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不能,她要活着,活着找出害死弘历的人,将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凌若拖着脚步的脚步,来到棺木前,想要推开棺木,却发现棺盖被钉死了,任她怎么推都移动不了分毫。

跪在底下的弘时见状忙道:“娘娘,因为弘历是被人烧死的,死相恐怖,为免惊到皇阿玛与娘娘,所以从福州运出来时,我便让人封住了棺盖。”

凌若看也不看他,只是道:“我想见弘历最后一面!”

弘时面露为难之色,“可是福州那边的人跟我说,棺盖封了再打开很不吉利的,还是…”

下一刻,凌若的声音骤然变得阴冷森寒,“本宫说想见弘历最后一面,你没听清楚吗?”

弘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胤禛,后者叹了口气道:“人都已经不在了,还有什么吉利可言,启棺吧,朕也想见弘历最后一面。”

有了胤禛的吩咐,自然不会有人再多嘴。很快,几枚长长的钉子便被起了出来,棺盖亦被移开半边,露出里面一具焦黑炭臭,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来。

“弘历!”压抑了近月的悲痛在这一刻悉数爆发了出来,俯身自棺柩抱起那具炭臭恐怖的尸体,将之牢牢抱在怀痛哭不已,这是她的儿子,不管变成什么样,这都是她的儿子啊!

整个毓庆宫都响彻着凌若悲伤绝望的痛哭声,对于天底下的父母来说,没有什么比失去孩子更令他们感到痛苦的了。

若可以,她愿倾尽所有,包括自己的性命来换取弘历的重生;可是不行,死了便是死了,任她做什么都不能让弘历活过来。

能拥有弘历这个儿子,是上天赐给她最大的福气;但生在皇家却是弘历最大的不幸,若有来生,她希望弘历可以投胎去普通人家,平平安安的过完一辈子。

胤禛一直无声地站在旁边,直至凌若哭不出声时,方才哽咽地安慰道:“若儿,事已至此,你不要太难过了,相信弘历也不愿看到你这个样子,听朕的话,放手好不好?”

凌若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弘历的尸体不住摇头,她不想放手,一辈子都不想放手啊!

见凌若不肯听自己的话,胤禛强行抓开她的手,苏培盛在一旁赶紧接着尸体将其安放到棺木。

手的空虚感令凌若心慌害怕,拼命挣扎着道:“松手,放开我,放开我啊!”见胤禛一直不肯放,她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低头一口咬在胤禛手背上,用力地咬着。

她这个举动将所有人都吓坏了,那可是皇上啊,熹妃这样伤害皇上龙体,不想要命了吗?

手背上传来的剧痛令胤禛皱眉,但抓着凌若的手始终不肯放开,他不松开,凌若的牙齿亦不松开,双目犹如鬼魅一般,毫无感情地盯着胤禛,而鲜血,顺着她的牙,自胤禛手腕上缓缓滴落。

“娘娘,快松口!快松口!”苏培盛最先反应过来,一边说着一边就要让人将凌若拉开,却被胤禛制止,同样被制止的还有已经起身,正准备过来的弘时。

低头,带着无尽悲伤看着那双冰冷如魅的双眼,“就算你将朕的肉一块块咬去,朕也不会松手,若儿,弘历死了,再也不会活过来,该走的终归要走,勉强不得!”

许久,凌若终于慢慢松开牙齿,而胤禛的手腕上已经多了几个正在冒血的牙印,苏培盛看得眼皮直跳,赶紧吩咐人去请太医来。

“你可知你一句‘该走的终归要走’,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这是在养心殿大吵后,凌若第一次主动与胤禛说话,却是满满的伤心。

胤禛哑声道:“朕知道,所以不论你做什么朕都不会怪你。”

这个时候,那拉氏亦到了,双目通红的向胤禛行礼,“臣妾一听说四阿哥的棺木运回来了,便立即赶过来了,还请皇上节哀。”说到这里,她看到胤禛受伤的手腕,惊呼道:“皇上怎么受伤了,出什么事了?太医呢,为何不见太医?”

苏培盛赶紧道:“奴才已经让人去传太医了,应该很快便会到!”

