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姑犹豫了一下道:“奴婢听说这一次是皇后娘娘去求得皇上,还听说当时熹妃娘娘也在,熹妃娘娘百般反对,可皇上一意孤行,复舒穆禄氏之位。”

“皇后!”刘氏恨恨地吐出这两个字,将那拉氏恨到了极处。

“主子,生气不止解决不了事,反而还会坏事。你现在最需要的不是生气,而是戒备;别人不知道七阿哥是死于何人之手,但舒穆禄氏一定知道,她今朝复起,最恨的人莫过于主子,一定会想办法报复,您一定要小心谨慎。”

“她就算复起,也不过是一个贵人,能耐本宫如何。”话虽如此,但刘氏底气却不是很足。自从弘旬一事后,胤禛便不曾再召见过她,来永寿宫的次数更是次屈指可数,且每一次都是说几句就走,从未过夜。

金姑取过海棠手里的茶放到刘氏手中,轻声道:“主子若真有信心,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你…”刘氏想要斥责金姑,却不知该说什么,许久,重重叹了口气,颓然坐在椅中道:“不错,本宫是在担心,她可以这样让皇上牵挂于心,实在出乎本宫的意料,今日她势起,只怕会比以前更盛。”

“盛极一时算不得什么,能盛极一世才叫本事,好比熹妃,她中间虽有起落,也输给过别人,但却一直笑到了现在。所以,舒穆禄氏一时得势,主子根本不必担心,只要您能遏她来日便可。”

刘氏揭开盏盖,轻拨着浮在茶汤上的茶叶沉声道:“这话说起来轻巧,做起来却是千难万难,之前那么好的机会都没有置她于死地,更不要说以后。”

金姑摇头道:“不容易并不代表不可能,只要主子能静下心来仔细琢磨,奴婢相信,一定可以,而且经过这一次的教训,下回必定不会再给舒穆禄氏任何翻身的机会。”

刘氏知道金姑这是在提醒自己,沉眸道:“不错,本宫既能败她一次,就能败她两次。”

正说着话,殿外传来宫人恭敬的声音,“主子,成嫔娘娘来了。”

海棠奇怪地道:“成嫔?她与主子素无往来,怎么今日突然过来了?”

金姑微微一笑道:“当日在七阿哥事上,成嫔曾替主子做过证,而后,成嫔又派人强行带走如柳,眼下慧贵人复起,又是住在同一宫的,你说她还坐得住吗?”

海棠会意过来,道:“姑姑的意思,是说她是来找主子帮忙的?”

“八九不离十。”就在金姑回答海棠问题的时候,刘氏已经正一正头上的发钗步摇道:“请成嫔进来。”

不等刘氏吩咐,金姑已经上前打开了宫门,与海棠一道朝正走进来的女子行礼道:“奴婢给给成嫔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戴佳氏微一点头道:“起来吧。”

在金姑他们谢恩起身时,刘氏亦站了起来,微笑着迎上来,“见过姐姐。”

戴佳氏虚虚笑道:“妹妹无需多礼,倒是本宫冒然前来,望请妹妹不要见怪。”

“姐姐说的这是哪里话,你来看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快请坐,海棠,奉茶!”如此吩咐了一句,她又道:“内务府刚送了一些今前新上贡的雨前龙井来,喝着特别甘香可口,姐姐一定得尝尝。”

“妹妹实在太客气了。”在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后,戴佳氏终于憋不住道:“妹妹,舒穆禄氏复位的消息你可听说了?”

果然是为了这事!

