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再次重复了一遍。

心口一撞,苏月缓缓垂下眼眸,她知道他叫她岳姑娘的意思,是想告诉她,过去的已经过去了,苏月已死,她应该重生,应该有新的生活,是吗?

道理她如何会不懂?

可是她…

微微抿了唇,她抬起眼梢看向他,说实在的,她的心里根本没有做好这方面的准备,可是,他这个样子,让她觉得自己拒绝似乎很残忍。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

“冷煜,我…”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想了半天,才道:“我是嫁过人的人,你应该娶更好的女子。”

“我不在乎。”

“而且我还带着小宇,这对你来说不公平。”

“我也不在乎。”他握着她的手,急切地说,“我真的不在乎。”

“可是我…”她想说,可是她在乎,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冷煜,事情太突然,能给我一点时间吗?”

眸底掠过一抹失落,冷煜笑道:“好!”

接下来的日子,苏月就东宫和朝华苑两边跑,在她的悉心照料下,冷煜也很快好了起来。

日子平静又忙碌,很快从指尖流淌而过,苏月从不问北凉那边的情况,也无从知晓大年三十或新年初一商慕炎发现她跟小宇不见了会是怎样的情境?

或许闹翻了天,或许什么事都没有。

毕竟今夕不同往昔,她和他的身份摆在那里,他或许想想又觉得她走了正好,对他有利,他正好可以高枕无忧地做他的皇帝。

不然,怎么那么久了,也没有听到他的动静。

如果那夜袭击他们的黑衣人是他的人,总不至于冷煜的手下将他们灭光了吧,只要有人活着,自是知道她跟冷煜走了。

那他就应该知道她在南轩,如果真要找她们回去,这么多天过去了,早来了。

也好。

彼此彻底放手。

************

夜,没有一颗星子。

苏月站在窗边,静静望着黑幕一般的夜空,一动不动。

今日不知为何,心头总绞着一抹燥意,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是因为不小心偷听到了关于那个男人的消息吗?

下午的时候,她去东宫的时候,不小心听到一个太监正在跟冷煜禀告,说北凉皇宫无什么异样,只是听说,宫里出现了一个跟北凉五王妃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因为北凉五王妃被禁止踏进皇宫半步,所以,这个女子刚开始出现时,还引起了一些纠复,后,北凉皇帝出面,澄清说此女跟五王妃是姐妹,并非一人,众人才恍悟。

她当时笑了笑,便转身回了朝华苑。

原来,冷煜一直替她关注着北凉的动静。

原来,舒思洋已经不避在宜春宫了,已经公然在宫里行走了。

想来,册封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难怪,他不来南轩找她,有佳人在侧,他又如何会来找她?

只是,为何,心里头就像被千万枚绣花针扎过,痛得如此密集?痛得如此不能呼吸?

************冷煜踏进朝华苑的时候,就看到伫立在窗前的那一抹身影。

女子长发如瀑,柔顺地轻垂至腰际,宽松的白色寝衣,愈发衬得身姿瘦削,柳腰不堪一握,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仙似狐,落寞而孤寂,不需要任何动作,不需要任何语言,甚至连脸都看不到,却凭空让人生出一种柔弱的感觉,柔弱得让人心疼。

或许,他知道她为了什么事。

心中一动,他走了过去,展开双臂,从身后将她轻轻地拥住。

苏月正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背后骤然靠近的温暖让她一怔,熟悉的姿势,恍惚间,她以为是商慕炎,直到冷煜的声音响在耳畔,“在想什么?”她才猛地惊觉过来。

第一次,她没有推开他,就任由他拥着,什么也没有说。

没有人知道冷煜的心情,那种一颗心激烈狂跳得几乎就要跳出胸腔的心情。

抱她,是他一时情难自禁,而她,没有推开他,不是吗?

两人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很久,她忽然道:“冷煜,那日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什么?”冷煜一怔。

“你说你要照顾我跟小宇一辈子,你要娶我的话。”苏月幽幽而语。

冷煜却是呼吸一滞,难以置信地瞪大眸子,大手扣在她的肩上蓦地将她的身子扳过来,面朝着自己,“你说什么?”

苏月看着他,“算不算数?”

