。”

在宫女应声后不久,苏培盛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还跟着数个手捧红漆沥金托盘的小太监,由于覆着红绸子,所以看不清上前放着些什么。令刘氏意外的是,舒穆禄氏竟然也在其中。

苏培盛满面笑容地打了个千儿,“奴才给谦贵人请安,谦贵人吉祥。”

“苏公公免礼。”这般说了一句后,刘氏将目光转向含笑不语的舒穆禄氏,伸手道:“姐姐怎么会与苏公公一道过来?”

舒穆禄氏上前几步,拉了刘氏的手道:“我刚才送点心去给皇上,恰好看到皇上遣苏公公送来赏赐,想着今日还没来瞧过你,便跟着一道过来。”

“姐姐有心了。”刘氏感激地握紧了舒穆禄氏略有些凉的手,随后看向了苏培盛,后者会意,命端着托盘的小太监上前,掀开上面的红绸,两个托盘上各放了一枝粗如儿臂的人参,另两个则是彩光熠熠的首饰,其中又以一对羊脂白玉同心莲花缀珍珠步摇最为夺目。

苏培盛赔笑道:“皇上说了,这两枝人参用来给贵人补身,首饰则留着给贵人随意把玩。”

在将托盘交给海棠等人后,苏培盛道:“贵人若无吩咐,奴才就先行告退了。”

第一千零五十六章 痛下决心

“有劳公公了。”这般说着,刘氏从海棠捧着的托盘中取过一块玉佩递给他道:“要公公大老远的跑过来,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这个就当是我谢谢公公的。”

“奴才如何敢要贵人的东西。”苏培盛口中不住推辞,眼睛却一直盯着那块玉佩。胤禛这次赏给刘氏的皆是珍品,哪怕是这块不太起眼的玉佩,拿到外头去,也可卖到百金之数。

刘氏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轻笑道:“又不偷不抢的,有什么不敢的,快拿着,我手都举酸了。”

“那奴才就多谢贵人了。”在高兴地接了刘氏赏的玉佩后,苏培盛带着那些个小太监离去,只剩下舒穆禄氏还留着,她在榻边坐下,关切地道:“妹妹今日觉得好些了吗?”

刘氏轻笑道:“姐姐每日来都先问这句话,瞧着倒像姐姐比我更紧张,其实我真的没事了,姐姐也不需要每日过来。”

舒穆禄氏故作不悦地道:“看你这么说,似是嫌我过来的烦了是吗?”

刘氏赶紧道:“自然不是,我是怕姐姐辛苦。这外头天寒地冻的,姐姐身子又不是很好,万一受凉了,你让我于心何安。”

舒穆禄氏拍拍她的手道:“哪有这么容易受凉的,你啊,别替我担心,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子。不过今日看到皇上如此关心你,我也放心多了。”

“要说关心,谁又能及得上姐姐。”刘氏轻笑一声,唤过海棠,将那对羊脂白玉同心莲花缀珍珠步摇拿在手里,珠串在指下沥沥作响,只听她道:“请姐姐收下这对步摇,就当我谢姐姐这么多日来的爱护。”

舒穆禄氏的目光只在步摇上停留了片刻,便推辞道:“这是皇上赏你的,给我做什么,更何况你都唤我一声姐姐,我自然应该爱护你。”

刘氏执意不肯收回手,“姐姐若真拿我当妹妹看待,就不要再推辞。”

舒穆禄氏有些无奈地道:“你已是做额娘的人了,怎么还这般固执,再说你这步摇给了我也没用,非嫔位不得戴步摇,这是宫里的规矩。”

“姐姐现在是贵人不假,但我相信,终有一日会为嫔为妃,这对步摇就当妹妹提前送给姐姐的贺礼。”

舒穆禄氏摇头道:“为嫔为妃,你说得轻巧,那有这么容易,多少人终其一生都没能做到这个位置。”

刘氏眸中异彩流转,将步摇放到舒穆禄氏手中,肯定地道:“姐姐一定可以。”

“你啊,真不知哪里来这么大的信心。好吧,这步摇我收下,不过,咱们一人一枝,你要是还不答应,那我就连一枝也不收了。”

见她说得坚决,刘氏只得道:“好吧,那就依姐姐的话。:”说罢她将另一枝步摇放回到托盘中。

随后又絮絮地说了一阵子话,舒穆禄氏方才起身告辞,在其走后,金姑服侍着刘氏躺了下去,“主子,眼下离晚膳还有些早,你先睡一觉养养精神。奴婢去做几个您爱吃的菜。”

她欲离开,却被刘氏拉住了手,“主子还有什么吩咐?”

