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皇上,你回来了。”

不得不说,刚一清醒,便连着受到两大冲击,对风赢来说,实在不算是好事。

君卿夜心知他有太多的话想要问自己,但碍于半月弯在场,不便解释,只得想办法支开她,“月儿,他的药煎好了吗?”

“快了,正好你在这儿,帮我看着他一点,别让他再乱动,我去去就来。”半月弯哪里会听不懂他的意思,也不拆穿,只道是他想要和他说说悄悄话,便很快走了出去,还顺手帮他们带上了门。

本是心中狂喜,却听得他唤她一声“月儿”,风赢心中一痛,竟是再也说不出话来。

看他模样,君卿夜又岂会不懂,便不再瞒他,只轻声道:“你想得没错,是她,她回来了。”

一语出,风赢又要挣扎着起来,君卿夜无奈之下,只得强点了他的穴位,令他无法动弹,“伤太重,你就别乱动了,朕知道你想问什么,听着便好。”

周身被点了穴位,风赢想动也不能,又见君卿夜神情淡漠,便耐下性子仔细听来。

“朕在沙漠里遇到她的时候,也以为自己在做梦,可她竟是真的,她真的没有死。可是,她失忆了,忘记了以往的一切,仇与恨、怨与怼,统统变成一片空白,她的生命里仅有的记忆只是她的师父,而朕与你于现在的她而言只是陌生。”说到“陌生”二字,君卿夜一时间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若不是不记得,她又岂会跟他回来。

“失忆?因为断崖?”

“也许吧,但事实就是,她不记得朕了,当然也不会记得你。”

风赢的心中亦不知是何滋味,忘记他了吗?他把她几乎要刻进骨子里,可她竟然忘了他,忘了啊…

“那…那她…皇上要告诉她一切么?”

“不会,朕不愿再看到她痛苦,也不愿自己再痛苦,所以风赢,忘了以前的她吧,就当她只是你的军医——月军医。”君卿夜是个冷酷的人,若不是遇到她,他的生命中除了冰冷还是冰冷,可现在他找到了温暖的源头,又如何肯放手?

风赢抖了抖唇,竟也有些迷茫,失忆的她对于他来说一如从前般重要,可是自己对于失忆的她来说还剩下些什么?

二人沉默间,半月弯推门而入,笑意盈盈地朝君卿夜走来,手中药碗还冒着热气,“药来喽,放凉一点就能吃了。”

“月儿,谢谢你。”君卿夜是真心的,无论是因为风赢还是因为自己,他都想对她说声谢谢,虽然现在的她什么也听不懂。

搁下碗,半月弯微微一笑,大方道:“谢什么,医者父母心,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

自她再次进入,风赢的眼光就一直未曾移开,心中苦涩,却又不能言语,只能紧咬牙关,不让自己说些不该说的话出来。

见风赢神情僵硬,还以为他是因为太痛,一探他的脉息,半月弯不觉莞尔,“你点了他的穴啊?”

“嗯,他刚才不听话地乱动,所以我就强制了一下。”

闻言,半月弯努着嘴朝君卿夜摇了摇头,迅速在风赢身上点了几下,“我解开了,他还是个病人呢,不能这么对他。”

半月弯解穴的手法很独特,君卿夜不觉怔了一下。

半月弯蓦地回头,瞧见他的样子,便笑着道:“其实我真的忘记了很多事,可是对于医术、武功之类,似乎还都有着本能的敏感,该用的时候,不用逼就能使出来,不用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还会些什么。”

“是啊,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你居然懂兵法。”用兵之道,她似乎手到擒来,这也让君卿夜对她曾隐瞒掉的过往更加好奇。只是比起让她记起一切的痛苦,他宁愿她只是这样永远给他惊喜,也不愿追根究底。

君卿夜欣赏的眼神让半月弯觉得不好意思,便借口要喂药给风赢,再次岔开了话题。

风赢很配合,一碗药直接见了底,半月弯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对嘛,好好喝药的话,七日后,我有把握让你下地行走。”

“谢谢!”沙哑着嗓门,风赢实不知还能说什么,闪躲的眼光,也总是不由自主地避开她的脸。

“不用,反正我也担了个军医之名,也是分内之事了。”浅笑着开口,半月弯一边收起手中药碗,一边问君卿夜:“我要的人,你都找好了吗?”

