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可还记得,曾在这里处置过一个对慧贵人不敬的宫女,那个宫女就是绘秋,其实绘秋要来跟臣妾那会儿,慧贵人并非像如柳说的那样宽容有加,恰恰相反,慧贵人多番阻挠,一直想要处置绘秋,以报绘秋对她的不好。当日绘秋之所以会冒犯慧贵人,也是被慧贵人言语所激怒,才会一时失言。臣妾当时本想禀明圣听,无奈慧贵人太过演戏,令皇上对她深信不疑。”

这一记猛药顿时让本就处境不妙的舒穆禄氏更加危险,相较于急欲反驳成嫔话语的如柳,舒穆禄氏显得沉静许多,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冷冷盯着成嫔,今日她若是死了便罢,否则,今日之仇,一定会讨要回来!

成嫔被她盯得有些心虚,色厉内茬地道:“你不必这样看着本宫,本宫可不曾冤枉了你!”

舒穆禄氏没有理会她,缓缓将目光转到胤禛身上,未语泪先落,“皇上心里,是否已经认定臣妾是杀害七阿哥的凶手?”

“不是吗?”胤禛有些悲哀地说着,在这件事当中,不论凶手是谁,都不是他愿见的,只可惜,必然有一个是凶手。

看着胤禛的神色,舒穆禄氏一阵心凉,事到如今,她已经回天无力了啊,唯一可以指望的,就是希望胤禛留她一条性命。

那厢,刘氏同样泪流不止,跪在地上哀哀道:“皇上,如今真相已明了,请皇上赐死舒穆禄氏,为还弘旬一个公道,让他在天之灵可以安息。”

真的要处死舒穆禄氏吗?望着那双与湄儿相似的眼睛,想起这些日子以来,她陪伴在身边的日子,胤禛心里一阵阵难过,痛惜、不忍、失望,许许多多情绪交织在一起,令他不知该如何决择。

但他毕竟是皇帝,哪怕心底里对舒穆禄氏有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舍,但弘旬的尸体就在眼前,他不可以让弘旬枉死,而且这事必然要有一个了结。

他攥紧双手,艰涩地道:“舒穆禄氏心性残忍,将七阿哥虐待并掐死,罪无可恕,着…”

正当他要说出,“着其自尽,即刻行刑”这几个字时,耳边突然传来一个悲泣的声音,“皇上!皇上,不关主子的事,是奴婢,一切都是奴婢所为!”

当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这个声音上时,舒穆禄氏讶然发现,这个人竟然是跪在最后面的雨姗,只见她一边哭一边爬上前,哀泣道:“皇上,当真不关主子的事,一切皆是奴婢所为,七阿哥也是奴婢害死的,与主子没有任何关系。”

刘氏骇然大惊,没想到在事情快要尘埃落定的时候,突然冒出一个雨姗来,将所有罪名都扛到身上,若是真让雨姗扛下这个罪名,那舒穆禄氏便可以死里逃生,自己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不行,她绝不可以坐视这种事发生,雨姗不是她的目标,舒穆禄氏才是。

想到这里,她拦在雨姗跟前怒斥道:“胡言乱语,你一个小宫女与本宫有什么化不了的过节,以致要害七阿哥来泄愤,依本宫看,你根本就是想替你家主子顶罪!”

雨姗整个人都在颤抖,任何一个人都可以看得出她很害怕,但是她却强撑着道:“奴婢没有,真的是奴婢所为。”

“还在胡言!”见她一直将事情揽在身上,刘氏越发愤怒,忍着一掌掴过去的冲动道:“皇上岂是你可以随意糊弄的。”

“奴婢没有!”雨姗不敢抬头与她对视,只是一味说着皆是自己所为,与舒穆禄氏无关的事。

瓜尔佳氏微微摇头,轻声道:“今日这事,真可算是一波三折,也不晓得最后到底会是什么样。”

舒穆禄氏已经清楚雨姗想要做什么,她不忍心,但不忍心又能如何,去劝雨姗不要这样吗?那她就会死,她不能死,她要活着向这些害自己的人报仇,所以…对不起,雨姗。

在她旁边的如柳已然满脸是泪,她刚才想过,若皇上真的赐死主子,她就替主子担下这死罪,没想到最后却是雨姗先一步站了出来。

她不想雨姗死,可是这时候,她已经不能再代雨姗认下这罪了,否则所有人都会看出她们是故意担下这罪。一旦连皇上都这样认为了,那么就算她们两人都死了也救不了主子,只会白白牺牲。

许久,胤禛终于开口道:“润玉你先退开,听她怎么说。”

