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有话要讲?”

风赢思量再三,方才落子,故作悠闲道:“末将最近听了一些有趣的传言。”

君卿夜是何等精明之人,听得风赢如此一说,心中已有计量,却不动声色,只笑问:“喔?说来听听。”

“传闻皇上又得一美人,不过,却是一位病美人,据闻她那美艳模样,比西子更胜三分。”风赢开口,更是小心翼翼地观察君卿夜的表情。

“传闻而已,不足轻信。”

见君卿夜并不承认,风赢倒也没有再问,只平静道:“末将也觉得不可能,宫里又岂是瞒得住秘密的?若是皇上真的藏了个人,怕是几位娘娘早就闹上了,如今,太太平平,定是谣传。”

君卿夜闻言眯了眯眼,淡淡开口,“你是在提醒朕以防后宫失火吗?”

“皇上并未收纳那西子美人,又何来失火一说?”风赢处变不惊,只是狠落一子,瞬间于棋盘之上将君卿夜杀了个片甲不留。

君卿夜看着已成定局的棋盘许久,方道:“果然一心不能二用啊,朕竟然输了。”言罢,似想起些什么,又佯怒道:“风赢你好大的胆子啊,连朕也敢赢?”

风赢气定神闲地道:“下棋之前,末将已讨了皇上的话,赦臣无罪。”

“朕有说过吗?”君卿夜假作不认。

“皇上说了。”风赢平静应对。

对视良久,君卿夜复又大笑,“风赢啊风赢,你果然够胆量,朕喜欢你,哈哈哈!”

见君卿夜心情甚好,风赢也壮了壮胆道:“皇上,恕臣直言,您宫里那位,还是小心为上。”

君卿夜挑了挑眉,不悦道:“朕不是说了没有了吗?”

“若是没有,皇上便不会输给末将。”风赢自然是有把握才敢如此说,无论君卿夜是否承认此事,他也是劝定了。

“真是什么也瞒不住你啊,一个病得要死的女人,你们也要担心吗?”

“她是不是真的病得要死,末将不知,但她长了一张和萱妃娘娘一样的脸,末将就不得不防。”风赢的耿直是出了名的,也正是因为这个性子,君卿夜才对他如此放心,任他直言。

“朕心中有数,萱妃是萱妃,西子是西子,朕不糊涂。”君卿夜重情,但在这件事上,他却是有自己的见解的,不会随便找一个女人来做萱妃的替身。

风赢自是了解他的,见他表情淡然,也放下心来,便也不再直言相劝,正收着棋子,却又听君卿夜道:“你听了那么多传言,可曾听说过锦宫里出了位神医宫女之事?”

“神医宫女?”风赢蹙眉,似乎真的不曾听说。

“不知也罢,反正,进了役房的宫人,想活着出来,怕也是难了。”君卿夜悠悠而语,连他自己也不曾发觉,他的口吻透着太多的可惜。

风赢自是知道这役房的厉害,听得君卿夜如此惋惜,倒也心生好奇,便多嘴问了一句:“既是神医宫女,为何又送去役房?她犯了何事?”

犯了何事?听得此话,君卿夜危险地眯起了眼,忆及当日半月弯的字字句句,心中仍旧不曾真正释怀。没有正面回答风赢的话,他只是淡笑着说了一句:“风赢你知道吗,神医宫女其实还有一个名字,叫沙迷蝶。”

听清他所说的三个字后,风赢手中刚刚拾起的棋子,却是猝然落到了地面之上,发出清脆而绵长的声音。

第三章 夜探役房

君卿夜眉头微锁,淡淡看向风赢,戏谑道:“你在紧张什么?”

