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8岁开始,这么多年的军警生活,他最习惯的就是高度自律,克制一下自己被忽然贴上的热度扰乱的情绪似乎没什么问题。

但是,撒娇什么的,他有点受不了。

“难道,我拒绝你了吗?”他的声音很冷静,反问了句。

距离紧贴着,周围一片漆黑,水蒙蒙的空气有种让人晕眩的错觉,何书墨热得有点意乱情迷,基本上没什么清醒意识了,被冲昏了头脑,傻兮兮地回答:“你刚才不是说,不让我住…”

屋子里很安静,她的呼吸声是唯一的声音,何书墨每一个胸口起伏都贴着他,刚洗完的头发散发着热热的香气,身体软得几乎全靠在他的身前。

“我说的是,”顾凛语调平缓地重复道:“最好,不要。”

“我知道,但是…我实在没地方去了…”她把脸紧紧贴着他的外套闷声道。

很久没有声音,何书墨这才把脸仰起来,在漆黑里,试图看清顾凛的表情,但是太黑了,她只能感受到他的温度和气息,萦绕着她所有感官。

“蹭够了?”他声音凉凉的。

“嗯…”何书墨一愣,拽着顾凛衣角的手,像是八爪鱼的触角碰到了盐水一样,倏忽缩回来。

“啪”一声微响,顾凛伸出一只胳膊,按亮了灯。

昏暗的光线闪了两下,重新照亮眼前的一切,何书墨这才清醒一些。

她跟他站得还是很近,灯亮了之后,她继续低头看脚。

“睡楼下吧,”顾凛说,一边转过身去开门:“我给你拿毯子。”

诶?答应了…何书墨激动得抬起眼,此时门被打开,一阵清凉的空气飘进来,她瞬间清醒了。

完了,她那一刹那忽然被重物砸了一下似的明白到,她一不小心又越界了,刚才用脸在他胸口蹭来蹭去,她又不是宠物!

真是作死啊,她刚才又弄了一堆小动作,他现在还不知道怎么讨厌自己呢,难不成他还有可能觉得自己是个心机女,故意把头发卡住好来引*诱他…

最关键的是,何书墨觉得自己心里的那个疙瘩,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顾先生…”何书墨喊住他。

顾凛刚朝外走了两步,听见她的声音,在门边停住脚,回眸看她。

“我有个问题…”何书墨用手摸了摸脸颊,想冰一下红得烧起来的脸。

“说。”他简短地说道。

“你…现在,是不是有喜欢的女孩儿了啊?”她口干舌燥,心跳狂跳,干咽了口唾沫,却依旧觉得七窍生烟。

他听见她的问题,似乎有一瞬间,露出了有点奇怪的表情。

奇怪的意思就是,何书墨看不透他是没笑还是笑了,还是有点怒还是只是有点无奈…

接着他朝着她,又走进了几步。

嗯?何书墨瞪大眼,往后挪了挪,但其实他的步幅很小,走得也很慢,此时静静地停住,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你想知道?”他轻轻地问了句。

“嗯…”何书墨深呼吸,觉得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

喜欢的…女孩儿…

顾凛瞅住她,大半时间在斟酌这两个字眼。

喜欢?

她呆呆地站在那儿,耷拉着脑袋,整幅画面似曾相识,他总觉得似乎又被猫尾巴挠了一下。

何书墨静了好久,还是抬头看他,瞬间被电得魂不附体的。

他的眼神,认真得让她有点招架不住,热度滚烫,直直地看进她的眼底,但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现在,”他沉吟了一下,再次开口:“确实有…”

***

办公室一阵香烟雾气。

几个男人围着桌子坐着,有的赤膊,有的抠脚,基本上脸上都挂着白条,正在打牌。

教散打的林教练忽然从门外跑进来,气喘吁吁的,脚底跟抹了油似的,滑到茶几边上,一拍桌子:“小卓,你女朋友跟凛爷在浴室里!好久了,凛爷刚进去,里头就关灯了!我去,ntr现场被我看见了…”

卓知扬正在洗牌,听见这句吓得一哆嗦:“卧槽,真假的?”

“真的啊!”林教练一屁股坐下:“你你你,等下千万别激动,要打的话千别签生死状,保险买了吗?进了八角笼哥们儿就帮不了你了啊!还有就是,千万别跟凛爷来阴招,你要是被放倒在地上,被锁住了,那彻底没戏了,他想让你怎么死你不会有另一种死法,那时候,千万别继续打,拉住他胳膊使劲拍,必要时刻喊爷爷饶命,实在不行喊祖宗…”

卓知扬没听完他一堆乱七八糟的话,皱皱眉,一副没搞懂状况的表情,心里想着这什么情况,浴室里?谁关的灯啊?