面对胤禛的话,刘氏不敢违背,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到一旁,不过双眼仍死死盯着雨姗,随时准备反驳她的话。

见刘氏退开,不等胤禛再次发问,雨姗已经颤声道:“启禀皇上,主子一直让奴婢与奶娘管着七阿哥,奴婢心中不满,说过好几次,但主子始终不肯改主意,奴婢心里所愤,就把气撒在七阿哥身上,趁着奶娘不注意偷偷掐七阿哥。刚才谦嫔娘娘责骂了奴婢几句,奴婢一时气不过,就在她走后趁奶娘不注意偷偷掐七阿哥的脖子。奴婢本来只是想让七阿哥吃点苦头,没想到太过用劲,掐死了七阿哥。”

要说出这些话,对雨姗来说无比艰难,因为一旦说出口,她就难逃死罪,可是她不说,不止主子会死,她与如柳都不会有好日子过。要救主子与如柳,便只有这个法子,再说这件事皆是因她而起,若她能再仔细谨慎一点,就不会让刘氏有可乘之机。

刘氏迭声冷笑道:“这谎撒得可真动听,跟真的一样!”说到此处,声音骤然一尖,指着雨姗的鼻子道:“你区区一个宫女,哪会有这么大的胆子,若真是这样,为何刚才不说,非得等要定罪了,突然冒出来,分明不是实话。”

第一千零九十章 认罪

“奴婢害怕,奴婢不想死,所以一直不敢说出来,可眼见主子无辜受冤,奴婢想起素日里主子待奴婢们的好,良心实在过意不去,所以才鼓起勇气承认。”好不容易将这些话讲完,雨姗哭着对胤禛道:“皇上,七阿哥当真是奴婢害死的,与主子无关,求您不要怪责主子,她什么都不知道。”

听着雨姗的话,舒穆禄氏心里难过地像有刀在割一样,这宫里,虽然有那么许多的人,可只有如柳与雨姗是真正待她好,可她在做什么?她眼睁睁看着雨姗为自己去死而什么都不做。

不,她有做,她所做的…就是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走到雨姗身前,然后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嘶声质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害七阿哥,他还那样小,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雨姗看到舒穆禄氏眼底的心痛,她晓得主子这么做只是想让皇上相信害死七阿哥的那个人真的是自己。

她痛苦地闭目,道:“对不起,主子对不起!奴婢不想害死七阿哥的,那只是一个意外!”

“意外?!那你虐待七阿哥的是意外吗?我是因为信任你,才让你管七阿哥,没想到你竟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来,真是错信了你!”舒穆禄氏强迫自己说出这些言不由衷的话,随后“扑通”一声跪在胤禛面前,痛苦地道:“臣妾一直以为自己与这水意轩的人都是清白的,甚至误以为是谦嫔娘娘害死七阿哥然后陷害臣妾。结果却是…”她摇头,以额触地,痛声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臣妾有罪,请皇上治罪!”

她自然不是真的想让胤禛降罪,那不过是以退为进的说法罢了,只要令胤禛相信事情真的是雨姗所为,那么她的性命一定可以保住,也就意味着她可以东山再起。

刘氏唯恐胤禛会相信,忙不迭地道:“你不必在这里巧言令色,就算弘旬真是雨姗所杀,那也是受你指使,否则就算借她一个胆,也不敢动弘旬一根寒毛。”说罢,她又转向胤禛道:“皇上,此事分明是舒穆禄氏所为,雨姗不过是她推出来的一只替罪羊罢了。”

看着跪在地上的几人,胤禛眸光复杂不已,从情感上说他倾向于相信雨姗的话,认为舒穆禄氏不知此事,更不会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来,可理智又认为雨姗的话有许多不可信之处,她一个宫女做不出这种事来。

所以,一时间,实在有些难以决断,在犹豫了一阵后朝凌若道:“熹妃,你意下如何?”

看到胤禛犹豫不决的样子,凌若无声地叹了口气,胤禛向来果决,遇到他决定不了的事,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不愿那个人死。但是…凌若谨慎地望了舒穆禄氏一眼,不知为何,这个女人给她一种极危险的感觉。以往,只在那拉氏身上感觉到过,是错觉吗?

正在这个时候,耳边突然感觉到呼气声,随即瓜尔佳氏的声音幽幽传来,“不要放过舒穆禄氏,这个女人很危险!”

凌若惊诧地看了一眼瓜尔佳氏,没想到连她也有这种感觉,微一点头,在转向胤禛时,她已经想好了该说的话,“皇上还记得飘香吗?”