风赢俯身拾起落地的棋子,自若道:“皇上,没有,末将只是觉得意外,还以为皇上并不知情。”

“她会进役房,只是因为她想与萱妃一较高下。朕讨厌自以为是的女人,这一点你很清楚。”君卿夜缓缓说道,竟无半分隐瞒之意,眼前闪过那双如雾星眸,虽淡漠,却又隐隐勾动人心。

风赢呆愣了一阵,随即开口,“既送去了,该也是回不来的,皇上亦无须再担心什么。”

“不必担心,但不代表不必要知道,朕听说你自那夜之后,便着手在查她是吗?查到什么了?”不知不觉间,他对她的兴趣越来越浓。

风赢淡淡望了君卿夜一眼,直言道:“末将是查过她,不过,让未将意外的是,除了查到她是五年前进宫的以外,其他一无所获。”

难倒风赢的人和事,都绝非一般,君卿夜冷冷道:“何谓一无所获?”

“沙迷蝶,父母双亡,年幼时被叔父收养,十三岁入宫,现今十八岁,可末将查到,她的叔父在她入宫后不久便重病不治身亡,是以,她的身世,她的一切,没有人知道,也无法查询。唯一能查到的只是她的祖籍,她是上京本土人士。”风赢之所以未曾向君卿夜禀报,只因查到的这些根本没有任何价值,要不是君卿夜追问,他也不会主动提及。

君卿夜眸中一冷,“还真是一无所获啊。可是,为何朕一直觉得她并不寻常呢?十三岁入宫,却能有妙手回春的医术,想来,她定是出身医药世家吧!”

风赢默默点头,“末将确实曾怀疑她是佑亲王的人,可是,宫中记载,她自入了兰陵殿,便未再换过地方。前十三位美人,都曾是她侍奉过的主子。可是,她又如何能预知到佑亲王的人都会入兰陵殿?难不成她还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闻言,君卿夜淡淡一笑,“她自是不可能了。不过,有人却能。”

风赢离开后,君卿夜再一次犹豫了,去不去役房,已成为他目前最大的难题。他深知自己不应该再对她有所渴盼,可是,她那清冷而熟悉的眼神,始终让他无法释怀。

踌躇半晌,君卿夜暗暗说服自己,不过是去看看她是否还活着而已。

夜色凄迷,君卿夜走得不疾不徐,到役房之时,已过掌灯时分。

役房之中,仍有许多苦役在劳作着,突然间看到一名锦服男子进入,个个吓了一大跳。一人目不斜视地望着他看,许久方才问了一句:“这位官爷,敢问来此何事?”

扫视一圈,并未见半月弯的身影,君卿夜眉头微蹙,望向开口之人。这是一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宫中小官,并不认识他本人,是以才会称他一声官爷。

“你是这里的管事公公吗?”

“正是,敢问官爷您是?”这公公官虽小,但也是有眼力之人,一看君卿夜的打扮便知得罪不起,是以,言语间也颇为小心谨慎,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了人。

“这里是不是有一个叫沙迷蝶的女人?”

闻言,那公公眼神闪烁,更为小心地问道:“官爷,您找她有何事?”

“我有何事还轮不到你过问,只要告诉我她在何处便可。”君卿夜厉声道,不愿再与此人多言。

那公公见君卿夜脸色不佳,心知要坏事,马上跪了下来,“官爷息怒,奴才说便是了,奴才这儿前阵子确实来了一个叫沙迷蝶的丫头,只不过这丫头是皇上亲贬之人,奴才也是小心地看管着。可坏就坏在这丫头来到这里,什么活都不干不说,还耍起了横,奴才只是罚她一餐不许吃饭,她便大骂奴才,奴才不得已才把她关了起来。”

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君卿夜已不想再深究,只道:“她人呢?”