虽然苏培盛没有回答她的第一个问题,但那拉氏注意到凌若唇边的一丝血迹,顿时沉下脸道:“熹妃,可是你弄伤了皇上?”

见凌若默认了自己的话,那拉氏声音比之刚才又严厉了几分,“本宫知道因为四阿哥的死,你很难过,甚至大闹养心殿,责怪皇上派弘历去福州,但谁都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论伤心难过,皇上不会比你少,你怎会为此责怪皇上,还伤了皇上龙体,你可知单凭这条罪,本宫就可以夺你妃位。”

凌若没有说话,反倒是胤禛有些不悦道:“皇后言之过重了,熹妃毕竟失了儿子,一时悲痛之下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也是情有可原,你该谅解才是。”

见胤禛如此坦护凌若,那拉氏眸底掠过一丝隐晦的冷光,口却惶恐地道:“皇上说的正是,臣妾也是因为担心皇上龙体,才会苛责熹妃。其实四阿哥的事,臣妾等人心里都很难过,只是逝者已矣,生者就算再伤心也不会令逝者重生,反而会因一味沉溺于伤心,而难以自拔。”

那拉氏的话令胤禛面色稍霁,出言道:“总之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以后谁都不许再提。”

既是胤禛开了口,自然不会有人那么不开眼的反对,纷纷垂首答应,唯独凌若不言不动,只是怔怔看着已经合起的棺木。

在太医赶到为胤禛包扎了伤口后,那拉氏道:“前朝政事繁忙,皇上还是先去忙吧,这里有臣妾在就行了。”

第一千两百七十五章 追问

“也好。胤禛正要离开,一直不曾作声的凌若忽然欠身道:“臣妾有事要说,请皇上暂且留步。”

胤禛依言停下脚步,温声道:“熹妃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

瓜尔佳氏心中一跳,猜到了凌若想说什么,连忙上前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道:“妹妹,现在并不适宜提这事,还是晚些再说。”

凌若没有理会她的劝说,径直道:“刚才皇后娘娘说逝者已矣,生者就算再伤心也不能令逝者重生,臣妾很是认同;但若是因为不曾查清楚真相,致使死者走得不明不白,那么不论对生者还是死者,都是一种伤害。”

胤禛眼皮微跳,道:“熹妃觉得什么不清楚?”

在那拉氏与弘时的注视下,凌若缓缓吐出四个字,“弘历的死!”

谁都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来,均是一脸诧异,当中又以那拉氏与弘时惊意最盛,前者犹豫了一下道:“已经查实是那些发疯的连江县百姓害死了四阿哥,还有什么事情不清楚?”

凌若神色淡然地道:“这一点臣妾也知道,但总觉得事情还有些不清不楚,所以臣妾想再问一遍二阿哥关于当时的情况,不知二阿哥是否方便?”

那拉氏自然不愿就此事多提,以免弘时露出马脚,可是凌若这么说了,她也不好直接反对,只得迂回道:“弘时才刚回来,这些事还是等过几日再说吧。”

凌若面无表情地道:“可是臣妾现在就想听,二阿哥虽然赶路辛苦,但应该不至于连说件事也困难。”

不等那拉氏再说,胤禛已经道:“弘时,朕之前是看林学礼奏报知道的,你既是回来了,就亲口说一遍给朕听。”

“是。”弘时偷偷瞥了那拉氏一眼后,忍着心下的不安将事先编排好的说词讲了出来,与林学礼奏报上的说词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出入。

凌若一直认真听着,待他说完后道:“林学礼不过是一个文官,可说手无缚鸡之力,为何他能逃得掉,你们两个学过武的阿哥却逃不掉?”

“当时兆惠他们是想护着弘历…不,太子爷先走的。”弘时改了称呼后继续道:“但太子不想留下我与林大人,所以拉着我们一起后,可是后来的情况越来越不利,无奈之下,只能让林大人先走,我与太子爷留下抵挡。”

凌若狐疑地盯着他道:“你说他们有很多人是不是?”

“是。”弘时话音刚落,凌若便追问道:“既是有那么多人,为何看到林学礼逃走,却不派出一部份人去追,由着他逃走?”

