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容貌,他们的神情如此相似,除了偶尔,那云公子眼中有幽蓝幽蓝的光芒绽放,其它的,真的很像。

一样飘逸的黑润长发,一样如仙俊美的容颜,一样的纤纤皙手,弹奏的九天之音。

云公子,葛尔云…

“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定定看着她。

“当然有关系,我父皇正有与突厥联姻之意,以此令边关太平,所以,我朝需要一个和亲公主。”

她说完最后一句,嫣然而去。

声音,渐渐隐没在窗外怒放的百花里:“白牡丹,你等着接旨吧。”

乱了,乱了…全都乱了…

无可奈何花落去

寂寂的冷风里。果然,皇宫就送来了和亲的旨意。瑞王府内,一派欢详喜庆,白尚书亦来到了这场册封大典,就在瑞王府的百花园,那些公公们宣读着手中的圣旨,那无数的百官大臣的女儿们站立在荷塘之边,冷冷的眼神,一如李嫣,带着说不清的容颜向我望来,仿佛,白牡丹该在江南的水色中被淹没了去,不该出现在这繁华似水的京城,不该在百花丛中傲然而立。

但,我傲然吗?

此刻的我不过是一个迷失了方向的灵魂。

不知道该去往何方。

失去了秦楚白。

还有谁会守在身旁。

李傲,这个我给不了爱的男子,或许,远远的离开才是最好的归宿。

所以,当圣旨递到了自己手中,低低跪倒在地面,俯首,不曾将想说的话说出口,只是笑着,浅浅的笑:“谢皇恩。”

台下是一片久久的寂寂。

朦胧中,有谁的脚步声近到了耳边,低下的头还来不及抬起,手中的圣旨已一落而空,被谁抢了去,蓦然之间抬首,那黄色的布绢已在李傲手中碎成了片片,他的指,用力的,一点一点撕碎了苍龙盘裾的皇恩浩荡,任由那些碎片像漫天倾洒的落叶一点点滑过我眼前,他眼中,是低沉的阴霾,没有言语,没有动作,只是静静的看着,身后,是一片短暂的唏嘘声,那被撕碎了的黄绢,将文武百官眼睛震憾。

缓缓,看着他。

直到他的手突的向我掠了来。

紧紧的。

掠过了我的身体。

然后。

紧紧的被他抱进了怀里,像是一个闪电的梦幻,有些可怕的,他的唇就那样落了来。

狠狠的,紧紧的,用力的,落在了我唇间。

那双手放在脑后,让人再也动弹不得。只得任由他的舌,挑开了唇,在齿间游走…化一片火热的绵缠。

用力的,慌乱的,挣扎,却挣不开。

眼泪,潺潺滑下了眼眶。

他的手放开:“谁也别想把你从我身边带走,就算是圣上也不可以。”

“傲哥哥。”李嫣有些恼恨的嗓音:“这个女人不配。”

“你配吗?”他冷眼看向了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所做的一切,一切只不过是看在你父皇的份上,若再伤害她,我绝不放过你。”

他的话沉沉落入了我心底。

站在他面前,任由身子紧紧被他搂着,直到一阵冷风吹来,不由得,躲进了近在眼前的温柔怀抱,泪,就那样潺潺而落:“我累了!”真的很累,这么多的伤痛,绵绵纠缠在心间,让人无法逃脱,根本,就无法逃脱。

若是这一刻,身前的人,是秦楚白,该有多好。

若是这一刻,他能出现在我面前,该有多好。

可是,这一刻,他早已经随着那些飞起的流言,将我遗忘到了脑后,遗忘到了角落吧。

那个说过会喜欢我一辈子的男子,怕是已经将那些画有我容颜的绢布全都碎成了片片,化在晚风里,那个曾留下我们足迹的牡丹花亭,只怕也变成了一片荒凉之地,林紫云,那样的女子不会容忍其它任何人的存在。

“放开她!”低低的声音,温柔而不容抗拒。

是什么,如闪电,划过了我的心。

放开她,只是简短几个字,却依旧听得惊心,楚白,是秦楚白。

抬头看去——

夜,已变了色彩。

白衣飞扬的身影,有漫漫长路的风尘,夹裹了沧桑与缠绵,那双眼向我望了来——

“牡丹花开了,我来接你回去。”

秦楚白,真的是秦楚白。他怀里抱着白色的牡丹,那眼中有了冷冽的温怨,他看向了李傲,走到我面前:“竹林里的小屋,我去找你,你已经不在了,所以,我追到了长安。”

“可是,你不是已经…”

“没有!”