那公公微惊,假装镇定地问道:“还、还在屋子里关着呢。”

本以为过了六七日,她定是活不成了,不想她竟然真的还活着,君卿夜明知不应该再见她,可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带路,我去看看她。”

那公公脸色大变,为难道:“官爷,关是关在屋里,不过,活没活着,奴才、奴才就不知道了。”

“狗奴才,你这是何意?”方才以为她还活着,不禁惊讶,可现在却又听到如此之言,君卿夜也真有些动怒,冷眸中隐现杀机。

“官爷息怒啊,这丫头性子倔,关进去后就大吵大闹,说不放她出来就要绝食。奴才以为她只是想吓吓奴才,结果,她还真是个牛脾气,愣是几天几夜不吃不喝在屋里待着。前日奴才又听说她受了风寒,高烧不退,所以…”那公公怕得罪了君卿夜,一个劲儿地编着理由,但总归还是吐露了她的处境。

君卿夜心知情况不妙,怒瞪着他道:“还不快带我去?”

“敢问官爷是何名号,奴才这里好做个记录,要不然,奴才也为难。”那公公面相虽猥琐,但他说的也是实情。

君卿夜也不为难他,只冷了声道:“兵部风赢。”

单是听到这四个字,那公公已吓得面如土色。虽没见过本尊,可这名号他也是听过不下百回的,这下见了活的,只吓得两腿发软,忙战战兢兢地道:“奴才有眼不识泰山,风大将军,奴才这便带您去。”

役房深处有一排小屋子,是专门用来管教不听话的苦役的土牢。那公公行至一处牢前,颤抖着打开了牢门,唯唯诺诺地对着君卿夜说了一句:“大将军,您请吧。”

君卿夜上前缓缓推开阴冷的牢门,一阵腥臭之味扑面而来,暗无天日的土牢内,瘦小的身影蜷缩成一团,扑倒在地面上,了无生气。君卿夜上前几步探了探她的脉息,虽微弱,但一息尚存。

扶起半月弯发烫的身子,他声音有些干涩地唤:“喂,醒醒,醒醒。”

除非自己赦免她的罪,否则,役房之中想要找大夫来看病,决无可能,再这么烧下去,必死无疑。

迷茫间,半月弯似乎听到了谁的声音,她的双眼张开一条缝,难得的光亮,对她来说却太过刺激,让她不由得再度锁紧眉头,“我死了吗?”她似在梦呓,微弱而沙哑的声音,透露出太多的苦涩。

君卿夜的心蓦地颤抖了一下,然后轻叹一句:“你还活着。”

轻靠在君卿夜的身上,半月弯闭着眼轻笑,“呵,原来还是死不了。”

君卿夜无法理解半月弯嘴角的笑意,正如他无法控制的心,各种情绪,一时涌上心头。

半月弯强迫自己睁开双眼,一室的灰暗,在她睁眼之时,仿佛都明朗了起来,抬起小手,她抚上他的眉眼,细细地描绘着,“原来是你。”

君卿夜的脊背僵硬如铁,这莫名的熟悉感又是为何?他突地伸手捉住她不安分的小手,“你认识我?”

她温柔地笑着,只轻点了几下头,便已是气喘吁吁,冷汗如雨。

君卿夜的心,莫名地疼,只道她在兰陵殿是见过自己的,认识自己也不足为奇,却不想半月弯口中的认识,指的是十年前他无情的一瞥。

他温柔地帮她顺着气,寒霜罩面,终是冷言道:“你不是神医宫女吗?为何自己病得如此重,却不医治?”

她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自嘲道:“医术再好,无药医治,亦是枉然,更何况,我被他们下了药。”

“下药?”

君卿夜自是明白这繁华的锦宫里有多少肮脏之事,可是,看着怀中女人连呼吸都仿佛泛着疼的小脸,他的心被狠狠地揪起,明知不可为,却偏偏不愿放手。

人在最脆弱的时候,往往很容易依赖上一个人.她是恨他的,只是在这一刻,靠在他钢铁般的胸膛之上,半月弯的心似乎也变软了,软得以为自己就要放弃恨他的权利。

似乎有什么东西,猛然刺激着她的神经,她倏地睁大了眼,再望向他时,表情已变得冷戾冰寒。终于,半月弯又开口了,“皇上请回吧,这里不适合你。”

