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他按着左胸,浓眉越蹙越紧,沙哑地道,“我的体内似乎有一股气在翻涌,不受控制地乱窜,心上又像是千万只蚂蚁在噬咬,疼痛难挡!”

闻言,我心里忽然有了几分明了,这噬粉既然是要令人饱受心痛之苦,又怎么可能用点穴的方式来避过呢?蓝儿啊蓝儿,该说你是爱恨分明,还是手段残忍?

眼看着殷谨言如此痛苦,我却无计可施!

他似乎越来越痛,硬是忍着没有吭声,生生咬破了下唇,渗出鲜血。颀长的身躯也开始渐渐蜷缩起来,抚胸躺倒于床上。

我见他强自忍耐,不由地心中隐隐抽痛,在床畔坐下伸手握住他的手,想要传达力量和安慰。

他的掌心出奇地烫人,他接触到我的肌肤突然逸出一声轻吟,似是痛楚的感觉得到舒缓。

“小因…”他低低地唤道,抬眸凝视我,眸光深邃炙热却迷离。

“嗯?”我轻应一声,他的眼神让我感到浑身不自然,他从未曾像现在这个样子!

他的脸似乎越来越红,额上也渗出一层薄汗,我抬手替他擦拭汗迹,却被他无预警地猛力握住。

我感觉到怪异,下意识地抽了抽手,他却握得极紧,并且将他热烫的脸靠上我的手心,轻轻摩挲着。

我心中渐渐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在江湖行走十年,我多少亦知道了一些事。蓝儿的噬粉里竟然掺着春药成分!只是不知一次云雨便可解除,还是和心痛之苦一样每日都要遭受?

我低叹口气,看向殷谨言,他眼眸中灼热的光芒变得愈加狂炽,脸颊沿着我的手腕慢慢蜿蜒而上,最后停在我的颈间,紧贴着我的脖子。

那热烫灼人的温度令我微微一颤,忆起他宁可牺牲自己来呵护我,心里涌动着酸涩的感动,不忍将他推开。

“谨言?”我静坐不动地轻唤。

他抬起头来,望着我,眸光亮得异常,视线紧盯着我的唇瓣,眼中闪烁着显而易见的渴望之色。

我微怔,直觉地感觉到危险的气息,但才略一迟疑,他已经骤然覆上我的唇!

我顿感浑身一僵,不知该做何反应。推开他吗?可却是我害得他如此痛苦…

犹豫之间,他已加重了在我唇上的力道,急切地探入我口中,他唇上的鲜血透过他的舌尖,濡湿我的唇,也侵染我的舌。

他的唇是炽热的,他的吻亦是狂热的。随着这个吻的加深,他的手也不安分地开始游移,粗糙的触感,所经之处,撩起一阵火热。

可是我脑中却极度得清醒,并未被卷入这样浓烈的情潮之中。

他似乎已迷失了理智,意识趋于模糊,只剩下本能的需索。我不能任由他这样下去!

他似痴迷般地深深吻着我,我正想要推开他,却忽然听见他低柔轻唤:“月儿…”

刹时背脊一颤,他吻着我喊着清月的名字?

“月儿”二字,不只震惊了我,同时也惊醒了几乎已迷乱的殷谨言。他倏地从我唇上抽离,眼神愕然,似是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刚才唤了什么。

我与他无言对望,两人不约而同地唇边泛起苦笑。

这般荒谬怪异的场面啊…

我只觉无话可说,默默站起身,往房外走去。身后一片安静,他也同样没有出声。

才踏出房门,就看到夏意忧急地守在门口。

“秦姑娘,二皇子还是很痛苦吗?”她一见我推门出来,便忙问道。

“他…”我语塞。

“快到子时了,二皇子应该好些了才是。”她看我神情古怪,以为情况仍糟,喃喃自语地低声念着。

“什么子时?”她话中的意思,是到了子时殷谨言的痛楚及另个症状就会停止吗?

“二皇子说过,‘噬粉’每日发作的时间是亥时到子时。”夏意解释道。

“那他有没有说过‘噬粉’发作时除了心口痛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病症?”

“有…”夏意顿了顿,脸上浮现赧然的神情,小声地回道,“二皇子说那毒粉里还掺杂春情药,心痛症与那个…每天会同个时间发作,也同时停止。”

夏意既然知道,却还特意叫我前来,其实是想撮合我与殷谨言?