冷煜有些反应不过来,旋即,又猛点头:“算数,算数,当然算数,一辈子都算数。”

他急切地说着,生怕自己晚了一步,她就会反悔一样。

“那好,我答应你。”苏月听到自己如是说。

“真的?”冷煜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他再次确认着。

苏月弯了弯唇,“嗯。”

幸福来得太快,冷煜只觉得自己快要晕厥了过来,狂喜,激动,欣喜若狂,任何一个词都不够形容他此刻心情的狂烈,他蓦地将她抱起,开心地转了一大圈。

苏月骤不及防,只觉得眩晕,在被他放下之际,脚下一软,差点没站住,所幸,他长臂一捞,又将她揽进怀中。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他低头,将她吻住。

唇上被男人的温软覆盖,陌生的触感,苏月心中一惊,本能地伸手想要将对方推开,可是小手刚落在男人的胸膛上时,她忽然又改变了主意,她没有动,就任由男人的温热在她的唇瓣上辗转。

不同于商慕炎的每一次,冷煜吻得缠绵,吻得温柔,吻得小心翼翼。

许是见她虽不反抗,却也未做出任何回应,最终,冷煜还是缓缓放开了她。

他看着她,他亦看着她。

他的眸色炽烈火热,她的眸色清澈如水。

他心尖一疼,将她按进怀里。

************

因为苏月点了头,所以冷煜马上就开始筹措起婚事来,那样子猴急得就像是个毛头小子。

让掖庭监看日子、置办各种婚庆用品、全皇宫布置、让尚衣局做新郎新娘礼服等等等等,冷煜忙得不亦乐乎,而每一件事,他都拉着苏月,像陀螺一般的忙碌让她暂时忘了曾经的伤痛,她也仿佛觉得,这样或许是最好的。

掖庭监的日子很快就定了下来,正月二十六,黄道吉日,太子和太子妃大婚大吉大利。

本就没有几天,正月二十六转瞬就至,南轩太子冷煜迎娶太子妃岳氏。

当日,天气出奇得好,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红绸铺天、红毯铺地、彩色帷幔轻垂,大红灯笼高挂,南轩皇宫被布置得一派喜气洋洋。

苏月一大早就被拉起来梳妆。

************

舒思洋踏进凤栖宫的时候,凤栖宫里没有一个人,连守门的人都没有,显然是被人有意遣走了。

看来那人果然在这里。

刚刚她去了龙吟宫,吓坏了龙吟宫门口的陆海。

她知道因为她的脸的缘故,她跟那个被禁止踏进皇宫半步的姐姐舒思倩一模一样的脸,他们以为舒思倩进宫了,是吗?

也懒得跟他解释,她说,她要见皇上,她听说,今日皇上抱恙,连早朝都没上,第一次,这个天子人在宫里,却没有上朝,她担心他。

陆海说,皇上不在,许是在凤栖宫,因为这段时间,皇上都宿在凤栖宫里。

宿在凤栖宫里?

舒思洋笑笑,因为那里曾经住着某一个女人,是吗?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她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外殿、中殿、内殿,穿过重重宫门,她走向最里面。

远远地,她就看到静静坐在窗边望着窗外,一头华发的男人。

要不是亲眼所见,要不是对方一袭明黄龙袍,要不是可以看到男人俊美的侧脸,舒思洋绝对不相信,这个男人是商慕炎。

一头华发。

他竟一头华发了,还是说,其实他早就一头华发了,只是每日他都处理掩饰了?

下意识地,她看向梳妆台,果不其然地在梳妆台上,看到了一盒黑油,她认识,曾经看她娘制作过,就是用白蒿和黑椹水制成了涂发膏,是吗?

而今日他没有上朝,他没有出门,所以也就没有涂,任其满头银发是吗?

舒思洋心中一疼,缓缓走了过去。

似乎意识到身后的声响,男人蓦地转过头来,她甚至看到了他转过来时,眸子里的惊喜,在看到是她的那一瞬间,又暗了下去,眸色慢慢转冷。

他以为是谁?

他以为是那个女人回来了是吗?

“你怎么来了?你知不知道,你这张脸出现在宫里会引起怎样的纠复?”

男人寡淡地看着她,薄唇轻启,声音不大,却透着无端的寒凉。

舒思洋怔了怔,静静地看着他。

很奇怪,明明一头银丝,可就是这一头银丝愈发衬得男人面如冠玉,没有一丝不堪,反而增添了几分清冽冷傲之气,更加让她觉得他是那样遥不可及。

“听说皇上今日没有上朝。”舒思洋幽幽开口,“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今日,他的女人要嫁给另一个男人。

商慕炎凤眸微微一眯,一抹厉色从眸底掠过,缓缓将视线从她的脸上掠回,他复又看向窗外,冷声道:“你私自从宜春宫出来,就是为了来问朕这个问题?”

.....

【308】苏月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更新时间:2013-10-12 20:08:57 本章字数:5211

商慕炎凤眸微微一眯,一抹厉色从眸底掠过,缓缓将视线从她的脸上掠回,他复又看向窗外,冷声道:“你私自从宜春宫出来,就是为了来问朕这个问题?”

私自?!