弘时没想到凌若如此细心,连这么一点小事也看出了问题,强自镇定道:“那些村民一个个看起来跟疯子一样,无法用正常人的思维去衡量他们,或许他们根本就没想到娘娘提的这一点。”

“他们既然知道在抓了你们之后,派人看守,应该不至于如此无脑,是否有什么事是二阿哥你没注意到的?还有,二阿哥你被抓了之后,真的认不出关押你与弘历的地方吗?”

弘时额角微微见汗,低着头道:“他们将我与太子爷关在一间黑漆漆的屋子里,实在认不出那是什么地方,否则我必会告诉林大人,让他派人去救太子爷,要是当时去了,太子爷或许就不会死。”

凌若盯着他的头顶道:“你们是一起逃出来的,为何最后你逃脱了,弘历却被人烧成了焦尸?”

“我在逃跑中被人不慎砍中后背滚下山,想不到就因为这样捡回一条性命,太子爷他…”弘时还没说完,凌若便厉声打断他的话,“既然滚下山可以逃得性命,为何弘历不像你一样滚下山?为何?”

“我…我…”正当弘时紧张思索着该如何圆话时,那拉氏cha话道:“滚下山,可能是生路也可能是死路,弘时活着,只能说他命好,避过这一劫。”

凌若想也不想便大声道:“那为什么弘历没有命好地滚下山,没有避过这一劫?”

见凌若越问越不像话,那拉氏不悦道:“各人命数不同,本宫如何回答的了你。弘时已经将自己知道的事都告诉了熹妃你,可熹妃却像审犯人一样,不停地审问着弘时,是否熹妃觉得弘历死了,弘时也应该死,他根本就不应该活着回来。”

凌若别过头道:“臣妾没有这样说过。”

“你是没有说过,可言语间却尽是这个意思。”那拉氏沉下脸道:“你失去了弘历固然难过,可也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弘历固然是你视若性命的儿子,弘时何尝不是本宫的性命,本宫宁愿自己有事,也不想他受一点伤害。”

瓜尔佳氏见状,连忙上来打圆场道:“娘娘息怒,臣妾相信熹妃娘娘不是这个意思。”

那拉氏没有理会她,而是一脸难过的对胤禛道:“皇上,因为弘历一事,弘时已经很内疚自责了,可熹妃却还要百般针对弘时,甚至觉得他不应该活着,实在令臣妾无法接受。”

“就像谨嫔说的,熹妃并非此意,只是一时口快,所以才有这个误会罢了,皇后不要放在心中。”安慰了那拉氏一句后,胤禛道:“朕还有事,先回养心殿,晚些再过来。”

在经过凌若身边时,胤禛脚步一顿道:“你随朕同去,朕有话要与你说。”

凌若瞥了他一眼冷然道:“臣妾想留在这里陪弘历,而且臣妾不觉得还有什么话要与皇上说。”

听着凌若毫不客气的顶撞,瓜尔佳氏暗自捏了一把汗,唯恐胤禛怪罪下来,幸好担心的事没有发生,胤禛只是附在凌若耳边轻轻说了句话后,便离开了毓庆宫;至于凌若在犹豫了一会儿后,竟然也跟了出去。

到了养心殿,意外看到允祥正等在殿外,看到胤禛过来,上前见礼后道:“臣弟得知二阿哥回来并且带回了太子爷的棺枢,便想着来祭奠一番。”说罢,他看到了跟随胤禛一道过来的凌若,轻声道:“太子爷的事还请小嫂子节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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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两百七十六章 坦言

因为胤禛圣旨已下,礼部晓喻全国,是以所有人都已改了称呼,唤弘历为太子爷。

凌若微一点头后,转头看着胤禛道:“皇上说有关于弘历被害的消息告诉臣妾,究竟是什么?”

“进殿再说。”待要进殿,看允祥还站在原地,神色有所犹豫,道:“老十三,你也一道进来吧,有些话你说比朕说更有用。苏培盛,你在外头候着。”

听着胤禛有些无奈的声音,允祥点点头,跟随进了养心殿,至于苏培盛,则依着胤禛的吩咐候在养心殿外。

进殿之后,胤禛道:“你认为弘历的死有所可疑?”