刘氏幽幽叹了口气,“金姑,我想过了,把小阿哥送给舒穆禄氏。”

此言一出,沉稳如金姑也不禁骇然变色,反握了刘氏的手惊声道:“主子您疯了吗,那可是您的亲骨肉啊,送给慧贵人?就算您之前答应过她,也不必真的实践诺言,若给了她,您自己怎么办?再说,这种事,皇上也不会答应啊,她…她…”

金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倒是海棠这次反应快一些,小声道:“主子准备送给慧贵人的,可是患病的小阿哥?”

听得这话,金姑慢慢冷静了下来,若是这样,倒还说得过去不过她仍盯着刘氏,想要从她嘴里得到确切的答应。

看到金姑紧张的样子,刘氏失笑道:“金姑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又没疯又没傻,怎么可能把好的那个送她呢。”

“那就好。”金姑抚胸平息着刚刚狂跳不止的心道:“奴婢刚才可真是被您吓死了。”待得平静下来后,她道:“将孩子送给慧贵人抚养,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到时候小阿哥若是夭折,大可以将责任推给慧贵人,说是她没有照顾好小阿哥,到时慧贵人一定会受责,说不定就此失宠,再也不能与主子争。”

刘氏盯着垂在纱帐中间的银绣珠冷冷道:“这样就够了吗?我可是死了一个儿子,区区一个舒穆禄氏如何够填补。”

金姑凑上去道:“那主子想…”

刘氏在金姑耳边小声问着,在她说完后,金姑脸上已非惊讶二字所能形容,愣了许久方才挤出一句变形的声音,“主子,真要这样做吗?”

刘氏面无表情地道:“唯有如此,才可以对付皇后与熹妃。”

“可是,那…那是您的亲骨肉啊!”金姑还是无法接受刘氏刚才的话,至于海棠是一脸好奇地打量着金姑,她还是头一次看到金姑这个样子。

刘氏脸上闪过挣扎痛苦,最终定格在冷酷,“若有别的选择,我也不愿走这条路,可是没有,金姑,后宫那些人太过可怕,想要活下去,就只有比他们更可怕。”

金姑清楚刘氏的xing子,一旦她决定的事没有人可以改变,只是这件事,实在…唉。

她摇摇头,近乎悲悯地道:“希望主子不会后悔。”

“不会!”这样说着,眼角却缓缓流下泪来,终归心里也是痛得。平常处久久了的人都会不舍,更不要说是自己的亲生骨肉;然她更懂得取舍之道,懂得怎样才可以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金姑心疼地抚去刘氏眼角的泪,道:“那主子准备何时去与皇上说?”

“这种事不能刻意提起,否则皇上会生疑的,得寻时机,放心吧,我自有分寸。”说罢,她有些疲惫地道:“行了,你们下去吧,我歇一会儿。”

金姑与海棠屈一屈膝,无声退下,当房门关起时,刚刚拭去的泪再一次落下,而且比之前更多更凶…

第一千零五十七章 吉服

另一边,舒穆禄氏走到半道,看到身为内务府副总管的钱莫多正在疾声厉色地训斥几个太监,其中一个太监手里还捧着什么东西。

“走,过来瞧瞧。”随着舒穆禄氏的话,如柳与雨姗赶紧一人一边扶了她过去,待得走近后,钱莫多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你们几个怎么做事的,明知道只剩下半月的功夫,却把娘娘行册封礼时要穿的吉服给勾破了。”

那些小太监被骂得抬不起头来,好一会儿,其中一个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道:“总管,能不能再做一件?”

“再做一件?”钱莫多的声音比刚才再高一度,斥骂道:“且不说时间来不及来得及,光是多出的银子怎么办,扣你的吗?怕是扣到你死都不够!还有,此事若被皇上知道了,你的狗头也保不住。”

小太监捧着衣裳的手不住地颤抖,跪下来哭丧了脸道:“那…那可怎么办,奴才不想死了,总管你得救救奴才!”

他这一跪,其他人也跟着跪了下来,“总管开恩啊,奴才们知错了,求您老人家大慈大悲救奴才们一回。”

“唉,你们真是闯大祸了。”如此斥了一句,钱莫多道:“这样罢,我找裁作那些人看看,是否能补救,若是不行,我只能照实禀告皇上了。”所谓裁作就是专门负责宫中制衣的人,又称宫廷裁作。若非眼前这些人是平日里使惯的,一下子全没了,做事会不方便,钱莫多才懒得费这个心,而且要让裁作他们帮着修补衣服,免不了要银子打点,真是想想都心痛。

听了个大概后,舒穆禄氏朱唇微启,道:“钱总管,是哪位娘娘要行册封礼?”

