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的屋子旁低低的呻吟,震惊我心。冲上了前去,突厥装的葛尔云倒在竹子旁,他眼中是淡然的笑意,血已经染透了红衫。原本是一身喜庆的服,在此刻有了血的苍狂,心,点点震憾,手向那腥湿触去,指间温温热热的恐惧:“怎么会这样?”

“我没事,只不过,受了点伤。”他温软如玉的笑。

笑容,在我眼前渐渐迷离。

“你是可以打过他们的,对不对,为什么不还手?”突厥的王子,不相信他手无束鸡之力。

果然,他笑着道了来:“我不想引起唐突之间的纷争,而瑞王也无意伤我,只不过太再意你。”

他的话渐渐断断续续:“只可惜,他不懂,如何去爱一个人,你是一个美丽的女子,不该被这样的纷攘困扰。若他爱你,就该放了你。”

若他爱你,就该放了你…

李傲,何曾真正的放开过。

除了那仅有的一次,我在怀里泪流满面,直至晕厥。

而葛尔云,这个突厥的小王子,秦楚白同父异母的弟弟,他的眼是温存而不舍的,却还是飘然的转过了身去,将我放手给了楚白。那种爱到放手的疼痛,不是每个人都会懂,还记得那一刻,林紫云受了伤,自己远离秦楚白的时刻,心亦是那样的疼痛,痛到几乎想随着风雨一起淹没,不再出现在这个世界。

而葛尔云…他是故意的吗。

和曾经的我一样,不想留在这个世界了吗。

“葛尔云王子!”颤抖着用手捂紧了他的伤口。

他的笑在瞬间愈发温柔:“我没事,白姑娘,我还是喜欢听你唤我云公子。”

“云公子,我扶你进屋。”竹屋之内,清静悠雅的摆设,这一刻,所有的视线随着慢慢解下他的衣时凝结,脸,是滚烫的火热,除了烈,从来没有见过任何男子的胸膛,葛尔云,脸庞是中原女子般细腻的俊美,身形,却真的真真正正的突厥人,强健里几分狂野,那背部有深深的剑伤。

“草药在那个角落。”

将药贴到了他的背部,用力的按着,血渐渐的止住了。

手僵持的僵硬。

他皱着眉,却在视线交望的刹那,温柔的笑:“我没事,一点也不痛。”

“怎么会不痛?这么深的剑痕,他怎么下得了手?”李傲,若说前一秒对他还有着莫名的愧疚,这一刻,他所做的一切事情已经让我对他的恐惧无以复加到了极点,这个可怖的男子,只要一个应允,便可以拥有天底下所有女子的男子,为什么要与他相遇,如此痴绵。白牡丹的容颜,为什么要落在我身上。

“不是他,是其它人。”他莞然而笑。

“我知道,我知道。”泪,潺潺滑落,如断了线的珠子。

我知道,你是这般善良一个人,宁可自己受伤,宁可有负自己,可不肯伤害别人的一个人,如秦楚白般,善良。

这样的善良,令我心痛,葛尔云,你可知道?

无可奈何花落去

竹屋里的悠悠琴声,我为谁而奏。葛尔云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换了药的伤口似不再那般疼痛,凝望睡容中他的容颜,永远是这样的安详,仿佛一个不染人间烟火的孩子,在睡梦里,有他自己的孤独,却也不肯流露半分,淡拧的眉,轻扬的唇,在微微低喃什么…

牡丹,牡丹…你可知道,我不愿放你走…

可是,你是我最爱的女人…他是我的哥哥…

苍白的容颜,映几许月光,滑光如水的缠绵里,我看着,渐渐,泪,再一次滑落眼眶。

将手轻触向那脸庞,微笑:“我知道,知道。”