确认了戴佳氏的来意后,刘氏轻叹一口气道:“这事儿宫里都传遍了,妹妹哪里会不知道。”

这样不咸不淡的话令戴佳氏一时摸不准刘氏的态度,只能继续道:“其实七阿哥那件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雨姗区区一个宫女没那么大的胆子,肯定是舒穆禄氏在背后指使,可惜皇上不愿相信,眼下更…唉,本宫每每想起,真是替七阿哥不值。”

刘氏神色哀切地摇头,“可惜皇上不相信,咱们就算说的再说也没用。”

见刘氏就是不表态,戴佳氏急得跟有猫在抓五脏六胕一般,强忍着道:“本宫就是怕妹妹难过,所以特意来开解妹妹,希望妹妹不要钻了牛角尖。”

刘氏一派感激地道:“姐姐这般关心妹妹,实在令妹妹受宠若惊。”

说话间,有宫人奉了茶上来,戴佳氏抿了一口后,突然重重叹了口气,“想必妹妹也知道,我曾让人将如柳从水意轩中带走,因为舒穆禄氏当时已是庶人,实在不该再有宫人服侍。没想到舒穆禄氏竟然怀恨在心,今儿个一早便来向本宫报复,将本宫的宫人好一顿教训。”

“什么,她竟然如此胆大妄为?”刘氏这一次是真的惊讶了,“她就算复位,也不过是一个贵人罢了,怎敢在姐姐面前放肆。“

戴佳氏道:“本宫也没想到她会这样,妹妹是没看到她那个嚣张的样子,根本没有将本宫放在眼中。不止是本宫,只怕妹妹你们,她也没一个放在眼里的。”

刘氏沉默半晌,道:“姐姐可曾将这件事告诉了皇上?”

戴佳氏又是一叹道:“唉,说了又能如何,皇上会放她出来,就表示正喜欢着她,哪里会帮本宫说话。”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道:“所以本宫才来找妹妹商量,看妹妹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刘氏无奈地道:“我能有什么办法,她仗着皇上宠爱,根本不将咱们放在眼里。”

戴佳氏闻言,有些发急,“那咱们就由着她这么欺负?真要这么下去,只怕她下次要骑到头上去了。”

第一千一百一十六章 正题

见自己只是稍稍一激,戴佳氏便按捺不住心思,刘氏无声一笑,道:“姐姐稍安勿燥,虽然我们奈何不了她,但并不代表别人也奈何不了。”

戴佳氏一想到今晨的事,就满心不安,连忙催促道:“那妹妹倒是快说,谁可以治得了她?”

刘氏不答反问,“姐姐您说呢?”

戴佳氏倒也不蠢,稍一想便明白了她这话的意思,“妹妹是说熹妃娘娘?”

刘氏微笑道:“不错,熹妃娘娘乃是宫中唯一一位正三品娘娘,又负责打理后宫之事,舒穆禄氏就是再嚣张,也不敢在熹妃娘娘面前放肆。”既然免不了这一场对峙争斗,那么自然是将越多人拖下来越好。

戴佳氏连连点头,“不错,你说的没错,舒穆禄氏再怎样也不敢对熹妃娘娘不敬。”停了片刻,她又急迫地道:“那咱们现在就去找熹妃娘娘说这事,让她为咱们撑腰,可不能由着舒穆禄氏得意下去。”

刘氏端过茶道:“姐姐这么急做什么,待喝完这了盏茶再去,可不能浪费了这上好的雨前龙井。”

戴佳氏只要一想到舒穆禄氏很快会知道是她将如柳发配到净军那里去的,就坐立不安,哪里有心情喝茶,恨不得赶紧将刘氏与熹妃绑在一条船上,当下道:“妹妹,茶什么时候都能喝,还是赶紧去找熹妃娘娘商量吧。”

刘氏被她说的无法,只得答应,一道往承乾宫行去,一路上,戴佳氏不断絮絮着说舒穆禄氏今晨在她那里如何放肆,如何以下犯上。

刘氏只是安静的听着,不过在这安静背后却是对戴佳氏的鄙夷,只是被舒穆禄氏一吓就吓破了胆,真是无用至极。既然无胆,便该好好在宫里吃斋念佛,偏生要去学人家落井下石,简直就是愚蠢的可笑;若非看在她还有可利用的地方,又同样憎恨舒穆禄氏,刘氏根本不屑与她说那么多。

进了承乾宫,两人朝正坐在上首饮茶的凌若欠身行礼,待她们落座后,凌若微笑道:“你们两个怎么一道过来了,真是难得。”