“是,臣妾觉得不论是奏报还有二阿哥的话,都有好几处地方不详细,甚至不合情理,所以臣妾有理由怀疑弘历的死并非意外。”

胤禛没有就她的话说什么,而是道:“所以你才会在毓庆宫对弘时咄咄相bi?”

凌若迎着胤禛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是,若皇上觉得臣妾做的不对,尽可处置臣妾,但这件事臣妾一定要查个清楚,弄明白弘历的真正死因。”

“怀疑弘历死因的人并非你一个。”胤禛突然冒出的这句话令凌若诧异不已,不明白他这么说的意思。允祥见状解释道:“不瞒小嫂子,其实早在多日前,皇上就在暗中调查二阿哥与四阿哥在福州遇到的事了,而且已经查到了一些眉目。”

听到这句话,凌若眸中闪现激动之色,盯着胤禛道:“当真吗?”

“朕有何理由要骗你!”这般说着,胤禛从御案暗格中抽出密折递给凌若,“朕原想等查清楚后再告诉你,没想到你也疑心此事,还在毓庆宫如此问弘时。朕知清楚你的xing子,一旦有所怀疑,必会追根究底,若不与你说清楚,不知后面会闹出什么事来,不过此事万不能外传,否则一旦让加害弘历的人有所准备,想再查出线索来就难了。”

“臣妾知道。”在应了一声后凌若迫不及待地翻开折子看了起来,里面果然记录了许多关于弘历遇害的事,最令凌若意外的,莫过于埋葬了百多人的尸坑,而奏折中也提到了怀疑,既然那些尸体没有被当成粮食吃掉,那么连江县百姓疯狂吃人肉的说法便不成立,再加上找到的断桥碎片上有人为痕迹,更是疑上加疑。

看完手上的几封折子后,凌若沉思良久道:“据此看来,连江县之事,应该是有人刻意设下的圈套,目的就是要弘历的性命。”

“不止弘历,弘时也是他们目标之一,只不过他幸运一些,从那些人手里逃了出来。”说到此处,胤禛语气一沉道:“朕知道你疑心弘时,但他当时也是险死还生,受了许多伤,且为了这件事,他一直心存内疚,不断自责。若圈套是他设下,那他大可以让弘历一人去连江县,而非自己以身犯险。”

凌若凉声道:“或许这根本是他施的苦肉计,为的就是摆脱嫌疑。”

胤禛知道凌若此刻一心记着弘历被人害死的事,听不进劝,逐不与她多加争执,只是道:“朕知道,所以朕才要追查下去,直至查清楚在连江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允祥在一旁劝道:“是啊,小嫂子,为了太子爷的事,皇上将密探全派去了福州,相信很快会有结果,还请小嫂子再耐心等候一阵。”

凌若目光在允祥脸上一转,复又落在胤禛身上,徐徐道:“皇上可是希望在查明真相之前,不要再针对二阿哥?”

“是。”这是胤禛给予凌若的回答,而凌若在经过长时间的沉默,也给了胤禛一个回答,“臣妾可以答应皇上,但做为交换,皇上一定要查出究竟是何人害死弘历。”

胤禛郑重地道:“这不止是你的心愿,也是朕的心愿!”

见凌若点头,允祥不失时机地道:“恕臣弟多嘴,小嫂子,其实皇上对于太子爷的死,真的很懊悔很难过。再说,若非有人故意破坏了去连江县的桥,凭着皇上派去暗中保护太子爷的人,太子爷根本不会有危险。臣弟知道太子爷是小嫂子的心头肉,但又何尝不是皇上的心头肉,只看皇上追封太子爷一事,便可看出皇上有多重视太子爷。”

允祥的话触动了凌若的心事,神色戚戚地道:“追封又如何,弘历始终不能活过来。”

“是,现在不管做什么都不能令太子爷活过来,但至少皇上已经竭尽所能了。臣弟甚至可以放肆的说一句,若此刻有所选择,皇上甚至会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取太子爷的重生。”敢这样的说的,也就一个允祥了,换了其他大臣,不管多得胤禛倚重都不敢说了这样放肆的话来。

在无言的沉默中,胤禛执起凌若的手,认真而凝重地道:“不是甚至,是一定会,因为朕不想看到你这么痛苦。”

胤禛简短但却满怀真挚的话,犹如一道清泉一般,缓缓流入凌若被仇恨禁锢的心灵,令那道禁锢有所松动,亦令凌若重新审视胤禛,审视这个一直被她不断推开的人。良久,她道:“若皇上不曾让弘历去福州,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所以臣妾…”

不等凌若说下去,胤禛已经抬手道:“朕知道你现在无法原谅朕,朕也不会强迫你,一切等抓到害弘历的凶手后再说。”

正在这个时候,外头响起叩门声,只听苏培盛道:“皇上,福州有密报送来。”

胤禛精神一振,连忙道:“呈进来!”

