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真的不知道。”成氏害怕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道:“从之前主子来看过七阿哥后,奴婢就一直守着七阿哥,只除了谦嫔娘娘来的时候,她说七阿哥衣裳被口水濡、湿了,让奴婢去拿一套来之外,就再没有离开过。”

被她一提,舒穆禄氏骤然想到刘氏,对,今日她来过,弘旬突然暴毙会否与她有关?想到这里,舒穆禄氏连忙看向尚在发愣的雨姗,“谦嫔来的时候,她都做了些什么?”

舒穆禄氏的话令雨姗整个人跳了起来,带着无尽的惊慌道:“奴婢记得谦嫔来的之后问了声主子,知道主子去承乾宫后,就到了这暖阁中看七阿哥,然后七阿哥哭了一声,谦嫔娘娘说七阿哥衣裳有些湿了,让奶娘去拿套新衣裳来,随后又说想给七阿哥擦身,让奴婢去端盆温水来…”说到后面,雨姗声音里已经带了一丝哭意与慌张,看到舒穆禄氏望着自己的目光骤然严厉起来,更加慌张了,摇手道:“奴婢本来不想去的,可谦嫔娘娘是主子,她一再要求,奴婢实在不敢违背,无奈之下,只得去了一下,不过奴婢动作很快,只是离开一小会儿功夫罢了。”

“住嘴!”舒穆禄氏忍无可忍地喝道:“你将我的话当耳旁风是吗?居然敢擅自离开七阿哥。谦嫔是主子不错,但她是永寿宫的主子,怎么也管不到我这水意轩来,你若是执意不去,她能拿你怎样?借机罚你吗?就算这样,也自有我替你解围,你怕什么?”

在她这一连串疾严厉色地质问下,雨姗忍不住哭了起来,跪下泣道:“奴婢实在是不知道会这样,若晓得事情会这么严重,就算谦嫔要打死奴婢,奴婢也绝不离开一步!”

舒穆禄氏扬起手重重一掌打在雨姗脸上,气急败坏地道:“你!你真是想气死我!”

雨姗捂着脸在地上哀哀地哭着,不敢为自己辩解半句,她晓得自己这次闯大祸了,与后果相比,这一巴掌实在是微不足道。

如柳心疼地瞥了雨姗一眼,劝道:“主子息怒,事都已经发生了,您再打雨姗也无用,还是先想想怎么解决这件事吧。”

“解决?你倒是告诉我,该怎么解决?”舒穆禄氏此刻哪顺得了气,弘旬死了,就死在她宫里,一旦传扬出去,还不知会掀起什么惊涛骇浪来,而自己,定然是首当其冲的那一个。

如柳被她问的说不出话来,是啊,人都死了,还能有什么解决办法,沉默许久,她想到一事,对雨姗与奶娘道:“你们二人拿来东西后,发生了什么事?”

雨姗瞅了舒穆禄氏一眼,看她脸色阴沉的可怕,又赶紧低下头,嗫嚅道:“我端了温水来后,就看到谦嫔替七阿哥擦身换衣,七阿哥当时一直在睡,一直到谦嫔离开都没有醒。”

奶娘的话与雨姗一般无二,如柳仔细听完后,皱眉道:“这么说来,谦嫔走的时候,七阿哥还好好的?”

雨姗与奶娘互看了一眼,有些不确定地道:“应该…应该是好好的。”

听着他们的回答,舒穆禄氏气不打一处来,怒喝道:“什么叫应该是好好的,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被她这么一喝,雨姗又落下泪来,不过她也晓得现在舒穆禄氏心情很不好,赶紧抹了把泪道:“因为奴婢与奶娘都没有探过七阿哥的鼻息,所以无法很肯定,但是谦嫔娘娘神色与动作均很自然,不像有什么问题的样子。”

“谦嫔是什么人,她心里有没有事,哪是你能看出来的。”舒穆禄氏斥得雨姗不敢抬头后,用力呼了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一些,可只要一看到弘旬冰凉的身子,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冷静便化为乌有,烦燥地走了几圈后道:“这个事情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你们拿东西来的时候,七阿哥已经被谦嫔害死了,但是谦嫔假装无事;另一种就是在谦嫔走后,七阿哥突然暴毙,无人察觉。”

突然暴毙…如柳在一旁细细咀嚼着这四个字,此刻也就她还冷静一些,可以仔细地思索事情,想了一会儿,她摇头道:“就算突然暴毙,应该也有些征兆,不可能睡着睡着人就没了,而奶娘除了之前去拿衣裳之外,一直看着七阿哥,不可能没发现。”奶娘跪在地上不敢说话,只是不住地点头。

舒穆禄氏强迫自己从弘旬身上移开目光,好尽快冷静下来,“照这么说,你是觉得谦嫔还在的时候,七阿哥就已经死了?”

