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启彻嘟着嘴,仍不甘心地开口,“可是,我想要那对绿肥红瘦。”

“什么绿肥红瘦?”

君启彻也有些说不清楚,抓了抓后脑勺道:“就是、就是、就是宝贝啦,有一对儿。”

“小殿下还有得不到的东西?只要殿下一开口,皇上什么都会给你的。”半月弯轻笑着开口,说的亦是实话。

君启彻摇了摇头,“不是啊迷蝶,绿肥红瘦是今日的头彩呢,只有猜得灯谜最多的人才能得到。”

“这样啊,那,殿下真的想要?”并不想引起别人注意,可面对着君启彻,她总是不由自主地妥协,反正,只是多费一下心思,也就再纵容他一回吧。

“嗯!”重重点头,君启彻的双眼立时放光,在他眼中,半月弯能帮他实现一切的愿望。

心中有了计较,半月弯却并不急着去猜谜,只是找了一个小太监问了问关于获得头彩的细则。原来,君卿夜为了让大家玩得更尽兴,除了银子奖励之外,又设了三重大奖,头彩便是君启彻想要的绿肥红瘦,听说是一对极品玉饰,一红一绿,特别稀有。虽不明白君启彻为何想要那东西,但既然决定了要帮他拿到头彩,便也只能用心去猜了。

年终岁尾,不缺鱼米(打一字)。答案是个鳞字。

除夕夜守岁(打一词)。答案应该是辞旧迎新。

一连猜了好几个,半月弯发现这些灯谜出得并不太难,转了一大圈下来,手中已有数十个谜面在手,看得旁人羡慕不已。君启彻更是抬高了头昂首阔步走着,他年纪虽小,但这种稳拿第一的虚荣感同样让他很是受用。

得意扬扬地拖着半月弯去换彩头,却被告之头三奖须亲自去找君卿夜领取,还美其名曰是近距离接触皇上的好机会。闻言,半月弯终于明白这所谓的头三奖,原来是后宫争宠的又一把戏。

无形之中,自己又被卷入了女人间的战争。这头彩不领君启彻定是不依,可若是领了,定会成为后宫的众矢之的。一时间,她也拿不定主意,君启彻见她不动,却也不闹,只问道:“迷蝶,你不舒服吗?”

“嗯,有一点,不如奴婢找别人帮殿下换奖赏好不好?奴婢想到那边坐一会儿。”半月弯随意指了一处说着。

君启彻倒真的担心了起来,“迷蝶,我们去看太医吧?”

“不用了,小殿下难道忘记了吗?奴婢自己就会治病啊,没事的,只是累了,休息一会儿就好。”

君启彻不依,非要赖着她不走,“那我陪你一起。”

拗不过君启彻,半月弯只能带着他寻了一处坐下休息。只是,君启彻时不时回头偷瞄她的小动作,却也让半月弯察觉到了他的心思。他是想陪着半月弯的,但心里又记挂着想要的奖赏,心内定然纠结不已。

这孩子如此体贴自己,她为何还要胆怯?不就是换个奖赏吗?何必如此纠结?心内如此一想,便也释怀了,微笑着起了身,拉着君启彻道:“走吧,奴婢休息好了,咱们换奖赏去了。”

一听这话,君启彻立时蹦跳起来,拍着手欢喜道:“好哇好哇,换头彩咯,换头彩咯。”

原本手里拿着的谜面,已全数交予了之前那位兑奖的公公。现时,半月弯手中握着的,只是一支兑现奖赏用的竹签,上面端端正正刻了一个“头”字,是为头彩之意。

君卿夜于正前方端坐,身侧是一派雍容华贵的俞婧婉。那日她送去了早膳,已与君卿夜和好如初,虽不知她还用了何种办法,但她至少未被打入冷宫,仅此一点,已是她的本事。她笑笑不语,只伸手替君卿夜接过半月弯手中竹签,柔婉一笑,回头道:“皇上,是头彩呢!”