“嗯,一共三百人。”自她说出那破敌之策后,君卿夜便对她刮目相看,是以,人手调配方面已对军中下了死令,这三百人自也是任她调遣了。

“你的元帅刚醒,一定有很多话要和他说吧?那我就先去准备了,今晚若是顺利,以后也就好办了。”

“我陪你一起去吧。”

“算了,你是皇上,你去了,那些小兵吓得手脚发软,还怎么做事啊?你就好好陪你的风元帅好了。”半月弯摇头反对,并不希望他跟去。事实上,有他在身边,她总是集中不了精神,为了不出意外,她觉得还是留他在城中更为安全。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君卿夜淡淡一语,温柔之意溢于言表。

“那就让那个风林小子陪我去吧,我看他身手应该不错,一定是个不错的好帮手。”说到此处,半月弯突然想到这里躺的那位,似乎与风林干系更大,便扭头笑问:“风元帅,借你那位神勇小弟一用如何?”

风赢自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便望向君卿夜,见他点头颔首,也爽快道:“风林还小,本不太懂事,若是军医看得上,随便差遣便是了。”

“风林若是还叫不太懂事,那天下间怕就没几个懂事的了。不过,风元帅对自己的弟弟还真不是一般的狠。”思及白日里风林所语,半月弯不由得想帮他小小地牢骚几句。

风赢闻言,并不答话,只是苦苦一笑。

天色已晚,半月弯翩然而去,独留屋中两位相对无言。

夜,微凉如常,一切才刚刚开始。

月黑风高,大地似已沉睡,肆虐的狂风吹扬着黄沙,发出呜呜的声音。原本寂静的城下,一队人马在黑衣黑巾的掩护下,快速地行动着。为首一人,身量娇小,但神情肃然,目光炯炯如同夜鹰一般。

“风林,你带一小队人去那边,子时开挖,寅时收工。”

狂风呼啸,将她的声音撕裂在风中,零碎地飘入耳中。风林重重点头,很快带着另一小队人马,踏黑而去。

第十九章 壕沟初成

要求子时开挖,寅时收工,只因此一时段,正是众人熟睡之际,更有夜色掩护,不易被人发觉。趁夜动工,本就是想要瞒天过海,距离太远,叛军想要发现也并非易事。只是,晋同关中三十万大军,若有一人是叛军敌探,那此计之效便会大打折扣,是以,此行不但要防外敌,更要防内患,也就不得不更加小心谨慎了。

本是险中求胜,初次动工,半月弯并不打算求速度,只要能有序地进行,就有把握让他们事半功倍。

因挑选的士兵都是强中之强,施工的速度很快,不多时便挖出一条近百步的宽沟,半月弯满意地点头,又带着最后一支小队,指挥着他们布置起了陷阱。

壕沟较宽,她便命人找来许多翠竹,劈成条条长片,以编织箩筐的手法,稀疏地织成网状,在上面覆上一层纱布后,再平铺于壕沟之上,最后才在上面铺上软软一层松土,细心地推铺之后,令其看上去与平地无异。

城楼占地较广,半月弯带的三百人日伏夜出,整整挖了三夜,才算是小见初成。今夜本是最后一晚,半月弯仍不敢掉以轻心,每一个步骤都认真地排查,力求做到最好、最完美。暗夜中,她娇小的身影来回穿行着,像夜出的蝙蝠一样灵敏。

初夏的夜晚,微凉清爽,漆黑如墨的天幕上,半个月亮斜挂着。一人墨发黑袍,长身玉立,天神般伫立城头,如夜的星瞳紧紧锁住城下娇小的人影。

他知道她变了,与他印象中的沙迷蝶完全不一样,可当他真的见识到与众不同的半月弯,他仍是止不住内心的激荡。犀利的双眼、清冷的面容,还有那临危不乱的镇定自若,她既有如此能力,当初又为何甘心为婢?

种种疑团缠绕着他,不得而解的同时,对她的神秘过往,反而生出许多好奇。但比起寻找这些答案,他更想留她在身边,是以,轻重缓急,他同样分得很清楚。

丑时,刮起了风,初时还带着几分温柔,轻轻地撩动着人的发梢,到后来便愈发迅猛刚劲起来,拧着劲的风势,漫卷着晋同关的每一处角落。

半月弯突然有了感觉,下意识地抬眸,隔着那样远的距离,竟几乎一眼就看到了高城之上痴痴凝望的他。月华如雪,在他周身镀上一层银光,猎猎狂风中,衣袍翻飞,如神天降。她不禁莞尔,微笑着朝他招手,他回以一笑,如大鹏而落,堪堪落在她身前。

“为何不下来?”

