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仲间,他已走近我,伸手锢住我的双肩,用额头抵着我的额头,眸光奇异地炽热,口中低柔地轻吐出两个字:“若儿…”

我倏地心尖一颤!

皇帝驾崩

灼热的气息若有似无地拂过我的脸,他墨黑的双眸锁定着我,抬手用指腹轻轻摩挲着我的唇瓣。

“若儿,你把一切都忘了,但一定还记得这种感觉吧!”话落,只见他的喉结微动,瞬间热烫的薄唇已不容抗拒地覆上我的唇,绵绵密密,辗转而缠绵。

我的脑中一片混沌,身体却潜意识地接受他的温度。惶然中夹杂着未明的情愫,我不自知地回应着他的吻,阵阵酥麻感自唇舌纠缠间袭来,惑人而又似带着熟悉感。

我的回应使他猝然加深了这个吻,猛烈侵略的气息如同他真实的性格一样霸道得让人无处可逃。诱惑的热吻还在升温,而他的大手一点点地沿着我的颈项,向下蔓延,以我察觉不到的力度抚上我的胸前。我的脑中渐渐昏沉,只觉心跳骤剧,外衫不知不觉间已被撩乱,露出春光。

“咚——咚——”

突兀的沉沉钟声忽然自屋外远远地传来,一声接一声,清晰而凝重。

他骤然从我唇瓣上抽离,怔怔地与我对视。

我也感到愕然,怎会?这是皇帝驾崩的丧钟!

他望着我,眸光在瞬间变得异常暗淡,嘴唇动了动,但终是没有说出话来,凝视我一眼,便沉默地旋身离开。

房内只剩我独站于原地,方才的旖旎氛围似乎不曾存在过,可是殷慎行给我带来的疑惑已经深深根种在我心底。

他唤我“若儿”,他那些话里的含义显然是指我失去了某一段记忆。这是他的又一种手段吗?他需要利用我做什么事吗?

无声的,嘴角绽开苦涩的笑容。如今殷国皇帝突然驾崩,这意味着形势一触即发,我不得不百般思量,步步小心,也更不敢去窥探自己内心的感情。

方才殷谨言去觐见皇帝,而时隔不久皇帝就薨了,其间可有发生了什么事?皇帝是否有留下遗诏?继承皇位的会是谁?

“女人,你在不在房里?”房外项非的童声拉回了我散乱的思绪。

“在,进来吧。”我缓过神,略整理了衣裳,扬声应道。

下一刻就见小项非推门进来,他初愈的身子莫约还有点虚弱,俊秀的小脸略显苍白。

“过来坐。”我在桌边坐下,向他招了招手。

“喂,女人,你好像怪怪的。”他慢悠悠走过来坐下,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盯着我看,研究似地说,“你很少一副傻傻呆呆的样子。”

我不由轻笑,这小家伙的观察力倒是极为敏锐,我略有怔仲他也发现了。

他看着我半晌,忽然伸出小手指着我,不无得意地说:“我知道了,你有心事!”

“是啊,我有心事。”我并不否认,顺着他的话接口道。

“你有什么心事呀?”他侧了侧脑袋,有点好奇地问。

“那你先告诉我你的心事。”我微笑着道,“我们交换秘密。”

他愣了愣,过了片刻,撇嘴道:“我才不和你交换。”

我但笑不语。每个人都有无法对外人道的事,虽然他是小小孩童,但却不是一般的孩子。

“女人,”安静了一会儿,他出声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

“你不喜欢这里?”我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

“不喜欢。”他应得很干脆,小下巴高傲地一抬,道,“我不喜欢没有自由的地方。”

我不禁又笑,他居然懂得什么是自由。

“你还没有回答我。”见我只笑不答,他颇为不满地瞥我一眼。

“你好像肯定我们一定会离开这里?”我扬眉再问道。

“我…那…”他被我问倒,童稚的嗓音里带着一点尴尬,冲口道,“反正我就是觉得会!”

