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深邃的眼,恐怕不是那么回事吧?依师傅的心性,他不会对一个才见过一两面的人说这些,要传个话也不会用如此聪明,一点就通的人。除非…是有什么安排,或者,这根本就是六爷的意思。

宣霁见我们不说话,又笑了笑,接着道,“我回程时向六爷禀明了此事,六爷说正想见见几位,我也想来拜会一下水先生的弟子,所以就让枕霞姑娘代为引见。”

果然,我暗叹一口气,听虞靖回道:“让先生见笑了。”

枕霞见宣霁道明了来意,忙道,“几位是六爷的人,是我疏忽了,让舍妹胡闹到这个地步,三位先去,我回头一定好好教训她。”

“三位请。”宣霁好风度地站在一旁。

唉,事到如今,也只好硬着头皮跟着走一遭了。

第 9 章

这一次,我们来到书房。到的时候,六爷正看着一封书信。我眼尖地瞄到信封上写有“衍州”二字。衍州?我头脑里开始浮现师傅当初给我们讲过的一些东西。

衍州位踞夏江中游,在上下游之间是为枢纽。其外围有延绵山脉为之险阻,又有大江大河沟通境外,历来是“用武之国”。从衍州沿夏江上溯,穿越三峡,又是入川的主要通道之一。若是上下游之间对抗,则衍州可阻遏川中势力之东出。另外,从衍州藉怀水北上,可经略中原,进图北方,是个要地啊!

这样想时,耳边传来宣霁清平的声音,“六爷,三位姑娘到了。”

六爷搁下笔,那双如月华洒地的凤目便扫了过来。我气虚地低着头,但也明显感觉到他的眼光在我身上停驻了会儿,然后转开。我当然不会以为六爷注意我是因为半边脸上的大包,即使那真的有点引人注目。

“都叫什么名字?”清浅到一如山间溪流的声音,好听却透着丝丝寒意。

“民女虞靖。”虞靖依旧是不卑不亢的调子,并不因有情而折去那根傲骨。

“燕巧。”这一次,燕巧的声音里掩去了不少往日撒娇的意味,虽然软软的腔调不改,但已精神许多。

我又是最后一个,不过这一次我却是有所怕,有所担心了,努力咽了咽口水,“平澜。”

“嗯…平澜…”六爷的声音异常拖沓,似是无意识地重复,但听在我耳里,却是十足的诡异,让人汗毛微竖,心也跟着紧张起来。

在我差不多快窒息的时候,六爷终于开口,“你们都是水先生的弟子,不用去做那些下人的粗活…这样吧,你们都会些什么?”

会什么?老实说,师傅平日教我们的,在这里很难派上什么用场。算起来虞靖最有出路了。

她想了想,“回六爷,师傅都教过我们识字算术…”

“算术?好,你去帐房帮忙。”

“是。”虞靖多少是有些失望的,但相较于其他,这实在是个好去处,活儿清闲,月俸又高,还有外侩。不过大材小用,可惜了虞靖的军事天赋。

轮到燕巧,她仿佛是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好,眼睛发亮地道:“六爷,我会种花,花草到我手里,想死都死不掉,我还会培育新种。”

真是兴奋哪!我瞅她一眼,就是守株待兔的庄稼人等到了兔子也没她那个兴奋。

六爷朝枕霞看了眼,枕霞立刻会意。

呃,到我了。我会什么呢?种花?不行。活的还是死的多。算帐?马马虎虎,却不是很强。糟了,难不成我只会洗衣劈柴?

“你呢?”六爷平淡的声音里传给我一种玩味。

“我…我…”

“回六爷,平澜善于文书。当年师傅的书阁就是她一手整理的。”

啊!好虞靖!多亏你想到这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整理书阁虽烦,但我还不算讨厌,就这个,就这个!我连连点头。

“…那你就留在书房伺候。好了,另外两个先下去吧。”六爷随意吩咐着。

我完全目瞪口呆,怎…怎么会这样?不是说整理书阁么?怎么成了书房?六爷一言九鼎,令出即行,这下,就算是他听错说错,我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虞靖、燕巧半是同情半是解脱地看我一眼,然后退出书房。

“平澜,沏茶。”