“是。但是奴婢不明白,谦嫔就算要陷害主子,也没必要害死自己的亲生儿子,这实在有些不合常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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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八十四章 弘旬

舒穆禄氏冷声道:“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用常理来推断,或许刘氏就是那么一个冷血之人,连自己儿子的性命都可以拿来算计。”

如柳还是觉得有些不太可能,道:“那她可以伪装的这么好吗?让雨姗他们一点都看不出来?”

只是冷静了片刻后,舒穆禄氏又被烦乱所包围,痛苦地道:“我不知道,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雨姗在地上后悔地落着泪,若她之前态度坚决一点,也许事情不会变成这样,都是她不好,是她害了主子;一旦追究下来,主子很可能会连性命都保不住。

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仅仅在几个时辰前,还是好端端的啊…

“主子,你冷静一些。”在劝抚了舒穆禄氏一句后,如柳想到了一个之前被她们忽视的问题,那就是弘旬是怎么死的。

不管是暴毙还是刘氏所害,在弘旬身上肯定会留下痕迹,只要找到了这个痕迹,事情就会得明朗许多。

她将这个问题一说,舒穆禄氏也回过神来,待要让人将弘旬衣裳脱下仔细检查时,外头突然奔进来一个宫人,匆忙行了一礼道:“主子,皇上与谦嫔娘娘来了。”

“什么?”舒穆禄氏惊呼一声,没想到胤禛会这时候过来,呃,“你说谦嫔也来了?”

宫女被她问得有些莫名其妙,点头道:“是,谦嫔娘娘与皇上一道来的,正等着主子呢!”

“该死,不用问了,一定是刘氏所为!”若非刘氏蓄意为之,怎么可能这边弘旬刚死,那边她就与皇上一道过来了。这个女人,好恶毒!想到此处,舒穆禄氏脸庞一阵扭曲。

宫女从没见过舒穆禄氏这个样子,一时有些被吓坏了,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还是如柳率先反应过来,道:“行了,你先出去,主子一会儿就来。”

在宫女下去后,如柳紧紧握住舒穆禄氏的手道:“主子,谦嫔明摆着不怀好意,您千万不要冲动,只有冷静下来,才可以渡过此次难关。”

“我知道。”舒穆禄氏自牙缝中挤出这么三个字来,愤怒之余又有些无力,摇头道:“怕只怕再冷静也难渡此关,从那道将弘旬过继给我的圣旨开始,她就已经在设局了,而现在,以牺牲一个儿子为代价,将我牢牢缚在网中不得挣脱。呵,也不晓得她在皇上面前说了多少好话,让我这个根本没有资格抚着阿哥的贵人抚养弘旬。”

听着舒穆禄氏丧气的言语,如柳再次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谦嫔有她的倚仗,主子何尝没有,只要主子这次能保住性命,很快便会东山在起。”

“保住性命…谈何容易啊!”舒穆禄氏也晓得,只要自己不死,凭着用了那么许久的药,哪怕自己入了冷宫,也可以让胤禛再想起自己,只是死的那人到底是当朝阿哥,又那么年幼,难保胤禛一怒之下不会要自己的性命。

“总之不到最后一刻,主子千万不要放弃!”这般说着,如柳对尚跪在地上的雨姗道:“你扶主子去见皇上,我再交待奶娘几句。”

雨姗点头,战战兢兢地走到舒穆禄氏身边,轻唤了一声,“主子。”

舒穆禄氏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但到底没有再说什么,扶着雨姗的手往外走去,待到了正厅,还没进去,便听得里面传来胤禛与刘氏的说话声,她深吸一口气,迈了进去。

看到她现在,刘氏眸底有冷光掠过,面上却笑意融融地道:“姐姐来了,本宫刚刚在与皇上说姐姐将弘旬照顾得很好呢,刚才来看弘旬,他还对本宫笑了呢。这孩子因为早产两月,身子不好,一天里有大部分时间在睡觉,难得看到醒的时候,更不要说笑,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呢,本宫心里实在欢喜。”

看着刘氏那张笑脸,舒穆禄氏恨不得将她撕得粉碎,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儿子,却还在这里惺惺作态,实在是让人恶心。

胤禛未曾注意到舒穆禄氏的异样,就着刘氏的话笑道:“是啊,所以拉着朕也来看。”说到此处,他道:“走吧,咱们一道看看弘旬去。”

不等胤禛起身,舒穆禄氏就跪下去,神色哀戚地道:“臣妾有罪,请皇上降罪。”

胤禛被她这突然的举动弄得满头雾水,道:“好端端的说什么好罪,快起来。”

“是啊,姐姐一向谦恭温驯,怎会有罪,快快起身,否则跪坏了身子,可不让人心疼嘛!”刘氏虽然口口声声唤姐姐,但说话的口吻已经完全变了,变得高高在上。

“臣妾罪孽深重,不敢起身。”舒穆禄氏看也不看刘氏,只一昧望着胤禛,那双犹如秋水明媚有眼眸已是泪意盈盈。

她这模样,令胤禛大为怜惜,亲自扶起她道:“告诉朕,到底出什么事了?”

