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枚琥珀,才导致了这一场浩劫。

苏希白一直到死都没有说出如何给苏月下的毒,而他每日都给苏月检查身体,他发现苏月的毒每日在深,不是原本的毒侵蚀的那种深,而是每日有新毒素进来,说明一个问题,那个苏希白下的中毒源还在,还在苏月接触得到的地方。

他命人将凤栖宫里的所有物件摆设都检查了一遍,最后,他才想到了那条挂在她脖子上的琥珀项坠。

其实,为了安全,那个琥珀项坠他在送给苏月之前也是仔细检查过的,他是医者,他很确定那枚琥珀是安全的。

而且这是边国进贡的贡品,他没有想到苏希白会无孔不入到如斯程度。

他再次检查后发现,琥珀的确是安全的,狡猾的苏希白却在红绳上做了文章,红绳在药汁里面浸泡过,再晒干、再上色,不带着目的地检查,根本看不出来。

有了这个发现,他还是欣喜的。

因为有了毒源,那配置解药自是就有了方向。

为了防止苏月起疑,他本是想将红绳取下,换上一根新绳,可是这枚琥珀制作的时候,也不知苏希白如何做的,红绳穿过琥珀的眼竟是不能松动的,而就像是长在上面一般,所以,如果想换绳,琥珀必破,或许苏希白当初就是怕被他们将细绳换掉,才如此处心积虑。没有办法,他只能将整个项坠拿走,给了瞎婆婆。

“那日皇上在宜春宫门前说的话,皇上还记得吗?洋儿想知道,那些话,皇上有几分是真心?”

舒思洋幽幽的声音再度响起,商慕炎沉浸在自己的心绪里面,突然被打断,没有怎么听清楚,微微蹙了俊眉,徐徐抬眸,“什么?”

“就是皇上说我和说苏月的那些话,皇上说最讨厌苏月得理不饶人、咄咄逼人的样子,皇上说苏月从不考虑皇上的处境和为难,甚至为苏希白以及苏希白的家人求情;皇上说,洋儿懂皇上,不需要皇上开口和动手,洋儿便甘愿服下毒药帮皇上,这些话,皇上说这些话的时候,有几分是真,又有几分是假?”

舒思洋美眸幽幽,一瞬不瞬地看着面前的银发男人。

男人垂眸苦涩地弯了弯唇,复又抬眼看向她,“真想知道吗?”

舒思洋没有说话。

她当然想知道,她今日来,就是要将这一切都搞清楚,就算痛,就算恨,就算失望,这一切她都要搞清楚,她不想在宜春宫里漫无目的地等。

“说你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舒思洋一震,愕然睁大水眸。

商慕炎再次微拢了眉心,似乎有丝丝的不耐,“难道你不懂朕吗?难道不是朕还没有下手,你已经自己出手给自己下了毒药吗?”

舒思洋心尖一抖,刚刚跌入谷底的一颗心又瞬间踉跄而跳。

他说什么?

他说说她的那些话都是真的,那是不是表示…

欣喜若狂,她还没有问,男人的话还在继续:“可是,洋儿,你想过没有,朕愿意不愿意接受?”

舒思洋刚刚染上一点红霞的脸色又瞬间一白。

“这次是这样,当年也是这样,你不管别人愿意不愿意,就这样去做了,还让你的姐姐顶替你照顾朕,当然,朕不能谴责你,毕竟你是为了朕好,你为此也差点丢了性命,朕感激你,朕真的感激你,这些年,朕也一直在想着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还这份深情,可是,朕真的背负得好累,那种感觉…洋儿,你懂吗?”

商慕炎看着面前的女子。

女子颤抖地摇头,“不懂,洋儿不懂…是因为苏月,都是因为苏月,皇上才这样对洋儿的是吗?”

“不,跟苏月无关,苏月的出现只是让朕明白了一些道理,明白了一些二十年来从不明白的道理。她让朕明白了一个人的情绪原来有那么多种,一个人有时可以失控成那样;她让朕懂得了付出、懂得了珍惜,懂得了人生在世,真正在意的应该是什么?她也让朕明白了什么是恩,什么是情,对你,朕感激的心从来没有变,还记得你刚从石室出来那时朕跟你说过的话吗?只要你想要的,所有荣华富贵,朕都给你。”

“就是不能给洋儿皇上的心,是吗?”舒思洋苦笑。

“所以,皇上说,那日说洋儿的那些话是真的,那说苏月的那些话便是假的,对吗?皇上故意那么讲,是因为皇上那时就做了决定,要牺牲自己救苏月,是吗?”