刘氏斜欠着身子道:“回娘娘的话,适才成嫔姐姐来看臣妾,说起娘娘自掌管后宫之后,一直待咱们极好,平日里宫中凡是有什么好东西,娘娘总是记得咱们一份。臣妾与成嫔姐姐一直心怀感激,今日是特意过来谢娘娘的。”

戴佳氏亦在一旁附和道:“臣妾与娘娘在潜邸时就相识,这么些年来,一直多亏娘娘照拂,臣妾一直不知该如何感激。”

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两人自进门开始,就不住给自己戴高帽,说好话,后面肯定有事相求,不过既然她们不提,凌若自然也不会说破,虚应道:“怎得说这样见外的话,既入了宫便是姐妹,姐妹之间相互帮衬是理所当然的事,哪需要说谢,除非你们不拿本宫当姐妹看待。对了,谦嫔,六阿哥这阵子可还好?本宫听说他前几日有些腹泄,太医瞧过了吗?”

刘氏在椅中欠了欠身道:“多谢娘娘关心,太医看过了,也开了些药,吃过后已经没有再腹泄了。”

凌若欣慰地道:“那就好,唉,弘瞻还小,你这个做额娘的多费些心思,仔细看好了,千万不要让他有事。”

“娘娘放心,臣妾一定会当心的,臣妾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万不能连弘瞻也失去了。”说到这里,刘氏露出哀伤之色,“每每想起弘旬,臣妾都是后悔不已,若臣妾不曾将他过继给舒穆禄氏,他现在还好好地活着。”

凌若抚慰道:“过去的事多想无益,谦嫔还是要看开一些的好。”

戴佳氏趁机道:“娘娘,舒穆禄氏复位的消息您可听说了?”

终于说到正题上了,凌若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本宫昨日就知道了,皇后娘娘亲自为舒穆禄氏开口求情,皇上念及皇后娘娘情面,又觉得七阿哥一事,舒穆禄氏多少有些冤枉,所以命苏公公传旨复其位份。”

刘氏垂目不语,戴佳氏则道:“臣妾可一点都不觉得她冤枉,区区一个宫女哪有那么大的胆子害堂堂阿哥。”

凌若轻叹口气道:“不管怎样,皇上都已经复了她的位份,过去的事就不要想太多了。”

刘氏摇头道:“娘娘您是不知道,刚才成嫔姐姐与臣妾说,舒穆禄氏今日一早就去她那里好一顿闹,还教训了成嫔姐姐的宫女,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真是想着都让人生气。”

“竟有这种事?成嫔,你就由着她放肆?”凌若故作惊讶地问着,事实上,戴佳氏做过什么,她一清二楚,刚才更是亲眼看到舒穆禄氏将如柳从净军中接出来。

戴佳氏一脸委屈地道:“臣妾不由着还能怎样?她根本不将臣妾放在眼里,臣妾说话她更是一个字都不听。”

凌若在那里连连摇头,“想不到舒穆禄氏竟然如此不懂事,实有负皇上皇后对她的一番厚望。”

刘氏瞥了她一眼,小声道:“娘娘,臣妾还有一事担心。”待凌若示意她说下去后道:“舒穆禄氏之前被废位禁足,与臣妾等人皆有些关系,她这一次出来,只怕不会善罢干休。”

凌若秀眉一蹙,凝声道:“谦嫔是怕她会心存报复?”

刘氏垂首道:“不错,从舒穆禄氏去找成嫔姐姐麻烦一事中,可以看出她乃是心胸狭窄的小人。这样的人非但不会意识到自己的错处,还会反将错加诸在别人身上,然后行报复之事。”

凌若沉吟片刻道:“那依谦嫔的意思,该怎么做?”

刘氏与戴佳氏对视了一眼,两人一齐跪下道:“臣妾等人虽比舒穆禄氏位高,但她仗着皇上厚待,根本不将臣妾等人放在眼中,还请娘娘为臣妾等人做主。”

“这个…”凌若犹豫着没有立刻说下去,刘氏见状赶紧道:“臣妾知道娘娘宅心仁厚,不愿与人为难,但娘娘当日曾对雨姗害死弘旬一事质疑过,至于妾,她一直觉得臣妾将弘旬过继给她用意不善,而成嫔姐姐又帮臣妾做过证,所以咱们三个都是她嫉恨之人,她一定会使尽手段来害咱们。”

第一千一百一十七章 讨好

凌若神色一沉,冷哼道:“她敢!”