他唇边是疼痛的笑:“最后一刻,我后悔了!若都是负,宁负天下人,也绝不负你白牡丹。”

“楚白!”齿,咬破了唇间。

“我秦楚白曾对天发过誓,生生世世,只爱白牡丹一人,纵然是天崩地裂也不能让我们分离。”他将牡丹花递到了我面前:“花开得太迟,你还愿回到我身边吗?”

无可奈何花落去

“我…”

“她不愿意!”冰冷的嗓音打破了一旁所有人眼中的莹莹泪光。李傲目光如炬看向秦楚白。而他,别离了多日的男子,曾经风华绝代,眼里不染一丝尘烟的男子,眼中竟也有了灼灼的坚定,曾经桃花一样温柔的柔软褪却了去,站在李傲的面前,毫不畏惧,丝丝如许的笑:“王爷,牡丹还不曾开口。”

“我…”李傲眼中的沉遂,若说没有心疼,是假的。但,秦楚白…

于是,缓缓,退离了李傲身侧:“我愿意!”

看着秦楚白。看着这个依旧和从前一样眼带桃花的男子,他还一样,却变得不一样。开始明白,人生之中的取舍,开始懂得,什么样的值得追回,什么样的只能痛悔,犹如我,犹如林紫云,犹如那些让人根本就忘不掉的曾经,是风化的誓言,已入了心,入了眼,让人看不见,却凉凉的,可以吹痛曾相爱的心。

“你愿意?”李傲,这个一向高傲的男子,此刻,低下了他的容颜,声音,有温柔的祈绵:“难道你忘了,他的不坚决,曾怎样的让你受伤,让你远离吗,这一刻,你竟还想随他一起回去,走了一个林紫云,还会有更多更多的女子,这个男人眼带桃花,你看不懂吗。”

“我懂。”怎会不懂,那些桃花,只为我而灿。

我怎会不懂…这一刻,秦楚白怀抱牡丹花,出现在我面前,表明,他已放弃了一切。

同样是负,要负的,不是心头之爱。

因为,那样的疼,给不起。

“牡丹,我们走。”牵起了我的手,他将我带离,寂寞的空气里,喧闹的人群,漫天的声音在耳朵里隐去,只听到他轻轻的呼吸,还有长安城的天空下,繁华如水的星,和他温柔的眼,十指相扣,走过了李傲的身边,这一刻,心的疼,惜怜了些许,脚步顿了顿,回头去望,终究没有将对不起说出口。

“若你跟他走了,从此以后,你我形同陌路。”他的嗓音蓦的低了下去,将那撕掉的碎片拢到我面前:“这道皇恩,我替你接。”

那指,在碎片间紧捏。

那些黄色的绢布,在他指缝,似要被捏成粉末一般。

脚步,蓦然僵硬。

回眸,面容惨白看向眼里阴柔变幻的男子,他定定的看着我:“与其让他再伤害你,不如,让你远嫁突厥。”

至少,那样,所受的伤害会少一些。

一个男子,若眼带桃花,怎可能给所爱的女人幸福。

“傲哥哥,你终于想明白了。”李嫣静立到他身旁,眼底所有的委屈散去,她温柔看着他,那眼神,扫过一抹冷冽,打落我身边:“白牡丹,你现在已是我大唐和亲公主,若与这男子离去,成何体统,来人,将她带回宫中,择日上轿。”

