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婴楞了一下,心想:不同的不是我,是你。他挺起胸膛,不再想那些事情,前方有吃的,这就足够激励他向那里行进的了。可是衣袖被拽了一下,诸婴回头:“你慢慢走着,我去找到了吃的就给你拿来。”

青蘅说:“那么远,等你到了我都……”她不知想到了什么,没有说下去,心里有些难受:诸婴的心思她是知道的,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他他不过还是一个仇敌,却又不自觉地逗他,青蘅觉得自己很不象话。她蹲下去,把指尖浸在溪水里,默默念了几句,一条巨大的冰鲤出现在溪水中。青蘅轻轻巧巧地跳上鲤背,对诸婴招了招手:“你来。”

溪水蜿蜒向上,就是从古树林中流出来的。那条冰鲤游速颇快,眼看着树林就在眼前了。

诸婴随着皇帝征战天下,宗正祠那些秘术师他也认识不少,这样的秘术却是头一回见到。他实在不能不惊讶,要是青蘅有这样的力量,当初又怎么会被轻易擒获?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青蘅轻轻说:“这地方总还是和那条地蟒有关,要不然我唤不出这么大的冰鲤来,这冰鲤也撑不了这么久。”

想到那条地蟒,诸婴的头皮有点发麻。他觉得自己现在有些怪异,居然想象着树林里做着饭的怪兽就是那条地蟒,这该如何是好?诸婴是大晁闻名的勇将,可是面对那条白色的地蟒也不过象灰尘一样渺小。

树林里既没有地蟒,也没有什么做饭的怪兽。一片陈旧的茅屋座落在粗壮的古树林间,大门洞开着,坐在门口的是两个胡子都白了的老人,个子矮点的叫臧楠,个子高点的叫许遥。

对于诸婴青蘅的到来,老人们并不觉得诧异,“飞光送来的客人,怎么会不知道。”臧楠指了指门外的石缸,卷着舌头是西江那里的口音。两个人往里面看了眼,水面映射出来的赫然就是那条蜷伏在水底的地蟒,原来它有个那么好听的名字叫飞光。

“水镜术。”青蘅说,这是说给诸婴听的。水镜术不算是很艰深的秘术,但是能够那么清晰的显示出地蟒身边的景物来,老人的精神力也是非常强大的了。

“这地蟒是你们养的?”诸婴有些意外。

“我们养的?”臧楠笑了起来,“我们怎么养得了它,它养我们还差不多。”

臧楠接着解释,“飞光是主人的朋友,在这里也不知道住了多少年了。我们到这里不过两百年,只怕连飞光岁数的一个零头也顶不上。”

“两百年?!”诸婴听得心里一寒,左脚踏上半步,身子挡在青蘅前面,仔细看了看老人,一字一顿地问:“你们是人吗?”

许遥楞了楞:“我们怎么不是人呢?”他揪了揪雪白的胡子,显得十分奇怪。

诸婴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活了两百多岁的人他还真没见过。

还是臧楠明白,呵呵笑着解释说这本是穷石异地,在这里住着日子可过得慢。“你看你脚边的那棵酱草,花也开了三五年了,还没有凋谢呢!”

臧楠健谈的很,两百年没有见到外人,他的舌头一点都不生硬。站在门口就给两个人开始讲故事:这个地方叫穷石,这里的主人叫却工,这片橡树林和这些茅屋……说他懂些人情世故,却一点没有让诸婴青蘅进屋坐坐的意思,只是兴冲冲在这里喷口水。

屋子里不知道煮着什么,那香气一个劲儿往两个人的鼻子里钻,青蘅只觉得喉咙里就要伸出一只小手来抓那香气。她的腹中饿得狠了,这时候又是“咕”的一声,羞得满脸都是红晕。两个老人大约是耳背,一点没有反应。嗅着屋子里传来的香气,她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可要她出声讨一口吃食,却是始终说不出来,只好闭着眼睛苦苦忍耐。

诸婴都看在眼里,心中感叹,就算到了这样的时候,青蘅终究还是放不下公主的矜持。这是她生来铸就的东西,并不会随着外面的风吹雨打而去。他硬着头皮打断了臧楠滔滔不绝的讲古:“臧先生,实在惭愧,我从遇到飞光开始还没有吃过东西,肚子饿得厉害,能不能讨两口吃的?”