刘氏悄悄向戴佳氏使了个眼色,戴佳氏用力挤出两滴眼泪来道:“娘娘,她刚出来便使脸色给臣妾看,还有什么不敢的,臣妾真怕她在皇上面前进谗言。娘娘,您可不能让她这么得意下去。”

“你们先起来。”在命宫人扶了两人起来后,凌若道:“这件事本宫心里有数了,你们无需再多说。舒穆禄氏那头本宫会留意,不过你们自己也要当心一些,别让她挑毛病生事,一切还得慢慢计议。”

“是,臣妾明白。”二人各自答应后,见凌若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识趣地告退,在她们走后,一个身影自后面闪了出来,却是瓜尔佳氏,她随意在椅中坐下,笑道:“舒穆禄氏刚一出来,她们两个就坐不住了,紧赶着来你这里,想让你出手对付舒穆禄氏,好来一个借刀杀人。”

凌若拍一拍手,漫不经意地道:“这宫里头的人最喜欢的就是这一招,不过戴佳氏胆小懦弱,她未必有这么多的心思,但是刘氏就一定有了。”

瓜尔佳氏颔首道:“这个女人心思之重,远胜过于当时的温如倾,有时候我真怀疑是不是她掐死了七阿哥,然后嫁祸给舒穆禄氏。”

瓜尔佳氏本是随口一说,却让凌若留上了心,斟酌了许久,喃喃道:“也许,真有这个可能。”

“你说什么?”瓜尔佳氏一时没听清,待凌若重复了一遍后,她摇头道:“不可能,害死弘旬固然能嫁祸舒穆禄氏,但却要死一个儿子,这代价太大了,可谓是得不偿失,以刘氏的精明,断然不会做这样的事。”

凌若仔细回忆了一下道:“刘氏生产时姐姐不在,所以不知道当时的情况,弘瞻与弘旬早产将近两月,又是双胎,你说真会一点问题都没有?”不等瓜尔佳氏回答,她又道:“还有,他们生下来的时候,身量比一只小猫大不了多少,尤其是七阿哥,更是小的可怜,而且他生下来的时候,哭声很微弱,不像六阿哥那样哄亮。”

瓜尔佳氏逐渐明白了凌若的意思,神色凝重地道:“你是怀疑七阿哥一生下来就有问题,甚至活不长久?可是稳婆与太医均说二位阿哥身体康健,没有任何异样,而且七阿哥在死之前,也一直好端端的,什么事情也没有。”

“真的好吗?”凌若反问道:“七阿哥自出生后,就一直在睡觉,少有清醒的时候,虽说婴儿都嗜睡,但像他这样的,我却还是头一次看到。而且负责照顾七阿哥的奶娘一直有在服药,何太医说是帮助七阿哥调理身子的,但到底是什么药,就只有他自己清楚。”

瓜尔佳氏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而且若是以此为前提,就可以解释当初刘氏为什么要将七阿哥过继给舒穆禄氏。可不管怎样,那始终是刘氏的亲生孩子,她如何能够下得了手。”

凌若淡然道:“有些人为了利益可以不择手段。再说,如果七阿哥早晚要死,那么若可以将他的死加诸在舒穆禄氏身上,从让而舒穆禄氏陪葬,就可以一举两得了。”

“虎毒尚且不食子,她这样可是比老虎还要狠毒了。”瓜尔佳氏叹着气道:“若真是死在亲娘手里,七阿哥委实太可怜了些。”

“这件事,舒穆禄氏心里应该是清楚的,所以她当时口口声声说刘氏陷害她,只是不论皇上还是我,都先入为主,认为刘氏不可能加害自己的孩子。”

瓜尔佳氏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那你现在想怎么办,继续查下去?我得提醒你,事情过了那么久,未必还可以查出什么线索来。还有,你现在最该当心的人,不是刘氏,而是舒穆禄氏。刘氏刚才有一句话说的没错,你、刘氏、戴佳氏都是舒穆禄氏现在最嫉恨的人,她绝不会放过你们。”