“还有半刻钟就到子时了。”我无意戳破她的小心思,只淡淡地道。

她仰头看着夜月,声音中隐含着高兴与放心:“嗯,快到了!”

我不再与她多说,径自转身离开。

回灵素斋的路上,脑海中不断盘旋着方才殷谨言不经意吐露的二个字——月儿。

那一声“月儿”唤的并非我吧…

皇后赐婚

我心中的感受极为复杂,难以言喻,不自觉地伸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嘴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那炽热的温度。

殷谨言那一声情难自禁的“月儿”,是否足以说明长久以来他的心底只有清月皇妃一人?这段时间他待我的柔情诚挚,仿佛在一瞬间变成了讽刺。他只是把我当作了替身…

他对圣手门独门配制的噬粉那般了解,应该是之前为了治愈我的脸,特意去了解过圣手门吧?他待我是真切的好,可是如此在乎我的脸能否治愈,又是否惟恐我不再与清月皇妃相似呢?

步入灵素斋内,注视着这与清心斋相仿的布置,我不由地轻幽一叹。

“秦姑娘!”

刚走进内堂,便被春景叫住。

“春景,有事?”

“秦姑娘,奴婢找您好一会儿了,凤栖殿的卫公公方才来传皇后娘娘的口谕,请您即刻去觐见。”

闻言,我不禁皱眉。听见“凤栖殿”三个字,心中油然升起一股厌恶感。上一次前去,被毁了容,这一次,又将发生什么?

虽并不想去,但人在宫中,身不由己。即使夜已深沉,我还是依旨前往。

夜风寒冷萧瑟,眼前恢弘华丽的大殿纵使宫灯通明,也无法给我带来丝毫温暖感。

“皇后娘娘万安!”又一次跪在坚硬的金砖地面上,我内心戒备,却也仍担心着防不胜防。

“免礼。”皇后轻柔地开口道,自高台凤椅上缓缓走下,行至我面前,温颜睇视着我。

我微微抬眸,一身素白宫装的皇后看上去端庄依旧,发髻间插着一朵白色小花,温婉的眉目间有一抹散不去的忧伤疲惫。

皇帝突然间驾崩,皇后能维持如此镇定仪态,实属不易。

“秦小因,”皇后轻声微叹,看着我的右脸,竟似语带歉意地道,“明珠那孩子自小性情刁蛮,不知轻重,如今她也已得到了教训,你莫再怪她吧。”

“奴婢不敢。”我恭谨地回道。皇后仍然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她心里是否真的对我有歉疚,我不想深究,也没有意义了。

“本宫今夜宣你前来,有一事与你商议。”她的语调温和,仿佛真的可以有商有量般,但我早已领教过她的厉害,不敢松懈半分。

“奴婢恭听娘娘吩咐。”我低眉顺眼地回道,静待事态发展。

“如今宫中琐事繁多,”她微蹙着细长的秀眉,神态似有倦意,“本宫无法事事顾及,但有一件事却始终记挂心头。”

我默立不语,只是倾听。重点很快就要来了…

“你与行儿、言儿之间的事,也该有个决定了。”果然,她开门见山地道,“本宫不想见到他们兄弟反目。”

这般直接,看来她对目前的形势也是心中有数。

“一切但凭皇后娘娘做主。”我仍是之前说过的那句话。

明夜子时我就离开了,殷国宫中的事将与我不再有关系…

“迂回的话本宫就不说了,本宫知道你本是黑潭门的杀手,相信行儿和言儿对此亦是明了,现今你既已是宫中人,便就要安分守己,”她顿了顿,看着我继续道,“既然你说由本宫做主,那么本宫现在就将你指给言儿,你可同意?”

“皇后娘娘圣明,奴婢谢娘娘赐婚!”我轻浅地绽开笑容,似是真心感到开心,旋即跪地谢恩。

离宫在即,未免多生事端,就顺水推舟吧!

“起身吧。”皇后细看我的神情,露出满意的淡笑,道,“如此甚好,那么你就留在凤栖殿吧,待到大婚之后再返玄武殿。”

我不着痕迹地微微蹙眉,但未多言,暗忖着子诺哥哥和善觉到时能否找到我。

“秦小因,”皇后忽然又出声道,“随你一同进宫的那个小男孩儿本宫已经接来殿中,本宫会派人好好照顾他,你可放心。”

我顿觉背脊一凉,皇后果然是厉害的人物!