大鸟?她色胆包天了?

不会是凛哥吧,进展这么快…

卓知扬拎起啤酒瓶猛灌了几口,严肃道:“都别下楼啊,现在谁下楼看热闹,我跟谁拼命!”

林教练很懂的样子拍拍他:“我知道我知道,女朋友跟别人在浴室里,你肯定不想被我们看见,想自己动手的,我们都不帮你,真男人就要单挑…”

卓知扬的浓眉拧起来,大咧咧道:“哎,说了多少遍了,她不是我女朋友啊,怎么这么闲,喜欢胡沁呢…”

他话还没说完,办公室门开了。

顿时一片捻烟头的动作,扑克牌被谁不小心被谁弄掉了,散了一地。

顾凛神色冰冷地走进来,看见这一幕也没表态,直接走到柜子边儿上,拉开柜子门,拿出一条毛毯。

“大鸟睡楼下?”卓知扬看见顾凛拿毯子,顿时心情大好。

这样看来,何书墨这是得手了?

他觉得今年“最佳神助攻”奖一定得颁给自己。

顾凛神情凉薄地看了他一眼,拎着毯子再次走出门去了。

“啪嗒”办公室的门再次关上,几个男人都把拳头捶在卓知扬身上:“到底怎么回事?真不是你女朋友?”

***

楼下的休息区一片漆黑,只有紧急逃生的绿色标志亮起一点模糊糊的幽光。

何书墨瘫倒在沙发上,半死不活的,身上盖着顾凛给自己送的毛毯,一晚上心碎了这么多次,她摸着胸口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了。

他刚才眼神那么认真,表情那么严肃地说他有喜欢的女孩儿了,这还不是拒绝是什么?

所以她在顾凛帮自己拿毯子回来时,非常有分寸地拿捏着表情,笑了一下,就说了声“谢谢,我要睡了”,别的什么也没说。

本来,她是想跟他道晚安的。

但的确,现在应该把自己心里疯狂生长到根叶粗壮的那份“痴心妄想”全部拔去了,斩草除根才能腾出一些地方留给她心疼自己…

但是,他喜欢的人,明明就要结婚了啊,所以,她应该继续追吗?

何书墨彻夜失眠,辗转到第二天五点半。

她静静地坐起身来,摸起手机给卓知扬发了条短信,就偷偷摸摸地溜出训练馆去了。

训练馆的一群教练果然闹了一夜。

顾凛心烦了整晚,窝在沙发上听他们打牌唱歌,吃宵夜,接着还分组打擂台,折腾到三四点,几个外国友人都撑不住了,才解散回家各找各妈,他终于耳根清净,把剩下的几个人都赶出去,在沙发上迷瞪了一会儿。

也不知道,那小屁孩儿睡在负一层睡着了没有,毕竟他们几个教练打擂台赛的时候,吵得整个拳馆上下都是鬼哭狼嚎。

百叶窗似乎没拉严实,顾凛也没怎么睡,迷糊之际,他是被一通按断了四五次还依旧不依不饶打进来的电话叫醒的。

来电显示上“卓知扬”三个字,让他烦得想把他从电话那端拎出来掐死。

“干什么?”顾凛接通电话的时候,从沙发上坐起来,蹙着眉捋了把凌乱的头发。

“还问我干什么?我说凛哥,你太过分了!”卓知扬的公鸭嗓子跟乌鸦叫似的,一恍惚间,顾凛还以为自己回北京了。

果然,他根本不需要回答,对方就自动开始滔滔不绝:“你说你,喜欢谁不好,非喜欢一个要结婚的,她哪儿好啊,除了胸比我们大鸟大一点,但是你不是喜欢贫乳嘛?别以为大家不知道你的小心思,我就是来揭穿你的虚伪嘴脸的!竟然为了一个要结婚的女人拒绝我们鸟儿,不喜欢就别撩人家小姑娘啊,大半夜的,跟人家在浴室里还不开灯,你到底干嘛了?”

第25章 [24.天蝎男tip1:外冷内热]

清晨的光很刺眼,顾凛把反披着的外套抖了几下,伸进一只胳膊,另一只手举着手机,穿好黑色外套,他帅气的剑眉微挑了下。

卓知扬说话一向信息量很大,且没有任何要点。

但是他听懂了…自己聘来的泰拳教练,除了对休假期少之外,似乎对自己还有其他的怨念,或者…误会?

“你从哪儿听说,我喜欢一个要结婚的?”顾凛捋了一下头发,然后打开办公室的门朝外走。

果然,电话那端的卓知扬底气一减,有点心虚:“这个…这不是重点…”

顾凛凉凉地打断:“说。”

卓知扬听见电话那端冷掉渣的声音,吓得一哆嗦,但还是强打起精神,没错,现在错的是顾凛,才不是他呢,他可是今年最佳神助攻!