“是吗?朕还道今日谁能拔得头筹,不想竟会是沙医女。”淡然的笑意,看上去并不真实,虚虚实实的话语,亦听不出他真实的情绪。

半月弯软软低头,垂眸道:“托皇上洪福,奴婢只是运气好,好猜的谜面恰好被奴婢拿到了而已。”

“六十八个谜面,都是好猜的?”他笑,淡淡的看不清楚,却似乎又透着几分戏弄之意。

半月弯淡然点头,“奴婢运气好。”

他不再言语,只着了怀南给她把头彩送过去。这是一对鱼形玉饰,一肥一瘦合起来是一整个圆,又因颜色各异,便叫了绿肥红瘦的名字。鱼形又是年年有余、吉庆之意,是以,在元宵之夜作为头彩,亦是十分合适的。

“谢皇上赏赐!”虽非真的赏赐,但明面上也只能这般说了。

君卿夜倒是并未表示什么,那怀南公公却是堆着笑道:“沙医女好福气呢,这绿肥红瘦可不是一般玉饰,是那传位圣旨之上切下的碎玉所制,金贵得很呐。”

本也只是一句普通之语,可沾上了“传位圣旨”四个字,半月弯的双耳便悄然立起。只是,那怀南也仅随口一说,并不细言,笑眯眯地把那两块玉饰送到了半月弯的手中。东西拿在手里,便感一阵冰凉,像是冬日里的冰菱花一般,滑滑润润。

虽是宝物,但半月弯并不留恋,顺手便递予了君启彻,温柔道:“小殿下,看,拿到头彩了,这个是你的了。”

君启彻也不推却,直接取了那块血玉挂到了自己的脖子上,然后又踮起脚尖把绿色的那一块挂到了半月弯的脖子上,这才拍着手哈哈大笑着,“好咯,好咯,迷蝶是我的了。”

在场之人无不惊叹,虽一直知道君启彻依赖她,倒不承想,会有如此强烈的占有欲。

半月弯不语,只是轻笑,眸中竟多了几分忧心与哀伤。若是有那一日,他知道自己会伤害到他最爱的父皇,那么,他还能如此对她微笑吗?

“迷蝶,你知道为什么你是绿肥,我是红瘦吗?”

“奴婢不知。”

君启彻拉下半月弯的身子,蹲在地上,将两块玉并到了一起,“你看,绿肥的样子,像不像是抱着红瘦,就像迷蝶抱着我一样,对不对?”

君启彻眨巴着大眼睛,满脸期待。

半月弯哽咽了一下,似有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虽无血缘关系,可君启彻竟真的把她当成了母亲,虽然一直迷蝶迷蝶地叫着,可他的眼神代表了一切,这个孩子是在用心地对她,想要被她永远守护。

拒绝的话语,于喉头咽下,虽明知所有人都盯着她,她还是温柔地应了一声,“是,迷蝶是绿肥,小殿下是红瘦,迷蝶永远保护着小殿下,好吗?”

“好。”

君启彻兴高采烈地跳了起来,而后紧紧地搂住了半月弯的脖颈,幸福的表情像是春日里的太阳花般耀眼。

因是元宵灯会,闹了晚场,已近子时,怀南才回屋休息。天仍是很冷,他胡乱洗洗便上了床。只是刚有了睡意,却觉腹中一阵绞痛,他顿时被折腾得醒来,手忙脚乱地提着裤子就朝茅厕奔,边跑边后悔道:“不该贪嘴多吃了半只鸡,哎哟哟,痛死我了,痛死我了。”

他钻进茅房脱下裤子就要往下蹲,忽觉眼前一花,明晃晃的大刀已架上他的脖颈。腹痛如绞,他已是憋不住,可若是再往下一分,便性命难保。艰难地吞咽着口水,怀南哆嗦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问你一事,你说了我便走。”半月弯身着夜行衣,黑巾裹头,压低了声线,粗哑的嗓音,听上去像是男子。

怀南内急,实在忍不下去,便道:“大侠,要小的说什么都行啊,让小的先解决一下腹中问题行不?”

“说了你才能拉。”

冷傲的语气,狠戾的眼神,让怀南立时噤了声,他夹紧了裤裆痛苦道:“大侠,您问,小的什么都说,什么…呃啊…大侠您快问啊,小的不行了啊…”

看着时机差不多了,半月弯终于冷声问道:“君卿夜的传位圣旨放在哪儿?”

“大侠,大侠…不是小的不说,是真的不知道…真的…”怀南吞吞吐吐。

“不说也行,砍手砍脚,割鼻挖眼,扔进你自己拉过屎的茅厕做大周第一人彘如何?”