“嗯,是会的。”我轻轻点头,附和他的话。

突然间,听得屋顶轻微一声异响,我看了小项非一眼,他显然并未察觉。

“小项非,我有点累,想歇会儿。”不管来人是谁,小项非在我房里总是不妥。

“哦,那我先回自己房间了。”他听我这么说,乖巧地自椅子上跳下,向房门走去。

我看着项非的小身影,一边用手指不动声色地轻敲桌面。如果屋顶上的人是善觉,那么即便已经发现了小项非在我房内,也不会下手伤害。

“啊!”已走至门口的项非忽地惊呼一声,回头看我,小脸上浮现诧异的神情,“女人,你怎么会这个?”

“哪个?”我微蹙秀眉,问道。

“敲桌子的暗号,”他好奇地看着我,问,“你认识善叔叔吗?”

我一怔,小项非竟然认识善觉?!

可当下却不是探究此事的时候,我放柔了声音哄道:“小项非,你先回自己房间去。”

他望着我一会儿,点了点头,懂事地道:“好。”

项非离开后,我听见屋顶上的人回应了我方才的敲声,心中放松了下来。

静坐着等待,须臾之后,便与来者相对。

没想到除了善觉之外,同时来的竟还有一人!

子诺哥哥

“子诺哥哥!”我既惊且喜地看着面前的墨袍男子,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在这里与他重逢。

“小若月,”露于银色面具外的唇畔绽出清朗笑容,他回视着我,道,“好久不见了。”话落,向我靠近,轻轻地拥抱我一下,随即放开。

这是从前每一次我出完任务回来后,他安抚我的动作,他从未把我当作冷酷的杀手看待,在他眼里我大概永远只是初入黑潭门的那个怯懦而又倔强的小女孩。

“子诺哥哥,你清瘦了。”我凝眸细细看他,他俊朗如昔,眸中却有掩不住的沉色,他心底还是深藏着那个女子吗?

“清减许多的人是你才对,”宠溺中带着些微怪责,他的视线落在我的右颊上,“离开黑潭门时,你答应我会照顾好自己,可你却没有做到。”

“以后我可以和子诺哥哥一样戴银色面具,这样很好啊。”我故作轻松地玩笑道。

“你啊,”他颇为无奈地伸手揉了揉我的发顶,语气却是温柔,“总是让我放心不下。”

我弯唇甜甜地笑,好久没有感受到这样温暖的感觉了。在黑潭门十年,只有眼前这个男子毫无掩饰地给予我关怀和爱护。他是门主最宠信的人,高高再上的他却独独分外宠爱我。

半年多不见,他还是和从前一样,习惯穿一身暗色墨袍,色调略为暗沉,惟袖口绣着一弯小小的银色月牙,月旁围绕着绛紫花纹,若仔细欣赏,可发现隐有一种低调的优雅。

“子诺哥哥,你怎会和善觉一起来找我?”我边问边转而看向默立不语的善觉,他眉宇间是沉稳的神色,虽然依旧黑布蒙面,但也能分辨未有受伤气虚之态。殷慎行果然是使了一招兵不厌诈!

“其实善觉伤了三公主为你报仇之后,实在不应该还留在这宫里,”子诺瞥了一眼善觉,轻笑道,“这傻瓜偏偏不放心你,流连着不走。”

善觉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青涩的腼腆,但仍稳稳地站立着,一声不吭。

“子诺哥哥,你会亲自来找我,我想事情一定不简单。”为何善觉会不放心我?难道宫中正发生着一些我不知道的事?

“小若月,你还是这么冰雪聪明,”子诺清越的嗓音里带着赞许,“如今皇帝驾崩了,必然会有一人继承皇位,不论这个人会是谁,你再留在这里都很危险。”

“子诺哥哥,皇帝突然驾崩是一盏茶之前的事,为何你这么快便知晓?”我疑惑地问,这其中似乎另有玄机。

“就知道会被你看出破绽,”他宠溺地看着我轻笑,道,“其实我派了人在暗中保护你,所以能够及时收到重要消息。”

“有人在保护我?”我低眸思索,是指善觉吗?