于是卓知扬一拍胸脯,义正言辞地朗声道:“凛哥,别以为你不说大家就不知道,没错,我就是听说的,听你那个北京来的女同事邢丽说的,她说你喜欢一个要结婚的幼儿园女老师,这个没什么,但是你不能心里有别人你还撩妹啊!你当我们大鸟是钻石心啊,你这么撩拨她,我告诉你,她没有钻石心,胸腔里就长了一颗玻璃球儿…”

邢丽…

顾凛微眯了一下眼睛,还幼儿园老师?

这说的什么东西…

他对这件闻所未闻的事没有太多关注,之前在北京,邢丽自从结了婚生了娃之后就一直暗戳戳地给他介绍对象,居委会大妈一样,他拒绝了几次,这个以解决别人“个人问题”为己任的好同事,就开始给自己编排苦情戏了?

顾凛有点烦躁,微抿着薄唇,迈腿朝着负一层走,结果电话那端的卓知扬还在絮叨。

“我跟你说,别以为我们大鸟没有人追,不信你去看她微博,最近她那个篮球宝贝的照片流出来又上热搜了,所以…”卓知扬越说越气愤,最后热血冲上脑门就开始嘴上没把门的了:“好多男人喜欢着呢,不说别人,就说我,我就特别喜欢,我今天开始就要追她了!怎么样,你看好了…”

顾凛听着他说完,更沉默了,卓知扬难道是玩儿真的?

与此同时,他从楼梯上走下来,走到了负一层,刚打开灯,就看见空荡荡的休息区沙发上一个人影儿也没有,只有他昨天拿给她的毯子,被叠得很不用心,乱七八糟的放在上面。

人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摸摸地溜走了…

顾凛回想起昨天她问自己的话“现在是不是有喜欢的女孩儿”,原来是这个意思,怪不得之后她的表情很奇怪,还灰溜溜地跑开了。

他“啪”的一声,再次按灭了灯的开关,站在原地的黑暗里。

“喂?你挂电话了?”卓知扬在电话那端继续说着:“凛哥,你到底是不是活人啊,怎么不带喘气儿的…我刚才说,我要追何书墨了…”

顾凛再次听到卓知扬的这句话,沉默了好久,然后声音冷得像是从唇间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般:“想追的话,你可以试试。”

***

何书墨坐在校医院挂点滴的输液区长椅上,呆呆地看着远处的卓知扬正在打电话。

其实她从早晨开始,就有点发烧。

有可能是因为前一天淋了雨,洗完澡之后又自然晾干了一会儿才用吹风机烘干,总之,她凌晨五点半从训练馆里溜出来的时候,就脚步虚浮,两眼发肿,像是刚中了尸毒的初级僵尸,打车回学校,到宿舍的时候,正好赶上宿舍楼开门。

没工夫摸体温计了,她一进宿舍门就半死不活地裹着厚被子睡得天昏地暗,最后被秦晓雨拉起来,胡乱塞了一只温度计,测了五分钟,迷迷糊糊地举起来对着光亮一看,水银亮晶晶的,她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哪儿有一根红线。

“雨啊,我这是要创业未半中道崩殂了?”何书墨把体温计递给秦晓雨,满嘴东北味开始说胡话:“你帮我看看我是不是熟了,熟了你拿根筷子戳一戳,冷凉了再吃…”

秦晓雨对她翻了个白眼,低头看体温计:“妈呀,没熟,才38.5°,不是很严重啊…”

何书墨欲哭无泪,她一向体温很低的,平常也就36°冒尖,而且她壮得跟头牛似的,就是全家人都重感冒了,她也是百毒不侵、金刚不坏的那个,已经好几年没发过烧了,她都忘了该吃什么药了?阿司匹林?阿莫西林?莫斯利安?

“行啦,赶紧起来,穿厚点,我带你打针去。”秦晓雨含着牙刷对她说道。

何书墨迷糊糊的,睁开一只眼睛,随便摸了好几件衣服,把自己裹得像只粽子,打算养病为大,一切都听秦晓雨的安排。

校医院人很少,似乎一大清早的没人有心情拖着病躯来打吊水,整个宿舍只有秦晓雨在,结果她上午还有个推不掉的社团会议,于是她把何书墨送到医院,打完针,她就回去了。

何书墨一个人坐在长椅上,打着吊水,一夜没睡的困意伴随着发热袭来,她开始补眠。

熟睡之际,电话忽然响了,响到第二遍她才醒过来接,卓知扬打来的,他一听说自己在一个人打吊水,就说要来陪她,顺便有计划要跟自己商量。

于是,在何书墨打完一整瓶开始换第二瓶接着滴的时候,卓知扬来了,他花了大概十分钟听完她昨天跟顾凛的对话,他就一拍大腿,走到走廊那头打电话去了。

应该是跟顾凛打的?