“我知道。”凌若抚额道:“我只是突然想到这件事,其实真要查,大可以从何太医入手,不过这样一来,就会打草惊蛇,不管何太医说不说,都会逼得刘氏狗急跳墙,而我也会腹背受敌。”

“你明白就好,只要舒穆禄氏没惹到你头上,你就暂时不要出手,静观其变,最好让舒穆禄氏与刘氏斗得两败俱伤。”说到此处,瓜尔佳氏起身走到凌若身边,将手搭在她肩头,“位越高,人越险,宫里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你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凌若点头,反握了瓜尔佳氏的手道:“我知道了,姐姐放心吧。”

她们在这里说话的时候,舒穆禄氏已经带着如柳回到了水意轩,钱莫多的动作着实快,只这么一会儿功夫,内务府已经把人送来了,有好几个还是原来就在水意轩侍候的,可见钱莫多为了讨好舒穆禄氏,颇费了一番心思。

在命他们带如柳下去沐浴后,舒穆禄氏走到院中望着那些残破枯黄的树木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不过她并没有出神太久,因为有许多太监捧着一盆盆开得正艳的丁香、牡丹、杜鹃等花卉进来,在他们后面跟着钱莫多,他看到舒穆禄氏站在那里,忙过来打千,“奴才给慧贵人请安,慧贵人吉祥。”

舒穆禄氏神色缓和地道:“辛苦钱总管了,半天功夫,不止将侍候的人送来,还亲自带人来换这里的花草,其实明日再弄也是一样的。”

钱莫多讨好地说着,“贵人太客气了,这些枯花残叶留在这里,容易影响心情,还是趁早移走为好,如此贵人看着也舒服一些。”

那些小太监的动作极快,不一会儿便将花盆摆好了,原来那些残花也皆被移走,看着焕然一新的院子,钱莫多道:“不知贵人可还满yi?若是贵人觉得缺了什么,奴才这就派人送来。”

舒穆禄氏摇摇头道:“不必了,这样很好,多谢钱总管。”

“那奴才先行告退了,改日再来给贵人请安。”在舒穆禄氏点头后,钱莫多领着那些小太监退了出去,与此同时,舒穆禄氏身后传来一个嗫嗫的声音,“主子。”

第一千一百一十八章 见皇后

回身,只要已经换了一身新衣裳的如柳正站在自己身后,头发还是湿的,正不断往下滴着水。

看到如柳,舒穆禄氏露出一丝笑意,待要去拉如柳的手,后者却将手背在身后,不安地道:“奴婢觉得身上还有味道,奴婢还是再去洗一次。”

舒穆禄氏尚未说话,如柳后面的宫女已经拉着她道:“如柳姐,你刚才已经洗很久了,全身都搓红了,再洗的话,皮肤会破了。”

如柳用力闻着自己的身子,连连摇头道:“不把臭味洗干净会熏到主子的,快去准备水,我要再洗。”

“如柳!”舒穆禄氏不顾如柳的挣扎,从她背后拉过手道:“没有,你现在一点都不臭啊,不要再洗了。”

“不是啊,奴婢明明闻到了…”如柳不断想要将手从舒穆禄氏掌中抽出来,“主子,您离远一些,不要熏到你。”

舒穆禄氏安抚道:“如柳,相信我,什么臭味都没有了,你会闻到,是因为你觉得自己还臭,还不干净,那是幻觉。”

“真的不臭了吗?”如柳不断地闻着,唯恐舒穆禄氏是在骗自己。

舒穆禄氏明白如柳的心情,极其肯定地道:“自然是真的,不信你问问其他人,看他们觉不觉得臭。”

刚才说话的那个宫女机灵地道:“如柳姐,你身上不仅不臭,还很香呢。”其他人也纷纷附和,他们的话令如柳放下心来,如释重负地道:“不臭了就好。”

舒穆禄氏抚着如柳削瘦的脸颊道:“过去的事不要想了,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苦,至于害你的人,我也不会让她好过。”