“飘香?”胤禛对这个名字极为陌生,思索许久都没有想起来,倒是刘氏道:“熹妃娘娘说的可是以前温氏身边的宫人飘香?”她口中的温氏是指温如倾,温如言死后被追封为惠贤贵妃,若是提她,一定会称其谥号。

“不错,当初温如倾就是将玉观音一事推在飘香身上,从而得以逃过一劫,使得她可以继续害谦嫔。”见胤禛不语,她又道:“臣妾并非说雨姗就是替罪的那一个,只是她不过是一个小宫女,为了些许怨气去害七阿哥,甚至掐死七阿哥,这似乎有些说不通。”

听着她的话,刘氏悬在半空中的心渐渐放了下来,有凌若这席话,雨姗想替舒穆禄氏替死的算盘便休想得逞,哪怕胤禛本意不想惩治舒穆禄氏,也不可能再包庇她,这一次,她必死无疑。

舒穆禄氏的心情与刘氏恰恰相反,说不出的怨恨愤怒,熹妃!竟然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分明是存心要置她于死地,她究竟有什么地方对不起这位高高在上的熹妃娘娘,要这害她?!

很好,刘氏、成嫔、熹妃,一个个都很好,都迫不及待地想她死,可是她就算死,也要先将这些人全部拉上黄泉,否则死不瞑目!

舒穆禄氏的表情皆被凌若收入眼底,她知道这个女人此刻恨死了自己,但她必须要趁此解决舒穆禄氏,否则以后的事情只会更多。感觉到危险的不止是她,还有瓜尔佳氏。

与此同时,雨姗已是矢口否认道:“奴婢没有为任何人顶罪,主子也没有害人,这件事当真是奴婢所为,而且奴婢当时并不是真的想杀七阿哥,实在是一时失手。再说奴婢若没做,又何必认这桩掉性命的事,奴婢又不是没脑袋。皇上,主子真的是一个好人,您千万不要冤枉了她。”

如柳亦痛哭道:“皇上,别人不清楚主子的品xing,难道您也不清楚吗,您现在要杀主子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可将来若您发现主子是无辜的,您当真不会有任何后悔吗?”

她们两人的话像椎子一样狠狠扎进胤禛的心里,让他越发难以取舍,更不确定到底是杀还是不杀。

刘氏同样在一旁哀哀道:“皇上,您不要听信这两个奴才的花言巧语,就算人是雨姗杀的,舒穆禄氏也一定是幕后主使者。若是不能将她治罪,臣妾死后有何面目去见弘时。”

瓜尔佳氏小心在凌若耳边道:“皇上似乎很不愿意杀舒穆禄氏。”

凌若微微点头,眸中掠过几丝惊奇,胤禛从来不是一个犹豫不决的人,否则也难以坐上今天的位置,何以在这件事上会显得如此拖泥带水,一点都不像他平日里的行事做风。

第一千零九十一章 决断

若换了跪在下面的那人是纳兰湄儿,她倒还能理解一些,可不是,只是一个眼睛与纳兰湄儿有些相似的女人罢了。昔日,佟佳梨落借腹生子,胤禛虽有所痛,却不曾犹豫什么,果断地将佟佳梨落赶出府去,让她在贫困僚倒中结束一生,之后更是连提都不曾提起。

论容貌,论相似,佟佳梨落都要胜过舒穆禄氏许多,何以…实在令人费解。

凌若虽然心里觉得奇怪,却没有表露在脸上,更不曾与刘氏一样极力指证舒穆禄氏。有些话,说到某个程度便可以了,再多说,只会画蛇添足。

“皇上!”舒穆禄氏突然含泪道:“请您杀了臣妾吧!”

这句突如其来的话令众人怔忡,之前还百般为自己开脱,怎得一下子又请胤禛赐死了,她究竟是何意?

没有让他们再继续猜测下去,舒穆禄氏很快便接下去道:“自臣妾入宫的那一刻起,臣妾的性命便是属于皇上的,而臣妾的使命便是为皇上排忧解烦,若是臣妾活着,会令皇上烦恼不堪,那为何还要活着?”说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伏下身去,“请皇上赐死臣妾,万岁万岁万万岁!”