臧楠楞了楞,一拍脑袋:“实在是太久没有见过生人,我都糊涂了,当真失礼的狠!你们坐在这里稍等一下,我就去拿吃的来。”

臧楠的身影才消失在门口,许遥脸上忽然有为难的神色:“老臧忘了说,我们这里可没有什么好东西吃,两位还要包涵。”

这时候就是端上一盘烤蚱蜢,青蘅也能吃个底朝天,哪里还需要什么包涵?

端上来的不是什么蚱蜢麻雀,而是几碗热气腾腾的糊糊。

原来这糊糊是橡实磨的粉,青蘅和诸婴的碗上还黑糊糊地盖了一片东西。看得仔细了才知道是一块肉,也不知道搁了多久,又黑又干倒象块木头。

青蘅捧起热乎乎的碗,却看见许遥捧着那碗呆呆地看,并不去吃。她明明饿得厉害,却又不敢就吃。过了一阵看许遥还在那里看,忍不住出声询问:“怎么还吃不得呢?”

许遥干笑了一声,说:“吃得吃得,你自管吃就是。”神色颇为忸怩,原来他食量大,一碗糊糊吃不饱,便多看那糊糊一样,幻想自己已经吃过了一碗。

青蘅跟诸婴两个听得面面相觑,看这两位老人都是骨格清奇飘然出世的模样,不料连这糊糊也吃不饱的。许遥知道自己出了杈子,被臧楠狠狠盯了一眼,只得连声劝食说主人出门去了,可就省了许多天的食粮。

青蘅这才捧起碗来吃了一口,橡实粉闻着香气扑鼻,其实是很粗的,青蘅娇惯了的人儿,怎么吃得下去?实在是因为太饿了,勉勉强强喝下半碗也就停下。看了看那块黑乎乎的肉,心中颇觉得恶心。然而不用说也知道,对于两位老人来说,这是极好的东西了。一番盛情摆在那里,青蘅咬了咬牙,闭着眼睛把那肉块吞了下去,嚼都没嚼,也觉得肉味陈腐酸涩,只是强自忍着,生怕拂了老人家的好意。看看臧楠许遥两个,一碗糊糊吃得匝匝有声,象是多大的享受,臧楠那么健谈的人居然也没有一个字的废话了。

诸婴倒是一口气把糊糊喝完了,青蘅想了半晌,还是轻轻用脚尖踢了踢他,示意碗中剩下的糊糊。剩在这里是很不礼貌的,可她实在喝不下去。同一碗里吃饭,那是很亲昵的举动,若是早先,诸婴面上不显,心里也该满是欢喜,可现在他也不知道这消息是好是坏。左右也不过是再被她利用了一把而已。他自嘲地想,拿过青蘅的碗来,不由一愣。

许遥也看了那碗一眼,失声道:“哎呀,你把肉吃掉啦?!”话音未落,头上挨了臧楠一掌,一脸的尴尬。

青蘅登时又是一个大红脸,再也没有想到自己还是做错了,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臧楠挥手只说没事没事,仔细看看青蘅,意味深长地说:“倒是叫姑娘受苦了。”又看眼诸婴的碗,颇有兴趣地问:“你怎么就没吃这肉?”

诸婴想了想说:“我也是猜的。西江那里现在还是这样的风俗!”