听闻这话,怀南吓得直接拉到了裤子里,顿时一股子恶臭冲天而起。半月弯拧了眉眼,却并不移步,只是架上怀南脖颈的钢刀,顺势上滑,划出长长一道血口。

下面已一塌糊涂,颈上还淌着血,怀南已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大侠别动、别动手,小的说,小的说还不行吗?”

“在哪儿?”

“在芳丹苑,芳丹苑。”

“具体位置。”

“八仙亭往前走十步,再左转走十步,再右转走上二十步,就能看到树下有一个小小的土地公,传位圣旨就在那土地公腹中放着。”怀南战战兢兢地说道。

半月弯眸色也已加深,并不问他是真是假,只在架于他脖颈的钢刀上使力,那怀南便已血涌封喉,直接栽进了茅坑里。

怀南于她并无仇怨,她本可以不杀他,可他偏生是君卿夜的心腹,他死了,才能永绝后患。错就错在他多嘴说了那句话,宫中从来就是多说多错,他既参不透,便是她不杀他,他也活不长久。顺手将钢刀扔进茅厕,半月弯转身,瞬时拔地而起,飞一般地朝芳丹苑掠去。

自怀南说了关于传位圣旨那样的话,她便盯了他一整晚,那半只鸡里的巴豆,也是她故意加进去的,怀南的屋子里住的不止他一个太监,她不想滥杀无辜,唯有引他出了那间屋子,她才好下手办事。

按照怀南所说,半月弯很快找到了土地公。托起那土地公,确实感觉过分沉重,不及细想,她用手震破,才发现原来那土地公腹中竟真的有东西,并用金丝锦布包裹着。

半月弯心中一热,兴奋不已,正待打开查看,却闻得一声轻啸,一人凌空而来,锦服银枪,不是风赢又是谁?深更半夜,风赢不在家中休息,竟潜伏此地,半月弯立时明白自己中计了。

手中之物不知真假,半月弯也不敢轻易丢弃,只道自己今夜又遇风赢,恐怕是不可能像上次那般侥幸了,想逃怕是逃不掉了。唯有斗智斗勇,方可能险胜。

风赢是个心中藏不了事之人,夜色暗沉,他却仍旧紧盯着她手中之物。只一眼,半月弯就已确定了这传位圣旨是真的,没想到君卿夜为了钓出他们这些“大鱼”,竟舍得拿这圣旨做饵,只是,他如何知道自己要找的东西是传位圣旨呢?

脑中纷乱如麻,却听得风赢冷冷又道:“乖乖束手就擒,我便留你全尸。”

压低声线,半月弯阴阴冷笑,“全尸?那便是说,无论如何都要死了吗?”

“哼,你偷入皇宫,窃取皇室宝物,还想活命吗?”风赢怒喝出声,扬手间,芳丹苑四下火光一片,竟是埋伏森严。

额前冷汗如雨,半月弯心知今日是在劫难逃,只是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是何时被发现的。但是,便是死,也决不束手就擒,当年她能活着来到上京,便决不允许自己失了那份傲骨。

夜风疾狂。

半月弯紧握着手中之物,伫立于风中,笑着,挥手间,腰间软鞭银丝舞动,落地时便是惊天一响。

啪的一声,飞手挥出软鞭,却是狠狠抽飞了一排手执火把的侍卫。

身随心动,她足尖点地,凌空而走,便是逃不掉,她死也要多拉几个垫背的。纤柔的身体,在夜空中跳跃,时而飞升,时而疾落,挥舞得密不透风的银鞭,暗夜之中,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声响,只闻其声,便也能感觉得到那银鞭的力道。

不多时,便闻得哀号遍地,她身不染尘,却已撂倒一大片。即便如此,她却不敢大意,她明白,纵是杀光这芳丹苑内所有侍卫,也难逃风赢之手。他如今静立不动,只是在耗她气力,待她反应迟缓之时,便是他出手之际。

人太多,她已气力不接,她突而身形疾转,拔地而起,不攻不退,却是直入云霄,自知硬拼没有胜算,她已想好逃跑路线,手中银鞭横扫,一树的碎叶漫天飞舞,犹如大雪。

风赢本是静候时机准备将她一举拿下,岂料她竟然狂打乱扫一通后飞速逃离,怔愣间,她已脚下生风,瞬时跃出几丈开外。半月弯的轻功极好,但风赢亦是不弱,上一次二人已是分出胜负,这一次定然也不会例外。

