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刀万剐就不必了,只要她死便可。”那拉氏眼眸微眯,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鸦青色的阴影。

“奴才这就是设法安排。”小宁子话音刚落,那拉氏便皱眉道:“本宫何时说过要你去动手了?”

小宁子不解地道:“可主子刚才不是说…”

“本宫想她死,但本宫从来没有说过要自己动手。不管真像是什么,本宫相信谦嫔此刻都恨不得舒穆禄氏死,你所要做的,就是激起谦嫔的怒火,最好让她不顾一切的动手,如此才好让皇上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小宁子会过意来,讨好地道:“主子神机妙算,实在令奴才佩服之至。”

“记着,凡事只要是自己动手,就算落了下乘,一定要学会借力打力,如此才不会扯到自己身上来,且还可以坐山观虎斗。”

“主子教诲,奴才一定铭记于心,誓死不忘。”听着小宁子略显浮夸的言语,那拉氏挥挥手道:“行了,扶本宫去内殿歇会儿,不晓得是否今日起来早了,头又开始有些疼了。”

小宁子刚要答应,外头忽地杜鹃的声音,“主子,二阿哥来了。”

“主子,要不奴才让二阿哥改日再来?”

那拉氏抚一抚额,振起几分精神道:“不必了,让他进来吧。”

“嗻”小宁子应声开门,弘时已经等在外头,见其开门,立时走了进来,拍袖行礼道:“儿臣给看到皇额娘请安,皇额娘吉祥。”

那拉氏慈声道:“起来吧,今日怎么这么好,来给本宫请安,不需要忙礼部的差事吗?”

弘时恭谨地道:“这段时间没什么大事,礼部清闲得很,儿臣见今日天气不错,便想着来给皇额娘请宫,然后扶皇额娘去御花园里走走。”

“难为你这份孝心,不过礼部很快便会忙了。”那拉氏的话令弘时奇怪不已,“皇额娘这是何意?”

那拉氏轻叹一声道:“唉,左右这事你很快便会知道,本宫便先告诉了你吧,七阿哥他刚刚夭折了?”

“七弟夭折了?”骤闻这个消息,弘时惊得站了起来,迭声道:“他不是才过了满月没多久吗,怎么一下子就…”

“都说小孩子三灾五难,真是一点都不假。”在将弘旬的事大致说了一遍后,那拉氏突然盯着弘时不说话,令他好生奇怪,“皇额娘看儿臣做什么?可是儿臣哪里脏了?”

那拉氏摇一摇头,温和地道:“没有,本宫只是想起你小的时候,那时候,你也差点没命。”

“皇额娘是说那次天花吗?”待那拉氏点头后,弘时感激地道:“那次若非皇额娘悉心照顾,儿臣或许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那拉氏连忙阻止道:“哎,不许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不管以前怎样,总之你现在好端端的,一点事情都没有。”

弘时笑着待要说话,见那拉氏一直在抚额,逐问道:“皇额娘的头疼病可是又犯了?”

小宁子插嘴道:“启禀二阿哥,主子刚才就在说头疼,原本是想去内殿歇息的,可听说二阿哥来了,主子不忍二阿哥空走一趟,便强忍了头疼见二阿哥。”

“哪里来这么多话,还不住嘴!”在那拉氏训斥小宁子的时候,弘时已经愧疚地道:“都是儿臣不好,扰了皇额娘歇息。”

“没有这回事,本宫看到你来不知道多高兴,而且现在已经不怎么疼了,就是有些不舒服罢了。”那拉氏话音刚落,弘时便起身道:“那儿臣替皇额娘揉揉。”

那拉氏连连摆手道:“这种事自有小宁子会做,要你动什么手,你尽管做着就是。”

弘时这回却是犯起了倔,执意道:“小宁子揉得与儿臣岂能一样,除非皇额娘嫌弃儿臣不如小宁子按得那么好。”