瓜尔佳氏最先从她带来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小声啧道:“好一招以退为进,这下子皇上只怕更犹豫了。若儿,你得劝皇上狠下心才行。”

凌若不动声色地点点头,仔细思索了言语,确定不会让胤禛太过反感后,方才道:“皇上…”

凌若刚说了两个字,胤禛便抬手道:“熹妃,这件事朕已经有所决断,你不必再多言。”

凌若有些惊讶,却不曾多言,答应一声后便闭口不言。而胤禛在环顾了众人一眼后,沉声道:“宫女雨姗虐待并杀害七阿哥,罪大恶极,着处以绞刑,其家人亦一并捉拿问罪。贵人舒穆禄氏虽未谋害七阿哥,但未曾好生管教宫人,以至酿下大祸,同样有罪,自即日起,褫夺舒穆禄氏贵人身份,废为庶人,并自即日起幽闭水意轩,不得踏出一步”

凌若在心里暗自摇头,胤禛终归还是舍不得杀舒穆禄氏,仅仅只是以管教不严之罪,废除她的位份,连冷宫也不曾入。

刘氏目瞪口呆地听完这一切,下一刻,立刻激动地道:“皇上,杀弘旬的人根本就是舒穆禄氏,雨姗不过是替死鬼,您千万不要中他们的计,放过那个真正该杀的人。”

她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做了这么多,仅仅只是让舒穆禄氏废位禁足,舒穆禄氏狐媚狡诈,一旦让她逃脱性命,以后肯定会生出许多事来,说不定有朝一日还会复起。不行,她绝不容许这种事发生,一定要让舒穆禄氏下地狱。

想到这里,她抱过弘旬爬到胤禛脚下,抓着他的袍角痛哭道:“皇上,您看看弘旬,他还那么幼小,却被人剥夺了生存的权利,是舒穆禄氏杀了弘旬,您却要放过她,您让弘旬如何安息?您让臣妾如何向弘旬交待?”

“谦嫔娘娘一口咬定是我家主子害死了七阿哥,难道说我家主子掐死七阿哥的时候您正好在旁边,亲眼看到吗?若真是这样,那奴婢倒是想问问,您当时为什么不阻止,要坐视七阿哥被害死?”

如柳一番疾言令刘氏一时难以接话,好一会儿方厉声道:“胡言乱语,舒穆禄氏害死七阿哥的时候,本宫怎么会在场?”

“既是不曾亲眼所见,您又怎么能这样肯定?还是说您肯定就是想借机置我我家主子于死地?”如柳张嘴说出惊世骇俗之语,令众人为之色变,刘氏更是面色铁青,她今日千算万算,算尽一切,就是遗漏了舒穆禄氏身边竟有两个这么忠心的宫女,其中一个还如此能言善道,处处挑她的刺。

“舒穆禄氏…不会死了。”这是凌若对瓜尔佳氏所说的一句话,而胤禛随后的言语,也证明了她的话。

只见他亲自扶起刘氏,抚着那张永远不会哭不会笑的小脸道:“润玉,朕知道你心里难过,朕何尝不是。但是雨姗已经认罪了,一切皆是她所为,佳慧并不知情;再者,佳慧害死弘旬又有何好处,别忘了,弘旬如今可是她的孩子,是她后半生的依靠,她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再者,她若真是对你不满,想报复你,大可以去害弘瞻不是吗?”

见胤禛一味帮着舒穆禄氏说话,刘氏暗自恼恨,强捺了怒气道:“也许她曾想过害弘瞻,只是臣妾那里一直有人看着,她寻不到机会下手罢了。”

“好了,别胡思乱想了,再说朕已经夺了佳慧贵人的位份,你还想怎么样?”说到后面,胤禛已经有些不高兴了。

我要她死

这句话,刘氏终归只敢在心里想想,不敢当真说出口,又听出胤禛话中的不悦,知道不能再胡搅蛮缠下去了,逐委屈地道:“臣妾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不是就好。”胤禛果断的没有让刘氏继续下去,道:“另外,朕会下旨追封弘旬为郡王,以郡王礼下葬。”

“多谢皇上。”刘氏无奈地谢恩,这并不是她想要的,但现在,却是她唯一能从胤禛那里要来的东西。

“好了,既然事情已经清楚了,那就各自散了吧,朕也要回养心殿批折子。”这般说着胤禛撑着扶手站起身来,四喜见他身子有些摇晃赶紧上前扶住,苏培盛也要过来扶,却被胤禛阻止道:“你留在这里监刑,随后再来朕禀告。”

“嗻”随着苏培盛的答应,胤禛举步离去,在他之后,凌若等人亦随之离去,刘氏是最后一个走的,离去时看着舒穆禄氏的眼神,充满了不甘与怨恨。

待诸人都离开后,苏培盛唤过两个太监,指着伏地不起的雨姗道:“把她带下去行刑”

“公公且慢。”赶在他们将雨姗拖下去之前,舒穆禄氏扶着如柳艰难地自地上爬起来道:“雨姗好歹是我宫里的人,处决之前,我还有几句话想问她,能否请公公行个方便?”