方才对战太多侍卫,半月弯气力不接,没有逃出多远便被风赢缠上。

风赢大喝道:“又是你,上次被你逃掉,这次可不会这般好运。”

言罢,手中长枪在夜空中挑出几朵飞舞的枪花,煞是好看。但虚无的招式却带着一股子凌厉之风,狠辣地直袭半月弯面门,目的相当明确,便是要挑掉她面上黑巾。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可偏生是风赢,是以,半月弯绝不会让其得逞。

人在空中,她收不住脚,却顺势后仰,袭面而来的长枪,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本该错开,却又硬生生急转直下,仍是直击她面上黑巾。半月弯收势不及,只得借力旋转,险险避开,人却也直扑地面而去。

风赢手中长枪又连环击出,招招直指要害,半月弯身形互换,几招下来,竟是气喘吁吁,一不留神,已被他生生挑破肩头。他长枪再转,竟是用那舞棍之法,朝她心口直拍而去。

半月弯翻飞而起,轻盈如舞的脚步有规律地变换着,竟是用了移形换位之法,顷刻间,人已掠出一大截。风赢俊眉轻挑,逼迫上来,死死缠住,不让她有分身余地。二人实力悬殊,半月弯能坚持这么久,已是拼尽了全力,但看风赢那势要置她于死地的模样,她也不由心内惶惶。她并非怕死之人,只是现下她还不能死,拼不过,也逃不掉,半月弯再生一计,左手突而用力向上一抛,竟是将一直抓在手中的传位圣旨抛飞了出去。

没想到风赢只扫过那东西一眼,并不出手,竟是再度与她缠斗一气。

半月弯心知有异,大呼上当,原来那东西竟是个假货。风赢方才故意多看那东西几眼,想必就是要误导自己,她一心要带走那东西,不想反被他利用。

风赢看上去并不精明,竟然也有这样的心计。至此,半月弯再不敢轻敌,终是招招用心,只期待她还能坚持到想出脱身之计。

半月弯虎口生疼,竟被拉开一道长长血口,她飞速向后掠去,风赢却是招招逼近,杀气冲天,大有不取她性命决不罢手之势。

半月弯满头是汗,但仍是尽力拼杀,只待再坚持半炷香的时间。

夜已深,唯有月色凄迷,用它微弱的银光点亮大地。

锦宫内,两个纠缠不休的身影像是月光中舞动的幽灵,激起一片肃杀之气。半月弯的身上已伤了八处,虽并不致命,但已是血流如注,她那纯黑色的夜行衣被血浸湿,紧紧地贴在身上,痛倒是其次,只是黏腻着难受至极。

风赢招招致命,已是动了杀机,半月弯左闪右避,却也是尽了全力,夜风吹过,夹杂着浓郁的血腥气味,远处那点点闪动的火把,似乎也越来越近。半月弯额头的汗珠密布,却在心底默默地倒数,六、五、四、三、二、一。

几乎是在同时,唯一的月华被重重云层遮住,整个大地都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伸手不见五指。

半月弯的身形已完全地没入夜色,她迅速飞蹿出去,却是朝那火把之处而去。最危险的地方,亦是最安全的地方,他风赢再厉害,也想不到她敢自动送上门去。

她纤瘦的身形,如野猫一般灵敏,飞舞在高墙红瓦之上,在夜的庇护之下,迅速消失于人前。

待得风赢察觉到她的心思,追将上来,却只能看着她迅速消失的背影懊恼。风赢寒着一张脸,转身对着身后一排排的禁宫侍卫冷声喝道:“便是把锦宫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他抓回来,生死不论。”

他是动了真怒,恼的却是自己,交手两次,竟然连对方是何身份也没能弄清楚。风赢也是第一次欣赏起了这个不知名的对手,若不是各为其主,他倒真想好好地与之结识一番,如此机智冷静的对手,实是千载难逢。

锦宫已成牢笼,唯有逃出宫去,才有一线生机,虽未暴露身份,可若是一身伤地出现在君卿夜眼前,恐怕再好的说辞也是无济于事。但风赢已在各个宫门加派了人手,重兵把守之下,要想突围并非易事,半月弯沉思良久,终是不敢轻易去试。

四下都是追兵,各宫之人均已惊动,想回鸾凤殿已是不能,唯有就近藏身。抬眸间,却见前方宫殿一色金碧,她心中一暖,竟是喜不自禁了,不承想,她竟是到了太子宫外。无论风赢如何大胆,若是危及太子性命,他定然不敢轻举妄动。