“回皇上的话,臣妾刚才去看七阿哥,发现他…他已经没气。”说到后面,舒穆禄氏已是痛哭出声,这哭声里一半是害怕,一半是为了博胤禛的怜惜。

“什么?!”骤然听到这个噩耗,纵是胤禛也为之色变,手上一紧,用力攥着舒穆禄氏的胳膊厉声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这一次,没等舒穆禄氏回答,刘氏已经不顾仪态地奔了出去,不一会儿,外头传来刘氏撕心裂肺的痛哭声。

胤禛顾不得再追问舒穆禄氏,衣袍带风地奔了出去,待到了东暖阁,只见刘氏正抱着弘旬坐在地上痛哭,所有宫人都神色哀伤的跪在地上。

看到这一幕,胤禛脑海里突然闪过许多年前,凌若抱着霁月跪在雪地里的情景,与现在出奇地一致。那一天他失去了一个可爱的女儿,而现在…难道他又要失去一个儿子吗?

他已经失去了许多,弘晖、霁月、弘昼,难道现在连弘旬也要失去吗?

胤禛双腿像被灌了铅一般,艰难地走着,短短几步路,他却像走了很久,好不容易走到刘氏面前,艰难地道:“润玉,弘旬…”

第一千零八十五章 惊闻

不等他说完,刘氏的哭声比刚才更尖厉了几分,传入耳中,就像无数根钢针在刺一样,让人有一种捂耳的冲动,但也仅止是冲动罢了,没一个人敢这么做,皆一声不响地跪在那里。

刘氏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道:“皇上,弘旬没了,他没了!”她想起自己亲手掐死弘旬的情景,哭得更加伤心了。

胤禛慢慢蹲下身来,手慢慢抚上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般的弘旬,手指感觉到的除了冰凉还是冰凉,死了,弘旬真的死了!

下一刻,胤禛骤然站起身来,对刚刚走进来的舒穆禄氏咆哮道:“为什么会这样,弘旬为什么突然就没了?”

面对胤禛的怒火,舒穆禄氏慌忙跪下,同样泪流满面地道:“臣妾不知道,臣妾刚刚一回来,就发现七阿哥没气了,臣妾还没来得及审问宫人,皇上与谦嫔娘娘就到了。”

她的话似乎触怒了刘氏,尖声道:“你撒谎,弘旬就养在你宫中,你怎么会不知道!是你,一定是你害死了弘旬,你把我孩子还给我!还给我!”

说到后面,她整个人就像疯了一样,往舒穆禄氏扑去,一手抱着弘旬一手用力抓住舒穆禄氏的头发,将她发上的珠花簪子全给扯了下来,一边抓一边哭嚎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待我的弘旬。”

雨姗努力想要拉开两人,反而被刘氏手上的护甲抓破了脸,流出殷红的血来,至于如柳,则爬到胤禛跟前,用力地磕着头道:“皇上,主子待七阿哥如珠如宝,日日都要看上好几回,她怎么会害七阿哥,求您明鉴,不要冤枉了主子。再说主子若要害七阿哥,大可以用别的办法,何必这样明目张胆。”见胤禛不理会,她只能继续重复着那段话,然后不住磕头,随后雨姗也跟着跪下来,一道哀求胤禛。

不知过了多久,胤禛的声音终于在这混乱的暖阁中响起,“苏培盛,去将谦嫔拉开。”

“嗻!”苏培盛力气比雨姗要大上许多,强行将刘氏拉开,而这个时候,舒穆禄氏发有髻已经全被扯散了,珠钗耳坠,东一个西一个的掉在地上。

刘氏用力挣扎着,嘴里道:“放开我!我要替弘旬报仇!”

看着刘氏怀里生机全无的弘旬,胤禛眼底掠过浓浓的悲伤,走过去扶着刘氏的肩膀道:“润玉,你先冷静一些,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你这样大吵大闹根本无济于事。”

“皇上,臣妾的弘旬死了,你要臣妾怎么冷静。”刘氏激动地大叫着,“臣妾刚才来看弘旬的时候还好好的,她一来弘旬就死了,一定是她害死了弘旬,一定是!”