一个人怎会有如此不同的两张脸,一张天真如孩童,一张冰冷如圣女,是错觉吗?可她方才碰触的地方,还分明有着未散的温度,君卿夜的心迷乱了,为了这妖娆的容颜,也为了这怀中滚烫的温度。

“都快要死了,还浑身是刺?”他讥诮着开口。

她挣扎着要从他怀中起来,只是虚软的双腿,无论如何也支撑不了她身体的重量,刚站立起身子,便又倒了下去。半月弯大口地喘着气,此时的她,很清楚死神与她的距离有多近。

可是,她不想死,至少在看着他死之前,她不能死,可发烫的身体已不听使唤。即便她平日里有那般武艺,仍是太过疏忽,竟从未想过君卿欢会在送来的东西里下药。

他是铁了心要把她送给这个男人吗?他就不觉得可惜吗?半月弯的心揪在一起,让她冷汗如雨,她气喘吁吁地说道:“皇上,奴婢、奴婢已是将死之人,莫要弄脏了你的衣服。”

她明白,只要她开口求饶,他会放过她的,要不然他也不会巴巴地来看自己,可是,要她对他低头吗?她不愿意,永远也不可能愿意。

“你被他们下了药?什么药?”君卿夜淡淡蹙眉,就没见过这么倔的女子,都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居然还是强撑着要与自己保持距离?自己就真的这么惹她讨厌?还是说,这是一种直接的拒绝?

半月弯未再开口,因为她不愿说出她中的乃是五毒教的七容丹,这东西毒性并不太大,只会让人浑身无力,高烧不退,颇似重症在身。半月弯体质不错,本也不惧此毒,可坏就坏在他们五日之中,均不曾喂过她食物,她会如此虚弱,不过是饿过了头而已。

只要给她一碗米粥,只要再扛过一两日,这毒性便会减弱,也就再不能影响她的行动了。可她不可能开口问他要,如此嗟来之食,她不稀罕。哪怕是死在这役房里,她也要让君卿欢明白,便是死,她也决不屈服。

半月弯不言,君卿夜亦不语,淡眸扫过她布满汗滴的额头,他自怀中取出一粒米色药丸,递于她眼前,命令道:“张嘴。”

看似普通的药丸,却散发出阵阵异香,半月弯深谙医理,又如何不知道这东西为何物。只是,如此稀有的东西,他竟用来救她一命?是他太过大意,还是说她真的太迷人?这一刻,半月弯想笑,笑意浅浅挂于嘴角,竟这般讽刺。

终于,她张大了嘴,狠狠吞下他手中的药丸,她不愿接受他的施舍,但她更期待有一天,当他得知她的真实身份,会不会因为喂她一粒芙蓉丸而追悔莫及。她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要看着他去死,可他竟然在她身上浪费了世间仅有的两粒芙蓉丸其中的一粒,真的很讽刺。

药丸入腹,似有一股清泉之气在腹中升起,那种沁凉的感觉,让人舒服得想要做梦,而她竟然也真的那样做了。不顾他还在身侧盯着她的眉眼,直接趴在了地面上,闭上双眸时,只轻轻吐出六个字,“我要、再活两日。”

是的,两日。两日后,那女子刚稳下的病情将出现反复,而他也必须来接她出去,到时候,她便不再是兰陵殿的蝶姐姐了,而变成名震锦宫的神医宫女。可是,这一切居然都拜他所赐,她最为不屑的人却救了她一命,她想笑,却只是微弯起了嘴角,她要睡了,她好累。

只是,今夜她不想再梦到那个人,那个伤她至深的伟岸男子。

本以为她只是不愿意看到自己才假睡,不承想,她竟真的当着自己的面睡了过去。嘴角的笑意那样的浅,仿佛来不及绽放的花朵,可他竟然看得那样痴迷。

茫然间,他喃喃自语:“两日,竟只想再活两日?你习医多年,会不知道这芙蓉丸不但能助你再活十日,还能延年益寿吗?”言罢,君卿夜悄然转身,沉稳的步伐,丝毫不见紊乱,只是在带上牢门之时,他狭长的凤眸忽而又冷冷地扫过地上的女子。那种不舍中带着挣扎的情绪,那种不忍离去的心情,却又那般撕扯着他的心,君卿夜再次迷茫了。

沙迷蝶,你究竟是人是妖,竟能如此蛊惑人心?