“是。”六爷吩咐了声,便开始与宣霁谈正事。我立刻退出书房,在途中抓了个小丫鬟问了茶水在哪儿后,便直奔目的地。

待送上茶,我侧身恭立在旁。六爷并没有分神看我,只是与宣霁议着一些事。我暗中吁了口气,或许六爷留下我是为了昨晚的事,但想来他应该不会刻意刁难我,他没那份子闲心。放下了这一桩心事,我听到他们言谈间,是在说衍州的情况。

“派张贲据守郦阳,显然王上已对六爷起了戒心。”

“现在倒来起戒心,也不怕冯定山乘虚而入?”六爷微闭着眼睛,有着淡淡的讥讽流泄在唇角。

宣霁闻言也是轻轻一笑,“若想得通这个理,当年也不会让冯定山坐大,进而独占东北河内了。”

六爷端起茶轻呷了口,“咦…滇云鱼钩?”

好茶品!才一口就道了出来,我在一旁连忙应道:“回六爷,是滇云的鱼钩茶。”

六爷挑眉看了看我,没有说话。倒是宣霁有些好奇地也端起茶碗喝了口,“啊!果然是清香馥郁,醇厚回甜。平澜姑娘好手艺!”

“宣先生过奖了。”

六爷将茶放在桌上,把那封衍州的信又瞧了一遍,吩咐我,“平澜,替我回封信给衍州别将孙长龄,让他和槐峰的九寨主打个招呼,别让张贲将军太清闲了。”

“是。”我拿了笔墨在另一张书案前坐下,仔细斟酌了下辞句,便提笔写了。听他们方才的谈话,我约略知道了些情况。

中原四角,西南显然尽在六爷掌控之下。王上陈兵西北,而豫王冯定山自立东北。如此一来,六爷的确维系二家生死,也难怪王上要起戒心。不过,这做得也太不高明了。眼下局势,六爷这边安抚还来不及,居然妄想派一个将军就能压制六爷,控制西南?这样只会打草惊蛇,适得其反而已。看来王上身边并没有张良、萧何之才的人哪!

果然,我听到六爷轻哼,“刚愎自用,急功近利,居然一伸手就到郦阳,他也太看轻我。”

不错。先渗入离自己近点儿的樊阳也是个法子呀。先成南北对峙之势,再图后计。现在这一手,太过性急,煮成了生米饭,是吃也吃不下,丢也丢不得,失了先机,只怕连樊阳都保不住。

“六爷明鉴。不过,听说,王上新请了一位谋士,叫常望月,那边吹捧得是国士无双。”

哦?国士无双?我来了兴致,轻轻吹干墨迹,将信拿给六爷过目。

六爷接过,一心二用地道:“接着说。”

“据闻此人精通义理,天文地理无所不通,文韬武略烂熟于心。”

天文地理无所不通是兵家必备,文韬武略烂熟于心也是谋士的基本,这连我和虞靖都多少通晓一些,也值得拿出来称道?

“隐居时曾与各地名士往来,据说与水先生曾有过一面之缘。”

和师傅见过面?没听他提过。当世名家师傅都曾对我们说过,可见这个常望月不怎么入流。我顿时没了兴致,转眼去看六爷,只见他看着信,眉梢微挑。我吓一跳,难道意思写错了?糟了,这种信函我还是第一次写,又要模仿六爷口吻,是不是闹了笑话了?

六爷抬眸瞧了我一眼,我心一跳,那是深沉中带着有研判的眼神,那么沉肃,让我觉得比闹了笑话还让人心惊。

本以为六爷会说些什么,却见他转手递给了宣霁。

宣霁一接过信就赞了声,“平澜姑娘好一手行书,颇得王右军三昧呢!”

我再次欠了欠身,“宣先生过誉了。”

他看完信,目中流露出一丝奇怪的深沉来,仿佛在深思着什么,与六爷对视一眼,将信交还,却没有作声。

直觉告诉我,我有些麻烦了。他们两个对视的一眼中交流了太多我来不及看清的东西。我心有惴惴地等着六爷发话,六爷却是盖了印,拿印信封了,又交到宣霁手中。

“还要麻烦先生走这一趟。”

“宣霁领命。”青衫起身一揖,宣霁便退出书房。

我力持镇定地站在我原来的地方,眼睛直直地看着脚尖,一动也没敢动。

“平日里,水先生都教些什么?”六爷的语气轻柔得让我汗毛直竖。

“师傅教得很杂,识字画图算术都教过。”我微微抬头,见六爷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于是,我又补充道:“师傅有时也给我们讲些天下大事。算是课后消遣。”当然我们一天只上一堂正课,其余都是课后时光。

“哦?”六爷笑笑,那一瞬间我以为见到了月宫的仙子,流光四射,并不夺目却让人着迷。六爷的美丽,原是不分男女的眩惑。我眨眨眼,听到六爷又说,“那,都讲些什么天下大事呢?”