那拉氏看了他半晌,无奈地笑道:“你这xing子一来,可是连本宫都劝你不动,也罢,不过你要是手酸了,就不要再揉了。”

“是。”弘时答应一声,走到那拉氏身后,伸手按在其额角左右轻柔地按着,一边按一边道:“皇额娘,儿臣已经与八叔联系好,只要弘历一出宫,他就会让那些大臣上奏让弘历在户部任差。只是…”

“只是什么?”那拉氏闭着眼睛问道,额边的揉按虽然没有小宁子那么熟稔,却也还算可以。

弘时犹豫了一下道:“只是儿臣记得,弘历要到八月才满十六岁,咱们六月便提开牙建府的事会否太早了一些?”

那拉氏微微一笑,睁开幽深如潭的眼眸道:“对于别的阿哥来说,或许是早,但是对于四阿哥来说绝对不会,你知道为什么吗?”

弘时茫然摇头,道:“儿臣不知,请皇额娘明示。”

“很简单,因为他是弘历,是皇上看中的四阿哥,所以让他早一点出宫建府正合了皇上的心意,皇上一定不会拒绝。”那拉氏胸有成竹地道:“而且若由你提出这件事,皇上甚至还会对你改观,认为你对弘历有兄弟之情,不再如冰嬉比试昔那番针锋相对。”说到冰嬉比试,那拉氏忍不住叹了口气道:“那场比试,本宫与你都太过求胜心切,以致忽略了皇上真正的心意,到最后第一没得到,更失了皇上心意。”

弘时奇怪地问道:“皇阿玛的心意?”

“不错,你皇阿玛的心意就是想看到你与弘历兄弟和睦,手足情深。”那拉氏话音未落,便听得弘时冷哼出声,当即拉下弘时的手道:“本宫晓得你不愿听到这八个字,本宫同样不想,但这就是你皇阿玛要的,所以哪怕你心里再不乐意,装也要装出来。”

弘时不悦地道:“要儿臣装得与弘历要好,实在太过强人所难,儿臣实在做不到。”

“那你就想这样一辈子不遭你皇阿玛待见,然后看着弘历登上大位?”见弘时低头不说话,她再度叹了口气道:“自从你皇阿玛在冰嬉比试中看出你对弘历的针对之心后,他待你就有所疏远,态度也冷冰冰的,你仔细想一想,从那之后,你皇阿玛可有专门召你入宫过?”

第一千零九十六章 假意

一句话问得弘时无言以对,好一会儿才强硬地道:“那是因为弘历在皇阿玛面前挑拨离间。”

“不错,可若一直由着下去,吃亏的那人只能是你,就算咱们除掉了弘历,但是你别忘了还有弘昼、弘瞻,甚至以后还会有其他阿哥,也许他们现在威胁不到你,但十年后,二十年后呢?谁也不晓得皇上何时会驾崩,所以一定要从现在开始让皇上认定你是弘历之外最合适的继承人。”那拉氏顿一顿,语重心长地拍着弘时的手道:“成大事者,必须要忍别人所不能忍,更要能屈能伸。”

许久,弘时低低道:“儿臣知道了,那么请皇额娘告诉儿臣,现在该怎么做?”

那拉氏满意地点点头,“很简单,从现在开始,就尽量帮着弘历说话,让皇上认为你与以前不一样了,不再处处争抢。而且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将来不管弘历出了什么事,都疑心不到你身上。”

弘时点点头,道:“照皇额娘的说法,其实咱们不必非要等到六月再提此事,现在提也是一样的。”

“现在提自是也可以,只要与廉亲王那边衔接好,别出了岔子就行。”如此之余,那拉氏又叮咛道:“记住,从现在开始,你对弘历一定不要有任何针对,待他能有多好就多好,你权当是可怜一个将死之人。”

弘时一一应下后方才离开,在经过上书房时,意外看到弘历迎面走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年纪相仿的人,待得走近一些后,弘时认出乃是之前在冰嬉比试或害得他功亏一篑的兆惠与阿桂。