“等你叫我。”他如雾的眸间仅有她一人。

听着他那温柔之语,她不禁红了脸,心儿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正尴尬着不知如何接话,风林却冷不丁地冒了出来,“月大哥,壕沟全都挖好了,接下来我们还要干什么?”

跟在半月弯身边几日,风林早已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更是亲热地唤她一声“大哥”,旁人听了不觉有何不妥,君卿夜却是忍不住想笑,“月大哥?”

美目流转,半月弯狠狠剜了他一眼,竟是脸儿越发地红了。

顺着她的视线,风林很快发现了君卿夜的存在,正要拱手相拜,君卿夜却是小声制止了他,“风林,别出声,朕不想影响他们。”

风林懂事地点头,目光又落到了半月弯身上,“月大哥,现在是要布陷阱了吗?”

“对,去把今天带来的箱子抬出来,从里到外,以手长为距,全部给我铺满。”半月弯冷静地下着命令。风林却是吃了一惊,“铺满?”

半月弯挑眉,“怎么?嫌多?”

“不是,只是觉得月大哥你看着文文弱弱的,下手还挺狠的。要是铺满的话,就是一群狼掉坑里也是活不成的。”

虽然风林说话直来直去,半月弯却知他并无恶意,倒也不生气,只笑问:“那你的意思是少铺一点?”

“那可不行,还是得铺满的。”本是少年心性,风林说完这话就吐吐舌头,跑了个没影。

半月弯微笑着望着他的背影,感慨道:“有个弟弟也不错啊,不知道以前的我有没有家人,有没有这么听话的弟弟。”

闻言,君卿夜不由多看了她几眼。可关于这一点,他也无法给她答案,因为她的身世于他而言,同样是个谜。

二人静默良久,半月弯突然扭头相问:“你来这儿有事吗?”

“看看你,也看看你的沟。”

听他这话,她不由轻笑出声,反问道:“为何不说是你的沟?”

“非我所成,如何算是我的沟?”

“大周的天下是你的,晋同关是你的,这沟当然也是你的了。”

她答得飞快,条条是理,却正中他怀,“说得有理,那这大周的子民都是我的,所以,你也是我的。”

一语出,半月弯俏颜绯红,手足无措,竟不知如何收放,只能背过身后,不敢再看他那俊朗如玉的天颜。

他爱极了她这份娇羞的表情,却又担心她被自己吓到,便强扭过她的身子,一本正经道:“其实,我来这里,还有一件事。”

听他如此一说,她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何事?”

“待你们完事之后,我带风林去见见风赢,此去凶险,我有些担心…”风林虽武艺高强,但毕竟年少,又鲜有战场经验,更是风赢唯一的弟弟,他若说不担心,那便真是假话了。

认同地点了点头,半月弯感同身受,像风林那般懂事的孩子,若不是事关重大,任是谁也舍不得让他去冒险的。

风赢撑坐床头,百般忧心地望着窗外明月,想到方才君卿夜所提之事,一时竟有些不能自已。风林身手虽好,但毕竟只是个十几岁孩子,那日自己九死一生方得回城,若是换了风林,他真的不敢去想。

他要撑着身子下床,忽觉有人进入,倏地抬眸,却见君卿夜逆光而入,身后跟着的正是半月弯与风林。

“元帅,你好些了吗?”

这几日为了让风赢清心静养,风林并未过来探望,但对他的伤势一直挂心不已,现在看到他精神尚可,当下便安心不少。

“没有外人,叫哥哥吧。”心知前路凶险,风赢心中难受,从不言弱的他,竟也说出这般话来。

风林一怔,而后竟是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但仍旧笑着叫了一声,“哥。”

“…”

风林正处在变声的年纪,一口公鸭嗓沙哑得很,这一声叫了出来,却听得风赢喉头哽咽,说不出话来。

“哥,你不要担心了,我一定不会让你丢脸的。”自幼风赢就对这个弟弟管教甚严,是以,当此番他表情肃冷,风林竟以为他是在担心这件事情。

“傻小子,哥不是担心你会让哥丢脸,而是担心…”他说不下去了,凡事讲个禁忌,若是自己,自是什么也不怕的,可风林是他唯一的弟弟,自是想也不敢往那个最坏的方面去想。

“哥,放心吧,我来就是要借你的银枪一用,有枪在手,我一定能搬回救兵的。”风赢的那杆银枪乃是风家祖传之物,是以,风林才会对那杆枪如此神往。

而之所以君卿夜会看中风林,也是因为风家的枪法。风家枪全名为“风氏莲花枪”,此枪法是由少林拳正宗第一十八代宗师梁子恩大师所创,此枪法进其锐、退其速,其势险、其节短,不动如山、动如雷震,杀伤力无比强大。

“傻小子,枪不是在你手上吗?不用借了,哥送给你。”风赢强笑着说道,大手更是像父亲一般慈爱地抚过风林的发顶。

闻言,风林两眼放光,兴奋地叫出了声,“真的?”