臧楠和许遥的目光一亮,急切地问:“原来你是从西江来的?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形?”诸婴心里叫了声苦,五年前大军经过西江一次,那地方他可并不熟悉,只得依稀拣了点印象说了。三个人你言我语,把青蘅晾在一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了好一阵子才明白,原来西江在现今中州地方,土地肥沃,是很富庶的地方。然而就因为这里富,诸侯征战都要在这里征粮夺税。收成越好,种田人越惨。一年到头也吃不饱肚子,更别说吃肉了。西江人待客就有这样的风俗,在饭食上盖一块陈肉。然而这肉也不知道是那里攒下来的,只是表达好客的意思,却不是给吃的。若是吃掉了,那当真是捅了马蜂窝,要西江父老再去哪里找一块肉来?两百年前臧楠许遥便是因为西江大旱担不起赋税逃离家园的,不料两百年后那里还是一样的潦倒。

青蘅想一想觉得奇怪,问道:“那这穷石没有人来征税抢粮,怎么你们还过得那么苦呢?”

许遥笑道:“都跟你说这地方叫穷石了,穷石弱水,不穷怎么叫穷石?

臧楠搓了搓手,颇为抱歉的样子:“穷石这地方也只有橡实糊糊。也就是这橡树林果实不断,就是挖个坑种个土豆,都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发出芽来。”

青蘅“呀”了一声,说:“你们主人对你们施了什么秘术么?他出去云游了你们也不逃走。”

许遥摊了摊手:“这地方你们也看见了,我们又叫不动飞光,可怎么出得去?”

青蘅失声道:“真的出不去了吗?”她本说找一个皇帝找不到她的地方就好,可困在穷石谷地里,心里顿时说不出的惊慌。诸婴心里疙瘩,几乎想出言讥刺,听见青蘅嘴里喃喃道:“前路遥遥,还有那么多的族人可怎么办?”原来还是惦记了夜北遗族,诸婴那讥刺的言语就说不出口。青蘅眼光闪了一闪,想了起来:“那你们主人几乎回来?”却工既然能自由出入,当然也能带他们出去。

许遥一脸悠然:“这个难说,三五天也是有的,几十年也是有的。”

青蘅大惊之下,乱了方寸,嘴扁了一扁,几乎要哭出声来。正在悲苦的时候,听见臧楠说:“老许逗逗你的。”抬起雾蒙蒙的双眼来一看,果然看见许遥一脸笑容,嘀嘀咕咕说:“这个女娃子好骗的。”她本来是一股气,看见许遥这样滑稽,一下也发作不出来,扭过脸不去理他。

臧楠终究还是老好人,慢条斯理地说:“不用主人回来,你们也出得去,别人不行,你脖子上戴了这枚地蟒丹,几时想走就可以走了。”他满脸都是羡慕的神色,“这么大的地蟒丹可真是难得,只怕和飞光的也是相去不远了,你从哪里得来的?”

老人只是好奇。想起宗正祠那些秘术师的手段,青蘅心里却满是酸楚,只没想过,这禁制她的宝石最终救了她和诸婴。摇摇头,青蘅低声道:“我也不知道,原来这东西叫做地蟒丹……可就是有了地蟒丹,真得就能离开这里了吗?”

“吓!”许遥惊讶地说,“难道你们不知道地蟒为什么叫做地蟒吗?”

青蘅看着诸婴,诸婴摇了摇头。地蟒这名字也是他从不知道那本旧书里翻出来的,只知道夜孙鸟是地蟒的死敌,地蟒如何得名却不清楚。

“地蟒嘛!能够穿岩越地才叫地蟒呀!”许遥得意洋洋地卖弄学识。

“那……怎么用地蟒丹呢?”青蘅追问。

许遥楞了楞,“你懂秘术,怎么倒来问我?我知道有地蟒丹就可以穿岩,那也不是说我就知道怎么穿岩了呀!我还知道北姬氏倒掘地海淹没横州呢?难道我就有这样的本领挖出地海来?”他只管说得口沫横飞,也不管诸婴青蘅是不是知道这些典故。

知道指望不上许遥,青蘅眼巴巴地望着臧楠。臧楠叹了口气,说:“老许说得是真的。不过你们也别着急,既然可以用,总是找得出办法来。”他走到一扇侧门边一推,那门通向的甬道竟然长得看不见头,里面一排排的都是满架的图书,压根儿就不像是在茅屋里面,“我们慢慢找就是。”

诸婴吃了一惊,站起身来:“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许遥奇道:“不是说了么?穷石啊!你怎么那么着急?”