“主子。”如柳眼圈发红地看着舒穆禄氏,在她哭出来之前,舒穆禄氏道:“好了,先陪我去坤宁宫吧。”

如柳微微一惊,訝然道:“主子要去见皇后?您与她不是…”

“我知道,不过这一次皇上肯下旨复我位份,乃是因为她向皇上进言,于情于理,我都要去一趟。另外,我也想知道,她为什么要帮我。”后面这个才是最主要的原因,当她从苏培盛嘴里知道是那拉氏求的情后,一直心存疑问,她很清楚那拉氏的为人,绝对不是什么善人,而且自己又与她撕破了脸,她根本没理由为自己求情。

如柳点点头,“嗯,奴婢扶您过去。”

舒穆禄氏刚走了几步,忽地停下脚步,扫了一圈开的正好的花草对毕恭毕敬站在那里的宫人道:“挑几盆开的最好的牡丹送到成嫔那里,就说我给她压惊的,顺便谢谢她对如柳的照顾。这份‘恩惠’我必会铭记一生一世。”

明明她的眉眼间一直有笑意隐现,可是宫人却打了个寒颤,深深低着头,不敢与之对视,一直到其走远后方才敢抬起头。

一路来到坤宁宫,守宫的太监告诉她那拉氏去了临渊池钓鱼尚未回来,问其其是否要在这里等候,舒穆禄氏想了想道:“不必了,我去临渊池寻皇后娘娘吧。”

从坤宁宫到临渊池又是好一段路,在穿过那片已经看不到梅花的林子后,看到一个穿着浅金色衣裳的身影坐在湖边,旁边站着一个太监,从其侧脸中,舒穆禄氏认出乃是向来寸步不离那拉氏的小宁子,如此一来,那道身影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在舒穆禄氏准备走过去的时候,如柳拉了她的衣裳,悄悄道:“主子,皇后她会不会不愿见您?”

“她若不想见我,就不会求皇上放我出来了。”如此说了一句后,舒穆禄氏走了过去,随着距离的拉近,她的脚步声惊动了垂手站立在湖边的小宁子,抬头往这边望过来,看清之后,微侧了身子唤道:“慧贵人吉祥。”

舒穆禄氏点点头,在距离几步的地方站住,然后朝那道一动不动的身影深施一礼,“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岸边静悄无声,唯有一群黄鹂从柳树上飞起起,在半空中留下悦耳的鸣叫声,在这样的静寂中,舒穆禄氏一直保持着半蹲的姿势。

许久,一个淡然的声音响起,“是慧贵人吗?”

舒穆禄氏身子一颤,连忙道:“是臣妾,臣妾特来给娘娘请安。”

又是一阵静寂后,那拉氏的声音再次传来,“起来吧,到本宫身边来。”

“是。”借着如柳的搀扶,舒穆禄氏起身来到那拉氏身边,一眼望去,那拉氏的妆容一如既往的精致优雅,很好的掩藏住岁月留下的痕迹,在她手里执着一柄长长的渔杆,鱼线静静地从另一端垂落至水中。

在她悄悄打量那拉氏的时候,那拉氏也在打量她,“嗯,一段时间没见,气色倒是还好,精神也不错。”

“多谢娘娘关心。”这般说着,舒穆禄氏屈膝跪下道:“臣妾今日来,除了给娘娘请安之外,还是来给娘娘谢恩的,若非娘娘垂怜,臣妾至今仍被幽禁在水意轩中不见天日。”

那拉氏微微一笑道:“起来吧,本宫与你虽有些误会,但始终不忍看你将大好青春虚掷,所以才为你在皇上面前美言,也幸好皇上还给本宫几分面子,没有拒绝。”

舒穆禄氏默然不语,她与那拉氏之间可非一句误会便能揭过去的,从她不喝杜鹃送来的药开始,便是与那拉氏正式翻了脸,所以那拉氏会这么做,实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那拉氏朝她身后看了一眼,微笑道:“慧贵人动作倒是快,这一会儿功夫,已经将如柳给找回来了,看来你见过成嫔了。”