半月弯清清楚楚地记得,已足足过去两日,她的计算不会错误,那女子的病症定是发作了,只是为何不见有人来找她?蛾黛轻拧间,半月弯远远地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慌乱而急促,半月弯紧抿的嘴角终于牵起了一丝微笑。来了!

牢门猛地被拉开了,突然闯入的阳光,刺痛了半月弯的眼,她下意识地抬手,阻挡强光的直射。背着光,虽看不清面容,但她却一眼就认出了来人,大周国的风赢大将军,她还真是有面子,一个小小的宫女竟然也能有此殊荣。

双眼渐渐适应了牢内的光线,她清冷地道:“大将军此来所为何事?”

“你还敢问?要本将军相信你决不知情,除非本将军是傻子。”风赢口气不好,显然对半月弯有一些敌意。

半月弯心中冷笑,便是你猜得出是我又如何?你没有证据。

她淡淡抬眸,眼神却是无辜,“大将军何出此言?奴婢被锁在这里已有数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奴婢如何得知?”

不知为何,风赢不敢去看半月弯的眼,似乎多看一眼便会深陷其中。他别开脸,看了看半月弯所处的环境,一丝不悦爬上心头,但亦只是片刻,随即恢复自如,“随本将军走吧。”

“去哪儿?”半月弯浑然不知她一脸懵懂的模样,有多么诱人。

风赢再次艰难地别开脸,粗声粗气道:“看病,你不是神医宫女吗?那便让我们瞧瞧你有多神。”

风赢怀疑的眼神,不善的态度,这些行为令他像极了一个恶汉,可半月弯只是柔柔起身,“奴婢不敢称神,但医者父母心,奴婢愿随大将军前去一看,无论病者是何人。”撇清了一切,她只道自己毫不知情。

风赢打量着眼前的女子,似乎也迷惑了,难道真的不是她做的手脚?

放肆的眼神游走于半月弯的娇躯之上,待风赢看清她衣不蔽体的模样,不由得又有些心虚。凡入了役房之人,能活着走出去已是不易,她又有何能耐,能再一次未卜先知断定自己能在役房之中撑过九日?

难道这一次,真是自己多心了吗?

那边还等着要人,风赢不再多语,只粗声粗气地开口道:“走吧。”

在锦宫五年,半月弯也曾留意过风赢,他虽冷漠,但忠正仁心。君卿夜会派他前来,只说明一个问题,那位病美人之事,他并不想太多的外人知道。风赢是他的心腹,这种事也只能让他来了。

没有再推托,半月弯很快随他出了牢门,低了头,不看周围羡慕的目光。她能出去,不过是因为她前有先招,可这些人,恐怕是没有这个福分了。等待他们的,唯有一个死字。同样是人,但命运却有云泥之差,这一切太阴暗,半月弯已不想再去深思。

死,多么沉重的字眼,半月弯以为自己早已参透,只是,在役房数日,她尝遍人情冷暖。在这里想要活下去,除了自己谁也不能再相信。

眼看着就要走出役房,那役房管事的公公突然上前一步,“风大将军,奴才有一事禀报。”

“本将军还有要事,没时间听你多说。”不是风赢仗势欺人,只是这锦宫里有多少是是非非,他是说也说不清。能不惹的就不惹,一直是他的信条,一看那公公的嘴脸,便知他是要搬弄是非,而他最厌恶的也是“是非”两个字。

那公公嘿嘿一笑,又连忙道:“将军,不是奴才多事,只是这件事与将军有关,奴才这才急着向您禀明。”

风赢斜睨他一眼,末了终是开口问道:“何事?”

