溜到嘴边的话全部打散回炉再造,周逢玉拣了比较安全的说法:“你不是霍斯衍他……高中同学吗?”

淼淼迟钝了三秒才点头:“是啊。”

好奇怪,这帅哥说话归说话,干嘛朝她抛媚眼,还笑得一脸暧昧?

更匪夷所思的是,她这两个字不知有什么魔力,话音刚落,那种压迫的感觉就全消失了,再次抬头看时,两位老人已经收起自带的X光,转身往病房的方向走过去了。

“你,是霍师兄的朋友?”

“嗯嗯是的。”周逢玉热情地笑着,递过去一张名片,“你好,我叫周逢玉。”

淼淼接过来,是一张酒店的VIP房卡:“……”

“抱歉抱歉。”周逢玉重新换了张名片给她,问她有没有名片,淼淼说没有,他余光瞥到张管家站在门口往这边望,只好简短地说,“有空多联系。”又压低声音,“对了,刚刚你左前方那位老人是霍斯衍的爷爷。”

他留下这句话,长腿一迈,没几步就进了病房。

淼淼捏着名片,有些怀疑,这个看起来不太靠谱的男人,真的是霍斯衍朋友?还有,他为什么要特意跟她提起霍斯衍的爷爷?以及为什么他们的反应都那么怪异?

想不通。

周逢玉也没想到,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他,会在淼淼那儿留下不太好的第一印象,他陪霍老爷子聊了好一会,护士过来通知待会要去做心血管的检查,他就趁机溜了。

他钻进消防楼梯间,急匆匆拨了霍斯衍的电话,开场白都想好了:我今天在医院撞见你初恋了!惊天大雷酝酿中,百爪挠心迫不及待想知道霍斯衍的反应,然而响了很久那边都没人接听,犹如一记重拳砸进了棉花中,有口难言的挫败。

不算大的空间里,弥漫着一股久无人气的尘埃味,周逢玉握着手机焦躁地走来走去,一圈又一圈,他猛地想起一件事,霍斯衍的初恋在所有人看来都是藏得很深的秘密,甚至有人怀疑根本没有那样一个人存在,如果不是他无意中发现……

那是一次华人留学生的聚会,向来只在实验室、图书馆和公寓间三点一线的霍斯衍破天荒也来了,他是在聚会进行到一半时才到的,挺括的白衬衫外套了件灰色毛衣,手臂上挂着沾了雪的黑色长外套,穿得很低调,可他的存在感太强,刚落座就引起了几乎所有人的关注,女孩子们的视线全黏在他身上。

他仿佛并没有察觉自己的出现带来这么大的轰动,只是微微颌首,笑得礼貌而疏离,聚会发起人显然也没料到他会来,欢呼声里呆愣了十几秒后,才结结巴巴地起哄着说,迟到得罚酒三杯。

霍斯衍很给面子地接连喝了三杯酒,喝完虽面不改色,耳根却慢慢地红了,引得女孩子们阵阵尖叫。

大家都是背井离乡不远万里来加州求学的年轻人,尽管之前并无交集,可同样的国籍、语言和肤色,心理上的距离一下拉近不少,聊得尽兴,喝得痛快,气氛暖融融,不知谁提议起玩真心话大冒险。

喝空的红酒瓶逆时针转了一圈,最后指着霍斯衍停了下来。

四下无声。

在众人以为霍斯衍不会参与这种无聊又幼稚的游戏,寻思着再重新转瓶时,只见他修长的手指在玻璃杯沿上轻敲两下,清脆的叮叮声后,他抬眸,或许有些醉了,眼神略显迷离:“真心话。”

他的话像一簇火星,噗嗤地丢进了木炭粉中,瞬间火花四射,将气氛推向了高潮。

他总是这么的出人意料,从他今晚的出现,自罚三杯,再到这刺激的“真心话”。

圈子里流传的说法是,霍斯衍这人素来独来独往,生性、喜好,背景都成迷,曾经因为不喜女色而被怀疑过性取向,当然至今还没得到证实,唯一为人所知的是,他有极好的医学天赋,独独钟情手术刀,手起刀落,做过一台又一台漂亮的手术。

现在,是他自己亲手把这个绝好的机会送上来了。

女孩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谁不想当那个发问的人?于是只能抽签,结果出来,莫莉莉成为幸运儿。

莫莉莉和霍斯衍在同个实验室,据说他们高中时还是同班同学,尽管她不说,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喜欢霍斯衍,而且喜欢很久很久了。

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莫莉莉的问题简单粗暴,一语双关:“你的初恋是什么时候?”