舒穆禄氏知道,自从熹妃掌权后,那拉氏虽然表面上不怎么过问后宫之事,但私底下一直有派人盯着,宫中稍有风吹草动就会传到她耳中,是以对于她知道成嫔刁难如柳一事并不奇怪,“臣妾有一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一阵风拂过湖面而来,那拉氏微眯了眼眸道:“慧贵人有话尽管说就是。”

“臣妾想知道娘娘为什么要帮臣妾。”犹豫许久,她终是将这句话问了出来,而对此,那拉氏没有任何奇怪,显然早在其意料之中,若是舒穆禄氏不问,她倒是为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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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一十九章 敌友

“慧贵人觉得本宫不应该帮你吗?”那拉氏的反问令舒穆禄氏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不过那拉氏也没准备要她回答,很快便自己接了下去,“其实在这宫里,并没有永远的敌人与朋友,划分敌友的界限,只在于对自己是有利还是有害。”

她的话与之前凌若所说的出奇一致,停顿了一会儿后又道:“本宫救你,是因为本宫觉得与慧贵人合作,利多于害,不知慧贵人如何以为?”

“臣妾不知道。”舒穆禄氏回答的很直接,“臣妾刚释禁足,许多事都还不清楚,所以无法回答娘娘的总是。”

“不清楚不要紧,只要不糊涂就好。”话音未落,渔杆便动了起来,舒穆禄氏见状道:“娘娘,渔杆动了,想是有鱼在咬钩。”

“不急,那鱼现在只是在试探而已,还未真正咬钩。”那拉氏微笑地看着舒穆禄氏,“慧贵人到现在还觉得本宫是你的敌人吗?”

“臣妾不敢。”在舒穆禄氏说这话的时候,渔杆剧烈的动了起来,细细的渔线在阳光下犹如一道浮金幻影。

小宁子在一旁道:“主子,奴才帮您起钩。”

在那拉氏点头后,小宁子接过渔杆,用力一拉,一尾金红色的锦鲤被拉出了水面,鱼尾在半空中用力地甩着,想要摆脱嘴里那个钩了,可是任凭它怎么使劲,都无济于事,被人抓在手里,然后扔进蓄了水的桶中,它只能在狭小的铜中打转。

那拉氏拍拍手,站起身来看在桶中的锦鲤道:“慧贵人觉得这条鱼可怜吗?”

舒穆禄氏上前看了一眼摇头道:“臣妾以为,没什么好可怜的,在池中与在桶中,不过是大小之别,归根结底其实是一样的,都被人圈在里头。”

那拉氏颔首道:“多日未见,慧贵人看事更加透彻了,那么该知道本宫并不是你的敌人,恰恰相反,本宫是现在唯一能帮你的人。当日七阿哥一事,熹妃与成嫔都站在谦嫔一边,指称你害死七阿哥,一心一意想要置你于死地;眼下你复位,她们可不会善罢干休啊。”

舒穆禄氏知道她说的是实情,自己可以在成嫔面前放肆,但熹妃位高权重,又得圣恩多年,远非戴佳氏那种人可比,要对付她绝不容易,“那娘娘呢,娘娘不怪臣妾之前的任性了吗?”

那拉氏微微一笑道:“你也说是任性了,本宫权当你是耍孩子脾气,气过了便没事,何况那件事上本宫也有错。今日之后,谁都不要再提了,可好?”

舒穆禄氏没有回答,而是跪下道:“娘娘大恩大德,臣妾没齿难忘。”

那拉氏亲手扶起她道:“本宫只有一句话,那就是记清楚,谁才是你的敌人,千万不要忘记。”

“臣妾知道。”舒穆禄氏起身后,看到那拉氏又接过渔杆,不由得道:“娘娘何时开始喜欢垂钓的?”