“你冷静一些!”在胤禛的一再喝止下,刘氏终于不再大吵大闹,但那双通红的眼睛依然死死盯着舒穆禄氏,像是要吃人一般。

胤禛忍着心中的痛楚,唤过四喜道:“去,将熹妃请来。”

宫中出了这么大的事,而凌若又是协管六宫之人,自然应该在场,四喜答应一声,又小心地问道:“皇上,要请皇后娘娘过来吗?”

胤禛抚一抚额道:“皇后身子不好,不必扰她了,只将熹妃请过来就是。”

这话看起来似乎是为皇后身子着想,不愿她疲累了,但四喜哪会不明白,胤禛根本是不怠见皇后,所以哪怕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愿知会她。

当四喜在咸福宫找到凌若的时候,已是急得满头大汗,匆忙地打了个千儿道:“娘娘,皇上请您即刻去水意轩。”

凌若与瓜尔佳氏惊讶地对视了一眼,不解地道:“公公这个样子,可是水意轩那边出事了?”

四喜抹了把额头的汗,想着凌若一去就会知道,逐喘着气道:“是,七阿哥他…薨了!”

“什么?!”一听这话,凌若与瓜尔佳氏均豁然起身,脸上满是不敢置信之色,之前一直没听说过弘旬生病什么的,竟然突然一下子薨逝了,这也太突然了些。凌若定一定神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四喜涩声道:“奴才不便多说,娘娘去了就知道了。”

“好,本宫这就过去。”这般说着,凌若待要迈步,手却是被人给抓住了,转头看去,正是瓜尔佳氏,只见她一脸严肃地道:“我陪你一道去。”

“也好。”凌若点一点头,与瓜尔佳氏快步往水意轩走去,刚一踏进院子,便感觉到气氛异常凝重,到了前厅,只见胤禛一脸阴沉地坐在正中,刘氏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在一旁低低地抽泣着,至于其他人都一声不吭地跪在地上,包括发髻散乱,衣衫不整的舒穆禄氏在内。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吉祥。”两人忍着心中的惊异屈膝行礼,胤禛命起身之余道:“怎么云悦也来了?”

瓜尔佳氏连忙再次屈身道:“回皇上的话,熹妃娘娘之前在臣妾宫中,臣妾听喜公公说水意轩这边出事了,心里头有些担心,便跟着一道过来,还望皇上恕罪。”

胤禛点点头,沉声道:“既是来了,便一道听听。”

“是。”瓜尔佳氏答应之后,随凌若在一旁坐下,待她们坐定后,胤禛方揉一揉眉心道:“刚才朕与谦嫔来看弘旬,却发现弘旬已经断了气…”

不等胤禛说完,刘氏已是痛哭着跪下道:“皇上,舒穆禄氏害死了臣妾的儿子,您一定要替臣妾做主!”

金姑扶住哭得浑身无力的刘氏,含泪道:“主子,皇上一定会替七阿哥讨回公道的,您别太难过了。”

刘氏摇头,死死抱着弘旬,痛哭流涕地道:“死的那个是本宫的儿子啊,你叫本宫如何不难过。”

胤禛痛苦地闭目,他心中的难过不比刘氏少,只是他身为皇帝,不可能像刘氏那样借着痛哭来发泄心中的伤痛,只是将所有难过与伤心咽落腹中。

许久,他睁开眼道:“熹妃,你处事向来公允,心思也细,这件事就由你来审问,朕在一旁听着。”他现在需要时间,令自己从弘旬的骤逝中冷静下来。

第一千零八十六章 审问

“是。”凌若在椅中欠一欠身,将眸光转向伤心不已的刘氏,“谦嫔说是慧贵人害死了七阿哥是吗?”

“弘旬一直养在她这里,除了她还会有谁!”说到此处,刘氏痛苦而悲愤地盯着舒穆禄氏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害弘旬,我已经将他过继给了你,也就是你的儿子,你怎么忍心这么做?!”

“我没有!”舒穆禄氏终于说出了凌若来了之后的第一句话,“自从你将弘旬送来这里后,我一直仔细照料,视若亲子,又怎害他!”

“可现在弘旬死了,这是不争的事实!”刘氏声嘶力竭地大叫着,随后又望着襁褓中那张小小的脸泣道:“你看到了没,现在不管我怎么叫他,他都不会应了,若不是你害的,你告诉我,他为什么突然会死,为什么?!”