规则是,如果霍斯衍不想回答这个涉及私人隐私的问题,可以罚酒一杯相抵,看他拿起酒杯,轻晃着,暗红的酒液映入深邃的眼,大家似乎已经预料到结局了,不免失望地叹气。

霍斯衍盯着正前方那面印画着荒诞涂鸦的墙,没有人知道他想到什么事,或者想起了什么人,只见他唇角微扬起来,那双平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的眼睛,浮现几分从不示人的深情,更多的是温柔,像凝视着眼前的心上人。

只有旁边的周逢玉注意到,他眼底那不易察觉的一丝丝落寞,如同乌云蔽空,星月失去光辉。

霍斯衍低头喝了一口红酒,喉结往下沉,声音带着微醺的嘶哑:“高中。”

他说完,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女孩们都沸腾了,又觉得难以置信,哇哇乱叫个不停。

只有莫莉莉红着眼眶,执拗地继续问他:“是和谁?”

这已经超出游戏范围了,霍斯衍没有再回答。这场聚会剩下的时间里,他都在喝酒,一杯又一杯,来者不拒。

周逢玉简直要怀疑他今晚是特意过来买醉的,好在他残余一丝清醒时,承诺会埋单,不然这群家境并不优越的留学生们,接下来可能要过一段紧衣缩食的生活了。

周逢玉从他钱夹里掏出卡去结账,无意间看到夹层里的一张大头贴,上面是一个小女生,齐刘海,黑色大眼睛,唇红齿白,对着镜头笑得明丽可人。

原来真的有初恋。

女生的大头贴和霍斯衍的身份证放在同个夹层,这意味着什么?

连周逢玉这种情场浪子都不敢去猜测背后的深意。

楼梯间外响起脚步声,打断周逢玉的沉思,他把脚边丢的两三个烟头踢到角落去,若无其事地整理衣领走出来。

方才经过的是两个年轻护士,白衣天使也喜欢八卦,一个说谢医生真的好帅,另一个猛点头附和:“简直是我们医院一枝花!不知道他有女朋友没?哎呦好羡慕你这台手术是跟他啊……”

这俩女人,看身段听声音都不是自己的菜,周逢玉摇摇头就走了。

护士口中的谢医生,正是谢南徵,这台加急手术是临时安排出来的,所以淼淼来到肿瘤科办公室并没有看到他的人,好在论文所需要的资料都给她准备好放桌子上了,她干脆就坐下来,边看资料边在笔记本键盘上敲敲打打。

期间有护士进来,听说她是谢南徵的妹妹,热情地送了水果盘和咖啡,淼淼甜甜地笑着道谢,又真心夸了几句,把护士姐姐哄得心花怒放,要不是有人来叫,还想和淼淼多聊几句。

护士走后,淼淼继续埋头改论文,包里手机嗡嗡震动,她拿出来看,花柔连着发了几条微信——

“上次你问的霍斯衡高中有没女朋友那事儿,我打听到了。”

“你还记得他们班当时的班花莫莉莉吗?”

“听说她本科也是在加州读的,她高中时就喜欢霍斯衍,一直追到了美国,现在还留在那儿。”

“我想了想,如果霍斯衍真在高中谈女朋友了,对象又不是你,那只能是她了,毕竟近水楼台什么的……”

淼淼按灭手机,只是笑,先浅浅笑着,如初春的荒野上零星冒头的青草,再是笑出了声音,犹如春盛时分漫山遍野开着的鲜花,她笑得眼睛都眯起来,视野渐渐朦胧,呈现出一种含着水光般的清透。

她想起高三时,班主任在讲台上,握着拳头,眉飞色舞地说:“提高一分,干掉千人!”