第一千零九十二章 临别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手上的镯子戒指全摘下来塞到苏培盛手里,哀声道:“求公公通融一下,这份恩情我会铭记在心。”

“这个…”苏培盛看着手里沉甸甸的金玉饰物,叹了口气道:“好吧,看在娘子以前对奴才照拂有加的份上,奴才晚些再进来,但是娘子也不要说太久了,否则奴才会很难办的。”

舒穆禄氏连忙道:“公公放心,我一定很快说完,绝不会让你难办的。”

待苏培盛领着那几个太监出去后,舒穆禄氏迫不及待地来到雨姗面前,缓缓跪下,未语泪先落,好一会儿才泣声道:“雨姗,对不起…”

“没有,主子没有对不起奴婢。”雨姗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庞,似哭似笑地道:“一切都是奴婢自愿的,与主子没有关系。”

听着她的话,舒穆禄氏哭得越发凶了,一边哭一边道:“你好傻,我何德何能,值得你这样用性命来维护,雨姗,今生今世我都还不了你这份恩情。”

“主子不要哭了。”雨姗仔细地拭去舒穆禄氏脸上的泪痕,道:“如果奴婢不站出来,主子就一定会死,而主子死了之后,奴婢与如柳同样不会有好日子过,甚至也会死,谦嫔那么心狠手辣,是不会让奴婢们活在世上的。”

“可那也不应该让你去死,更不要说你的家人。”舒穆禄氏摇头泪泣不止。

看着染湿了手指的泪水,雨姗摇头道:“主子还不知道吧,奴婢的娘在前月里生病刚刚过世了,剩下一个好赌的爹,呵,他是死是活,可不管奴婢的事,当初要不是他烂赌,娘不会连看病的钱都没有。”

“你寄出去的钱都被你爹拿去赌光了?”如柳知道雨姗每个月领了月钱都会托人带出去给家里。

雨姗凄然一笑,虽然没有说话,但她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在如柳黯然的神色中,她道:“所以啊,就连诛连家人,于我来说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与如柳你不一样,与主子更不一样。

如柳摇头,泣不成声地道:“可要我们眼睁睁看着你死,心里真的很难过啊”

“总是要有人死的,不是我就是你,再不然就是主子,现在这样其实也不错了,至少,你们两个可以活着。何况,这一切都是我应得的,如果我听主子的话,没有离开七阿哥,那么谦嫔就不会有机可趁,七阿哥也不会死”每每说到这个,雨姗都后悔不已。

“别说了,雨姗,不要再说了”舒穆禄氏哑声说着,泪落如雨,“是我这个做主子的没用,连自己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还要你替我顶罪。”

“奴婢从来没怪过主子,只是恨谦嫔,她怎么可以这么狠心,为了陷害主子,连自己亲生孩子都害,简直就是禽兽不如。”说到这里,她用力握紧了舒穆禄氏的手腕,一字一句道:“主子,将来若有机会,您一定不要放过谦嫔这个阴狠毒辣的小人”

说到刘氏,舒穆禄氏双目射出冷厉光芒,恨恨道:“你放心,不止刘氏,刚才所有害过我的人,我都会记得,待将来,一个一个问他们讨要回来。我想让他们知道,没人可以欺负我”

“那就好。”雨姗露出放心的笑容,“奴婢相信主子是凤凰,早晚有一天会浴火重生,然后让所有人都匍匐在您脚下”

“可是那一切于我来说都太晚了,我现在只想救你,雨姗,自我入宫以后,只有你与如柳两人是真心待我好,我不想你死,不想啊”舒穆禄氏用力地摇头,满头青丝皆随着她这个动作而在空中飞舞。

雨姗微微一笑,回头看了一眼再次走进来的苏培盛等人,道:“主子也说了是奴婢与如柳,就是说,哪怕奴婢不在了,还有如柳陪在主子身边,不会使得主子一人孤立无援”

如柳伏在那里不住地哭泣,恨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早一点站出来,为什么要让雨姗顶下这个杀头大罪,雨姗本不该这么短命的。

雨姗看出了她的心思,摇头道:“如柳姐,不要自责了,往后主子就靠你的。”

这个时候,苏培盛已经走到了近前,对舒穆禄氏道:“娘子,已经很久了,再耽搁下去,奴才吃罪不起”说罢,他命身后的两个太监将雨姗从地上拉了起来。

舒穆禄氏慌乱地抓住他袖子道:“不要,苏公公,您再等会儿,我…我还有几句话没与雨姗说,求您再等会儿。”

“奴才已经尽力了,娘子就算拖得了一时也拖不了一世。”苏培盛从舒穆禄氏手中抽出衣袖,扬手道:“带走”

