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不懂,他为何想输?甚至不惜如此重伤自己的脚,也要去输掉这场球赛?

太医说,所幸商慕晴是女子,力气不大,如果是男人,他的这条腿怕是就要废了。

这个男人就是这样,永远都是这样!

决定的事永远都不计较后果,也从不给自己留一丝余地,哪怕是面对自己的身体、自己的生命。

“爷有没有想过,这或许是得到灵珠的最好机会,也可能是最后的机会,爷这样放弃…”

所幸有那个女人,那个坚韧顽强的女人以死相搏,帮他赢了这场比赛。

现在想想,其实,那个女人跟眼前的这个男人很像,一样睿智、一样隐忍、一样骄傲、一样倔强、也一样喜欢不计后果将自己逼上绝路,然后置之死地而后生。

可,或许也正是因为像,所以两人才每次都要搞得遍体鳞伤。

男人许久都没有吭声,张安以为他不想谈这件事,毕竟,是由于他的故意受伤下场,才让那个女人不得不以命相搏。

所以,他才心里不好受,所以,他才一个人站在这里,是吗?

“爷…..”他刚想找点其他话说,不想,男人却是又忽然出了声。

“本王何尝不知这是得到灵珠的最好机会,只是没有办法,你也知道,原本听说的此次马球赛的赢者奖励并不是这个,临时被换成如此珍贵的灵珠,谁也不知道父皇到底动机如何,是真心赠珠,还是有心试探。本王不得不防。”

张安怔了怔,了然地点了点头,忽的又想到什么,抬眸,“可是,爷未免代价太大了…”

想赢一场比赛或许不容易,但是,想输掉一场比赛,却是非常简单,并不非要受伤这种极端的手段。

男人低低叹出一口气,静默了许久才道:“因为本王的右脚伤得很严重,走路都几乎困难,所以,本王索性让左脚也伤了…”

男人说得云淡风轻,张安却是听得心中一震。

“怎么会?”

他昨日白日看过这个男人的伤口,虽然是有些严重,而且有些溃烂,但是,以这个男人的自制能力和忍受能力,他觉得应该不会说,连走路都几乎困难。

男人回头瞟了他一眼,“因为那些禁卫的剑口抹了药。”

抹了药?

张安一惊,“什么药?”

他当然知道,是毒药,但是,毒药,不是应该有症状的吗?昨日,他一丝症状都没有看出来。

“一日蚀骨。”

一日蚀骨?

张安身子一晃,险些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他自是听说过这种毒药。

所谓一日,是因为中毒者起先没有任何症状,中毒症状十二个时辰之后显现,也就是一日之后才显现。

而如果这个时候不擦拭解药,那么伤口的创面就会腐烂,一旦毒素侵蚀骨头,连骨头都会被化掉,所以,是为蚀骨。

张安大骇,“那爷…”

商慕寒弯了弯唇,“没事,本王昨夜已弄到了解药。”

昨夜?

张安忽然明白了过来,难怪,难怪昨夜这个男人没有去见那个人,而是让他去的,让他去告诉她,他有急事要办脱不开身。

原来是去寻解药去了。

算算时辰,他昨夜去提醒这个男人那人在等他的时候,似乎就是前夜他夜探朱雀宫受伤差不多的时辰,刚好一日,这个男人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自己中毒了吧?

不然,怎会决定得那般突然?

“那爷擦了解药没?”

问完,张安就觉得自己问了个很多余的问题,如果没有擦,他哪还能站在这里,早被蚀骨了,可是如果擦了….

男人淡淡睇了张安一眼,他知道张安在疑惑什么。

擦了怎么还会那般严重,连走路都困难,是吗?

他当然不会告诉他,因为那解药擦完半个时辰之内是不能走动的,而他动了。

因为有个人不能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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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这次,是真的留不住了!

更新时间:2013-5-14 20:14:39 本章字数:3203

菊殿,一豆烛火

虽然燃起了四个香炉,熏香袅绕,却依旧难掩空气中的那一抹淡淡的血腥。

屋里已经都被收拾干净,连床榻上的被褥都已经换上了崭新的。

女子静静地躺在床榻上,满头青丝铺满软枕,双目微阖,一动不动,长长的睫毛在眼窝处留下两排淡淡的剪影。

脸是白的,唇是白的嬗。

那样苍白,苍白得就像是被大石碾过的纸娃娃,那样安静,安静得几乎没有存在感。

商慕寒在门口顿住脚步,静默了片刻,才微微瘸着脚走了进去,碧玉琳琅一见是他,作势就要起身行礼,被男人抬手止了。

“侧王妃醒了没有?”他轻声问镭。

碧玉琳琅一脸凝重地摇头,“还没有。”

“嗯!”男人又抬了抬手。

两人会意,互相对视了一眼,朝男人略一躬身,便悄声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房门。

商慕寒站在原地又静默了一会儿,才拾步朝床榻边走了过去,目光触及到女人苍白的脸色,苍白的手臂、打着绷带的胸口,眼波一动,黑瞳微微敛起。

挨着床榻边坐下,他抬手轻轻拉起薄被往上掖了掖,绷带下一块冷硬碰到手背,他心口一抽,他知道那是什么。

松木是么,接骨用的松木,因为她断了一根肋骨。

今日太医取她胸腔内的淤血,用了整整四个时辰,取出的淤血有大半盅。

她昨夜刚刚失过血,怎还经得起这般折腾?