那年高考,她用尽全力干掉了多少个“千人”,可最终还是遗憾和第一志愿的A大失之交臂。

一分,隔开的岂止是千人?是九年再也要不回来的时光,和两个大洲一个大洋的距离。

早该明白的不是吗,错过就等于永远失去。

日暮西斜时分,一脸疲惫的谢南徵从手术室出来,换好衣服回到办公室,就看到淼淼对着待机的电脑发呆,连他走近都没发现,他在她脑门上轻弹了一下:“回神了。”

之前还没有表情的淼淼拍拍心口,看到是他,立刻就露出满脸的笑:“谢天谢地,八哥你终于回来了!我好饿啊,我们去吃饭吧。”

她的情绪收得太快,谢南徵还来不及深究,就被她风风火火拉出了门。

晚饭是在医院附近的一家西餐厅吃的,淼淼心不在焉地把牛排切成一块块,连带着一盘意粉全吃了进去,反倒是刚做完手术的谢南徵,此刻对着六分熟的牛排,实在提不起什么胃口。

于是只好再点一份芝士焗饭。

饭后,兄妹俩走在街上,四周都是行色匆匆的人,从夜色中来,到辉煌的灯光里去,被照得脸色发白,影子也木木地在地上印了一条条。

风还没吹过油腻腻的烧烤档,依然清爽着,远远就能闻到糖炒栗子的甜香,淼淼被勾得下意识吞口水,旁边的谢南徵则是停下脚步,她顺着他视线看过去,看到一个衣着清凉的女生背影。

黑色短裤,红色窄腰短上衣,身姿撩人。

胳膊肘不怀好意地撞了撞堂哥的手臂:“看不出来哦。”

谢南徵没说什么,示意她看女生后面鬼鬼祟祟跟着的两个小黄毛,淼淼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小混混暗中尾随年轻女子欲行不轨之事的新闻电视上反复播了又播,看来今天是让他们遇上了。

淼淼收起玩笑语气,用手机报了警,谢南徵已经抬步跟上去了,她也赶紧追上。

女生似乎恍然不觉自己被跟踪了,还慢悠悠地往偏僻人少的地方走,看得淼淼都替她捏一把汗,如果不是他们在后面跟着,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可接下来的一幕,简直让淼淼跌破眼镜,谢南徵虽然反应没她激烈,但也是一副挺意外的样子。

听得沉重的砰一声,那看起来很柔弱的女生,竟然一个过肩摔把黄毛小混混,摊饼一样贴墙上了,等他们走过去,黄毛们躺在地上,彼此的身体被扭成了回形针,正痛苦地呻吟着。

女生膝盖压在一个黄毛胸口,拇指痞痞地刮了一下鼻尖,声线调成了很社会很不好惹的调调:“空手道少儿组全国冠军,了解一下?”

混混们异口同声:“了解了解,姑奶奶饶命!”

“好说好说。”

女生很一视同仁地给他们各赏了两个嘴巴,啪啪啪啪,谢南徵也跟着拍起手掌。

女生大概没想到自己还有观众,惊诧偏头,看到上次给自己搭了把援手的男人就站在不远处,同一条街,相同的情形,这缘分,真是……

“嗨!”她挥手打招呼,“好巧哦,又遇见你了。”

几乎同一时间,淼淼也认出她来:“是你!”

这不是那天在花语咖啡馆,差点和她的车撞上的宝马女吗?

“是我。”女生起身,“不小心”踩了一个黄毛的手掌,痛得他嗷嗷叫,她看都不看他一眼,步履飘飘地来到两人跟前,好像几步间就轻松完成了从刚刚的剽悍空手道全国冠军向温婉女子的转换,“看来A市真小啊。”

她大方地自我介绍:“孟临星,孟子的孟,大驾光临的临,天上星的星。”

“我是谢安淼淼。”

“喵喵?”孟临星故意变了音调,“好可爱的名字。”

她又朝谢南徵抛去一个俏皮的眼神,“帅哥,你不会……真叫雷锋吧?”