“真的。”风赢无比认真地点着头,胸中点点郁结,虽心疼,却始终不愿说出要他放弃之语,风家的儿郎不怕死,风家的儿郎也绝不会临阵退缩。

月上中天,温柔皎洁,大战前的夜晚难得地平静与祥宁,清冷的月光透过枝繁叶茂的大树,在地上落下斑驳的暗影,半月弯亦步亦趋地跟在君卿夜的身后,脑中想的尽是风赢的落寞神情与担忧的双眸。

太过出神,连前面的君卿夜停下了脚步她也没发现,当挺翘的鼻子撞上他坚实的胸膛,她难得地哀怨出声,“你干吗停下来啊?”

“是你太专注,我已停下来很久,你却还是直直地撞了上来。”想笑,却仍是爱怜地伸手,想帮她揉揉鼻子。

她似乎不好意思让他代劳,一扭身子道:“我是担心风林啊,再厉害,他也是个孩子。”

“你觉得朕亲自出马,会不会更好一点?”若说信心,他倒真的有,只是审时度势,他代替风林出城,实在不是上上之策,是以,虽同样担心着风林的安然,他并未改变心意。

半月弯本是精明之人,又如何不清楚当前局势,“算了,你是什么身份,不要说你那些属下不会同意,便是真的同意了,你也不能出城啊!晋同关为何会成为他们的攻击对象,不正是因为你吗?叛军要是见着是你,那还不一窝蜂地奔你而去啊?那我们所做的一切也就没有意义了。”

“现实残酷,可改变的东西不多,至于风林,与其过分担忧,倒不如相信他的实力。风家的小子,远比你想象中要强大得多。”君卿夜神情自若,缓缓而言,淡漠而幽深的双眸,不经意地扫过半月弯轻拢的眉头,大手随覆而上,温柔地用指腹为其推开。

浓得化不开的绵绵情意,借着温柔的手劲缓缓传达,她羞红了脸,想要避开他的手指,可他专注的眼神,竟是那样的勾动人心。

眉头舒解,他终于收回大手,认真道:“这种事交给我来处理就好,不要再因为别的男人而忧心了,我会吃醋的。”

他越来越喜欢在她的面前,时时刻刻地说着这样柔情蜜意的话语。从起初的震惊到现在的恬然淡定,半月弯似乎并没用太多的时间,虽然也觉得他们之间太快了,可是她的心似乎比她的嘴更为诚实。或许,她真的应该相信他的能力,更相信他能保护好风林。

清晨,高城之上,半月弯神情冷肃地问道:“我昨夜交代你的事,可有记好?”

“月大哥你放心吧,我都记下了。”风林兴奋地说着,期待多过紧张,虽是一副瘦弱身板,但此时高发束顶,一身戎装的他,倒也显得英气逼人。

“怕吗?”

“不怕,有枪在手,谁我也不怕。”

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正因为风林未经人事,是以,反而比任何人都显得轻松。在他的眼中,哥哥风赢就是他最好的榜样,为了变成像哥哥一样的人,他比任何人都用心,也比任何人都努力。而现在,他所努力的成果,终于要拿出来验证了,他又如何不激动?

拍拍风林的肩膀,半月弯不知自己还能说什么。昨夜与君卿夜分开后,她百思不妥,又找到风林交代了许多,军情紧要,也唯有冒险一试,为他把危险降到最低。

“月大哥,你不要担心,我行的。”

“是,月大哥相信你。”微微一笑,半月弯装作轻松,在这个时候,能给他多一点的鼓励,也许才是对他最好的激励。

风林嘿嘿一笑,面有红潮,望着半月弯明媚如花的笑颜竟有些发呆。风赢与君卿夜都算是世间难求的美男子,但风赢之俊在其阳刚健朗,而君卿夜却是那种惑人心神的邪冷,可直到现在风林才发现,原来世间最美的男子是他的月大哥。他忍不住想,世间怎会有长得如此娇美的男子呢?要是个姑娘家,那该有多漂亮。

怔愣间,君卿夜已缓缓而至,远远地朝风林抛来一物,大声道:“风林,换上。”

利落出手,成功接过君卿夜扔来之物,待看清后,风林竟是惊讶不已,“这、这不是元帅的战甲吗?”