太熟悉太子宫的地形,不费吹灰之力,她已掠入君启彻的寝殿。两个守夜的宫人只感觉眼前一花,未及出声,便已被她放倒在地。长鞭一甩,竟生生将二人扫入君启彻的锦床之下,再瞧不出一丝痕迹。

睡得迷糊的君启彻,一声轻咛,软软地爬坐了起来,方要开口,却被半月弯瞬间捂住口鼻。她不想伤他性命,只能利用他的身份来脱险。风赢虽不会冒犯太子,但以搜寻刺客为名搜查太子宫,怕也是做得出来的。

思及时,她亦只能铤而走险,太子身份尊贵,也最好控制,太子宫此时俨然成了半月弯最好的选择。

本就不太清醒,陡然又被这么一吓,君启彻立时挣扎起来,半月弯不愿伤了他,便也只能闷闷承受。君启彻扑腾了一小会儿,突然动作越来越慢,直到最终停了下来,睁大了眼望着浑身是血的半月弯开始掉泪。

他哭得伤心,半月弯心内如麻,只得沉声又道:“你若是乖乖听话,不叫不闹,我便放手如何?”

君启彻顺从地点点头,眼泪仍是掉得又急又凶。半月弯心中一软,倒也真的试着松开捂住他嘴的手。谁知手刚离嘴,他便扑了上来,抱着半月弯号啕大哭,“母妃,母妃你怎么了?是不是很痛?”

本以为君启彻是想要逃跑,岂料却是把她死死抱住,那上气不接下气的哭法,凄厉得如同真的死了亲娘。半月弯突然就呆愣在原地,手脚都不知放在何处。她回过神来,却是竖指轻嘘了一声,而后轻唤道:“彻儿,不要哭,会被别人听到的。”

才三岁的娃儿却也真的听了进去,直接闭上了嘴,抽抽搭搭地依在半月弯的怀中。

这种真实的存在感和依赖感,让半月弯觉得窝心,这个和她原本就没有任何关系的孩子,此刻却让她感动。

“母妃,你流了好多血。”

君启彻从不需要仔细辨认,便能立刻感受到半月弯的存在,一如当初,他明明看到了躺在那里的俞婧婉,却仍旧缠着半月弯认作了母妃。在他眼中,半月弯就是他的母妃,虽然他在外人面前只能唤她迷蝶。

“我没事的,彻儿不要哭。”伤口还在疼,可半月弯却更心疼这个孩子,只得不停地安抚着他。

“母妃,是谁打你的?我要父皇打回去。”

半月弯微微一愣,这应该如何回答?若是告诉他打她的就是他父皇派来的人——风赢,他会不会更加伤心?突然拉开了君启彻,半月弯道:“彻儿,你相信我吗?”

“嗯。”

君启彻认真地点头,虽然并不清楚自己要相信什么,但他仍然选择了无条件地相信半月弯。满意地看着君启彻的反应,半月弯认真地对他说:“我一会儿会躲起来,如果有人来找我,无论是谁,都不可以告诉他我来过,知不知道?”

“好。”

“乖,好好睡觉,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懂吗?”

君启彻不再开口,只是挂着眼泪点头,在他幼小的心里,现在最担心的只是半月弯身上流的血越来越多,甚至已染红了他的床榻。

半月弯起身,抽出床单紧紧包裹在自己身上,再迅速更换了一套新的铺回锦榻。身体渐渐发凉,显然是失血过多的症状,她强撑着意识,想要到一处地方躲起来好好休息。奈何太子宫内可容人之处甚少,仅有的几处,又太容易被人注意,根本无法躲藏。

正犯着难,君启彻却奔向半月弯使劲把她朝床上拉,半月弯反手握住他,摇首道:“彻儿,你的床藏不了人。”

君启彻也同样摇首,“母妃,我的床下有地宫呢。”

地宫?闻此二字,半月弯彻底呆愣。地宫,太子宫里有地宫,为何她从来不知道?迷茫的眼神并未保持太久,半月弯已迅速抱起太子一同跳上了锦榻,君启彻在床上简单地捣腾了几下,太子锦榻靠墙的那一部分,忽而缓缓向上升起,露出一个半人高的入口。来不及细问个中缘由,半月弯迅速地跃入,而君启彻亦自外面关上了地宫的入口。

地宫内幽暗无比,唯有一处似乎有光点闪耀,半月弯顺着石阶一步一步向下走去,直到终于发现光源所在,而眼前的一切,再一次令她震惊不已。

一开始,她真的以为君启彻口中的地宫只是一条密道之类,可现在一看,这里的地宫,大得令半月弯不敢相信。

太子宫的底下,为何会有这个地宫?太子如此之小,为何知道这个秘密?