钱莫多这才发现舒穆禄氏站在身后不远处,赶紧上前打了个千,“奴才给慧贵人请安。”

舒穆禄氏走过去,随手拿起托盘中衣裳,这是一件香色吉服,披领与袖皆为石青色,片金加貂缘,衣上以层层金线绣行龙,不过其中一条行龙上的数根金线被勾断了,显得极为突兀。

香色,乃是册嫔所用的颜色,难道…

如此想着,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道:“钱总管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是何人册嫔行礼?难道”

钱莫多犹豫了一下道:“回贵人的话,是谦贵人,熹妃娘娘命奴才们准备着册封礼上要用的东西。”这件事早晚都会晓得的,再说熹妃娘娘也没与自己说,不许跟别人提及。

果然是她…舒穆禄氏瞳孔微缩,冷意在其眼底一闪而逝,转瞬已是笑颜如花,“那可真是恭喜谦贵人了。”

“原本一切都挺顺当的,哪知这几个小崽子做事不当心,勾坏了吉服,奴才正准备送回裁作那边,看看能不能补呢。”

舒穆禄氏抚着略有些刺手的吉服,不知在想什么,好一会儿方道:“就这一处吗?”待钱莫多点头后,她道:“若是这样的话,我试着补补吧,应该可以修复,也省得你跑来跑去了。”

钱莫多大喜过望,送去宫廷裁作那里,万一他们不肯帮着私下补救,将此事捅到皇上那里,自己可就麻烦了。

这般想着,他赶紧屈膝下跪道:“慧贵人大恩,奴才感激不尽。”

看到他这个样子,舒穆禄氏掩嘴轻笑道:“不过是补件衣服罢了,哪算得上大恩,过几天我让如柳把衣裳给你送去。”

钱莫多千恩万谢,亲手将衣裳交给如柳之后,又涎着脸对舒穆禄氏道:“这件事还请慧贵人代为保密。”

“行了,我不会告诉皇上的。”舒穆禄氏的回答更令钱莫多最后一丝担心也没有了,多番谢恩后方才领着那些个小太监离去。

待回到住处后,舒穆禄氏道:“雨姗,去将针线拿来。”

雨姗看着她面色不对,小声道:“主子,不如让奴婢来补吧,您走了这么许久的路也累了,坐下歇会儿吧。”

舒穆禄氏勉强一笑道:“你的针线功夫我还不清楚吗?平常做几件衣裳没事,但要修补吉服上的破损,却还差了许多。”见雨姗还要言语,她挥手道:“好了,去将东西拿来。”

如柳朝雨姗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快去,雨姗不敢多言,下去拿了针线过来,舒穆禄氏从中挑了一根细细的金线,想要从针眼里穿过去,哪知她穿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到最后手更是发起抖来,如柳见势不对,小声道:“不如让奴婢替您穿吧。”

舒穆禄氏看也不看她,斥道:“我眼又没花,不用你多事!”

“可是…”如柳待要再劝,舒穆禄氏已然加重了语气道:“怎么,连你也不听我的话了吗?”

见她心情不善,如柳知趣地退下,舒穆禄氏在穿了半天始终未能成功后,恨恨地将针线拍在桌上,厉声道:“刘氏欺负我,现在连这针线也欺负我,该死!”

“主子息怒…”如柳刚说完这几个字,舒穆禄氏便豁然起身,瞪着她道:“你要我怎么息怒,刘氏那个jian人,明明已经得皇上恩允,封其为嫔,却还在我面前说那些假惺惺的话,她根本就是讽刺我不如她。”其实刘氏生下两个阿哥,封嫔是早晚的事,这一点舒穆禄氏是早就知道的,但回想起刘氏那些话,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到时候她带着步摇高高在上,而我则要向她屈膝行礼,然后唤她一声谦嫔娘娘!”一说起这个,舒穆禄氏更加气愤,鼻翼微张,胸口不住地起伏着,“之前她还说会将其中一个阿哥交给我抚养,现在呢,一句话都不提。”

如柳静静地听着,待她说得差不多后,方道:“谦贵人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主子为她气伤了身子可不值得。”

舒穆禄氏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许久后,她忽地手一伸,道:“将那枝步摇拿来。”待雨姗将缀着明珠的白玉步摇递到手中时,她抬手就要往地上掼去,亏得如柳死死拦住,“主子不可,步摇乃是皇上御赐之物,故意毁坏御赐之物,乃是死罪!还有您想想,若是因这件事被谦贵人拿来做文章,在皇上面前搬弄是非,主子可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