“小若月,你可信我?”子诺淡淡地问,眼眸深邃而清澈。

“嗯。”我点头。

“那么,明夜子时,我和善觉来接你出宫。”

“明天?”

“是,再迟恐怕就来不及了。”

抬眸望着子诺黑曜石般熠熠生辉的眼睛,我虽心有不解,却没有质疑的念头。

天色渐暗,灰蒙的天空已不见夕阳的余辉,夜幕即将降临。

这个时间宫中各人都在为皇帝突然驾崩之事而忙乱,大概只有我清闲无事。

步出房外,坐于灵素斋内的凉亭里,吹着冷冽的晚风,想着如今的局面。

刚才忘记问善觉他与项非的关系了,不过无妨,明夜我会带着小项非一起离开,到时自然就会知道答案。

明夜子时啊…

一旦离开这里,一切都会与现在不同,大家的身份立场将是鲜明的对立。殷慎行,殷谨言,是不是会有一日我们将要在沙场上相见?

“秦姑娘。”一道冷凝的唤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夏意?”我朝她看去,她清秀的脸上一片阴沉,眼眸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秦姑娘,奴婢有一件事要告诉您。”她仍是一贯恭敬守礼的语气,只是嗓音低沉而压抑。

“嗯,你说。”之前在花园里时就觉得她有点怪异,看来的确有所不妥。

“恕奴婢逾矩,奴婢想说,姑娘你不配二皇子对你的情深意重!”她的情绪有些激动,却又强自抑制,眸光阴暗不定。

“哦?怎么说呢?”我冷静地淡淡问道,然而心中却暗自疑惑。

“姑娘你真的不知道?”她的双眸锐利地盯着我,声音冷了几分,“昨夜假山旁,姑娘你难道听得不够清楚?”

我不由微怔,昨夜她竟然发现了我?不可能,她并不懂武,决无可能察觉到!那么当时察觉到的人,应该是殷谨言…

“二皇子未免你尴尬而体贴地什么都不说,可是!你又是怎样回报他的?!”她紧皱着细长的秀眉,愤恨地看着我。

我隐约明白了一点什么,却又未完全清明,于是便要开口细问,但在这时忽然有一道严厉的嗓音响起。

“夏意!住口!”

我抬眸望去,不远处殷谨言正疾步走近,面有愠色,口吻更是少有的冷厉。

噬粉之毒

“夏意,退下!”殷谨言大步跨入凉亭,对着夏意厉声命令道。

“二皇子,可是…”夏意清秀的脸上犹有一丝不甘与不满,怨愤地盯着我,欲要把话说完,“二皇子待姑娘的好,姑娘你为何能接受得如此理所当然!就连百解丹…”

话才至一半,便被殷谨言愠怒地大声喝断:“闭嘴!谁准你如此没有规矩?!”

夏意怔了怔,似是被殷谨言少见的凌厉吓到,喏喏地道:“奴婢、奴婢只是…”

“够了,”殷谨言略微缓和了口气,抬手轻挥,道,“你退下吧。”

夏意神色阴郁地低下头去,终是把未完的话咽了回去,僵硬地揖了揖身,垂目退离。

“谨言。”我出声唤道,想询问,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夏意应该是想告诉我,殷谨言把最后一颗百解丹给我服用了吧?

“小因,”他放柔了语气,眉目温润而儒雅,道,“不要理会夏意胡说了些什么,无论如何,我决不会做伤害你的事,同样,我也相信,你亦不会。”

我凝眉思索他话中的含义。难道他认为我中毒之事是有人故意安排,为的就是害他无法服下最后一颗百解丹?

人的心思这般千回百转,其实真是一件非常累的事啊…

“谨言,”我望着他,认真地问道,“老实告诉我,你所中的‘噬粉’之毒是否还未被解?”

他的俊容浮现一抹赧色,低了语调,道:“我并不希望你知道。”

我顿生忧心,蹙眉道:“那你中的毒怎么办?有其他药可解吗?”