凌若与瓜尔佳氏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彼此之前都曾怀疑过刘氏将弘旬过继给舒穆禄氏的用意,可是皆未想到事情竟会发展到这步田地,实在有些扑朔迷离,“金姑,先扶你家主子起来,以免着凉了。”

金姑答应一声,在刘氏耳边小声劝了几句,好不容易才将她劝起坐回到椅中,但仍是抽泣不止,看起来是如此的伤心。是啊,死了一个儿子,而且还是自己亲手杀死的,其心中的悲痛可想而知。

在刘氏安静一些后,她转向舒穆禄氏道:“慧贵人,你说你没有害过七阿哥,那七阿哥为什么会突然夭折?”

“臣妾真的不知道…”舒穆禄氏一边落泪一边叙道:“臣妾今日起来后不久,便有娘娘宫中的公公来传话,说让臣妾去承乾宫见娘娘。”在说这话的时候,舒穆禄氏透过朦胧的泪眼仔细留意凌若的神色。

“本宫?”凌若讶然问着,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扯到自己身上来,见舒穆禄氏肯定地点头,更加奇怪,摇头道:“本宫并不曾传过慧贵人啊!”

舒穆禄氏心中一沉,其实之前从承乾宫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猜到这很可能是刘氏为了支开自己所使的计,也恨自己大意,明明不曾见过的那个小太监,也未核实一下,以致刘氏有了可乘之机。

“回娘娘的话,可是奴婢与主子,千真万确听到来者说是承乾宫的奴才,奉娘娘旨意传召主子前去。若有半句虚言,奴婢自甘受剐刑!”如柳知道,这个时候一定要让熹妃与一直在听审的皇上相信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出现过,所以她下了狠心,连剐刑都说出口了。

刘氏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庞,冷笑道:“你是舒穆禄氏的宫女,当然她说什么是什么,就算她睁着眼睛说话你也会一样应和。你说有人来这里传过话,那你倒是说来听听,究竟是娘娘身边的哪一个宫人。”

如柳咬一咬牙道:“这个宫人奴婢以前从未见过。”

她话音刚落,刘氏便响起更讥讽的冷笑声,“谎话连篇,依本宫说,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个人出现过,是你们主仆编出来的谎话。至于目的,无非就是为了给人一种假像,就是弘旬被害死的时候,你并不在这水意轩中,只是你怎么也没想到,皇上与本宫恰好会过来,使得你连撒谎的时间都没有。”说到此处,她咬牙切齿地盯着舒穆禄氏道:“舒穆禄氏,本宫到底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害本宫的儿子,弘旬还那么小,你都可以下的了手,你到底还是不是人。”

望着刘氏那张看着悲痛的脸,舒穆禄氏恨得想要杀人,却强迫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要冷静,千万不要冲动,“臣妾若要假装不在,大可以去游园,何必要说这么一个拙劣到随时会被揭穿的谎言。”说罢,她转向胤禛,泪意楚楚地道:“皇上,您是知道臣妾的,向来胆小,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怎会有胆量去害人。再说七阿哥那么可爱,臣妾一直对他疼爱有加,盼着他快些长大唤臣妾一声额娘,臣妾怎么会那么残忍地去杀他。刚才臣妾一回到水意轩,便发现七阿哥没有气息了,臣妾的心像被人生生撕成了两半一样,痛得连呼吸都不能,那一刻,臣妾恨不能死的那个是臣妾啊!”她很清楚,虽然这件事是熹妃在审问,但最终决定的权利还是在胤禛手里,只要胤禛肯相信自己,哪怕是一点点,自己就会有一丝生机。

她这一番唱作俱佳的表演,确实令胤禛有些动容,却没有多言,只以目光示意凌若继续问下去。

凌若微一点头,凝声道:“既然慧贵人说一回来就发现七阿哥没气息了,那可曾问过奶娘与照看的宫女?”

舒穆禄氏拭一拭泪道:“回娘娘的话,臣妾曾问过奶娘还有留在水意轩的雨姗,她们都说臣妾离去后不久,谦嫔曾来看过七阿哥。”

“是,本宫来过,但是本宫怎么也想不到,那一见竟然成了本宫与弘旬的永别。”刘氏的眼泪一直不曾停歇过,双眼哭得又红又肿,让人望之生怜。

“娘娘之前说我家主子是为了躲避杀害七阿哥的嫌疑,才故意离开水意轩的,但是娘娘来看七阿哥的时候,他还是好端端的不是吗,这就证明主子并没有害过七阿哥。”

如柳的伶牙俐齿令刘氏一怔,倒是没想到会让她抓到这么一个破绽,好一会儿方道:“这句话该问你们主仆自己才对,本宫如何晓得你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害的,又是用什么方法害的,本宫只知道,弘旬死了,是你们害死她的!”