好温和好诱人的口气,却一下子让我回了神。看来那封信果然出了事。也是,一个不足十七,来自乡间的小丫头如何能提笔就写出那样的信?我的信就算生嫩了点,也应已符合了六爷的意思。但坏事就坏事在这上面。六爷分明是试探加惩诫。

真是两面为难啊,我敢打赌,若我写不出来,六爷就会连昨日的帐一起算了。现下这个问题,不能说得太深,让他忌惮;也不能说得太浅,让他疑心…啧!

“师傅讲过王上的霸业,也讲过豫王的一些事绩。”

“有说过当今天下的局势么?”

“…有。师傅说当今天下姓钱姓冯,皆在六爷的一个意思。”我说得坦白又保留。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师傅当初说得很深也很隐晦,我们七个听得又懂又不懂,而现在我将表面的意思说出来,应该可以应付。

“怎么说?”六爷的目光看过来,锐利而细密,让人无所遁形。

到了这个份上,是不得不镇定应对了。我不慌不忙地迎上他的视线,唇角微挑,已勾起几分笑意,带着些天真与激情,“师傅说,六爷手握重兵,才干卓绝,是王上最为倚重的人,而六爷的兵力又是豫王出兵的一大顾忌…”

六爷打断我,“水先生说王上最为倚重我?”

“是的。”

“那你的意思呢?”

我的意思?我明白地表露疑惑,想了想,“我相信师傅所说一定有他的道理。”当然,现在的两边都在赌。王上虽说猜忌六爷,却也一直不敢真刀真枪地动手,这为的不就是让六爷来牵制豫王么?说倚重是说轻了,该是生死相系才对。

六爷正要开口,外头枕霞轻声道:“六爷,几位夫人已在等您一起用膳了。”

开饭?我一听立刻来了精神。六爷去用饭,是不是我也可以溜下去吃饭了?

“嗯”六爷起身走了两步,忽又回过头来,吓得我正想开溜地脚忙缩了回来。

“你往后便是我随侍的丫鬟。我到哪里,你到哪里。”

“是。奴婢记下了。”我温顺地答道。心里却腹谤了六爷不下千次。我的饭,我的饭~~

正自暗里哀嚎,不意却对上枕霞好奇的眼光,许是她看见了我眼底的饿意,一愣,然后抿唇笑了下,别开了头。我所六爷看见,不敢再想其他,安分地随六爷进了“景斜园”。

修月、拘缘、张烟、秋航,两天不见了呢,从没分开过,还真有些想她们了。我抬头,六爷飘逸的背影丰神俊秀,单是一个背影已让人沉迷了吧?想到她们四个,我的心里不禁一暗。

第 10 章

走到饭厅,她们四个一见到六爷便都站了起来。呵!一个个都变漂亮了呢,发是束起来了,不复往日的天真稚气,但淡扫蛾眉,薄施脂粉,这模样可是水灵中透着妩艳,让人惊艳。我看着看着不禁笑弯了眉。

“六爷。”

六爷点了下头落座。于是她们也各自坐了。不过这当然没我的份,我看了下四周,轻轻退至六爷斜后靠花盆的地方。这时张烟往我这里瞧了眼,然后呆住,“咦…”

我笑着丢了个白眼给她。啧!竟然现在才看到我,不过比起另两个,总算还有点同窗之谊。我看她悄悄地拉着秋航与拘缘的袖子,直到第三下,她俩才顺着张烟的视线看到我。

“六爷…平澜她…”拘缘小心地开口。

敢问,是不是代表颇为受宠?我挑了挑眉看向六爷,见他似笑非笑地抬眸朝拘缘看过去。我不禁皱了皱眉,显然六爷并不认为这是拘缘可以过问的。

让拘缘逾矩,还不如我来。于是我上前一步,在离饭桌三步处行了一礼,“回夫人的话,平澜是随侍的丫鬟。”作为陪嫁,回答一下夫人的问话应该也不算太过吧?