何书墨打了个呵欠,硬撑着打起精神,终于看见卓知扬此时把电话按断了,然后表情复杂地朝着自己走来,一屁坐到她身边的那个座位上。

“怎么样?”何书墨果然瞬间有点清醒过来。

“凛哥这么对你真是太气人了!作为你的助攻,我真是气不过了,所以我想过了,从现在开始,你要配合我,我研究了很久了,现在我们得进入第二阶段,就是让他知道你很抢手,所以我现在要假装追你,让他感受到危机感…”

何书墨烧得稀里糊涂的,听他这么说,被震惊得猛一清醒:“你认真的?”

“真的啊,我刚才已经跟顾凛放话了,说我要追你,哈哈哈!”卓知扬义愤填膺地说完,立刻又笑得没心没肺:“而且,他好像真的相信了,接下来你就假装一下就好…”

何书墨听完,觉得他所谓的计划根本就是无用功,软绵绵地再次把身体摊在椅背上,两眼望天叹气道:“没用的,他都有喜欢的人了,怎么会在意谁追我,上次在学校门口有人跟我告白,他就在边儿上,他也没什么表示啊…”

“这能一样吗?”卓知扬坐在她身侧,微微转过头,表情严肃地对她眨眨眼。

“有什么不一样?”何书墨转头问。

“那个男的一定没有我这么帅,这么无微不至,这么爽朗阳光…顾凛怎么能有危机感呢?”

何书墨晕乎乎地白了他一眼:“卓兄,你现在的自恋程度跟我亲哥一样…”

“不说这个,我就问你,你现在到底是想继续追顾凛,还是放弃?”卓知扬把一只胳膊肘抵在输液的椅子扶手上,托着下巴很认真地问道。

追还是放弃?

何书墨抬头看了眼打了一小半的药水,默默思索。

虽然他昨天说了,他有喜欢的人,但是他还对自己摸头杀了,然后她用脸蹭他胸口,他也没有表示很反感,其实说不定…就快追上了?

一想起这件事她就窒息,心痛,于是何书墨咬咬牙,看了眼卓知扬一双大眼睛,露出很期待的表情,愤恨地从牙缝儿里挤出一个字:“追。”

卓知扬咧嘴一笑。

“那就是了,我都想好了,今天晚上我搞个饭局,叫上顾凛和我的好哥们儿,你也来吧,这么多人在场,你就拒绝我疯狂的‘示爱’就行了,必要时候,你可以假装你其实觉得我还不错,正在动心,哈哈哈哈哈…”卓知扬笑点很低,现在笑得很是丧心病狂,拍了拍何书墨没打针的那只胳膊道:“还有,如果有机会,我们借个位什么的,你懂吗?”

“借位?”何书墨听见这话,吓了一大跳,瞪大眼、身子一缩:“借位干什么啊?又不是拍电影…”

“行了行了,那到时候再说,你晚上就按着我的眼色行事。”卓知扬觉得今晚他简直又可以获奖了,最佳编剧、导演、男演员他可以全部包揽。

随即他还想起来一件事,收敛了笑意对着何书墨说道:“对了,大鸟,要是你真成功了,别忘了给我介绍女朋友,我现在身边有女性第二性征的除了你,就是我前段时间在泰国认识的人妖哥们儿了。”

何书墨看着卓知扬一脸苦大仇深单身狗的表情,还双手合十的诚挚模样,赶紧抿了抿嘴唇,几乎含泪地对他重重点头:“你放心吧,我记着呢!”

***

卓知扬跟她约定的饭局时间挺晚,晚上七点半。

于是何书墨早晨打完吊瓶,就回宿舍好整以暇地睡了个觉,之前在训练馆沙发上窝了一夜,她还是一身一身的冒冷汗,中午裹着棉被睡了个觉起来,顿时退了烧,神清气爽。

约定的饭店在繁华的商业圈附近,高楼林立,人头攒动,又是周末,何书墨怕堵车,于是早早出来,叫了辆出租车往目的地赶。

夜幕笼罩时,出租车缓缓滑进狭窄的街道,终于在一个何书墨很陌生的地段停了下来。

从车窗朝外看去,街道两侧是林立的餐饮店和便利店,大多都是24小时营业,所以虽然这里地处偏僻,路灯暗了些,但街面上的情景都能被落地的玻璃门窗里洒出来的柔光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