诸婴忍不住大步走进那侧门口,举起手来轻轻拂了一下眼前的书架,低声说:“我不急,我不急的。”若是和青蘅一直困在这里,她还会整天惦记着血海深仇么?诸婴心头多少个念头掠过,他真得不急。

青蘅传 七 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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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龙渊阁众说纷纭。有人认为是著名的藏书楼,有人认为是前朝留下的古迹建筑,还有人说其实是一群神神道道的家伙凑在一起。最滑稽的说法莫过于衡玉城的一 个布商,他信誓旦旦地保证说,龙渊阁是个大酒楼,而且还在各地开了不少分店。而无人知晓其所在,更是为龙渊阁增添了不少神秘色彩。

《九州纪行·宛州卷》邢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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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只有这么多了?”阿怜问。

“便只有这么多。”他从檀木盒子里拿出来的手空空如也,“你也该记得,那袋聆贝不是都落入夜沼之中了么?”

“可惜。”

“可惜什么?”

“要是还有一枚两枚,就能知道那些天你在想什么?”

“那些天啊……应该问你在想什么才对,每天都坐在门口。”

“……想了很多很多。”

“我知道。”他脸上忽然掠过了一丝好奇的神色,“阿怜……”

“唉?”

“是那个时候开始的么?”

“什么?”

“你不恨我了。”

“谁说我不恨了?!”阿怜气哼哼地说,“都记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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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蘅坐在门口的石阶上,望着山壁顶上的云海退了生、生了又退。

穷石方圆也有数百里,可是除了这一处橡树林,到处都是一般的萧索模样,连只虫蚁也难得见到。在这里坐了那么多天,青蘅已经把头顶的橡树的枝杈都数了几遍。

有时候她去石缸那边张望,有了脖子上的佩戴着的地蟒丹,虽然没有飞光的镜媒,也一样可以施展水镜术。但是飞光总是蜷伏在那里睡觉,大概这次伤得重了吧?

于是青蘅就抱着双腿坐在那里,翻来覆去地想些那些过去的事情。想着那些沉没在弱水里的族人,想着那些仍然在跋涉的族人,想着那些在遥远的家乡做苦役的族人。

青蘅始终都是公主,热河部的长公主。阿爹说过:有些人生来就是高原的王,这是流淌在血液里面的东西,谁也夺不去。阿爹也说过:为王的命运不属于自己,怎样也不能抛弃。她认认真真地想过很多次,要带着腹中的孩子逃避到最遥远的地方去,可是目光离开隆起的小腹,她看见的就是那些族人绝望的目光。

穷石的日子真是过得缓慢,都快一个月了,肚子只大了那么一点点。要不是宝宝还是那么时不时的用力踢踢她,她一定会更加担心。

诸婴每天跟着臧楠许遥在那无边的书库里翻阅典籍。只要他不追究这地方的来历,老人们也不管他翻看了什么。这是一个神奇的书库,似乎连世界之初都记载在这里,诸婴甚至在一册色泽新鲜的笔记里看见了皇帝和父亲的名字。

“这个你还不可以看。”臧楠慌忙把那笔记夺走,“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他堵死了诸婴的嘴。

每日里都泡在那里,诸婴都不知道时间如何流逝。面对这一本本奇异的银色书卷比面对青蘅要轻省得多,他不想出来。出来该和青蘅说些什么话?该作出什么样的表情?这么久以来,这是诸婴头一次觉得惶惑,为了一个把自己当作仇敌的女人惶惑。是不是因为他心里总也放不下她?