甚至来不及多说一句话,没有半字惊呼。

就这样,谁的手重重劈向了我肩颊,低迷的疼痛里,眼前,一片黑暗…

再醒来,一切都消失不见了。楚白不见了,李傲也不见了,那漫天纷飞的灯火也不见了,眼底只剩下一片落花幽幽的黑夜,这里,金碧辉煌,是皇宫。宫殿的某个角落,我独立阁楼,黑暗里,找寻着出口,却看不到远处的方向,只看到,飞舞的流萤,漫天的美丽,在这样的夜色里渐渐隐没了去,而远处,来来往往的待卫正在巡逻,他们手中寒光闪闪的长枪惊住了我的心,而不远处的地方,有悠悠的琴声,白色的身影,漫天流萤里,孤独的美丽…

这样的曲子,是楚白…

于是,拨腿飞奔了去…

无可奈何花落去

但那漫天落花之下悠然的身影,却,不是秦楚白。依旧一身白衣,却束了金丝软细的男子静立在我面前,怀中,抱着古琴弦。他的笑悠悠的向我望来,那笑容,瞬间灿烂了桃花,令我心沉暗到了腹底,云公子,他们口中的葛尔云。

“为什么骗我?”看着他。

“在下从不曾欺骗过姑娘,只是有些事情你没问,所以我也没说。”

“既然你是突厥的王子,为何又出现在风月楼。”

“那是因为我喜欢。”他的视线望向了夜空之上:“我喜欢那种无拘无束的日子,在风月楼弹奏,我再意的不是银子,不过是想体验另一种生活。”

他的袖袍在月光之下轻轻漫延,瞬间,有如玉一样的光芒自那眸中绽放:“他们全都告诉我了,所以我回来。”

“为什么?”

“放心,我会帮你!”他不声不响,将琴再一次摆放到了落花之中,悠悠飘舞的落花,将那眼中的笑意灿然了去。

“你帮我?如何帮我?”转身离去,将心底的忧伤无尽,化在了落花里…

臣相府中来来往往的人群,堆满了红彤的贺礼,臣相的千金白牡丹被封为了永宁公主,和亲前往突厥。而葛尔云在前一天就已经离开了,再过不久的,他的迎亲队伍就要到大唐来,这几日从宫中到了臣相府,被困在了府中,哪儿也不能去。许许多多的待卫在门外守着,隔断了一片天。

白色的牡丹已经凋谢。

那一日楚白送来的花被凌乱的脚步溅成了花泥。

芬芳留在了土壤。

美丽却凋零。

“小姐,不要多想了,我看那葛尔云王子也很温柔的。”红线她怎会懂我心中所思所想,静静的没有回头,只是看着窗外的一片落花,缓缓出了神,秦楚白那一天离开后,去了哪里,而李傲…不愿再去想这个男子。

“小姐,你看,王爷来看你了。”那个园子的角落,紫色身影傲然静立,静默的神情,似立了许久。

“我不想见他。”无怨亦无恨,不想看见他的脸。

“我知道你心中有怨?”他淡拧着眉,眸光深沉向我望了来:“但我不会让你一怨到底?”

“牡丹愚昧,不明白王爷的意思。”爱一个人,非得爱到如此的地步吗。

“很快你就会明白的。”说完,他转身离去了。

离去的身影很轻很轻,仿佛一片紫色的流云飘浮在空气里,让人看不清…

而和亲的日子,终于来临了!

点上了浓浓的妆,将自己隐没在一片红光璀璨里,铜镜中的容颜,如牡丹般明艳。细细长长的柳叶眉,恍若秋瞳的双眼,挺立的俏鼻,嫣红的唇,一切的一切让人无法挪开视线,看着看着,心,渐渐在一片灰暗里,沦陷。这样美丽的容颜,如牡丹盛放的美艳,原本应属于那风华绝代的男子一人,不该在这纷乱里沉沦。只剩下唇,还未点,喜娘拿着朱红在我唇边轻拭,扭头,躲开了去,轻道:“这唇,便不点了吧。”

留一点苍白,映此刻的心。

“小姐,该上轿了。”上了轿,从此,走向另一个终点。

无可奈何花落去

和亲的花轿是往北还是往南,轿中的我不知。只知,走着走着,渐渐闻到了两旁的芬芳。

那是桃花悠悠的香,满心的震憾里挑开了轿帘,透过水晶的光芒,视线向四周望了去,顿时,震惊,如果没有看错,这是我和楚白曾经路过的竹林,林中的牡丹花开得娇艳,是我亲手种下的,还有那湖畔,飞舞的蝴蝶,漫天的美丽,在清晨初生的阳光里,有着莫名的惊绝。