伤处太多,有些部位甚至自己无法触及,在没有丹药的情况下,想要彻底止血,却也成了难事一桩。半月弯用床单胡乱地包扎了几处明显的外伤,这才找了一处石床躺下休息。

地宫内听不到外面声响,她亦只能祈求君启彻能够真的听话,毕竟孩子太小,要骗过风赢,实属不易。昏眩瞬间侵袭,半月弯迷迷糊糊的似乎睡了过去,朦胧间,感觉脸上麻痒,挣扎着醒来,似乎只看到一团白影。

想要坐起身子,却感觉手脚冰冷,伤处已开始慢慢结痂,但她毕竟失血过多,浑身上下都提不起力气。小白含着眼泪跳到了半月弯的怀里,呜呜地叫着,显然是在心疼半月弯。

她惨淡一笑,“你怎么在这里?啊,一定是彻儿让你下来陪我的是吗?彻儿可真是个好孩子啊,你也是。”摸着小白软滑的皮毛,半月弯又叹,“就说让你不要跟来了,现在知道这里不好玩了吧?这里啊,是个吃人之地,谁进来了,都不会有好下场。你啊,还是回自己的地方去吧,清静。”她的声音软绵无力。

小白机灵地扭了扭身子,突然跳下石床,朝一处方向疾奔,不多时便消失在了半月弯的眼前。半月弯只道小白是听懂了她的话要离开这里,便也涩涩一笑,方闭目,却又听到小白疾奔而来的声音。

未及睁眼,便闻到一阵异香扑鼻,顿觉整个人都身心舒畅了起来,半月弯挣扎着起身,小心翼翼地接过小白口中之物,惊喜地问:“这是何物?”

小白围着半月弯打转,还不时地拱着半月弯的手,示意她快点吃下去,半月弯深谙医理,见过的仙草灵药也不在少数,可这株通体泛红的奇异仙草,她却从未见过。这东西拿在手里尚有余温,却并不冰冷,半月弯虽不识这是何物,但这仙草所散发出来的异香却甚为熟悉,并未犹豫多久,她便决定大胆一试,吞下了这株仙草。

本以为这东西会对身体有所帮助,不多时,却感觉到腹痛如绞,半月弯咬紧牙关硬挺了许久,终是不敌痛意,两眼一翻,冷汗涔涔地昏死过去。

来到太子宫前,风赢已是面色如铁,他不愿意相信是半月弯所为,但方才在她的屋里也确确实实没有见到人。除了眼前的太子宫和鸾凤殿以外,整个锦宫都已找遍,根本没有黑衣人的踪影,而半月弯又恰好在此时失踪,他亦不得不在心中做了最坏的打算,假若真的是她,那么,他也决不会姑息。

只这么一想,心竟然猛烈收缩着,针扎般地痛,仿佛伤了的那个是他自己。明知不可以,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深陷其中,多少个夜晚,他都在提醒着自己的身份,更警告自己应该与她保持距离,可当一切都朝着那个最坏的结果发展,他还是无法自已。

冷漠地开口,下达着最后一个搜宫的命令,太子宫这里除了离她消失之处最近以外,最为紧要的是,还有一个小太子。无论她的目的何在,若是伤了太子那可是大事。

步入内殿,竟然见到君卿夜本尊,一旁的梓桐怀中抱着的,正是脸色苍白的小太子。

“为何才来?”见到风赢,君卿夜面色不佳。不过也难怪,脚下躺着两个还昏迷着的奴才,再加上一个吓得不轻的太子,他自是高兴不起来的。

“皇上恕罪,末将正在尽力搜寻。”同样看清楚了殿内一切,风赢亦黑了面,早应该先到太子宫的,显然那家伙现在已不在了。

君卿夜缓缓坐定,冷着一张脸,却也让他愈发显得威严,“让他跑了吗?”

“皇上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