看到他们两个,弘时就气不打一处来,不过他记得那拉氏所说的话,没有将不悦之色露在面上,而是笑着唤了声,“四弟。”

对于弘时的笑脸,弘历一下子有些不习惯,印象中这位二哥一直是不怠见自己的,尤其是冰嬉比试后,有时候自己叫他,他明明听见了也装作未闻,怎得这会儿又主动打招呼,还如此亲切,真是奇怪。

不过奇怪归奇怪,弘历还是迎上去客气地道:“见过二哥,二哥可是来给皇额娘请安?”

“是啊,有日子没入宫了,趁着今日得空便过来请安。”如此说着,他将目光往弘历身后一瞄,对低着头的兆惠两人道:“我认得你们,是兆惠与阿桂是吗?”

见被弘时认了出来,两人只得低头见礼,“见过二阿哥,二阿哥吉祥。”

弘时亲手扶起两人道:“不必多礼,这段时间我没来上书房,不晓得你们已经入宫伴读,如此,可还习惯?”

两人原以为弘时会像以前一样对他们冷嘲热讽,甚至故意挑刺,没想到竟这般客气,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还是兆惠先反应过来,恭敬地道:“谢二阿哥关心,一切都好,朱师傅博学渊源,我等能够随他学习,实在获益良多。”

弘时一脸欣慰地点头,“如此就好,我就怕你们初来宫禁,不习惯这里的诸多规矩,往后若有什么事,尽管与我或者四弟说。”不得不说,弘时此刻看起来,还是颇有几分儒雅之意的,不像以前那般毛糙急躁。

站了一会儿,见他们几个拘束着不说话,他知趣地道:“看样子我在这里,你们都不知道说什么了,罢了,我先走了。”

“恭送二阿哥。”兆惠连忙拉着阿桂低头欠身,待得弘时走远后,方才直起身子,眸中露出深深的疑惑,阿桂更是直接道:“四阿哥,刚才那个真的是二阿哥吗?怎么我觉得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弘历失笑道:“当然是二哥,不过他今日这个态度我也觉得很奇怪,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也许是他想明白了,觉得兄弟之间没必要争锋相对。”

“又或许他只是在演戏。”兆惠望着弘时离去的方向冷冷道:“都说江山易改本xing难移,一个人的xing子哪是朝夕之间就会改的。”

弘历并不认同他的说法,道:“你会否想得太多了些,二阿哥要演戏也是在皇阿玛面前演,在我面前演什么?又没好处。”

“我也只是猜测罢了,真相如何,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总之四阿哥你还是小心为妙。”这些日子的相处,已经令彼此颇为熟悉,兆惠晓得这位四阿哥是个真xing情的人,所以说话没有太多遮掩。

弘历还待再说几句,阿桂已经不耐烦地道:“好了,你们两个就别在说二阿哥了,还是赶紧帮我想想,那什么八股文该怎么写,朱师傅明知道我最讨厌这些,还故意让我写一篇八股文,分明是有意为难,也这个东西我宁愿绕着皇宫奔上十圈。”

兆惠当头一桶冷水泼下来,“可惜朱师傅没兴趣,所以你还是老老实实按着要求写吧。”

阿桂也不生气,涎着脸道:“四阿哥,兆惠,我知道你们文采好,要不你们帮我写一篇?”