“皇上难道打算将洋儿关在宜春宫里关一辈子?”舒思洋一直淡然的脸色终于凝了抹不悦。

“不,”商慕炎回头瞟了她一眼,“你可以出宫,你可以去任何你想要去的地方,只是,你娘得留下。”

他留着还有最后一个用处轺。

舒思洋一怔,旋即便笑了,“皇上终是要杀了她是吗?”

商慕炎没有吭声,薄唇淡抿成一条没有弧度的直线。

“其实,那日在风来客栈,皇上抓住我们的时候,就想要杀了她,只是因为留着她或许能救苏月,所以没有杀对吧?胺”

她不是瞎子,虽然在石室里躺了三年,但是,自认为对这个男人还是了解的。

这个男人是个不轻易流露情绪的人,哪怕爱,哪怕恨,但是,那一日,她们在风来客栈被禁卫包围,这个男人踢门而入的那一刻,她看到了腾腾杀意,他凤眸中紫气吞吐,那一刻,她真以为他会杀了她们。

但是,他没有,他拧起她娘的衣领,第一句话竟然是:“还记得当年苏希白给苏月喂的失忆药吗?”

她娘点头,于是,她们就被带回了宫,住在了宜春宫里。

见商慕炎依旧没有吭声,舒思洋又重复问了一遍,“请皇上正面回答洋儿,是吗?是洋儿说的这样吗?”

她今日第一次出了宜春宫,来找这个男人,她就是要求一个清楚明白。

“是,你说的没错,朕的确是为了苏月才姑且饶了你娘的性命,否则,以她的恶行,朕早已经将她碎尸万段。”

商慕炎缓缓从座位上站起,负手而立。

没有人知道,那日在天牢里,他从苏希白那里得知苏月中毒时的心情。

他自认为自己是个很谨慎的人,对任何人任何事都很谨慎,特别是跟苏月有关的,他更是格外小心。

然而,却终是被苏希白算计了。

苏希白给苏月下药了。

让苏月恢复记忆的药,也就是让苏月记起自己是他母后的女儿的药。

按照苏希白的话说,他的目的就是要挑拨苏月和他的关系,让他彻底失去苏月,另外也可以挟制他,因为当年给苏月喂的失忆药根本没有解药,此解药在让人记起的同时,也是一味毒药,他就是让苏月中毒,来挟制他。

这些是苏希白在天牢里跟他讲的。

他联想到苏月夜里被梦魇所缠,以及小宇百日宴上画着他母后头像的杯盏,他知道,苏希白没有说谎。

他问苏希白如何给苏月下的毒,苏希白不说;他逼苏希白拿出解药,苏希白竟然当着他的面将解药吞食了。

而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在他去天牢见苏希白之前,他五哥商慕毅竟然已经给苏希白下毒。

苏希白中毒身亡,让他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

这也是当初他那么生他五哥气的原因,其实,他五哥的用意他何尝不懂,怕他不方便出手,所以自己出手了,是吗?

只是,没有了苏希白,苏月怎么办?

苏月身上的毒怎么办?

他不动声色地检查过苏月的身体,虽然一切表现正常,但从脉象来看,的确是中毒了。

虽然他擅长岐黄,却也根本无能为力。

这时,禁卫在京师西郊的风来客栈发现了瞎婆婆和舒思洋母女的行踪,于是,让他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因为当年是瞎婆婆照顾苏月,苏月失忆和沉睡的那段经历她很清楚,且她也擅用毒,或许她能有办法。

所以他按捺住了千般仇、万般恨将她们母女带进了宫,开始研制苏月的解药。

当然,虽然他承诺了瞎婆婆解药成后给她自由以及荣华富贵,但是,这个妇人的狠毒他不得不防,将舒思洋也带进宫便是这个目的,她或许不在乎自己,但是,她的女儿她一定在乎。

“难道洋儿觉得你娘不该死吗?”收回思绪,他缓缓转眸,斜睇着屋里的女人。

舒思洋脸色早已经白得如同一张纸。

并不仅仅因为这一句,而是因为前面那句,他说,的确是为了苏月才如此作为。

其实,她也不是没有心里准备,她早就知道是这样,可是,人就是这样,不到最后一刻都不会死心,她曾经以为,至少有一部分是因为她,因为他怕她难过,因为她是她的娘。

却原来,分毫没有。

紧紧地攥住手心里的东西,纤纤素手骨节泛白,她朝男人缓缓走了过去,一直走到他的边上,站定。

“这个还给你。”

其声幽幽,她朝他伸出手,缓缓摊开掌心。

商慕炎转眸看过去,女子莹白的手心里,一根红绳、一枚天蓝色的半月静陈。

商慕炎眸光微微一敛。

是琥珀。

是他曾经送给苏月的琥珀。

伸手,他将那枚琥珀接过,眉眼低垂,指腹轻轻摩挲上那光洁的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