我看不到六爷的表情,他也没说一个字,但我感到那刺人的目光横了过来,让人想浑身发抖。

拘缘显是有些难过,居然也不吭声,把我这么就晾在了一边。倒是修月,见我们都不说话,轻轻地“哦”了声,才算解了我的围。我一眼也不敢看六爷的脸色,连忙退回原处。

之后大家都没人再敢开口。一顿饭下来,他们酒足饭饱,但我却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好不容易饭菜撤去,我也暗自想随着枕霞溜下去吃些饭再来。

但六爷像是看穿了我似的,“沏茶。”

我只能低头领命,“是。”

但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嘿嘿!我沏的是最耗时的“太极翠螺”。这个茶最讲究水温。乘着煮水的时候,我以风卷残云的速度吞下了两只包子、三块糕点,总算垫了垫肚子。

我端着五碗茶重入厅中,六爷看看茶,又看看我,“你是去采茶来着?”

显然是为了刚才的事找碴了,但我胸有成竹。“回六爷,这太极翠螺对水温极为讲究,水沸时不好,水温时也不好,只有在其已开而未沸时方能泡出其绝品滋味。所以,奴婢费了些工夫,请六爷恕罪。”

“哦?太极翠螺?”六爷轻掀茶盖,顿时满室生香,清韵悠然。修月微噙笑意朝我看了眼。

香气四溢,那是自然。翠螺属半烘薰花茶。采摘标准为一芽一叶,分摊收、杀青、揉捻、烘干、再揉捻、炒干再烘干七道工序,并以四至五叶嫩芽,以手工勾卷成珠,再配以七种高雅天然花香薰制,很是讲究。入口则唇齿生香,其品条索紧细卷曲,茸毫披露,色泽翠绿,且香气清雅,味醇绵厚,茶汤色绿而明亮,经久耐泡,头酌清香,次酌浓厚,三酌味不减,四酌味犹存。

几人都端起轻呷了口,六爷修眉微挑,眼神望向我时已略有赞许。我吁出一口气,过关。

午后一直至深夜,我都没能再出过六爷的书房。这半天,我才算真正见识到所谓的政事军务可以多到什么程度。我一直在磨墨,其中也代六爷回了一两封信。其实我很想推脱,但看到六爷埋首于文案卷帙中的样子,我怀疑就是说了他也不会搭理我。

晚饭我没被允许吃,因为在枕霞来唤用膳时,凌州团练使派人送来了军需名册,而凌州将军钟也年也递上了军费开支。六爷看也不看,直接就吩咐“把这核对了,晚膳不用伺侯了。”

好厚的一叠啊!小山似的压得我直吞口水。在六爷走后,我开始认命地翻开第一本大帐册。一入眼便是密密麻麻的记载,琐碎又烦人,还得细细核算。为什么不先送交帐房呢?本想偷偷懒,但一想到这是军费大问题。任凭军纪再严,也难保没个贪图钱财的人从中渔利。

于是我一本本地核对,一册册地清算,算得头昏眼花,从申时对到戌时,再从戌时对到亥时,总算在三更时分将之解决完毕。

六爷也终于想去休息了,便放我回去。

“呵啊…”我打着呵欠,浑浑沌沌地走到下人丫头睡的朴园。我的床位,应该是和虞靖她们排在一块儿,是…甲间。我推门进去,藉着月色我找着了床位,是最外面的,也好,不会吵到别人。我伸了伸懒腰,揉揉胳膊,倒头就睡。迷糊中似乎虞靖在耳边轻问“吃过没有?”

我翻了个身,模糊地应道:“没…现在只想睡…”

之后她似乎还说了什么,但我已然睡着,只约莫感到左颊上晕开一片凉润舒服的感觉。

有人在摇我。

“醒醒,醒醒…平澜,六爷在唤你了。”

唔,清早八早的,再睡会儿…唔,六爷…六爷!我猛地被吓得神智一清,坐了起来。看看天色,才卯时嘛!六爷怎么那么早就起了?

我揉揉眼,看到燕巧那张有些担心的脸。怎么了?我往旁一看,栖华黑着脸站着。

清早起来就有晦气寻上门?