书库渐渐不是逃避的好去处,即使站在那里乱翻,诸婴也总是想着坐在门口的青蘅。整天她都不说一句话,可是眼中的焦虑却一日重过一日,嘴上都长出一个大大的泡来。

“饿不饿?”诸婴蹲下来轻声问青蘅。自从到了这个茅屋,他们每天就只剩下那么一句可以说的话,也许是因为所有的话都在第一天说完了。

青蘅摇了摇头。橡实粉是很奇怪的食物,吃了一次就能顶上许多天。

“哦。”诸婴站起来就要离去。可是青蘅在看他,她没有说,但是诸婴知道她希望他留下。他呆呆站了一会儿,终于想出一句话来。

“孩子,还好么?”他有些迟疑地问。

“好。”青蘅点点头,轻轻抚着小腹。

又是沉默,诸婴觉得有些难堪。“一,二,三……”他默默地数,数到二十他就要转身离去。

“……三十……”

“……五十四……”

“你看那片云。”青蘅忽然指着崖壁顶上的云彩,“好看么?”

只是寻常的云彩,一点特别的地方都没有,可是诸婴点头说:“好看。”

“多象一群奔马呀!跑得这样快。”青蘅眼里亮闪闪的,“六月里草青,马儿跑得最欢。七月里秋选,可就养得肥了。八月里……”她没有说下去,八月里草黄,高原上征战的时节。

“惦记着他们么?”诸婴知道她想得不仅是夜北的草原,更多还是路上的族人。

青蘅点了点头。

“他们都不认你。”诸婴淡淡地说。

“不是的!!”青蘅咬了咬嘴唇,为族人辩解,“只是有些人……再说,我的确……路上这样凶险,不知道他们到了桦城没有。”还没有找到那个穿岩的法子,可是许遥找出了一张地图来。穿越夜沼去桦城的路没有人走过,这是有原因的。就算安全渡过了夜沼,雷眼山的疯马峡和南齑道都是无法穿越的死地。

“到了没到,有没有你又如何?”诸婴摇了摇头。

青蘅拧着眉头。

“夜北七部有多少年了?”诸婴望着流云幽幽地说,“你爹也是天下的英雄,又撑了夜北几日?”

青蘅的脸登时板了下来:“若不是你们……”

“没有大晁的时候,夜北有多少年的和风细雨?”诸婴忽然激动了,那是压抑了很久的宣泄。“八百年夜北,只怕没有连续八个年头不打仗,不比我们“下面”的人太平啊!你爹真是个英雄,你娘死的时候,他在做什么?!拳头大的打拳头小的。”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不过是杀人,我们都是一样的,英雄不英雄又有什么区别。”

青蘅脸色铁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青蘅出世的那些天,阿爹杀死了阿蕊的爹,把阿蕊娘抢了回来,热河部人人知道。是的,就连皇帝都夸七海震宇英雄,可是诸婴说得对,英雄又是什么的呢?难道就是拳头最大的那一个?把天下抢完了又如何?青蘅想到帝都的那个人,身子忍不住抖得厉害,颤声说:“我们七部的事情,和你们有什么相干?!我爹凌越七部,才有这些年的太平日子。我爹肩上担着的是夜北七十万人的生死,你懂得什么?”

“我是不懂,你懂。” 诸婴冷笑了一声,“你是夜北的公主,这是他们告诉你的,你也相信了吧?你若可以把那些人的命运都挑到你的肩膀上,也是你爹一样的英雄吧?”他顿了顿,大声说,“他们也是一样的人,难道他们自己就不会过活吗?!这是你心里的事!没有了夜北,你就不再是公主了!那时候你是谁呢?你很怕知道这一点吧?”说完这句话,他的神色忽然和缓了下来,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青蘅满面通红,许许多多反驳的言语,到了嘴边却都消失不见。她转眼回去看那些浮云,胸口依旧起伏的厉害,分明还是激动的很。

“我父亲是殿前枭首的。”诸婴忽然说, “陛下不是王族嫡系,起兵诸多艰难,可是从最开始,就是父亲跟随着他。那么多年了,天下都打下来了,最终是殿前枭首。嘿嘿,你是不是觉得他是天下第一无情的人?”

青蘅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提起这桩故事,不知道如何应答,心里却说:“皇帝自私残忍,人人都知道的,你父亲死得冤枉,那也没有什么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