“主子,保重”这是雨姗被带走时说的最后一句话,舒穆禄氏呆呆地看着雨姗在自己视线中越来越远,直至快要消失的时候,她突然爬了起来,追上去大喊着雨姗的名字。可是没等她追上,雨姗便被带离了水意轩,而水意轩的院门也被重重关上,任她怎么拍打都无济于事。

就如胤禛之前吩咐的一样,幽禁水意轩,非得皇命,舒穆禄氏这辈子都不可能踏出去。

“雨姗”舒穆禄氏倚着院门跪坐在地上,虽此刻春意盎然,可她却觉得浑身冰冷,感觉不到一丝暖意,不过是半天的功夫,她的人生她的命运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不再是倍受皇恩的贵人,不再是七阿哥的养母,而是一个被废除位份的庶人,甚至还要自己的宫女去替死,以此来保住一条残命。

“主子,您不要这样,雨姗并不愿看到您难过。”如柳强忍悲痛,将大哭不止的舒穆禄氏抱在怀中,“您也不想她走得不安心对吗?”

舒穆禄氏不住摇头痛哭,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与不断流出的泪水相反,恨意在心底慢慢积蓄,她要报仇她要报复所有害过她的人…

至于刘氏,在回到永寿宫后,立时将憋了一路的气撒了出来,“该死的舒穆禄氏,到底给皇上灌了什么迷汤,竟然让皇上如此坦护她,实在是气死本宫了”

第一千零九十三章 水火不融

金姑也是叹气不止,这一次明明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因为连向来在皇上面前最说得上话的熹妃也站在主子这边,本以为舒穆禄氏怎么也逃不过此劫。偏生中途冒出一个雨姗来,扛下了谋害七阿哥的罪名,让舒穆禄氏得已逃过一劫。

虽然心里不高兴,但面对刘氏的怒火,还是劝道:“其实皇上也不一定是偏坦舒穆禄氏,毕竟那个雨姗一口咬定是她做的,而且说的也算过得去,皇上…”

“皇上怎样?”刘氏怒瞪了她一眼道:“当时熹妃将飘香都搬了出来,皇上会不明白吗?根本就是有意饶舒穆禄氏一条性命。”说罢,她又忿忿地道:“我亲手掐死了自己的儿子,结果呢,只是除掉一个无足轻重的丫头,舒穆禄氏还好端端地活着,你叫我如何甘心”

“奴婢知道主子不甘心,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您没看到皇上刚才已经不高兴了吗?奴婢敢说,您要是再跟皇上提这事,他一定会疑心您的。”

刘氏心烦地坐下道:“本宫何尝不知,所以刚才才未继续下去,可是现在这个结果,本宫真是很不甘心,郡王不过是一份死后的哀荣,除了好听一些之外,什么用处都没有,虚而不实。”

海棠将沏好的茶放到刘氏手边,轻声道:“其实主子可以换个角度去想,舒穆禄氏虽然活着,可是她成了庶人,又幽禁在水意轩中,只不过比死人多一口气罢了,根本无法威胁到主子。”

“不,本宫一直觉得舒穆禄氏的事不会到此为止。”刘氏随手揭开覆在盏上的茶盖,看着茶雾袅袅升起,“尤其是在看了皇上待她的态度后,更加…唉,总之这次真是事倍功半了。”

“未必”金姑忽地吐出这么两个字来,待刘氏看过来后,她沉声道:“虽然皇上饶了她一命,但咱们未必就奈何不了她。”

刘氏精神一振,忙追问道:“什么法子,金姑你快说出来。”

“主子莫忘了,舒穆禄氏如今已不是贵人,也就是说,她现在的地位就跟一个宫女差不多,又或者比宫女还不如,在宫里,死几个宫女太监从来就不是什么新鲜事,皇上也不会为了一个庶人大动干戈。”

刘氏明白了金姑的意思,低头盯着护甲尖那一抹寒光道:“你是说,让舒穆禄氏在不声不响中死去?”

金姑颔首道:“不错,主子所在乎的,只是舒穆禄氏死与活,至于她怎么死,那便是次要的事。”

对于金姑的建议,刘氏颇为意动,但还是有所担心,“这样做…只怕会让皇上疑心到本宫头上来,要是这样,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现在自然不能,必须要等皇上将这件事淡忘了才可动手。不过奴婢相信不会等太久,毕竟皇上坐拥三宫六院,又怎会专门记着一个舒穆禄氏。”

“眼下也只能这样了。”刘氏点头之余还是有些不忿地道:“除了舒穆禄氏,她身边那个叫如柳的宫女也得一并除了,那个死丫头仗着自己牙尖嘴利就敢和本宫顶嘴,简直就是不知死活。”