“奴婢遵旨。”我虽心寒,但也只是温声应道。

退出了正殿,便有宫女迎上,领我去偏殿的一处阁楼。

高床暖枕却无法使我安睡,心里既惦记着殷谨言的毒,又想起殷慎行还给我的若情剑,还有小项非的安危,辗转良久都不能入眠,干脆爬起床至窗边吹风发呆。

突然间,窗口惊现一张倒挂的俊脸!

我一愣,随即恼怒地瞪了来者一眼,退回房内。

“公主殿下为何事忧心难眠?我能否为公主解忧?”一个轻跃,冷胤天便出现在房中,那张美得邪气的俊脸不客气地凑近我,狭长眼眸微眯起来细究着我的神情。

“你真是神出鬼没。”我旋身移开与他对看的视线,在桌旁坐下。

他刚才潜伏在阁楼顶上,我竟然没有察觉,可见他的身手比善觉更胜一筹!

“公主殿下有烦忧,我又怎能不来呢?”他的长眉微挑,深情脉脉般地伸手轻揽我的肩,俊脸挨着我的耳畔发丝,口中低柔地道,“既然这般辛苦,不如跟我浪迹江湖吧!”

我心尖一震,连推开他的动作都忘记。也许对他来说,说的不过是一句戏谑的话,可却偏偏击中我内心最深处!

如果可以抛开一切纷扰,那多好…

在我怔仲间,他已放肆地在我发顶亲了一记。

“冷胤天!”我顿时回神,嚯地站起身,怒嗔道。

他无辜地耸了耸肩,勾着薄唇慵懒地道:“公主殿下难道不觉得我很了解你么?我懂得你想要的是什么,没错吧?”

“然后呢?”我刻意柔了语调,凝眸看着他。

这家伙的此番话,显然话中有话!

“然后?”他状似疑惑地看着我,问,“还有什么然后?”

“冷胤天!”我忍不住瞪他一眼,他似乎演戏演上瘾了!

“我只是提出一个建议,”他闲适地环臂,优雅地斜倚着桌沿,道,“如果公主觉得我还不错,选择嫁给我,一定会是非常明智的决定。”

我睨视着他,半晌没有接言。他的话非但没有打动了我,反而令我心生怀疑。怎么看都不觉得他爱上了我,那么他想娶我自然就是另有目的。

“公主殿下不必多心,”他见我低眸思索,勾唇轻笑道,“只不过是个提议而已,公主可以有多个选择也不是坏事吧?”

“你三更半夜潜进皇后的凤栖殿,就是想我说这些?”我无意追根究底,像他这样出众不凡的男子,会甘愿为我父皇效命,背后自然有原因。

“不,”他的狭目中闪烁着微光,语带兴味地道,“我是来告诉公主殿下,殷谨言的毒并非没得解。”

“如何解?”我抬眸看着冷胤天,不由微眯起了眸子,问道,“你有解药?”

“我没有解药。”他把两手一摊,很是真诚的样子,“真的没有。”

“别卖关子。如何解?”我再问道。

“圣手门的‘噬粉’非常奇特,不过我虽然解不了它噬痛人心的那部分毒素,但倒是知道如何解其春情药的成分。”语毕,他挑眉觑着我,一脸坏笑。

“继续说。”看来他要说的不会是什么好事…

“解春情药其实很简单,嘿嘿,”他邪气地笑道,“就是男女的鱼水之欢,不过…”

“不过什么?”我心急于答案,顾不上羞涩。

“不过那个女子必须是体内有百解丹药性的人。”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我,又道,“如若是普通女子,那么只可解一时之渴。”

我不禁愕然!这意味着…

情雾弥漫

心中揣着许多事无法睡得安宁,大清早我便起床。用过早膳之后在凤栖殿中四处闲晃,现在我能够活动的范围也只有这殿内了,而且身后还随时跟着二个宫女。

逛了半个时辰,大致摸清了凤栖殿的地形,暗想着小项非被软禁在哪个地方。回头瞥了眼身后一路紧随的宫女,我刻意往花园中走去,在几处假山和亭台间绕路,脚下也不着痕迹地加快。半刻钟后,便成功地甩掉了她们。

隐于一座假山背后,暗忖着该先去正殿探一探,还是偏殿的各座阁楼。

“母后,您真的心意已决?”