君卿夜迎风而来,爽声而语,“这是属于你的。”

“我?”

“不想当将军的兵就不是好兵,风林,不想有一天成为像你哥哥那样统领全军的元帅吗?”慷慨激昂的话语、俯视群雄的姿态,君卿夜的行为像是为风林指引了一条康庄大道,令人神往不已。

风林大笑,自信道:“当然想。”

“这战甲就当是朕提前送你的,有朝一日,朕希望你能和你哥哥一样,穿着如此盔甲,一同陪朕守护这万里河山。”看似无情最有情,这也许才是最为真实的君卿夜,他视风赢为手足,那风林又如何会例外。

“谢皇上恩典,风林一定不负皇上所托,一定会帮皇上守好这万里河山。”风林激动着,一如当年风赢被君卿夜赏识一般激昂,原本就信心满满的他,更像是被注入了一种期望,整个人都神采飞扬起来。

黎明前的黑暗总是那么漫长,当第一道曙光撕破夜的天幕,君卿欢已在翘首以望。晋同关前的黄旗依旧,他的心却已如困笼之兽,有些迫不及待。忍,他已忍了太多天,恨不能化做一道闪电,生生将那黄旗击碎。就因为那上面的几个字,将他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化减为零,空有几十万大军,却只能按兵不动,这等苦楚,便是说也说不清。遥望着晋同关上那些雕塑一般的士兵,他的双眼几乎要滴出血来。

突然,晋同关的城门打开,一人一马,银枪白甲,疾驰而出。那风姿、那提枪之势,君卿欢厉眸暴突,狂喝一声,“风赢,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那就不要怪我不念旧情。给我杀,谁取他项上人头,本王白银万两,连晋三级。”

一触即发的恶战,终由这句话全面展开。

叛军将士们齐声发喊,像卷过大地的洪流,在黎明的曙光中蜂拥而上。风林一马当先,手提银枪,挥手抡出,在周身形成一个圆形的保护圈,将自己护在中央后,暴喝着冲向了如潮水一般的叛军。

半月弯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虽对风林的武艺十分有信心,可看到那样不顾一切冲杀上来的叛军,她还是被震惊了。以一敌百,那已是神人境界了,他一个半大孩子,面对着千军万马,难道真的能把他当成神中之神?

倾身而出,想要飞到城下帮风林一把,却在提足之时,被君卿夜自身后大手按下,“我说过,这些事情交给我。”言罢,他冷眸间寒光熠熠,杀机暴现。

至此,半月弯才惊觉他已披上一身黑甲,身后整齐站列着的是同样面色沉冷、劲衣莽甲的飞鸿骑。

晨光中,君卿夜坚毅的脸庞有如天神般威严,刀刻般的轮廓似也染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半月弯猜到了什么,却只能痴望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缓缓松手,他回以她风华一笑,人已如苍鹰捕食般临城而下,朝风林被人潮淹没的方向直掠而去。

半月弯尚未回神,风中已朗朗飘来一句:“射!”

声过,人已动,那一排排冷面将士迅速就位,竟是飞鸿骑中兵器最为先进的弩弓营。他们三人为一体,一人掌盾,二人执弩,以车轮之法,二位弩手交替射击,省去了补装箭矢时的空余时间,令其攻击力也瞬时增强了一倍。

有了弩弓营的掩护,君卿夜很顺利地就来到了叛军之中。因为他身份特殊,是以,当叛军将士们认出他的身份,所有人都一拥而上,弃了风林而改攻君卿夜。君卿夜手执大刀,刺、扎、斩、劈,一气呵成,灵猿般的身体高空凌飞,配上他一身黑甲如墨,在那叛军之中显得尤为扎眼。

他的出现像是在叛军之中扔下一枚炮弹,众人呼喝而来,却又一拨拨倒下。弩弓营的弓手箭无虚发,而君卿夜的刀也从来不会失手,血飞溅而起,像是暴突之泉,喷洒四射着,染红了大地一片。

半月弯的心从未如此跳动如雷,竟是紧张得不能呼吸。君卿夜承诺过要守护风林,却不想竟是以自己为饵诱敌攻击,就因为她昨夜的一句话,他竟是真的听了进去。他的命比风林更吸引人,所以只要有他在下面,风林的阻碍只会越来越少,而必然的,逃脱的机会也会越来越大。

晋同关的城头箭如雨下,君卿夜的四周已是尸堆如山,他气定神闲地挥舞着手中大刀,于千军万马前面不改色。腾跃而起,飞劈上一人,那小将的脸上惧意还未散去,人已被生生劈成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