如柳晓得现在是关键时刻,自己一旦退让,加诸在主子身上的怀疑就更多了,当即道:“您这样说根本没有证据,奴婢是否也可以说是您来看七阿哥的时候害死了他?”

此话一出,胤禛脸色顿时为之大变,瓜尔佳氏悄悄对凌若道:“看样子,开始狗咬狗了。”

凌若点头不语,那厢刘氏已是悚然变色,颤手指着如柳道:“你…你说什么,再给本宫说一遍!”

第一千零八十七章 互相指责

如柳深吸一口气,以比刚才更清晰的声音道:“奴婢说,若主子有害死七阿哥的嫌弃,那谦嫔娘娘您同样有!”

“你…放肆!”刘氏愤然道:“七阿哥是本宫身上掉下来的肉,本宫怎会害他!你这奴才竟敢在这里胡言乱语冤枉本宫,着实该打,来人,把这奴才拖下去乱棍打死!”

“慢着。”凌若目光一闪,启唇道:“谦嫔稍安勿燥,一切等事情查清楚了之后再做定夺。”

“是。”刘氏虽然恨不得立刻杖杀如柳,省得她继续在这里胡言乱语,但不敢当着胤禛与凌若的面太过放肆,只得强忍着心中的怒意低头不语。

见刘氏不说话,凌若转过头道:“如柳,谦嫔乃是七阿哥的生母,你为何会疑她害死七阿哥?”

“回熹妃娘娘的话,奴婢并非无的放矢,在主子查问七阿哥为何会突然夭折的时候,奶娘与雨姗都不约而同的提起过,谦嫔娘娘曾以换衣裳与擦身为由,将她们分别遣了出去,也就是说当时就只有谦嫔娘娘与侍候她的金姑在里面,而这一段时间足以让她害死七阿哥。若谦嫔娘娘心中无鬼,何必要故意差开她们?”说罢她用力磕了个头道:“娘娘,奶娘与雨姗皆在这里,您若不信奴婢的话,可以亲自问她们。”

刘氏愤怒地指着如柳道:“简直是一派胡言,本宫是见七阿哥衣裳被口水濡、湿了,所以才会吩咐他们下去拿干净的衣裳与温水,怎得到了你嘴里,就成了本宫故意差开她们,再说本宫有什么理由要害自己的亲生儿子。”

“为了嫁祸臣妾!”舒穆禄氏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

慌乱在刘氏眼底一闪而逝,面上则痛心疾首地道:“舒穆禄氏,你怎有脸说出这样的话,我一直尊重你亲近你,将你视做嫡亲姐姐。生下弘瞻与弘旬后,更苦求皇上,让弘旬过继给你,也好兑现我曾答应过你的话。我自问没有一处对不起你过,可你呢?你不止害死弘旬,还说出这样伤人的话来,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啊!”

“没良心的那个人是你!”舒穆禄氏表情比刘氏还要痛心,“不错,你以前是待我不错,可那是在我不如你之前,后来你看到我深得皇上眷宠,就开始嫉妒,怀恨在心。你不想我越过你,不想我与你平起平坐,所以就设下这样一个毒计,假意将七阿哥过继给我,实在是根本就是想趁我不备之时,害死七阿哥,然后将罪名嫁祸给我,如此一来,我就会以谋害皇嗣之名被打入冷宫,甚至入死,再也威胁不到你的地位。谦嫔娘娘,我说的对吗?”

刘氏心中的惊骇非言语所能形容,除了弘旬先天不足,两个月内必会夭折的事情之外,舒穆禄氏几乎猜对了所有。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猜到大概,这个女人实在太可怕了。而这,也更下定了刘氏要置舒穆禄氏于死地的决心,一旦让这个女人寻到反扑的机会,自己将会很麻烦。

如此想着,她跪下啜泣道:“娘娘,你是做额娘的人,应该明白孩子对一个额娘来说意味着什么,若是现在可以换得弘旬重生,臣妾就算牺牲性命也再所不惜。可是舒穆禄氏却说臣妾害死自己的孩子嫁祸她,还说臣妾从一开始就不怀好意…”说到此处,她已是泣不成声,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好一会儿方平静些许道:“臣妾不知道她怎会有这样恶毒的想法,但如果真是臣妾害死了弘旬,试问臣妾现在又怎么敢抱着弘旬?”