商慕炎怔了怔,眸光从她脸上掠开,再次看向窗外。

是,那日他正做了这个决定。

原本以为找到了毒源,便可以配置出解药,可是,瞎婆婆说,她也只能识别出其中几种毒,还有一些她也识别不出来,所以,根本无法下手。

而苏月的时间没有多少了,他每日都检查她的身体,他深知,这种毒,要不不发作,就像正常人一样,要不一发作,那就是死。

他已然没有太多时间等,他不能拿她的命赌。

他当夜就去了宰相府,他想,苏希白并不懂医,也不擅毒,既然能用此毒,必定是从别人那里拿到了此毒.的配方。

他在苏希白的书房里,一本一本书地翻,一页一页地找。终于在一本书的夹层里,找到了药的配方,以及解药的配方。

配方上的几味药并不难找,只是那药引…

在人体活血里存活过六个月以上的蛊虫晒干研成粉末。

他身上有蛊,他也想将其弄出来,所以他曾经翻看过大量有关蛊的书卷,蛊虫在人的血液里一个月之内可以以血引出,超过一个月就已经依附在该人的血液里了,再也出不来了,除非培蛊之人有办法,不然,蛊虫会跟着血体终身。

那时,他将苏月身上的蛊虫转移到身上之后,又在六扇门的大牢呆了一个月,等他出来后看到这个,已然错过了时间。

于是,他找到了瞎婆婆,他让她将他身上的蛊虫弄出来。

瞎婆婆震惊了,也就是到此时,她才知道原来蛊虫在他的身上。

她说,她不是早就告诉过他,她也没有办法吗?

他当时就急了,差点将瞎婆婆给撕了,他说,只要有办法,不管什么办法,他只要蛊虫出来。

瞎婆婆说,除非用毒,用一种蛊虫怕的奇毒将蛊虫逼出来,可是,这样,他就会中毒,而且无解。

他说,好,就这么办。

瞎婆婆再次震惊了。

舒思洋死活不同意,说,先用别的方法试试,那日在宜春宫的地下室,她就是想结合两个人的内力将蛊虫逼出来,未果。

他知道,那日苏月肯定误会他们两人怎样了,他也不想解释,反正,他已经做了决定,不是吗。

那日的苏月也知道了他们两人的身份,曾经他最怕的就是这个啊,那样怕。

而彼时,他却忽然觉得,正好,正好给了一个让她恨他,他疏远她的理由。

他食了毒、逼出了蛊虫,亲手制作了解药,解药的药方上写着:食解药者因为药力的原因会眼盲五日,五日后便可恢复,其他无异常。

眼盲五日是吗?

好,那应该更恨吧。

“皇上方才说洋儿不管人家愿意不愿意,就这样去做了,那皇上自己呢,皇上不是也不管苏月愿意不愿意就这样去做了吗?皇上跟洋儿有什么区别?”

舒思洋略带质问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商慕炎微微一怔,想了想,缓缓回头,“你做了一定会让朕知道,而朕做了,苏月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就是区别。”

舒思洋脸色一白。

“难道不是吗?”商慕炎低低一笑,“曾经你沉睡,舒思倩以你的身份跟朕详详细细地讲了你的献身,并与朕约定,每月十五要看你一次,这一次,其实,朕带去的药没有用,你就中毒了,朕已然知道是你自己服用了毒药,但是,那日,你还是主动告诉了朕,不是吗?”

.......

【309】他真的要死了

更新时间:2013-10-13 16:00:13 本章字数:5498

舒思洋不知道自己怎样出的凤栖宫,只知道外面阳光刺眼,有一瞬间她几乎找不到回宜春宫的路了。

似乎哪里都是路,又似乎哪里都不是路。

扪心自问,她也的确如他所说,甘愿为他牺牲,却又唯恐他不知,就像曾经是她让她姐姐顶替她照顾他,她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却又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说明自己才是他的洋儿。

可是,爱不是自私的吗?

爱不是不允许任何人觊觎吗轹?

她只是爱他啊,她只是想告诉他她有多爱他,希望他能回以同样的爱而已,这有错吗?

站在阳光下,她茫然四顾,很久,才跌跌撞撞回了宜春宫。

宜春宫里,瞎婆婆正心事重重地拨着暖炉中的炭粒子,见舒思洋失魂落魄地回来,眉心一蹙,对结果也了然了七八分酽。

早上就是她说服她去找商慕炎的,她不想一直这样见不得光地呆在宜春宫里,以前还有苏月在前面挡路,现在苏月走了不是吗?再也不会回来了不是吗?