伸手探进被褥,将她的小手抓在手里,入手一片冰冷,瘆人的冰冷,商慕寒只觉得神魂俱颤,五指蓦地收拢,有些发狠。

眼前划过球场上,她倾身凑到他面前,巧笑嫣然的样子,她说,“譬如,我知道,爷很想得到那颗灵珠,不知,这算不算爷的一个心愿?”

其实,那时,他就想到了,他就想到了这个女人一定会赢,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地去赢。

但是,当他看到她虚晃一杆,不顾一切地迎上商慕展重重落下的那一杖时,他还是震惊了。

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吗?

不,不是!

置之死地是真的,而后能不能生,谁又知道呢?

她也不过是在赌!

拿自己的命在赌!

到底是怎样的决心和坚持,让一个人用自己的命去赌?

而赌的条件却只是,给她解药,放她离开。

也就是到那一刻,他才惊觉过来,他在场上故意让脚受伤,故意求输,除了如跟张安说的两个原因,一,不确定景帝心意,不得不防,二,因为右脚不便,恐别人瞧出端倪,干脆让左腿也伤,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他怕,他怕他们赢。

如果赢了,如果赢了…

他竟然也会怕!

这个认知让他自己也吃了一惊。

怎么会?

他明明很清楚,他的心里装的是另一人,而她爱的,为之出生入死的也不是真正的他。

他又怎么会?

可是,他真切地怕了。

当她在他的怀里神志不清、却还紧紧拽着他的衣衫,说,你要答应,你一定要答应的那一刻,他真的恐惧了,那种从未有过的慌乱恐惧。

他不知道那代表什么。

他只知道,他不会放她走的,这也是当时他脑中唯一的念头。

可是,现在,他有种感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这次,是真的留不住了。

如果一个人连命都可以不要,那这世上,还有什么可以威胁到她的东西?

抬手,轻轻抚摸上她的脸,那如同她的手一样冰冷的小脸。

其实,他还是第一次如此仔细地看她。

原来,她竟那么瘦,一张小脸,似乎只够他的一个巴掌大。

手指一点一点地描绘过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毫无血色的唇此刻还破着皮,而且多处,微微有些肿,不难想象,她昨夜忍受过怎样的痛苦?

心头一颤,他低头,轻轻吻上她的唇,舌尖轻触上她那破皮的伤口,细细辗转。

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他怔了怔,又低头亲吻了她一会儿,才缓缓将她放开,侧首对着门口,沉声道:“何事?”

“爷,皇上派人过来,让各宫前去长乐宫,说是要给今日马球赛的赢品灵珠赐给爷!”

各宫前去?

商慕寒眸光微微一凛,道:“知道了!”

将女子的手轻轻放到被子里面,又细细将被子掖了掖,他才起身站起,往外走了两步,却是又顿住,回转过来,倾身轻轻亲吻了一下她的发顶,“本王去去就回!”

他知道女人没有醒,他知道女人没有知觉,他也不知道为何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话落,他起身,疾步往外走。

苏月缓缓睁开眼睛,就看到男人出门的身影,原本翩跹的脚步,因为腿伤,一瘸一瘸。

直到男人出去将房门带上、屋里只剩下她一人,她还恍恍惚惚没有回过神。

是的,她早就醒了。

就在男人进来,问碧玉琳琅的那个时候,她醒了。

她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故意不睁开眼睛。

他将手伸进被褥,裹了她的手,那般用力地捏她,似乎在发着狠,也不顾她会不会痛,那股子狠劲让她觉得,他是要将她的手骨捏碎。

就在她准备睁眼的时候,他却又松了手中力道,忽然抚上她的脸,那般轻柔,一点一点地描绘,她甚至能够感觉到他指尖的颤抖,那动作,就像是在抚摸自己最珍惜的宝贝,那一刻,她又懵了,而让她更懵的是,他竟然还低头将她吻住,轻轻地吻住,辗转舔舐她嘴唇上的破口。

她又懵又颤。

他这是什么意思?

是施舍,是同情、是愧疚,还是感激?