刘氏想要除了舒穆禄氏,永绝后患;舒穆禄氏则想要东山再起,找刘氏报仇;彼此之间已是水火不相融之势,就不知到最后,谁会是那个赢家。

至于凌若那边,她在与瓜尔佳氏相携回到承乾宫,彼时正值春光最盛之时,院里两株樱花树开得如火如荼,不时有粉嫩的花瓣从树梢落下,令宫院凭添一份梦幻般的美丽。

瓜尔佳氏贪看这樱花美景,站在院中不愿离去,凌若见状干脆让人将茶端到院中的石桌上来,然后拿几个织锦软垫放在石凳上。

凌若坐下后,见瓜尔佳氏仍站在那里,不由得笑道:“这宫里,又不是没有樱花树,怎得姐姐好像特别喜欢这两棵树?”

瓜尔佳氏回过神来,笑一笑,走到凌若身边坐下道:“樱花处虽然处处皆有,却只有你这两颗是从潜邸中移植过来的,每每看到,我都会想起潜邸中的日子,总觉得特别怀念。”

“姐姐若喜欢,我明儿个便叫人移到你那里去。”对于瓜尔佳氏,凌若向来没有任何保留。

“不必了,我想看随时可以来你这里,没必要如此兴师动众,再说树移去我那边,未必可以像现在一样开得这般好,我可不愿看到这两棵树枯死。”在拒绝了凌若的好意后,瓜尔佳氏端起茶抿了一口道:“好了,说回正题吧,七阿哥一事你到底怎么看?可别告诉我你真相信是雨姗杀了七阿哥。”

凌若伸手,接了一片刚刚飘下来的樱花瓣,淡然道:“我说过,今日的雨姗就像昔日的飘香,为了一桩自己根本不曾做过的事而丢了性命。”

“我也如此认为,可惜皇上不相信。”在说这句话时,瓜尔佳氏有些无可奈何,“原本,这次是除掉舒穆禄氏最好的时机。”

“皇上未必是不相信,但是一来雨姗已经认罪;二来,刘氏说舒穆禄氏害七阿哥的理由并不是太站得住脚。”说到此处,一缕疑色染上眉宇,“舒穆禄氏不是一个没脑子的人,她就算再恨刘氏,也不会拿七阿哥出气,皇上子嗣不多,对于刚出生的二位阿哥看得犹为重要,加害七阿哥就等于是往自己脖子上套绳索,更不要说七阿哥名义上已经是她的孩子了。害他,弊大于利。”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也有这感觉,可若不是雨姗不是舒穆禄氏,那还会有谁呢?”在凝思了一阵后,瓜尔佳氏脸上渐渐浮现郑重之色,捧在手里的茶也不喝了。

凌若注意到她的异样,道:“姐姐在想什么?”

瓜尔佳氏没有立刻回答她,过了一会儿方才慢慢道:“我在想,会不会真如舒穆禄氏所说,是刘氏掐死了七阿哥。”

这个念头并非没有在凌若心中浮现过,只是很快便被她否决了,她也是做额娘的人,知道孩子对于母亲来说意味着什么,她可以为了弘历连性命也不要。

第一千零九十四章 猜测

瓜尔佳氏睨了凌若一眼,漫然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清楚,你绝不会伤害弘历,但刘氏不是你。”

“我知道,但是那两个孩子是她拼着性命生下来的,她没道理要杀他们,而且成嫔说,她遇到刘氏的时候,刘氏神色很镇定,没有任何异常,怎么瞧都不像是刚杀了自己孩子的人。”

“刘氏没道理杀弘旬这件事,就像她没道理将弘旬送给舒穆禄氏一样。”瓜尔佳氏从凌若掌中取过那片樱花瓣,将其撕成两半,然后道:“皇上不清楚,你我却是知道的,刘氏与舒穆禄氏貌合神离,互相戒备,根本没有一点真心可言。就像撕成两半的花瓣一样,哪怕可以拼在一起,那也不是完整的。在这种情况下,她为何要将自己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弘旬送给舒穆禄氏,这根本不合情理。”

凌若仔细思索了一番她的话后,摇头道:“就算姐姐说的在理,可是用一个孩子去换取舒穆禄氏的性命,这代价未免太大了一些。若弘旬可以平安长大,她所得的,远不止现在这些。”

“这一点我也不明白,可是又总觉得刘氏害七阿哥的可能xing最大。”这般说着,瓜尔佳氏连连摇头道:“唉,这件事真可谓是扑逆迷离,让人捉摸不透。还有,若七阿哥真是刘氏杀的,那刘氏这个人,就太可怕了,杀了亲生儿子,还可以若无其事地去将皇上请来,然后对着皇上做那番戏,真是想想都毛骨悚然。而且…死于亲娘之手,对于七阿哥来说也太残忍了。”