瓜尔佳氏轻皱着双眉道:“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能说,也不知道哪个真哪个假;与其听她们在这里互相指责,倒不如先检查一下七阿哥,看是怎么死的。”

瓜尔佳氏这话提醒了凌若,转向胤禛道:“皇上,如今这一时半会儿也辩不出来真假,不如先请太医来查明七阿哥的死因。”

“也好。”胤禛点一点头,对随侍在侧的四喜道:“去请齐太医过来。”

“嗻!”四喜答应一声,急急去太医院将齐太医请来,齐太医接过弘旬在椅中,解开他身上的襁褓细细检查后道:“回皇上与熹妃娘娘的话,七阿哥颈上有一道淤痕,面色隐隐有几分青紫,应是被人生生掐死的。”他话音未落,刘氏已经一把抱过弘旬冰冷的小身子哀哀的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不住地喃语道:“我可怜的孩子,是额娘害了你啊!”

正当胤禛面露伤怀之色时,齐太医再次道:“不过微臣还发一个奇怪的地方,就是在七阿哥身上,有几处青紫的痕迹,应该是被人掐出来的。”

这话完全在胤禛等人的预料之外,连凌若也浮起惊疑之色,这种情况也就是说七阿哥在死之前曾被人虐待过,刘氏已经将孩子过继给了舒穆禄氏,没理由也没机会再虐待弘旬,难道真是舒穆禄氏?

在最初的惊疑过后,胤禛盯着舒穆禄氏,痛声道:“你说你对弘旬百般呵护,那你告诉朕,他身上的淤伤是怎么来的?”

“臣妾不知道。”之前舒穆禄氏曾想过检查弘旬的死因,但因为胤禛突然到来,以致未有时间查看,这些伤痕自然也没看到。

不等胤禛说话,如柳忽地膝行上前,磕头道:“皇上,能否容奴婢问齐太医一句话?”

胤禛未曾说话,只挥手示意她问,如柳谢恩后转向齐太医道:“敢问太医,您觉得七阿哥身上的伤痕是新是旧?”

“这个…”齐太医回想了一下刚才所看到的伤痕,道:“痕迹很新,应该不是旧伤。”

“也就是说七阿哥身上只有新伤没有旧伤?”在得到齐太医肯定地点头后,她再次对胤禛磕头道:“皇上,七阿哥来水意轩也有一阵子了,若主子真存心要虐待七阿哥甚至害他,为何之前一直善意相待,直至今日才突然施以毒手,这根本不合情理!”

第一千零八十八章 辩护

“所有这些事,放在你主子身上不合情理,放在本宫身上就合情理了是吧?”刘氏的斥责倏然在如柳耳边响起,随即脸上更重重挨了一巴掌,“你这个贱奴才,本宫与你有何冤仇,你要这样害本宫。”

如柳捂着脸颊倔强地道:“奴婢只是实话实话,若娘娘真未做过,又何必怕奴婢说,又或者说娘娘根本就是心虚?”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刘氏怒斥一句,终是没有再掴下去,她怕真这样下去,自己“心虚”的罪名就坐实了,这是她绝不能接受的,哪怕一点瑕疵也不行。

胤禛未理会他们的话,只是示意四喜抱过弘旬小小的身子,襁褓没有完全裹好,很容易便可看到弘旬身上的青紫以及脖子上的红印。想到这个不足他手臂长的小人儿曾经受过许多苦楚,甚至被人生生掐死,他痛苦地闭上眼,脑海中闪过一个又一个夭折的孩子,下一刻,他手掌重重拍在扶手上,在所有人都因为声重响而惊魂未定时,胤禛已是暴喝道:“说!到底是谁虐待害死了弘旬?”

舒穆禄氏默默流泪道:“皇上,臣妾一直视七阿哥如已出,对他关怀备至,臣妾怎会害他,再说七阿哥死了,对臣妾又有什么好处?反而会让臣妾陷于不利之地,不管怎么说,都不合情理。请皇上还臣妾一个公道!”

“还你公道,那谁来还我的儿子公道?”刘氏指着舒穆禄氏厉喝道:“你不乐意看到皇上封我为嫔,所以将气撒在弘旬身上,虐待他不说,还掐死了他,舒穆禄氏,你简直比毒蛇还要毒!”说到此处,她已是泪流满面,垂首道:“皇上,您若不信臣妾的清白,可以问问奶娘他们,究竟臣妾离开的时候,弘旬是死是活。”

胤禛捏一捏鼻子,待要说话,凌若已道:“皇上,还是让臣妾来问吧,若臣妾有什么疏漏的地方,您再指出不迟。”

待胤禛点头后,凌若瞥着奶娘成氏,严厉地道:“你且说说谦嫔来时的具体情况,不许遗漏了一个字。”