闻言,他露出笑容来,暖若春风,柔声道:“小因,你在为我担忧吗?”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越是不正面回答,我越是无法安心。

“别担心,”他温言接话,“如果不是另有办法解我自己的毒,我也不会把最后一颗百解丹给你。”

“真的?”我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嗯,当然是真的。”他点了点,面容温和沉稳,看不出异状。

我仍有疑虑,但看着他的神情,也知道问不出什么了,看来只有再找机会去问问夏意。

夜至亥时,我都未有机会和夏意谈话,她似乎有意避着我。我不确定是否殷谨言交代或警告了她什么。

叩——叩——

重重的敲门突然响起,伴随着夏意焦急的轻喊:“秦姑娘!不好了!”

我前去应门,一开门便对上夏意担忧急切的眼眸,不禁疑惑道:“夏意,出什么事了?”

“姑娘,二皇子出事了!”她的眼眶情不自禁地泛红,但倔强地忍着不让泪水滚下,哽声道,“‘噬粉’发作了!”

我心中一震,果然其毒未解!

“他现在人在哪里?”我忙问道。

“在寝居,姑娘请随我来!”她按耐着焦虑的情绪,尽量稳着嗓音道。

我即刻跟着夏意疾步去往殷谨言的寝居,边行边问道:“去请太医来诊治了吗?”

“没有,二皇子事前交代过,不必请太医。”

“为何?”

“二皇子说,普通药物无法解‘噬粉’之毒,除了百解丹之外,惟有制造此毒粉之人才配得出解药。”

我忍不住皱眉,蓝儿怎会愿意给出解药!

片刻后,已到了殷谨言的寝居前,夏意轻敲房门,须臾房内传来一道低低哑哑的应声。

“进来…”

我与夏意推门进去,见到殷谨言的模样都顿时一惊!

他一贯都是金冠束发、明黄锦袍着身,无比的优雅温文,可现在他却只穿着一件白色单袍斜斜地倚靠着床柱,如缎的黑发披散开来,遮住他的脸庞。他抓着床柱的手极为用力,手背的青筋尽现。

“二皇子!”

夏意忧切地唤道,正要上前去扶他,却他被一声厉喝制止。

“不要过来!”

夏意愣在原地,迟疑地转头看我,用眼神询问着我该怎么办。

我回看她一眼,轻声安抚地道:“你先出去吧,我会看着二皇子。”如果点了殷谨言的睡穴,能不能够帮他止住疼痛?

夏意犹豫地看着我,又看向苦苦忍耐痛楚的殷谨言,半晌才紧抿着唇退出房去。

夏意离开后,我慢慢走上前,试探地唤道:“谨言?”

“不要过来!”他侧头看我一眼,低喊道,温润的嗓音因疼痛而显得沙哑。

我停住脚步,距离着两步远细细地看他,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夏意去叫你过来?这个丫头越来越不听主子的话了…”低哑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压抑,“小因,你快回去歇息,我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我眯了眯眼眸,没有回话。他紧攥着床柱的手分明愈加用力,床榻都发出了咯吱轻响。可这也并非我所发现的不对劲之处…

他方才转头看我时,我清楚看到了他的神色——白皙的俊脸异常红润,黑眸中闪烁着抑制却炽热的光芒。

**?

是不是我看错?!

难道“噬粉”不仅会让人遭受噬心之痛,还会…

一声低唤

“嘭——”

随着一声巨响,金漆的实心木床柱竟倒塌砸于地面,纱幔纠结成一团飘落在床榻上。

殷谨言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掌,然后抬头朝我苦笑,但绽开的唇角很快便收回弧度,双手抚上胸口用力按着,俊脸上的痛苦之色难以掩藏。

“谨言?”我不禁担忧地上前一步。

“别过来!”他低喊一声,同时却耐不住疼痛踉跄地跌坐于凌乱的床榻上。

我实在无法继续冷眼旁观,快步走近他,伸手去点他的睡穴。但这一下手却令我心惊!

我指尖的劲道竟被反弹回来!我居然点不了他的睡穴!

我欲要再试,就见殷谨言无力地挥了挥手,涩然地开口:“小因,别费力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心中恻然,难道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