弘历听得连连摇头,“阿桂,朱师傅也是为你好,希望你有所长进,你别辜负了朱师傅一片好意。再说我们两个的行文笔风,朱师傅一看就知,如何能为你代写。”

“可是我真的不会写啊”阿桂哭丧着脸道:“我现在一想到什么起股束股,就头大无比,提笔如有千斤重,如何写得出来啊,还是等着明日直接挨板子吧。”

“你这人”弘历终是不忍阿桂受罚,道:“罢了,我就再帮你一把,你晚些回去,先到承乾宫,我教你该怎么写,不过你自己也要动些脑筋。”

阿桂连忙点头,随后又眼巴巴地看着兆惠,兆惠哪会不明白他的意思,没好气地道:“行了,不用这样看我,四阿哥都帮你了,我能置身事外吗,一道去承乾宫就是了。”

这下子阿桂可是高兴了,装模作样地朝两人揖了一礼道:“学生多谢二位老师授业解惑之恩。”

弘历被他弄得哭笑不得,虚踢一脚道:“别在那里咬文嚼字了,快走吧,天色可是不早了。”

第一千零九十七章 心烦意乱

他们到承乾宫的时候,凌若还在院中与瓜尔佳氏说话,见他们进来,声音一敛转而道:“怎么你们一道过来了?”

弘历抬起头道:“回额娘的话,朱师傅给阿桂留了一篇作股文,阿桂不知怎么写,所以让儿臣与兆惠指点他一下,儿臣便带他们过来了,不晓得谨姨娘也在,若是不方便,儿臣这就带他们出去。”

凌若点点头道:“无妨,你带他们去你书房就是。”

正当弘历准备下去时,她忽地道:“弘历,待会儿换件素色的衣袍。”

弘历一怔,下意识地道:“额娘,可是出什么事了?”印象中,只有宫里死人的时候才需要换素色衣衫,譬如弘晟那会子。

凌若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七阿哥刚刚夭折了。”

弘历惊呼一声,他与这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弟弟虽然没有什么感情,但骤然其夭折的消息还是颇为震惊,随后又急急问道:“额娘,七弟因何事而夭折?”

这一次凌若没有回答他,只是道:“这个你不需要多问,总之记得换一件素色的衣衫就是了。”

弘历虽然满腹疑问,但还是听话的没有追问下去,答应一声,领着同样余惊未消的兆惠与阿桂下去。

待他们走远后,瓜尔佳氏轻轻问道:“为什么不告诉弘历真相?”

凌若叹了一口气道:“这种事对于弘历来说太过残忍可怕,我实在不愿与他说。”

“可是你不说,不代表这件事就没有。弘历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他是皇阿哥,你在给予他天家身份的同时,也该告诉他天家的残忍。一味保护,对于弘历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也许,他以后遇到的,会比现在还要残忍可怕。”瓜尔佳氏顿一顿,道:“我记得弘历今年就要满十六岁了,他在你羽翼下已经待不了多久了。”

凌若默然点头,“我知道了,会寻机会与他说的。不过我真是有些担心弘历以后要走的路太过崎岖艰难。”

“这是他的命,也是你的命。”瓜尔佳氏抬头看着满树的樱花,那样绚美绝丽,徐徐道:“其实可以担心,未尝不是一种福气,像我便是想羡也羡不来。”

“姐姐…”凌若刚说了两个字,瓜尔佳氏便收回目光笑道:“行了,我没事,不过是随便感慨一句罢了,别想太多。”

凌若点点头,不过眸中的担忧之意却不曾消失,她晓得,膝下空虚一直是瓜尔佳氏心中的痛,只是她一直掩饰得很好,甚少表露在人前罢了。

雍正四年的春天,因为弘旬的死而染上了一层悲意,在其下葬那日,刘氏痛哭不已,几欲昏厥,之后更是日日诵经,不止是想超度弘旬,更想洗清自己害死亲儿的罪孽。

而在这段时间里,永寿宫的人经常听到传言说舒穆禄氏每日在水意轩中大骂刘氏,言语之污秽,令人不敢细听。

刘氏本就恼恨舒穆禄氏未死,如今听得她在禁足中还敢侮骂自己,更是气恼万分,不过她是个沉得住气的,晓得眼下还不是时候,哪怕心里再恨,也咬牙暗忍。

另一边,胤禛在废了舒穆禄氏位份并幽禁之后,便准备彻底忘了这个人,而对于他这位九五至尊来说,要忘记一个女人,并非什么难事,可这一次却是例了外,脑海里时不时会蹦出舒穆禄氏的影子,甚至连在朝上时也不例外,有时候更会想起他们缠绵时的情景,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事,而且越想忘记,浮现在脑海中的情景便越清晰,思绪根本由不得他控制。