随着胤禛的话,苏培盛手捧密匣走了进来,在将密匣放到御案上后,他知趣地退了下去,虽然对密匣里面的东西很感兴趣,但处在他这个位置,可不能由着兴趣控制自己,否则随时会没了性命。

在苏培盛退下后,胤禛自密匣中取出折子细阅了起来,在看完后,他长出一口气,将折子递给了凌若,带着震惊之色道:“朕虽想到那些人不会是连江县百姓,却没想到,他们为了谋害朕的两个儿子,竟然丧心病狂地将连江县的百姓全部都杀了,除却饥荒时饿死的,还有整整一千零八十九口,竟然一个都没有留下!”

第一千两百七十七章 线索

在凌若与允祥分别看完折子后,均明白了胤禛话中的意思,胤禛派去的密探,细堪了坟场,终于在另一个地方同样发现掩埋了许多人的大坑,经过清点发现有一千零八十九具尸体,因为尸体已经腐烂,无法辩知身份,但根据他们各自的服饰可以看出应为普通百姓。如果是饥荒死去的人,不会一下子埋那么多人。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他们就是幸存下来,但又失踪不见的连江县百姓。

有人杀了他们,将他们埋在这里,然后又故意装扮成他们的样子,引弘历两兄弟来此,袭击二人。

不过密折中出指出,线索到这里就全断了,不论他们如何仔细认真,都难以再查到一丝有用的线索。

允祥沉吟道:“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有着很精密的布置,能够布置出这个局,而又心狠手辣到这等地步的,绝对不简单。不过臣弟现在倒是更好奇,此人究竟是从何时开始设局的。”

“心狠手辣…”凌若喃喃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后,忽地道:“臣妾听皇上说过福州之所以会发生这么大的饥荒,皆因两批运粮船在附近海域沉没是吗?”

在胤禛点头后,她走了几步道:“既然布局者心狠手辣的可以随时杀上一千几百人,那么要他弄沉运粮船造成福州大面积的饥荒应该也不是什么下不了手的事。”

允祥与胤禛对视了一眼,脸上均带着浓浓的惊意,他们两个心里最清楚,当初胤禛之所以会派弘历他们去福州,就是因为怀疑运粮船沉没一事是有人故意为之,所以才将他们两个当作诱饵,引幕后者露出真面目,只是后面发生的事令胤禛引为终生之憾。想不到,凌若的想法竟然与他们不谋而合。

在压下惊意后,允祥道:“小嫂子觉得有人从福州饥荒就开始布局?”

“不错,这个想法虽有些匪夷所思,但两批运粮船接连沉没,这本身就是一个值得怀疑的事。”说到此处,她看着胤禛道:“我不知道皇上为什么没有怀疑此事,由着弘历去福州。”

“其实…”允祥犹豫着没有说下去,因为他想到后面的话可能令凌若对胤禛误会更甚,而这显然不是他所愿看到的。

正当凌若奇怪他为何吞吐着不说下去时,胤禛忽地道:“老十三,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不必再为朕藏着掖着。”

见他这样说,允祥方继续道:“其实皇上当时已经怀疑了,但许多大臣一力举荐太子爷,再加上皇上想引出造成这场**的真凶,所以才假装中计,让太子爷与二阿哥出任钦差。”不等凌若说话,他连忙又道:“不过臣弟可以保证,皇上当时真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除却一千军士之外,又从丰台大营抽调了四千军士再加上密探,在暗中保护太子爷。若非对方狡猾的弄断了桥,太子爷根本不会有危险。

凌若根本没有听到允祥后面在说什么,脑海中只是不断重复着之前的话,原本有所消退的恨意因为这句话再次炽盛了起来,而她整个人亦不断轻颤着,“你明知道可能会有危险,还让弘历去福州,将他当成诱饵?”