“前两天,也有一位官爷前来看这迷蝶姑娘,他也说自己是风大将军,奴才、奴才真是有点糊涂了。”

那公公的话一说完,风赢的面色大变,厉目看向半月弯之时,却见她无声地说了两个字:“皇上。”

风赢脸色变幻地看了半月弯几眼,才对那公公道:“他是谁,你不要再过问。我只警告你一句,他可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人,聪明的就管住自己的嘴,懂吗?”

“奴才明白,奴才明白,谢大将军指点。”那公公千恩万谢着,风赢却是愤而转身,拖着半月弯便大步迈出役房的朱漆大门。

他的手温暖而干燥,又暗暗使了几分力道,让半月弯隐隐吃痛,却又不能出声。走出很远,风赢才甩开半月弯的手,“说,怎么回事?”

半月弯不傻,自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但她却仍旧用淡漠的口吻道:“大将军带奴婢出来,不是因为要去给那位姑娘治病的吗?大将军一直为这些琐事耽搁奴婢的时间,不怕待会儿救不了那位姑娘吗?”

风赢看了她一眼,“姑娘死了可以再找,皇上却不能。若是本将军搞不清楚你的来历和目的,是不会让你见到皇上的。”

“既然将军大人不着急,那么奴婢也不着急。反正,有那位管事公公作证,皇上应该知道奴婢是几时出的役房,又为何迟迟不到,奴婢相信皇上心中自有定论。”她连君卿夜都不怕,又怎会怕这区区一个风赢。风赢的武功,她自是不敢相比;可论心智,他比君卿夜差上的却不止一分两分了。

“你威胁我。”风赢不悦,莫说在锦宫,便是整个大周国,不怕他的人也很少,一个小小宫女竟然敢如此跟他说话?

“奴婢只是实话实说,大将军要怎么样,奴婢左右不了。”明媚的双眼对上他的眸子。

只一瞬,风赢便又急急地收回了目光。太诡异,为何又有了那夜的感觉?她的眼像是诱人的深潭,一不小心便会掉了进去。

风赢别开脸,但语气仍旧恶劣,“不说清楚,本将军是不会带你过去的,哪怕是皇上亲至,本将军亦不答应。”

半月弯淡淡地笑了,“那奴婢就看看大将军如何抗旨不遵了。”言罢,纤手微抬,指着不远处明黄的身影道:“大将军,皇上来了。”

闻言,风赢僵直了脊背,迅速转身,正好看到君卿夜迎面而来。他不由惊住了,这个女人何德何能,竟然能让皇上亲自来迎接?

半月弯福身,“皇上万福。”

君卿夜冰冷的目光落在了半月弯的身上,看清她一身破烂衣衫时,不禁皱起了眉头,但嘴上却只问道:“为何在此闲聊?”

半月弯不语,只是淡淡瞅了风赢一眼,意思已是再明显不过。

君卿夜是何等精明之人,只一眼就看出风赢的不对劲,倒也没有再细问什么,只道:“先去看看她,有什么事稍后再议。”

纵是心中有万般不愿,风赢也听得出君卿夜的话中之意。他本以为有一个睡美人已是麻烦不已,可现在看来,麻烦的远不止此人,这个沙迷蝶,更加危险。

君卿夜已发话,风赢不从也得从,只能硬着头皮,带着半月弯一道去了鸾凤殿。

端坐于床前,半月弯细心地为女子诊脉。果如她料想的一般,情况更加恶劣了,但她能让她如此奄奄一息,也自然能让她再次生龙活虎。大笔一挥,狠下几味重药,药方递与梓桐时,却也令梓桐吓得瞪大了眼。

半月弯知她疑惑,解释道:“姑姑莫要担心。这位姑娘的生死,攸关奴婢的性命,奴婢没有十分的把握,也不敢妄下此方。”

梓桐瞧她模样也不像是在撒谎,不再多问,只吩咐了其他的宫女前去取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