这种强烈入骨的思念,令胤禛愕然,他不明白这是怎么了,除了湄儿与凌若以外,他再没有这样惦念过一个人,哪怕是像极了湄儿的佟佳梨落,也是说赶出府就赶出府了,没有丝毫犹豫,事后也没有过多的想起。

可是现在…难道他对舒穆禄氏动了真情吗?所以之前才会那样一次次的传召留夜,所以现在才会思念不停?

“皇上!皇上!”四喜的声音将胤禛从沉思中惊醒,定一定神道:“什么事?”

四喜已经不止一次看到胤禛走神了,虽然奇怪,却不敢多问,只是恭谨地道:“回皇上的话,敬事房的白公公正等在外头,皇上可要传他进来翻牌子?”

“不必了。”胤禛对此根本没有心情,一口回绝,在四喜准备出去的时候,他站起身来,有些烦躁地道:“去承乾宫。”

“嗻。”四喜答应一声,快步来到门边,在胤禛到来之前将宫门打开,正捧着牌子的白桂一看到殿门打开,以是胤禛传召自己,待要进去,忽然看到胤禛大步走出来,连忙伏声跪倒,口呼万岁。

胤禛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白桂,大步离开,倒是四喜停下来小声道:“退下吧,皇上要去承乾宫。”

“是。”白桂有些可惜的看了一眼摆在最中间的那块绿头牌,谦嫔身边的金姑可是塞了许多银子给他,让他将谦嫔的牌子放在最显眼处,无奈皇上连着几日都不翻牌子,他也没办法。

胤禛在出了养心殿后便一路往承乾宫行去,如今虽已是四月的天,但晚风吹在脸上还是有些许凉意。

到承乾宫的时候,凌若正在与宫人说话,看到胤禛出现,连忙起身施礼,“皇上怎么这时候过来了,也不让事先通传一声。”

明明吹了一路的凉风,胤禛的心却依然烦乱不止,勉强一笑道:“朕突然想见你便过来了。”

凌若虽然注意到胤禛的异常,却不曾多想,可是关切地道:“皇上可曾用过晚膳,若是没有的话,臣妾让人备膳。”

“不必了,朕不想吃。”这般说着,他拉过凌若道:“陪朕去看星空吧。”

凌若轻应一声,由着他将自己拉到院中,然后仰头看着星斗满天的夜空,以前每次一道看星空时,胤禛总会告诉凌若,这颗是什么星,那颗是什么星,可今夜他却异常沉默,连一句话都没有,还是凌若先打破了沉默,“可惜今日不是十五,看不到满月。”

等了一会儿,始终不见胤禛回答,凌若转首睇视着胤禛在星光下有些迷离的侧脸道:“皇上可是有心事?”

“没有!”胤禛生硬的回答着,他怎么可以让凌若知道,自己此刻心里正疯狂的想念着舒穆禄氏,甚至于每一颗星子落在其眼中,都化成舒穆禄氏的面容。

第一千零九十八章 景仁宫

“皇上,您到底怎么了?”面对凌若的追问,胤禛烦燥地低下头道:“朕都已经说没事了,为什么还要问?”