可是,纵然知道,却也无法回报这样的深情,我的心已给了秦楚白,再也无法给别人。那个漫天的桃花树下,为我画了第一张画像的男子,那个第一眼醒来,在我耳边轻诉,为何这般傻,声音温柔低沉的男子,还有那个月光洒落的夜晚,第一眼看见,桃花树下,静幽得仿佛一个梦幻的男子,除了他,我的心容不下别人,容不了别人了。

夜色深深深几许,未待繁花入梦来。

这是第几日了,竹林中的风景,一成不变,在纷乱的美丽。而竹林外的阳光,这一日,隔透了叶隙,缓缓落来。

有马蹄声打破了林子的寂静。

李傲静立在紫竹之中,眼,冰冷向我望来:“那一日,你弃了秦楚白,就为救他?”

“是。”看着他,双眼,渐生恨意。

“宁可去爱另一个不相干的男子,也不愿做我的妃么?”他紧抿的唇几许孤傲,马背上的身影挺得笔直。

“是。”拳,渐渐紧捏。

“若如此,我放你们走。”原以为他会震怒,马背上的容颜却仿佛在一瞬间老去,孤傲的眼掩映无边的痛,他调转了马背,一声长啸,竹林的深处有匹雪白色的马扬蹄奔到了竹林前,卧倒在我们面前。

葛尔云在身后震惊:“千里踏雪。”

“千里踏雪?”不解。

“这是宫里的宝马,是我朝曾送给皇帝的供品。天下仅此一匹。”他怔怔看着李傲消失的方向:“他想让我带你回突厥。”

“回突厥!”看着他。

“我知道你不能。”他轻笑:“我会一个人回去,汗父那里我会交待清楚,你去找大哥,他应该会在臣相府。”

“我不能回去。”看着他,无力的笑:“从追随你而来时,我便知道不能回头了。”

“为什么?”震惊的是他。

“因为,若我回去,一切还会不停的重演,李傲已认定楚白给不了我幸福,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总是争斗不休,但若我回去,楚白还是会有杀身之祸,你懂吗?”定定看着他,止住心里的疼,看着窗外那一片飘飞的竹叶,绚美得,仿佛三月里,一场漫天的雪。

“但…”

“你回漠北去吧,告诉楚白,我已随你远走。”心如浮萍,四处飘散。但我,会在这竹林之中,等有一天的奇迹。

“你想骗大哥?”他似明白我的用意,眼中有了不忍:“这又何苦,我大哥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你应知道的。”

“正因如何,我更不愿他落得一个悲的结局。除非…”李傲消失在我们面前。心,不禁被这样的念头痛了一痛,李傲他做错了什么,为何会惧他到如此地步,这种感觉,很像我有的时候想要摆脱烈,但却不忍,不敢去伤那深爱着的心。

“我懂了!”话未出口,葛尔云却笑了,踏着马儿离去:“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们在一起的。白姑娘,你等着,终有一天大哥会来接你回碧水山庄。”

他的马踏尘远去了,竹林中,只剩下我,风声潺潺,耳边滑落。

无可奈何花落去

阳光,终究是明媚的,而雨,却是冰冷的。这天,竹林里下起了雨,坐在琴台边,弹奏着不变的曲子,一遍又一遍…

寻不到花的折翼枯叶蝶

永远也看不见凋谢

江南夜色下的小桥屋檐

读不懂塞北的荒野

梅开时节因寂寞而缠绵

春归后又很快湮灭

独留我赏烟花飞满天

摇曳后就随风飘远

断桥是否下过雪

我望着湖面

水中寒月如雪

指尖轻点融解

断桥是否下过雪

又想起你的脸

若是无缘再见

白堤柳帘垂泪好几遍

雨滴滴嗒嗒打落在琴弦,泪,却再也无怨,心渐渐的平静了,若有一天,还能再遇,那便是尘世间的缘。或许,所有的一切苦难,不过是为了让幸福从这一刻开始,宁静了的心,等待着几许奇迹,漫漫的,无边无际的雨,点点,落得让人心慌得难以自禁。心中是什么,渐渐变得不安。