“是。”胤禛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朕原本可以让允祥瞒着你,让你永远都被蒙在鼓中,可是朕不想,朕不想再对你有所隐瞒。所以从这一刻起,不论好的坏的,朕都会如实告诉你。”

凌若怔怔地望着他,于突然落下的眼泪中痛声道:“我一直以为你并非存心送弘历去死,如今看来,却是我太天真的,从一开始,你就是存心的,存心要害死弘历!”说到后面,她已经无法遏制自己的声音,尖锐的像钢针一样,狠狠戳着胤禛与允祥的耳朵。

“那个人将整个福州府,将成千上万的福州百姓当成棋子,朕怎可置之不理;若不抓到他,定然还会有更多无辜的人受害,朕…”不等胤禛把话说完,比刚才更尖锐的声音已经自凌若口中发生,“所以你就可以牺牲弘历,希望我唯一的儿子吗?”

她的话令胤禛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悲伤,“朕以为自己可以控制一切,可以让弘历他们兄弟平安归来,可原来不是,朕高估了自己的同时也低估了对方,使得他们二人一死一伤,若儿…”

“够了,我不想再听!”凌若用力捂住耳朵,在飞溅的泪不中大声泣道:“我不想听,不想再听啊!”

随着这句话,凌若跌跌撞撞地奔出了养心殿,允祥想要去追,却被胤禛唤住,“由着她去吧,这个时候,你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

允祥迟疑了一下道:“其实那件事没必要让小嫂子知道。”

“朕知道,可就像朕刚才说的那样,朕不想再瞒着她任何事。”

允祥忧心忡忡地道:“可这样会令皇上与小嫂子的误会越来越深,甚至无法化解。”

“想要解开这个误会,最好的办法就是抓到害死弘历的凶手!”在咬牙说出这句话后,胤禛道:“如今福州那边的线索几乎是断了,你有什么办法可以继续追查下去。”

允祥沉吟半晌道:“既然福州那边的线索断了,皇上不如试试从另一个角度追查下去。”不等胤禛询问,他便解释道:“当初太子爷之所以会任钦差,有一大半原因,是因为众位大臣的举荐。若福州真是一场**,目的是要引太子爷去福州的话,那么众位大臣的举荐一定是受人指使所为。”

允祥一番话犹如抽丝剥茧一般,将伪装的外壳剥去,只留下真正关键的东西,“臣弟相信,只要细查他们,一定会发现他们之间的联系,从而查到皇上想要知道的东西。”

胤禛什么也没说,只是从御案上拿来一大摞卷宗递给允祥,“这些是所有上奏举荐过弘历的大臣卷宗,朕已经全部看过,并未发现当中有什么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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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两百七十八章 联系

允祥接过卷宗仔细翻看了起来,正如胤禛所说,这么多大臣并没有直接的联系,同窗、同科自然有,但也只是少数几个,无法将大多数人联系起来。若真是这样就怪了,无缘无故,这些人怎么会上同样的折子,难道真是巧合?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允祥否决了,世上哪里有这么多巧合的事,都是人为制造出来的,不过这一回,他还没有瞧出破绽来罢了。

正自不解之时,目光落在正好翻到的两个卷宗上面,轻声念着写在卷宗上的名字,“夏长青…图巴赫…”思忖片刻,他道:“这两个名字,臣弟记得好像在哪里也一起看到过。”

胤禛拧眉道:“他们两人一个进士,一个是恩萌,不可能是同科同年,你在哪里看到过?”

允祥没有回答,而是继续翻着卷宗,越往后翻,眸的凝思之色就越发凝重,不会错的,这两个名字他绝对在某个地方看到过,还有卷宗上的其他人,不说全部,但至少七八成有印象。可究竟会是什么样的大事,才会令得这么多位大臣的名字出现在一起呢?真是奇怪!

这个问题允祥想了很久都没有答案,胤禛在旁边问了一句,“老十三,你说的那件事,是在朕继位后还是继位前?”