他的态度令凌若愕然,而更愕然的还在后面,只见胤禛拂袖道:“朕还有事,改日再来看你。”

说罢,便大步离开,四喜赶紧跟着离去,留下一脸不解的凌若,好一会儿方回过神来,“皇上到底是怎么了,就是七阿哥出事那会儿,本宫也没见皇上烦燥成这个样子。”

水秀走上来道:“会不会是皇上又想起七阿哥了?毕竟这件事才过去不久。”

“或许吧。”凌若低声说了一句,然眸中始终透着奇怪之色,刚才的举止实在不像平日的胤禛。

且说胤禛在离开承乾宫,本欲直接回养心殿,哪知走到半路,却神使鬼差地转了个方向,四喜虽觉得奇怪,却不敢多问,只一路紧跟,一直到胤禛停下脚步,方才看清他们来的地方,竟然是景仁宫。

住在这景仁宫里的,除了早已失宠的成嫔与宁贵人之外,便只有已经被废为庶人的舒穆禄氏,皇上来这里做什么?

守在景仁宫外的小太监眼尖的看到了胤禛,三步并做两步跑上来打千,“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小太监等了一会儿,始终不见胤禛叫起,不由得偷偷瞅了胤禛一眼,小声道:“不知皇上是要去成嫔娘娘那里还是宁贵人那里,奴才好进去通报一声。”

“不必了。”胤禛深深地看了一眼,转身离去,就在他走后不久,一个年长的宫女走了出来,问那小太监道:“我刚才在里头似乎听到你唤了一声皇上,皇上来了吗?”

“嗯,不过刚才又走了。”小太监的回答令那宫女愣了一下,旋即又道:“那皇上可有说什么?”

小太监摇摇头,一脸奇怪地道:“没有,皇上什么也没说,奴才曾问皇上是要去看成嫔娘娘还是宁贵人,可是皇上掉头就走。”

这个宫女是戴佳氏身边的,名唤彩霞,回去依言一说,戴佳氏顿时急了,“皇上难得才来这景仁宫一趟,怎么说走就走了?彩霞,快扶本宫出去。”

彩霞赶紧道:“主子,皇上早已经走远了,您就算现在出去,也见不到皇上人影了。”

“走了?”戴佳氏失魂落魄地重复着彩霞的话,喃喃道:“皇上都已经来了,为何又走了呢,就算进来坐一会儿也好。”

“主子您别难过了,就算皇上这次不来,下次也总会来的。”彩霞话音刚落,戴佳氏便用力甩开她的手,同时脸上多了一丝戾气,“本宫知道了,皇上根本不是来看本宫或者宁贵人的,而是舒穆禄氏,不过她已经被废位幽禁,所以皇上才会离开。”

彩霞虽然也觉得这个猜测颇为可能,但眼见戴佳氏怒不可遏的样子,又哪敢说实话,只能好言劝道:“主子别胡猜了,也许皇上早就已经忘了舒穆禄氏这个人,连名字也不记得…”

“不可能!”戴佳氏激动地打断她的话,“若不是为了舒穆禄氏,皇上怎么会突然过来,又连门都不入便走了?该死的,这个舒穆禄氏到底有什么好,将皇上迷得团团转,明明是她掐死了七阿哥,皇上都不舍得杀她!”

说到后面,戴佳氏整个面孔都扭曲了,对于一个失宠的女人来说,最恨得就是看到别人得宠,尤其那个人还曾害得她被胤禛斥责。

“主子,皇上已经废她为庶人了,她再也不可能踏出那个水意轩,您实在不必再为她生气,那不值得。”彩霞的苦劝终于让戴佳氏渐渐平静了下来,但胸口那团怒火却怎么也熄不掉,“彩霞,舒穆禄氏被废后,她身边的宫人都去哪儿了?”

彩霞奇怪于戴佳氏突然关心这个事情,依言答道:“奴婢听说其他宫人都去内务府重新安排了,唯独那个叫如柳的宫女,自愿陪舒穆禄氏幽禁在水意轩中,说什么也不愿离去。”

一缕冷笑在戴佳氏唇边浮现,她当然晓得这个如柳,印象还很深,牙尖嘴利,能说会道,与之前死的那个雨姗一样,是舒穆禄氏身边最得力的宫人,道:“去,将如柳带来,就说本宫不愿看她陪着一个废人幽禁一生,所以帮她寻了一个好出路。”

彩霞有些犹豫地道:“主子,水意轩已经被幽闭,奴婢现在过去,岂非抗旨?”