因为她用自己的命给他赢回了他想要的灵珠,是吗?

他想要的是灵珠,可是,她想要的却不是这样的施舍、同情、愧疚和感激。

她要的是走!是拿了瞎婆婆的解药,然后,走!

离开这个如同罂粟一般的男人!

方才他说,他去去就回。

去去就回?

她当时,真的想笑。

她清楚地记得,前天夜里,他不是也这样说的吗?他说他有要事要处理,去去就回。

结果呢,结果她就在那等着他去去就回里,差点死掉。门口蓦地传来动静,苏月一惊,以为某男去而复返,连忙闭起了眼睛。

门轻轻被推开的声音,有细碎的脚步声走了进来,渐行渐近,似乎来到了床边。

她知道,不是商慕寒,因为商慕寒的脚微跛,脚步声应该听得出。

也不是碧玉琳琅,那两个家伙才没这般斯文。

不是碧玉琳琅,又不是商慕寒,那是谁?还跑到她房里来。

她一惊,陡然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人站在床榻边,风尘仆仆的样子。

“婆婆——”

苏月惊呼,恍惚间,只以为自己看错了。

“你怎么来了?”

瞎婆婆听到她的声音,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连忙摸索着朝她的方向颤抖地伸出手,苏月微微一笑,将手递过去,瞎婆婆一把抓在手里,“我不放心你,所以昨日也动身来了殇州,你果然不让我省心。方才在外面听说了你今日的事,孩子,你怎么那么傻?怎么那么傻啊?那个男人不值得你这样对他!你难道嫌伤得还不够吗?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让我怎么办?”

看着她急切激动的样子,苏月鼻头一酸,反手将她的手握住。

“婆婆,我就是为了我们,所以才这样做,他答应我了,会给我们解药,等他回来,我就跟他要,然后,我们就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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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因为我

更新时间:2013-5-14 23:51:15 本章字数:3461

长乐宫,以长乐未央而得名,一般在行宫里举行大型宴会或者什么歌舞表演,都在长乐宫里举行。

此时,正灯火通亮、金碧辉煌,那富丽奢华的样子,完全可以跟皇宫里面的芳华殿媲美。

商慕寒和苏阳到的时候,很多人已经来了,因为景帝还没有到,所以大家都很放松,或两三人、或三五个聚在一起闲聊着。

因为他的脚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受伤的,所以,他也毫不避讳自己的瘸跛,虽被苏阳轻轻搀扶着,却依旧一瘸一拐地走了进去。

“四哥来了!”随着商慕晴的一声轻呼,众人都回头看他嬗。

他微勾着唇角,黑眸亦是快速地一一掠过众人。

他看到了太子商慕仁的眸色深深、看到了三王爷商慕展眼里的那一份嫉恨,也看到了何雪凝的水眸迷离、商慕晴的满心喜悦,其他人或嫉妒、或艳羡的眼神。

毕竟今夜景帝让众人长乐宫一聚,目的只是赐灵珠,而马球赛他们第三组是赢家,而第三组的其他两个人,商慕晴和商慕毅都说,此次能赢,全因苏月,所以,都一致决定,灵珠归四王府所有,所以,今夜,作为四王府主人的他,是主角恋!

他走至众人面前,对着商慕仁、商慕展含笑着略略一颔首,“二哥、三哥!”

大皇子早年夭折,场中之人,也就这两人比他大。

“恭喜四弟!”商慕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眼角眉梢笑意绵长深味,“四弟娶了个好贤内助啊!”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够,虽然四王府赢了,靠的只是一个女人。

边上的苏阳脸色一白,太子妃童玲亦是笑容一凝。

三王爷商慕展唇角冷冷一勾,瞟了身边的何雪凝一眼,何雪凝将目光掠向别处。

商慕寒也不生气,反而笑意更浓,“是啊,此次功劳尽在苏月,四弟我沾光了,只是…”

他唇边笑意微敛,黑眸深深,睇向商慕展,“只是,这场胜利的代价未免太大了些,苏月如今还躺在床上没醒呢,三哥,那一杖不轻啊!”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眸光微微一眯,一抹寒芒乍现。

商慕展心头一惊,那一刻竟然生出几分俱意,刚准备说什么,就听到内侍太监尖细的唱喏声,“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淑妃娘娘驾到——”

众人立即全都噤了声。

景帝一袭明黄龙袍,轻拢着袍袖快步而入,尾随其后的是一身墨绿凤袍的皇后,再后面就是商慕寒的母妃淑妃,淑妃则是一身大红宫装,妖娆妩媚。

许是因为被赐灵珠者是商慕寒,所以,景帝将淑妃带了一起来,并不见其他妃嫔。

众人跪地,齐齐山呼万岁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