哦,有故事。

淼淼的耳朵悄悄变尖了。

谢南徵单手插兜,站在黯淡的路灯下,看着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谢南徵。”

孟临星只确定他是姓谢,不知是哪个nan哪个zheng,笑吟吟地迎上他目光,简单评价:“人如其名。”

不多会儿,接到报警的片区民警赶来,把俩小混混都带走了,淼淼和谢南徵也作为目击者,一起去做了问讯笔录。

对乖乖女淼淼来说,这一晚也算是过得有声有色了。

接下来的日子都很平静,除了在某天傍晚收到一个来自敦煌的快递,淼淼拆开一看,里面是几块漂亮的玫瑰石,会心一笑,又接着去忙论文和做新项目,无暇时间的流逝。

不知不觉又过去了半个多月,淼淼手头上的事暂告一段落,决定回去体验久违的家庭温暖,在回家之前,她准备先去把从图书馆借的书还了。

还书处的老师告知,她有一本专业书超期三天了。A大图书馆有个怪规定,相比其他书籍,专业书的借期只有二十天。

淼淼把位置让给后面等着还书的同学,走到走廊,磨磨蹭蹭了几分钟,拨通霍斯衍的号码。

机械铃声在耳边一声声回响,淼淼感觉身体里有一双无形的手攥住了心脏,呼吸跟着急促,不知该用什么表情什么语气去应对接下来的对话,好在那边临近要自动挂断也没有人接,她松一口气,却听到轻微的电波声。

接、接通了?

那端传来一个带着很浓睡意的声音,听着不真切,是模糊的,像睡梦中的呢喃:“淼淼?”

淼淼瞬间呆了、傻了,石化了。

第9章 第九句

淼淼性子活泼又热情,人缘也一直不错,大家和她稍微熟悉后都会省略姓氏,直接喊她淼淼,可印象中,霍斯衍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叫过她的名字,不管她怎么软磨硬泡,他都不为所动,惜字如金。

记得有一次,她起了玩心逗他,一遍遍地叫他阿衍,阿衍……

清俊少年面上看着气定神闲,实则耳朵悄悄红了。她看见了就想伸手去捏一捏,到底是长她三岁的师兄,有的是治她的法子,指间行云流水般转着的钢笔停下来,在她手背上拍了一下,然后从她书包里拿出一张画满红叉惨不忍睹的数学试卷,成功浇灭她的嚣张气焰。

其实,细细回想,霍斯衍是有叫过她名字的,连名带姓叫的谢安淼淼。

那次是他拿下全国中学生物理奥林匹克竞赛决赛的一等奖,成功保送到A大物理系,她听到这个好消息,比自己考上A大还开心,长了翅膀一样飞到他身边,心儿扑通扑通,眼里冒着崇拜的亮光:“霍斯衍你真的好厉害呀!”

“霍斯衍你是我认识的,最最厉害最最最棒的人了!欸你别不信啊,我发誓行不行,如果有半个假话,就让我以后都没有零花钱。”

她叽叽喳喳地把他夸了一通,又感慨道:“书上说,郎才女貌,你这么优秀,我又长得这么好看,将来我们生的孩子一定是集智慧与美貌于一身吧!”

她沉浸在美好想象里,眸子亮晶晶的:“我都想好了,宝宝的小名就叫点点,霍点点,你觉得怎么样?”

那会还是牵小手亲个嘴都会脸红耳热的校园纯恋时代,这番略显“惊世骇俗”的话,险些让正喝着水的霍斯衍呛到了,他有点羞恼,又被某些无法道明的情绪左右着,失去了以往的淡定之色——

“谢安淼淼,你怎么这么的……厚脸皮?”

他似乎还想说别的什么,又紧紧抿住双唇,只拿那双复杂难辨的眼睛看她。

她就很大方地把脸颊送过去,笑嘻嘻的:“你要不要捏一捏,感受一下厚度?”

脸颊触碰到他微凉的手背,还想再蹭两下,他却触电似的缩了回去。

……

“谢师妹。”电话那端,男人问,“有什么事吗?”

他的声音恢复了清醒沉稳,仿佛先前那带着些许亲昵的“淼淼”两个字只是淼淼的幻觉,她游离的思绪也就此掐断,就如同盛夏高树上的鸣蝉,不知疲倦地在流云日光下愉悦歌唱,被秋风轻轻一吹,就吹没了一生,只留下空落落的寂静。

她也曾像它们一样,为一份执念,差点付出生命的代价,还好只是差点。

如果她没有从那场长达一年的昏迷中醒来,这世上就再也不会有人替她记得:谢安淼淼喜欢霍斯衍,喜欢到想和他共度一生。

可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她的修养和所受教育都不允许她为一己私欲,成为插足别人感情的第三者。

那边还在等回复,淼淼用力闭上眼,清了清嗓子:“霍师兄,那本计算机编程应用的书你看完了吗?”