那拉氏眯眸道:“也就是最近这一两年吧,垂钓既可以陶野情操,又可以享受鱼儿上钩的喜悦,本宫觉得很不错。不过在慧贵人你这个年纪看来,一坐就是一两个时辰,可能会觉得太过无趣与沉闷。”

舒穆禄氏摇头道:“臣妾还小的时候,曾随阿玛去河边垂钓,其实等鱼儿上钩的过程很有趣。”

那拉氏笑意一深,语带双关地道:“不错,确实是很有趣。”

从坤宁宫出来,如柳小声道:“主子,您小心着皇后,奴婢觉得她那些话并不可信,熹妃谦嫔她们固然不是好人,但皇后同样不是。”

舒穆禄氏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她直发笑,如柳被她看得奇怪,伸手在脸上抹了几把,什么都没有啊,那主子在看什么?

等到她将这个疑惑问出来的时候,舒穆禄氏已是笑得前俯后仰,如柳跟在她身边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她笑成这样,满头雾水地道:“主子,您到底在笑什么,是否奴婢说错了什么?”

“没有,你说的很对,我是心里高兴。”在止了笑声后,舒穆禄氏拉过如柳的手叹然道:“我认识的那个如柳,终于回来了。”

听得是这么一回事,如柳不由得笑了出来,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奴婢之前让主子失望了。”

“没什么好失望,你还活着,对我来说就已经谢天谢地了,我多怕成嫔狠毒的把你害死,这样就只剩下我一人了。”感慨了一句后,舒穆禄氏转过话题道:“刚才那番话,也让我明白了皇后的心思,她帮我,是想借我之手除掉熹妃与刘氏,只要她们两个一死,后宫就完全落入她的掌控之中,哪怕以后选秀,新入宫的秀女想要达到熹妃这样的高度,至少在短时间内没有可能,这么一来,她的地位就会牢不可破。”

如柳深以为然地点头,“奴婢这段时间虽然在净军中,但是偶尔也有听到他们说起宫中的事情。眼下,皇后除了一个名头之外,几乎可说什么都不是,后宫大权旁落,二阿哥又不得皇上喜欢,处处为熹妃所制。”

舒穆禄氏慢慢走着道:“她知道自己年老色衰,也生不出子嗣来,凭她一人根本无法与熹妃对抗,所以便求皇上复我之位,借我的手去对付熹妃她们。”

一听这话,如柳忙道:“那主子千万不要趁她的心意。”

然舒穆禄氏却道:“为什么不?皇后有一句话没说错,划分敌友的界线只在于对自己是有利还是有害。不管怎样,眼下熹妃她们三个,是我与皇后共同的敌人,联起手来对付她们并没有什么不好。”

如柳点头之余,再次道:“奴婢只怕一旦没有了敌人,皇后就会调转枪头来对付主子,您刚才也说了,她要掌控整个后宫,可是主子绝对不可能做她手下的傀儡。”

舒穆禄氏嗤笑一声道:“她可以对付我,我就不可以对付她了吗?其实真正可以对付皇后的,不是熹妃,也不是谦嫔,而是皇上,她们就是有了皇上的宠爱,才可以不将皇后放在眼里,而这恰恰是我最有利的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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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二十章 出人意料

“主子说的是。”到了这里,如柳已经再无一丝担心,她相信主子一定赢所有人,然后站在无人可以企及的高度,就像今日的熹妃那般。

“不过有一句话却是错了,我现在要对付的并不止熹妃三人,而四个人才是?”

“四个人?还有一个是谁?”如柳好奇地问着,舒穆禄氏抚一抚因涂了脂粉而特别光滑的脸颊,徐徐道:“谨嫔。她与已经死了的惠贤贵妃一样,对熹妃死心踏地,咱们想动熹妃,就一定得连她也一起动,否则后患无穷。”见如柳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她道:“可别以为谨嫔简单,这个女人虽然平时不怎么吭声,又没什么恩宠傍身,但熹妃凡事皆与她商量,甚至请她拿主意,这样的女人,你说是简单还是不简单?”

如柳低头,“是奴婢想的太简单了。”

舒穆禄氏抬头,恰好看到一群鸿雁飞过,她逐字逐句地道:“要么不做,要么做绝,留下后患是最愚蠢的做法。”

当夜,胤禛毫无意外地翻了舒穆禄氏的牌子,令后宫诸人恨得牙根痒痒又无可奈何,有不甘者,在无人处拿着针偷偷扎写着舒穆禄氏生辰八字的小人,借此发泄心中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