凌乱的马蹄,飞溅的雨滴,打破了竹屋的平静。

李瑶站在我面前,那眼中有狂乱的水滴,雨?还是泪?看不清——

她将我攥上了马背:“快,随我回王府。”

“为何,怎么了?”难道,是楚白——

“不要再问,若晚了,秦大哥就再也不会醒来了。”李瑶是高傲的,如同她哥哥般,但这一刻,她的眼神中有温柔的祈求,那握在我腰间的手在颤抖,眼神紧紧的盯着前方,看着那远处的路,清如水的眸中,有绝望的狂乱。

“我告诉我,到底怎么了?”揪着她衣袖,一刻也不愿去猜。

“是不是,楚白出事了。”

“秦大哥服下了褐顶红!御医已替他续了命,可是,他不愿服药,谁也没有办法。”她的嗓音是冰凉绝望的。

服毒?为什么——

转眼之间,雨已落得无边无际,打落了我的衣,打在了我的眼,看着身前的李瑶,她眼底是无尽的悔痛,似有某些事情,在我居住竹中的这段日子,已然发生。

“驾——”娇软的长喝,马儿奔向了长安。

一路上,风大雨狂,渐渐,就要到瑞王府,门内,却已有低低的呜咽传出——

“秦公子,秦公子!”

冲进了屋内,屋子里空荡荡无一人,凌乱的床铺,鲜红的印迹,血腥在空气中漫延,那些丫环见李瑶回来,哭着跪倒在了地面:“郡主,你回来晚了,秦公子他已经。”

“已经怎样了?”冲到她们面前,跪倒地面,看着床上的血迹,触目惊心。

“已经入土为安了!”她们看着我,眼神悲痛哀惨。

“不,你们撒谎,这床还是温热的,怎么可能入土为安,你们把他藏到哪了?”揪着她们的衣襟,狂乱的。

紧紧的咬牙,问:“说?把他藏哪了?”

“白牡丹,你清醒一点好不好,若是为了夺你所爱,我李瑶还不至于用这样的招术。”她眼中的泪不会比我少,面容苍白绝望的看着我,缓缓,闭上了眼,两行清泪自她眼角滑落:“全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逼他娶我,将他逼到了绝路,才会做出这种傻事。”

门边,待卫静静守立,低垂着头,不声不响,仿佛屋内方才离逝的一切与他们无关。

的确,与他们无关。

月色沉浮起云烟

时间,寂静!!!

久久的半跪在屋内,许久,才缓缓起身,看向了屋子,那个角落,是什么东西正绽放着奇异的香。

红色的瓶子,有雪花般清瑟的味道,缓缓,伸手将瓶子握在掌心:“这,便是毒药么?”看着李瑶,定定看着她,她的思绪已不在身体之内,空洞的眼神望着窗外的雨,点了点头,缓缓道:“是,就是这瓶毒药,害了秦大哥?”

“若如此,我陪他去。”将瓶子握在了掌心。

李瑶的视线瞬间惊震,她震惊着向我望了来,只在一个刹那,她飞身而过,闯过我手中药瓶时,那药,已潺潺入了喉。

没有痛苦,没有肝肠寸断,只有一缕一缕的香在齿间回荡。

渐渐,有浓浓的腥漫延到了喉间。

是血的味道,吐出了几缕,滴落到地面。

“牡丹!!!”

“牡丹!!!”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屋子的角落,那个我看不见的白色纱帘之后,秦楚白和李傲,同时的出现。他们震惊的看着缓缓倒地的我,许久,李傲神色煞白,更多更多的挫败,退到了屋外:“我输了!”

“我也输了。”李瑶的笑更惨淡。

她缓缓,向我走来:“白牡丹,我一直讨厌你,因为,我觉得你是一个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女子,可以把什么事情都看得很淡,我以为,你贪恋的不过是秦大哥那一份飘逸,所以我不想让你如愿,可是,这一刻,我认输了!”