奶娘惶恐地磕了个头道:“是,谦嫔在让奴婢与雨姗去拿了衣裳与温水来后,便给七阿哥擦身,一直到换好衣裳,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当时奴婢只以为七阿哥是睡得熟了,现在仔细想想,也许七阿哥当时就已经没气了;其实奴婢当时已经觉得七阿哥脸色有些不对了,但想到谦嫔娘娘是七阿哥的生母,所以未曾多想。”这些话是刚才如柳教她说的,不求胤禛全部相信,只求尽量将疑点往刘氏身上靠,如今才可以帮舒穆禄氏寻到生机。

奶娘的话换来的是刘氏的讥笑,“你的意思是说本宫一边掐死了七阿哥,一边还假装若无其事地替七阿哥擦身换衣吗?奶娘,你也是生过孩子的人,你若是本宫,你可以做到这样吗?”

奶娘嗫嚅着不敢回答,但刘氏并不准备就此放过她,抬高了声音喝道:“说,可不可以?”

奶娘被吓得不清,迟疑许久,嗫嗫地道:“奴婢不可以。”

不等刘氏说话,舒穆禄氏已经抢过话道:“奶娘不可以,并不代表谦嫔你也不可以,你这样问奶娘,根本就不公平。”

“有何不公平,本宫是额娘,奶娘也同样是做娘的,她不可以凭甚本宫就可以?”刘氏针锋相对地道:“还是说慧贵人自己心狠,所以觉得别人也心狠?只可惜,本宫不是你,做不到像你这样丧心病狂。”

说到此处,她朝凌若道:“娘娘,臣妾之前回去的时候,曾遇到过成嫔,当时还与她笑语了几句,试问臣妾若真杀了弘旬,又怎有心情与成嫔说话,早就已经怆惶地逃回宫中去了,若娘娘不信,可以传成嫔来此问话。”

不得不说,刘氏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在常人思维中,任何一个刚杀了自己孩子的人,都不可能这样若无其事。

而这,恰恰是刘氏最大的掩护,任谁都不会想到,她竟可以这样掩饰自己的情绪。

在征得胤禛同意后,凌若命人去传戴佳氏,待她到来后,命她仔细讲述与刘氏遇到时的情景。戴佳氏仔细回忆了一番后道:“臣妾当时游园回来,偶遇谦嫔,她与臣妾说刚刚去看过七阿哥,还说七阿哥刚刚对她笑过,很是可爱的样子。”

凌若敛袖道:“那谦嫔当时有没有露出什么慌张或是害怕的神色?”

直至现在,戴佳氏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不明白为何要专门叫自己过来回答这些,但仍如实道:“臣妾并不觉得谦嫔有任何不宜的表情,更没有害怕慌张之意,甚至看起来颇为高兴。”

凌若微微点头,在示意戴佳氏站到一旁后,斟酌片刻,又与瓜尔佳氏小声交谈了几句,方才抬头对胤禛道:“皇上,事情审到这里,再加上成嫔的证词,臣妾以为谦嫔并没有杀害七阿哥。”

听到她的话,刘氏暗松一口气,总算让熹妃信了自己,不过眼下最关键的还是胤禛的态度,只要他也相信,那么舒穆禄氏就难逃此祸。

胤禛点点头,目光落在舒穆禄氏身上,有说不出的痛心与震惊,“佳慧,真是你所为吗?”

“臣妾冤枉!臣妾真的是冤枉的!”舒穆禄氏伏在地上痛哭不已,心是充满了害怕,她已经尽力了,可是这场局刘氏设的太好,又有身为弘旬亲额娘的身份保护着,让所有人都对她深信不疑。

“皇上!”如柳流泪不顾一切地道:“我家主子一向慈悲为怀,连蝼蚁都不曾伤过一只,她怎么会害七阿哥,您千万不要听信奸人之语,冤枉了我家主子,否则您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大胆,竟敢如此与皇上说话!”苏培盛斥责的话语刚落,便被胤禛抬手阻止道:“你若想要朕相信你家主子无辜,便拿出证据来。”

“奴婢拿不出。”在沮丧地回了一句后,如柳再次道:“可是奴婢知道主子本性善良,奴婢至今仍记得主子刚入宫为答应那会儿,被宫人绘秋百般欺凌,苛扣用度,冬天连块炭都用不上,可主子什么都没说,更不曾追究过绘秋,甚至还宽容地许她去成嫔娘娘那里。”

第一千零八十九章 雨姗

成嫔在旁边听了半晌,总算大概明白了事情经过,她一直都恨舒穆禄氏得宠,还害得她被胤禛训斥罚抄宫规,如今听得如柳的话,忍不住道:“皇上,臣妾有一事禀告。”

成嫔突然开口,令胤禛有些奇怪,道:“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