“希望不是吧。”凌若摇摇头,不晓得该说什么好,倒是瓜尔佳氏道:“还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舒穆禄氏虽然如今被废为庶人又幽禁在水意轩中,但我觉得她不会善罢干休,这个女人是因皇后而得幸于皇上,可最后她却能撇开皇后独占君恩,可见她手段不浅,野心亦不小,指不定会想什么歪门左道的法子复起呢。”

凌若倒没有她那么许多的担心,甚为肯定地道:“皇上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他既然处置了舒穆禄氏,就不会再违背自己的话,这一点姐姐大可放心。”

瓜尔佳氏轻叹一口气道:“若换了以前,我也会与你这般想,可现在…皇上是如何宠幸舒穆禄氏的你也看到的,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也不像皇上平素的行事,让我颇为不解。”

凌若心里也有这样的疑惑,只是不曾说出口罢了,点头道:“姐姐放心,我会注意那边的。”

正当她们这里在商谈时,弘旬被害,雨姗被处以绞刑,舒穆禄氏则褫夺位份幽禁水意轩的事开始传遍后宫,每一个初次听到的人都大吃一惊,连那拉氏也不例外。

当这些事从小宁子嘴里说出来时,那拉氏停下了逗弄鹦鹉的动作,侧头道:“你可有打听清楚,确实没有误传吗?”

“奴才仔细打听过,千真万确,听说皇上已经决定追封七阿哥为郡王,即日下葬。”小宁子信誓旦旦地说着,“当时除了皇上与谦嫔之外,还有熹妃、谨嫔、成嫔这三人在,这些事就是他们身边的人传出来的。”

那拉氏面色一冷,肃声道:“她们几个都在?”

小宁子知道她因为什么而冷了面色,小心地道:“是,奴才听说皇上当时特意命人去传的熹妃,让她审问此事。而熹妃当时正好和谨嫔在一道,便一起过来了。至于成嫔,则是凑巧遇到过谦嫔,所以皇上传她去做证。”

那拉氏抬手抚着鹦鹉身上五彩斑斓的羽毛,鹦鹉似很享受这样的抚摸,将嘴伸到那边氏手边蹭了蹭,但下一刻,一根羽毛便被那只手从身上生生拔了下来,痛得鹦鹉上窜下跳,尖叫不止,小宁子见状赶紧命人将鹦鹉带下去,以免触怒那拉氏。

攥着那根犹带着体温的羽毛,那拉氏咬牙道:“宫里出了那么大的事,皇上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熹妃那个jian人,本宫身为正宫皇后,皇上却连知会本宫一声的意思都没有。”

小宁子忙劝道:“主子息怒,皇上也许只是一时忘了而已。”

“忘了?”那拉氏冷冷瞥了小宁子一眼,在后者低头时道:“是不是忘了,你比本宫更清楚,皇上现在真彻底将本宫当成摆设了”

小宁子担心地看着那拉氏,刚要劝,那拉氏已经深吸一口气,道:“放心,本宫没事,皇上待本宫无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以前还会因为弘晖的事尊重本宫几分,如今在熹妃的挑拨下却是彻底没有了。”

小宁子附声道:“熹妃倚仗的无非是一个四阿哥,只要四阿哥一死,熹妃自然无势可依,到时又怎会是主子的敌手,主子只需要再忍耐一段时间便好了,到时候,一切大权都会回到您的手上,就像以前一样,让所有人都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后宫之主。”

“不错,那一天很快便会到来”松手,任由那根颜色鲜艳的羽毛轻飘飘落在地上,这个时候,小宁子忍不住问道:“主子,七阿哥那件事,真是雨姗做的吗?”

“你这么问,也就是不信了。”那拉氏回身在椅中坐下,望着小宁子道:“说吧,你怀疑什么?”

小宁子躬了身子道:“奴才也不是怀疑什么,就觉得像雨姗这样的宫女,不会有那么大的胆子,若说是舒穆禄氏指使她倒还有几分可信,可这样做,对舒穆禄氏并无好处啊,要说报复谦嫔,大可以用其他法子,这样直接,实在有些说不通。”

“说不通的事还多着呢,你要记着,既然皇上如此判了,那就要打从心底里认为事情就是这样。”如此说着,那拉氏抚过自己精心描绘过的眉眼道:“不过本宫觉得,舒穆禄氏这样的下场还远远不够,小宁子你说呢?”

小宁子当然不会蠢笨的跟舒穆禄氏唱反调,当下道:“舒穆禄氏背弃主子对她的提携厚待,其罪过就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第一千零九十五章 利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