“牡丹。”秦楚白的眼神是温柔的,将我淹没:“我不值得。”

“楚白。”药是假的,嘴里漫起的腥不过是药的残水,好一个聪明的李瑶。

“我们回碧水山庄。”

“好,我们回碧水山庄,远离这一切。”

十指交握。所有的风雨都远去,在这一刻宁静…

碧水山庄还是一样的美,春去花落,初夏至,还未到子夜时分,漫天飞舞的流萤已灿出了一片晶莹的美丽,依在碧水阁楼之上,曾相依的碧水山间,看着远处的云,淡淡飘渺,不远处有道紫色的身影,刺痛了我的眼睛。紫衣飞扬的林紫云,坐在石头之上,她的身边是两名素衣的丫环,她们端着水果和食物,似在苦苦哀求,她却未曾听到一般,看着远方,视线,偶尔看向我和秦楚白。

“林姑娘。”站在她面前,咬唇,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要用这种悲悯的眼神看我,一切都是报应。”她惨淡的笑,绝美的唇角,几许嘲弄:“那一次我伤害了你,现在,落得如此下场,扯平了。”

“对不起。”抱歉的看向她:“尽管知道你很痛,可是,有些事,我不能割舍。”

“我知道,就像表哥不能割舍你一样。”

她看着不远处的秦楚白,浅浅而凄迷的笑:“再过不久我就要离开碧水山庄了,希望你们能幸福。经历了这一切,我已不再强求。”

她上了藤架,在丫环的扶持下离去。

留下我与秦白在山水之间,怅然。

所有的一切都放下了,幸福正在靠近,唯有她,令人觉得难过,断掉了的双腿,永远不会再回来。

这一次,她的眼神很澄清,澄清得终于看清了事实。不再挣扎,不再抗拒,似接受了楚白不爱她的结局,淡淡飘浮的紫色身影,很轻很轻,让我忆起,那个满眼霸道狂傲的男子,他也是如此这般,让人难过…

或许,这便是人世间的情,注定会纠缠,两个人的世界,注定会有一些其它的人来惊扰。

但只要坚持,就会守得云开见月明,如同此刻,我和楚白,紧紧相依,再无纷扰。

月色沉浮起云烟

但,蓦然出现在我们面前的身影,是谁?华贵的荣光万丈的容颜,额间戴紫色的玉,身上着白色的狐裘,身后随行了一大众的黑衣男子,在碧水山庄出现,老夫人退进了屋子,似不愿与这华贵的妇人相对,转身离去的眼,竟有些幽怨。

而秦楚白,站在她面前,看着她,轻轻道:“娘!”

娘,这个女人——竟是秦楚白和葛尔云的娘亲。

是娘亲吗?

为何,如此的貌美,她的容颜不像一个已为它人妇的女子,反而有种公主般的高贵,在我的面前,笑容柔和着,却还是令人有生生的淡漠感。只因,她额间绽放的紫色的玉,一阵一阵,寒光如紫。

看着她,突的有种深深的不安。

她看秦楚白的眼神并没有娘亲对儿子的疼爱,反而有种变幻的深测:“楚儿,娘对不起你。”

“我不曾怨您,这些年锦衣玉食,我过得很好。”他的话淡淡的。

我的心痛了痛,走到他身边,用力的,指尖与他交握,果然,那手冰凉冰凉。

“牡丹,我没事。”他回头莞然冲我笑了笑:“你先回屋,我和娘有很多话要说。”

“好。”隔着几步远的距离,站到了屋子不远处的凉亭外,静静看着他们。华衣高贵的女子遣退了身边的其它人,最后,看着看着,我竟看到她缓缓跪倒在秦楚白面前,母子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那女人眼中闪烁的是精烁的光芒,泪珠,让人觉得莫名刺眼,真的?假的?她在哭…

“若是决定了,娘明日便来接你。”她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