“六爷让你立刻到‘洗秋阁’侍候。”说完本就要走了,却又回过头来朝我瞪了一眼。那一眼深刻又嫉恨,让人不解。难不成我抢了她的饭碗?我叹气,认命地迅速起身梳洗一通。如果可以选择,我绝对不会在六爷身边伺候。这不,我昨儿晚饭还没吃呢,就得上工。相信今早的早饭也没着落了。

赶到‘洗秋阁’,六爷正在用早膳。一碗玉米百花粥,配着三牒清口小菜,有凉拌笋丝,小酱瓜,皮蛋拌豆腐,还有一盘烩葱鸡丝卷,一盘百花酥米糕。六爷吃得精细又优雅,但看在我眼里,完全没有那种赏美的心情。口水大肆泛滥地同时,我不禁幻想,要是能让我左手鸡丝卷,右手酥米糕地直往嘴里送,那也不枉此生了。

“平澜。”六爷终于吃好,接过一旁侍女递上的手巾擦着手。

“奴婢在。”

“只要你能解开这局棋,我就准你下去吃饭。”六爷眼光轻瞟靠窗小几上的那局残棋,老神在在。

我一时踌躇,棋艺一项,师傅教过,但我却从未和师傅以外的人下过。照十局中我只能险胜三局的记录来看,我的棋力应该是很逊的。

“一炷香时间。”六爷坐到那小几旁,等我执黑。一旁的侍女已点燃了一支香。

我走到棋盘前,凝神细瞧。此棋已到中盘,黑白子几近混乱厮杀,贴身肉搏。只是格局过于小器,棋路也下得过于阴邪,偏狭,难怪打不开局面。这样的棋会是六爷下的?

思索间,我捻起黑子落在边上,是大飞。六爷应我一子,是关。此处关与拆都是大有可为,但六爷下关,意在中腹,格局显然不小。但他后方不稳,虽攻势凌厉,亦不能持久。我还是我的稳扎稳打,立、长、断、尖、压、粘、小飞,几步下来,前锋后卫已连成一线,黑子已然成了活棋。很难说不会输,但我已达到六爷的要求。

六爷仔细看了看棋局,再看向我,目光中多了几分研判。但我没管那么多,一心只想着早饭。

“六爷,黑子之围已解,奴婢是不是可以…”

“再备一份早点上来。”六爷沉声向身边的人吩咐,“这盘棋可还没下完。”

听六爷的意思,我似乎可以边吃边下。于是,我继续展开攻势,渐渐地,黑子已打开一片局面,在边角上牢牢站稳脚根。但这时,我的肚子开始饿得让人发晕了。下着棋的同时,不时扭头去看门外。

那端着餐点的侍女终于来到。我一手抓起一个鸡丝卷就咬。啊!人间美味!我眉开眼笑地吃着。下棋的速度却是越来越慢。说实话,六爷的棋力很高。据刚才几手,我敢说与师傅是不相上下,搞不好还技胜一筹。不知不觉间,棋局已完全改观。我已可以断定,之前的棋局不是六爷下的,他是高瞻远瞩地棋手,不会那么狭隘。而我的下法是稳中求进,但这局棋下到这个份上却得靠险靠奇,敢大刀阔斧地来,一招棋下去就是杀伐千里。不是说这样的棋我不会,只不过,在六爷面前,一个不足十七的小丫头要那么大雄心魄力做什么?所以,这盘棋必输无疑。我不趁现在多吃点,难道还等待会儿喝西北风啊?

等到东西差不多吃完,这棋也到了分晓胜负的阶段。六爷在中路上放下一子,顿时整片白子如蛟龙破云而出,气势凌人。高明!我弃子认输,一旁的侍女上前清算。还好,不算太差,输了二子半。

六爷站起身朝我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在他的目光下,我几乎站立不稳。又出什么岔子了?难道应该再输多点?要命!六爷的尺寸也太难捏了。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就在我被盯得快要发抖时,枕霞行色匆匆地来禀,“六爷,谌先生有紧急军情…”

“人呢?”六爷边走边问,已出了“洗秋阁”。我心中微微吃惊,紧急军情?

“已在书房候着。”

六爷不再说话,快步往书房方向走着。我只能小跑着在后面跟。

“见过六爷。”一条青灰色的身影在书房门前行了一礼。冷静到无情的声音,有点熟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