“应该是在皇上继位之前。”对于这一点允祥倒是很肯定,他记xing不差,几年前的事都记得一清二楚,能够让他想这么久的,应该是多年前发生的事,印象有些模糊了。

“继位之前…”胤禛重复着这句话,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着,许久,他开口一件件说出发生在康熙朝时的大事,并且是他与允祥有所参与的,从黄河水患筹银开始,一路往下,在说到废太子允礽与郑春华偷情幽会事发乃至后来被废一事时,允祥眼眸骤然一亮,连忙道:“皇上,臣弟想起来了。”

胤禛奇怪地道:“与允礽有关?朕怎么一些印象也没有。”

“不,不是与二哥有关,而是与八哥有关。”允祥急急说道:“皇上可还记得二哥第一次被废之事,皇阿哥让大臣举荐继任太子一事?”见胤禛点头,他又道:“当时有许多大臣保举了八哥,那些大臣的名字臣弟当时也听了个大概,与这些卷宗上的名字有许多重合。”

“你是说这些都是老八的人?”胤禛一边问着一边劈手夺过允祥手里的卷宗一一翻阅,在心里有了怀疑后,看那些大臣名字,果然发现与当年保举允禩为太子的人有所相似。

允祥咳嗽着道:“事隔太久,臣弟不敢太过肯定,但**不离十。”

胤禛恨恨地将卷宗掷在案上,怒声道:“好一个允禩,他之前妄图篡位,朕念着皇阿玛临终的话,还有多年的兄弟情份,已经宽待于他,他居然还贼心不死,设计害死朕的儿子!”

“皇上息怒,虽然这些大臣可能与八哥有所联系,但究竟福州的事是否八哥做的,还有待查证。”

面对允祥的劝说,胤禛冷笑道:“你放心,朕一定会好好查清楚这件事,不过若让朕查到真是允禩做的,就算皇阿玛复生,也无法阻止朕要他的命!”

杀心,从未如此之重过!

兄弟之情固然要念,但也要看对方是什么人,若对方是一只豺狼,而你却迂腐的一味与豺狼讲兄弟之情,那么结果只有一个,就是被豺狼吃的尸骨不剩。

当日,胤禛下密旨给远在福州的密探,命他们立即回京,一方面调查那些举荐过弘历的大臣,另一方面则严密监视廉亲王府,记清楚所有出入的人,不许漏了一个。

至于阿桂与兆惠尸体失踪一事,也派了另外的人去查,任何一条线索都不要放弃。

另一方面,弘时在毓庆宫守了半天后,随那拉氏去了坤宁宫,刚跨进坤宁宫,人还没坐下,弘时便不满地道:“皇额娘,为什么您要由着皇阿玛追封弘历为什么宝硕太子?他不过是一个庶出的皇子,哪里有这资格。而且这么一来,儿臣以后还要怎么服众?”

那拉氏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道:“你当本宫没阻止吗?本宫让你舅父动用了手上所有的力量,让众位大臣出面,极力反对你皇阿玛追封弘历,结果不但没有能阻止这件事,还被你皇阿玛罚在养心殿前当众梃杖,你舅父费了好大的劲才安抚住他们。”

“那就真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弘时不死心的问着。

那拉氏接过小宁子奉来的茶冷笑道:“那你倒是说给本宫听听,还有什么法子,难不成你要本宫自己跑到皇上面前说这事吗?”

见那拉氏有所动气,弘时忙道:“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儿臣一想到弘历死了还要摆儿臣一道,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那拉氏拨着茶汤上的沫子徐声道:“咽不下也得咽,谁叫皇上喜欢他。不过你也不用太在意,毕竟人已经死了,死人怎么可能斗得过活人呢!”

“话虽如此,可儿臣实在不甘心一次次输给弘历,现在还要儿臣给他披麻戴孝,真不知皇阿玛是否…”他刚想说胤禛是否老糊涂了,两道冰冷的目光就刺在脸上,正是那拉氏,“虽然这是在坤宁宫,但有些话说习惯了就会变成自然,本宫不希望你因一句失言而酿成大祸,失去本已触手可及的一切,明白吗?”