戴佳氏睨了她一眼道:“你害怕了?”

彩霞巧言道:“奴婢jian命一条,有什么好怕的,顶多就是去了这条性命而已,奴婢是怕连累了主子。”

“行了,别在这里说好听的。你仔细想想,舒穆禄氏现在是什么身份,庶人一个,如何还有资格使唤宫人,本宫让你去将如柳带出来,也是遵旨行事罢了,何来抗旨二字。”

戴佳氏的话令彩霞豁然开朗,笑着欠身道:“奴婢明白了,奴婢这就过去。”

“慢着。”戴佳氏阴恻恻地笑道:“舒穆禄氏与那个宫女感情很好,一定舍不得你带她走,会来追你,若是你能引她离开水意轩,那么就最好不过了。”

“主子是说…”望着戴佳氏那张在烛光下有些狰狞的脸庞,彩霞渐渐会过意来,脱口道:“说是引舒穆禄氏抗旨?”

戴佳氏点头道:“不错,只要她抗旨踏出水意轩,那么就算不死也会脱层皮。”能在后宫中生存的女人,又怎会没有几分心计。

“奴婢明白,一定会尽力引舒穆禄氏犯错。”如此答应后,彩霞叫上几个太监,执了一盏宫灯来到水意轩前,这里黑漆漆一片,只有最里面头传出些许烛光,借着手里的宫灯,彩霞一路走来,看到院中的花草皆因为无人打理,而显得残败不堪,有些花早早就谢了,只剩下一堆的茎叶在那里。

屋里头,如柳正捧着一碗冷饭劝舒穆禄氏吃一些,桌上还摆着一碗咸菜的萝卜,这样的膳食,简直比宫女还不如,对于曾经享惯了锦衣玉食的舒穆禄氏来说,简直与猪食无异,所以之前只动了两筷便没胃口了。

第一千零九十九章 活下去

“主子,奴婢知道您吃不下这些东西,但现在咱们只有这些能吃,你就先将就一下吧。”

舒穆禄氏轻咳一声道:“如柳,我真的没胃口,放着吧,等饿了我自然会吃。”

“主子,您这样下去不行的。”如柳一边抚着她胸口一边道:“您看才没几天,您便开始咳起来了,万一生起病来,可怎生是好,奴婢就算想给您请太医也出不去啊。”

舒穆禄氏再次咳了几声,苦笑道:“呵,就算你能出去,那些太医也不会来,我说的对不对?”

如柳沉默不言,好一会儿才道:“奴婢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所以主子您千万不要放弃,更不要作践自己。”

舒穆禄氏望了她好半天,终于伸手接过冰凉的碗,轻声道:“看你这样子,我若不吃,只怕会一直说下去,好了,我吃,不过饭太冷了,你帮我去倒杯热茶来。对了,热茶还有吗?”

见到舒穆禄氏肯吃饭,如柳高兴地道:“有,之前送来的热水,奴婢一直用锦衣裹得牢牢的呢,奴婢这就给您倒去。”

如柳正要去倒水,门骤然被人推开,彩霞带着几个太监闯了进来,见来的人不是胤禛,舒穆禄氏脸上闪过一丝失望,随即戒备地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彩霞不怀好意地笑道:“舒穆禄氏,你已经被废为庶人,不该再有宫人侍候,所以我奉主子之命,将如柳带走另外安排差事。”

一听到这话,舒穆禄氏连忙将碗一放,起身将如柳拉到身后,大声道:“不行,如柳自愿留在这里,你们无权带她走。”

“有权无权,可不是你说了算的。”彩霞冷笑一声,朝身后那几个太监一挥手道:“去,把如柳带过来。”

“住手!住手!”看到朝自己走来的太监,舒穆禄氏一边后退一边尖声道:“我不许你们带走如柳,不许!”