那湖边,白衣如雪的身影,在静立。

那手中,持着长笛,悠远绵长的曲,缓缓在半空中回荡了开来…

行走在前端的男子,葛尔云,着一身突厥装,束起了辫子的他蓦然回过头来,灿烂的笑:“现在,我把你交给他。”

“大哥!”他冲那静立的白衣身影轻唤。

白色的人影回过头来。

呼吸瞬间屏住。

定睛去看。

真的是他——秦楚白。

带满眼隔世眷恋的缠绵,在叶隙间洒落的阳光里,缓缓,向我走来:“牡丹!”

“楚白!”下了轿,立在原地,脚似不会动弹。

“傻瓜,怎又哭了。”泪是何时落下眼眶的,我竟不知。当他走近,指滑过我的脸颊时,才在他指尖看到了那抹透明的晶莹,轻轻的,他的手伸来,将我搂进了怀里:“我说过,我们会在一起的,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谢谢你,云公子。”泪眼朦胧中,葛尔云穿着突厥装的身影已远去。

踏白色的马,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轻轻的道谢声不知他是否听见,这一刻,心存对他无限的感激。

“我们该离开了!”和亲的人见葛尔云离去,全都惊在了原地,而就在这时,密林之中有许许多多黑衣人出现,他们目露腾腾杀气,向我和秦楚白围来:“杀!!!”

“楚白,小心。”将他挡在了身后,却被他推离:“牡丹,躲开。”

“楚白!!!”身子轻飘飘远离,退后了好几步,那些人的剑直指秦楚白而去,白色的身影在林间飘然静立,有道水蓝色的身影自半空而降,挡在了秦楚白面前:“住手。”

她的眼中有着微严的怒意,那面容却是稚气无比。是李瑶,消失了多日,许久未曾见过的李瑶。

她看着秦楚白,幽怨道:“知不知道,我王兄要杀你。”

“你说什么?”李傲,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这一切全都因你而起。”李瑶沉声道:“还有一些杀手已追葛尔云而去,那些全是我王兄训练出来的死士。白牡丹,你明知我王兄是如此高傲自负之人,怎可在众人面前驳他的尊严。”

“尊严?”那个夜晚,站在我面前的他,似真的被伤得彻底。

转身与秦楚白离去的那刻,他的眸中有沉沉的锋芒暗绽,我竟未察觉,这男子的尊严。

“我已经说过对不起。”所有的话语,苍白无力。

“对不起,我王兄对你的一番深情,你辜负了,岂是一句对不起能言清。”李瑶的眼神是愤恨的:“白牡丹,小的时候我便不喜欢你,因为,自从你出现后,王兄便再也不如从前那般疼我了,你还记得那只玉镯吗,那本是我母妃要赠与我的,却被王兄拿去赠你,那是先帝御赐之物,他将全天下全有的美好都要给你,你却不稀罕,一而再再而三推阻,我讨厌的就是你这个模样。”

“如果这样令你厌恶了,我只能再说对不起,但求求你,不要让他们伤害楚白。”泪眼相望。

心,突然间很累,很累,在这一刻,失去了所有的勇气。

“我自会保护秦大哥,不需你多言。”她站在秦楚白身边站立,飘飘白衣,蓝裙飘舞,竟也有几分登对。

这个女子纵然如此任性傲慢,却好过心思歹毒的林紫云与白牡丹,不会嫁祸于楚白,于是,转身向葛尔云消失的方向追去。

“牡丹!”秦楚白在身后呼唤。

“对不起,楚白,若他因此而亡,我会内疚一辈子。”飞身上了马背,迎亲队伍中剩下的马,尽管身子如碎裂般的疼痛,被马儿颠得随时会坠落,却还是义无反顾的追了去,只因,那个如楚白一样风华绝代的男子,欠他的一片情…

无可奈何花落去

狂风舞过的竹林,有残落的美丽,在那个角落里,血鲜红如花的印迹,染透了朵朵白色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