忽然间,不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清冷嗓音。我立刻屏了呼吸,悄然地挪了挪身子,把自己藏得更隐蔽。

“行儿,母后的苦心难道你不明白?”皇后幽然轻叹,语气中略显疲态,“你父皇半月前就已拟了遗诏,将皇位传给你,而言儿…”话至此,又是一声轻叹。

“所以母后便决定把‘她’指给二皇弟,当作补偿?”殷慎行的声音冷凝,毫不掩饰愠意。

“行儿,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你和言儿相争清月时,你说过什么?”皇后的话锋渐渐转为凌厉,“如今你却认为母后不公允?”

清月,又是清月…

酸涩感不受控地涌上我的心头,“清月”这个名字似乎成了笼罩于我头顶的一团阴影,走到哪里都挥之不去!

“我记得。”假山那侧,殷慎行的回答声低沉,对皇后的话似是无可反驳。

“那时你说,此生得清月相伴,你愿足矣。就是你这句话打动了母后,所以母后才不顾言儿的感受将清月指给你。”说到这,皇后顿了顿,缓和了口气,继续道,“言儿心中的痛苦,相信你也清楚,现在母后只希望你们兄弟二人可以和平相处,不要为任何事任何人争斗不休。”

殷慎行沉默片刻,才出声:“把‘她’指给了二皇弟,难道一切纷争便可平息?”

“只要有心,没有什么事无法解决。”皇后应得意味深长。

我在假山后听得心绪极为复杂,“此生得清月相伴,吾愿足矣”,那样痴情的话竟会是出自殷慎行之口?足见他多么深爱她!

那么对他来说,我又算是什么?那些炽热的吻,那一声深情的“若儿”,都只是他的手段吗?

唇角无声地勾起苦笑,我为何要这么在意?我一贯的冷静淡然去了哪里?我竟为了他烦乱而心酸…

“儿臣参见母后!”

忽而一道清朗温声响起,把我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殷谨言也来了?可真热闹…

“言儿,你来了。”听皇后的话意,似乎是她宣殷谨言前来。

“母后宣儿臣来,不知所为何事?”殷谨言的声音温和,转而有礼地又加上一句,“原来大皇兄也在。”

“言儿,母后打算将秦小因指给你,你意下如何?”

“儿臣多谢母后成全!”殷谨言的语气里尽显喜悦之情。

“言儿,但是你必须答应母后一件事,”皇后柔和的声线中隐含着几分不容置喙,“莫要再与人争夺其他东西。”皇后虽说得隐讳,但也已足够使听者领会其意。

“母后,儿臣只要小因,其他一切都可放弃!”

殷谨言此话一出,我顿觉震惊,但比我反应更大的人却是殷慎行。

“二皇弟!”殷慎行这一声低喝夹杂着许多情绪,既似无法相信更似无法接受。

殷谨言却没有应声。

我略缓了神,暗思,殷谨言的话是真是假?他会为了我而放弃一切?皇城内战将消弭于无形中?

离开花园后,未免惹人怀疑,我还是回去了阁楼。

时至黄昏,其间我又借故出去了几次,却始终没有探寻到小项非的下落。心中不由开始着急,离子夜只剩下几个时辰了!

心情烦扰,我挥退了伺候的宫女,独坐房中静思。良久,突然听见异响,是冷胤天来了?

然而潜入的却并非冷胤天!

“你…”不知为何,我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若儿!”他却深情低唤,一把将我拥进怀中。

“放开我!”我在他胸膛中挣扎,心里莫名有抵触,我自己也无法分辨是否因为白日在花园中听到的那句话…

“不放!”他沉声坚决地道,“永远不放!”

“殷慎行!”我恼怒地低喝,手肘一抬,用力地撞向他的胸口。

他闷哼一声,却将我抱得更紧。

“你到底想做什么?”我心烦地扭动身子,语气不善地问道。

“我决不会把你让给二皇弟。”他一手牢牢地搂着我,另只手在我背上轻柔地安抚,“别动,让我抱你一会儿。”

我抬眸凝视他,他怎能把深情演得这般逼真?

“殷慎行,不管你想如何,皇后都已经把我指给了二皇子。”我暗暗深吸一口气,要自己冷静。

“若儿,你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我们的过去?”他不理会我的话,兀自凝眸深望着我问道。

“过去?什么过去?你不知从何处得到我的若情剑,然后便来对我编故事?”我沉着脸色,冷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