“哦是这样的,图书馆这边的老师说超期了……因为我下午要回家,接下来一段时间,没什么事的话可能都不来学校了。所以,能不能麻烦你看完以后帮忙过来还一下书?”

“啊,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通话结束。

淼淼握着手机呆愣在走廊上,身边不时有还书借书的同学经过,脚步放得轻缓,也不交谈,不足以打扰她的沉思,她低头看脚边的那盆散尾葵,久未浇水及修剪的缘故,蔫蔫的叶子颓丧耷拉着,毫无生气。

更平添了她心中的烦闷。

霍斯衍在电话里说他要过来。

这意味着碰面是无法避开的了。

淼淼在走廊上走过来,又走过去,不远处的电梯门张张合合,送了一拨又一拨的人上来。

感觉只是眨眼的工夫,霍斯衍就到了,淼淼没有再犹豫,抓起包就往下跑。

比不得馆内的凉爽舒适,外面是艳阳高照,天空没有云,蓝得很均匀,因而每一缕光线都很刺眼。

霍斯衍站在树荫下,还发着烧,出门前刚换上的黑色衬衫,后背那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冷汗浸湿,身体很不舒服,可他依然站得身姿挺直。

没有风,暑热逼人。

他的视线因眩晕变得模糊,四周的景色仿佛也褪去了色彩,突然,有个细长身影闯了进来,长发扎成丸子,身穿简约的淡紫色长裙,腰间束着白色细腰带,随着行走的动作,裙角盈盈而摆。

眉目鲜妍的女孩子从阳光里,慢慢向他走来。

她的皮肤很白,不是长期幽居室内的病态白,是由里而外透出来,像会发光的那种白皙。

刹那间,树木重新穿回一身绿意,花朵也重新有了迷人的芬芳。

霍斯衍就这样看着她走到跟前。

“霍师兄,不好意思,还麻烦你特地过来。”

她客气的话语和疏离笑容,犹如一把柔软的针轻轻扎在霍斯衍心上,疼是绵绵密密堆起来的,可他面上并不显露山水,若无其事地笑着:“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淼淼摇摇头,视线和他的交错而过,这才发现他脸色苍白,唇无血色,短发也被汗润湿,软软贴在额前,难道是生病了?她觉得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了,生病还亲自把书送过来,又不急这一天两天的,这又是何必呢?

那她又是何必呢?

他身边自然会有贴心的人嘘寒问暖,轮不到她。

她还有很多事要去做,给奄奄一息的散尾葵浇水,回宿舍收拾行李,打扫卫生……总之很忙很忙,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淼淼朝他微微一笑:“那,我先去还书了,再见。”

说完,她转身就走,裙摆如风,根本没有察觉,身后的男人以多么复杂的目光目送着她的背影。

淼淼进图书馆后。不远处,一辆黑色卡宴开过来,缓缓停在霍斯衍身边,驾驶座的窗户降下,周逢玉探出头:“赶紧上车吧,热晕了都!”

你再这么站着,人家女孩子也看不到,这不是自虐吗?

不过也真的是好虐。

周逢玉想起前些天,自己邀功似的和霍斯衍提起在医院遇见他初恋的事,结果吃了冷脸不说,又得知一个大秘密:原来他初恋现在已经有男朋友了。

这他妈都是什么惨绝人寰的遭遇啊,全让霍斯衍这个心高气傲的人遇上了。

在感情世界里,周逢玉自认是没有下限的,除了朋友妻不可欺之外,只要他想就没有挖不到的墙角,甚至有时只需动动眉毛,墙角就会自动地挪过来。

可霍斯衍不可能做这样的事,他的三观比长相还要正,周逢玉只能默默为他洒了两滴同情泪,要是,要是那女孩和男朋友分手就好了……

霍斯衍坐上车,神色看不出什么异样,只是累,连话都不想说。

淼淼打来电话的时候,他还在沉沉睡着,被一场沉重压抑的梦拖着,梦又很凌乱,像碎了满地的镜子,捡起一片,手心鲜血淋漓——

冬日的傍晚,天色灰蒙,还下着小雨,女生顶着湿发,眼眶红红的,压抑着哭声,身体微微发颤,像被人丢弃的可怜猫儿:“原来你是这样看我的……”

泪水淌满了她的脸,“霍斯衍你放心,我以后都不会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