弘时心一凛,意识到自己太过随意,连忙欠身道:“是,儿臣明白。”

那拉氏点一点头道:“总之追封太子一事,就这样过去了,不管你心里有多少不甘,都不要再提及,否则对你有百害而无一利。除此之外,在弘历下葬之前,你都尽量多的待在毓庆宫,如此才会让你皇阿玛觉得你顾念手足之情,记住了吗?”

“多谢皇额娘提醒,儿臣记住了!”在弘时说完后,那拉氏将茶盏一搁道:“对了,有一件事本宫一直想问你,为何连江县一事,你要让廉亲王的人去做,且事先也不通知你舅父的人,难不成在你心里,廉亲五比你舅父还值得信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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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两百七十九章 心有不安

听着那拉氏的语气不善,弘时连忙道:“皇额娘误会了,那是儿臣的亲舅父,哪里会不信任,只是…”

见弘时不往下说,那拉氏凉声道:“只是什么,本宫听着。”

弘时瞥了站在一旁的小宁子一眼,见那拉氏没有让他回避的意思,只得继续人作罢,不过心里仍是颇为不喜,认为那拉氏太过宠溺这个太监。

“回皇额娘的话,将弘历引到连江县,然后再装成连江县百姓伏击弘历这个点子,乃是八叔托人告诉儿臣的,而且当时八叔已经铺好了路,做全了准备,若临时再换人,不止费神,还可能错过了这个机会。所以儿臣才决定由八叔的人来完成这件事。至于事先未通知舅父的人,这一点确实是儿臣疏忽,儿臣愿受皇额娘责罚。”

那拉氏原就奇怪,以弘时的脑子怎么能想出这么一个完善的计划来,如今这个疑团总算是解开了,敢情一切皆是允禩的主意。

“本宫并不是要怪你什么,只是这样大的事,于情于理,你都该知会你舅父派去的人一声;你可知找不到你后,他们有多紧张,唯恐你出事。”那拉氏自然不是真的不怪弘时,只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一味责怪,反而会伤了她与弘时的情份,让弘时更加偏向允禩,“不过,你也莫要忘了本宫与你说过的话,在这个世上,唯有本宫不会害你,其他的人,就算看起来对你多好,你都要有所防备,包括你八叔在内。”

尽管那拉氏的话已经说得很婉转,落在弘时耳仍觉得有些刺,“皇额娘,儿臣知道您所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儿臣好,但八叔真没有任何私心,当初皇额娘越过八叔,直接派人弄沉运粮船一事,八叔知道后也是没有任何怨言,反而还劝儿臣不要误会皇额娘。”

看到弘时对允禩深信不疑的样子,那拉氏气不打一处来,真不知允禩给弘时灌了什么迷汤,竟惹得弘时这样信任,连她的话也听不进去。更不晓得,连江县一事,已经让允禩牢牢抓住了他的把柄,足以要挟他一辈子。

若非舒穆禄氏的孩子没有了,她真想换掉这个蠢货,省得老让他给自己添堵

不过气归气,终是不能当着弘时的面表露出来,只能道:“皇额娘也只是给你提个醒,不论何时何地,都不可失了防人之心。”

“儿臣明白,皇额娘尽管放心。”看着弘时那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那拉氏无奈地摇摇头,转而道:“对了,福州那边的事,你都处理干净了,确实没留下尾巴?”

“是,八叔那些人做事很小心,什么都没有留下,不过…”这两个字引起了那拉氏的注意,连忙追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在儿臣杀弘历的时候,外面突然升起一只穿云烟花,应该是用来求救的,儿臣派人搜查了附近,始终没有找到放烟花的人,这一点很是奇怪,按理来说,当时所有该死的人都被清理干净了,不应该会有人放烟花。除非是有人从山路绕进连江县的时间比儿臣预期的早了一些,发现连江县情况不对,所以急着放烟花求救。儿臣问过舅父的人,说是没放过,儿臣怀疑,可能是皇阿玛派去暗跟着儿臣与弘历的人放的。儿臣怕他们从弘历尸体上发现什么,所以让人一把火将那宅子都烧了,什么都没留下。”弘时尚不知道被杀的那些军士还有连江县千余名百姓的尸体已经被胤禛派去的密探发现了,否则他就不会说的如此轻松了。

听着弘时的话,那拉氏道:“途可曾有什么人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