她身边只剩下一个如柳了,若连如柳也不在了,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孤伶伶的待在这里,身边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这样的日子,她只是想想便觉得自己会发疯。

“舒穆禄氏,你现在已经不是贵人了,由不得你说不许。”彩霞冷笑一声,再次道:“赶紧将如柳带过来,主子那边还等着覆命呢!”

那几个太监闻言不敢再怠慢,快步过去,粗鲁地将舒穆禄氏推到一边,然后拖了挣扎不止的如柳往外走。

“不要,放开我,主子!主子!”如柳努力地挣扎着,但她不过一个弱女子,如何比得过那几个身强力壮的太监,被强行拖离。

“如柳!”舒穆禄氏从地上爬起来想要去追,却被彩霞拦住,讥笑道:“舒穆禄氏,你省省吧,成嫔娘娘的意思不是你一个庶人可以违抗的,乖乖待在这里,或许还可以苟延残喘一阵子,否则当心连命都没有了。”

舒穆禄氏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不假思索地跪在彩霞面前,拉着她的衣裳急切地道:“姑姑,我求求你,你不要带走如柳,我身边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只要你放了如柳,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真的吗?”彩霞脸上露出怪异的笑容,微弯了身子道:“那我要你扮狗叫你肯吗?”

“我肯!”舒穆禄氏知道彩霞是在借机羞辱自己,但她已经顾不得许多了,趴在地上“汪汪”的叫着,一边叫,一边眼泪不住地滴落在地。

看到昔日盛宠的舒穆禄氏跪在自己脚下装狗叫,彩霞心里说不出的痛快,不过仍是道:“太轻了,我听不到。”

“汪!汪!”舒穆禄氏什么也没说,只是咬紧牙关,用更大的声音叫着。

如柳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心痛不已,哭叫道:“主子,不要叫了,不要再叫了!”

舒穆禄氏没有理会如柳的话,叫了好几声后方才抬起脸,满怀期待地道:“姑姑,这样可以了吗?”

“还算可以,不过…”彩霞笑道:“带不带如柳走,可不是我说了能算的,所以如柳,我还是要奉命带走。”

舒穆禄氏明白过来,愤然站起身道:“你耍我?!”

彩霞拍着舒穆禄氏的脸,一字一句道:“我就耍你又怎么样,你现在能耐我何?别忘了你现在已经不是慧贵人了,而是一个等死的庶人!”说罢,她不再理会舒穆禄氏,转身对拉着如柳等在院中的几个太监道:“咱们走吧,可别让主子等急了。”

彩霞是故意这么做,刺激的越深,舒穆禄氏就越有可能失去理智追出水意轩。

“如柳!”舒穆禄氏果然不顾一切地追了上来,正当彩霞暗自高兴时,如柳突然大叫道:“主子,不要再追了,你忘了吗,你现在是不可以踏出水意轩的,快回去啊,而且你就算出来了,也救不了奴婢!”

如柳的哭嚷声,犹如一柄锤子一样狠狠击在舒穆禄氏的头顶,令她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踏出这一步,很可能会要了她的命;但是不踏出去,如柳便会被带走,也许就像雨姗一样,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她该怎么办?怎么办?

“臭丫头,谁叫你多嘴的!”本来都快成功的计划被如柳破坏,彩霞气不打一处来,走过去狠狠甩了如柳几个巴掌,她下手极重,令如柳当即流下两道鼻血。

如柳甩甩有些发晕的头,惨然一笑,对站在那里犹豫不决的舒穆禄氏努力摇头,示意她千万不要走出来。

见到如柳被打了之后,还一直朝自己摇头,舒穆禄氏失声痛哭,身子慢慢滑倒在地,一边哭一边道:“如柳,我对不起你,对不起!”

彩霞等了半天始终没见舒穆禄氏追出来,晓得她不会中计,气呼呼地离开,留下在院门处哭个不停的舒穆禄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