本来商慕炎服毒将蛊虫逼出就已经破坏了她的大计,她很清楚,那毒一旦服下是什么样的后果。

无解。

他会死。

可是他一旦死了,这些年她的所有心血不都付诸东流了,所以,她必须在他死之前,让舒思洋去争得一席之地,这样,就算日后有个什么,她们也有个保障不是。

如今,看这个情形…

“洋儿,皇上怎么说?”放下手中小火钳,她迎了上去。

舒思洋眸子空洞地转,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她,又缓缓转过身落魄地往外走,就像是一个失了灵魂的木偶,任她在后面喊也不理。

瞎婆婆深深叹出一口气,这两个女儿真是一个比一个无用,哎。

为今之计…

她抿唇想了想,一抹幽光从眸底掠过。

************

凤栖宫里,商慕炎缓缓起身,扬手挥闭了内殿的殿门,拾步走到梳妆台前坐下,一手拿起黑油盒,一手执起木梳,一下一下将黑油均匀地抹梳在自己银白的发丝上。

或许此时此刻,某个女人也像他这样端坐在铜镜前,只不过,是被众人梳着红妆。

脑中晃过女人一身大红轻轻笑开的眉眼。

骤然,他眸色一痛,连忙放下手中木梳,自袖中掏出一方锦巾,捂嘴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好半天才止住。

将锦巾拿开,他看向铜镜中的自己。

唇角一抹殷红刺目。

看来,该拟传位诏书了,另外还有一个人要除,他突然发现,时间是如此宝贵。

他不能死在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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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轩皇宫,朝华苑

苏月一身大红端坐在铜镜前,喜娘和婢女簇拥在边上,上妆的上妆,梳发髻的梳发髻,一个一个喜气洋洋,忙得不亦乐乎。

苏月静静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这是自己第三次嫁人了,每一次嫁,每一次都是不同的心情。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答应了冷煜。

或许是太想摆脱过去,过上新的生活,又或许是从冷煜身上看到了自己。

都是那样卑微地爱着,不求回报地爱着。

被这样的男人爱着,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她相信,只要她全力以赴,她会在以后的岁月中渐渐忘了过去的伤痛,虽然,这或许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只要她全力以赴。

加油,苏月!

抬手,她摩挲着自己脸颊的边缘,忽然用力,将脸上戴了许久的人皮面具撕了下来。

边上一众婢女和喜娘吓坏了,皆惊呼着停了手中动作。

苏月笑笑,“没事,我只是戴了一张面具。”

既然,商慕炎早已知晓她在南轩,也无所谓她再这样躲避,既然开始新的生活,她就要有绝对的勇气去面对。

众人闻言,又看了看她,才渐渐平静下来。

虽然她们不懂明明真正的脸美得惊人,为何要用一张平凡的面具遮去倾城之姿,却也不敢多问,又纷纷上前,忙碌了起来。

梳妆毕,众人望着镜中的女子一个一个发出惊叹的声音。

更有心直口快的丫头叫了出来:“哇,太子妃好美。”

苏月笑笑,缓缓起身,头上环佩珠钻一片叮当作响,边上的喜娘连忙取了红盖,正欲盖在她的头上。

“苏月。”

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自门口响起。

苏月一震,在这里,只有冷煜喊她苏月,而且是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

她惊错回头,就看到蕊娘微微喘息地站在门口,一身的风尘仆仆。

蕊娘?

她一惊,她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难道商慕炎知道她放走了她和小宇,责罚于她?

“蕊娘…”

还没有等到她问出口,蕊娘已是快步入内,来到她的面前,握了她的手,急切地嘶声道:“苏月,能不能跟我回去见炎儿最后一面?”

苏月一震,有些反应不过来。

第一,她叫商慕炎不叫皇上,而是叫炎儿;第二,她说,见最后一面?最后一面是什么意思?

“蕊娘,我不懂,你慢慢说。”

“他快死了。”蕊娘声音发颤,红了眼眶。

“谁?”苏月心口一撞,反手将她的手握住。

“商慕炎。”

苏月身子一晃,险些摔跤,手中的红丝绢也跌落在地。

“不可能,”她苍白着脸,犹自镇定,勉力扯了唇角,她微微笑,“是不是他让你来的?想将我骗回去?”

“不,他不知道我来,他要是知道,绝对不会放我出来,我说的是真的,苏月,你听我说,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那日…”

蕊娘拉着苏月的手,从苏希白被设计入狱开始,一直到商慕炎吞食毒药逼蛊出来做药引,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

如果不是窗外有阳光斜铺而入,如果不是一颗心痛得如此真实,苏月一定觉得这只是一个梦,她在梦中,而有人在跟她讲故事。

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象?致盲药也是假的?商慕炎却忽然要死了?

心跳加速、脑中纷乱、呼吸骤沉,苏月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喉咙里,进也进不去,出也出不来,她摇头,不停地摇头,鼻子也酸,眼睛也酸,那种几欲窒息的感觉让她喘不过气来。

“所以,除夕夜,你故意放我出宫,其实也是商慕炎的主意?”染着血色的眸子盯着蕊娘,苏月蹙眉,艰难地开口。

蕊娘一怔,还没有来得及回答,门口已传来另一个人笃定的声音。

“是,也是商慕炎的主意。”

随身而入的男人一身红袍似火,面如冠玉,是今日的新郎官南轩的太子冷煜。

苏月震惊地看着他,看着他脸上凝着一抹沉重,缓缓而入。

边上的众人连忙纷纷行礼。

“都退下吧。”

大红衣袖扬了扬,众人鱼贯而出。

顷刻间,屋里只剩下他,她,蕊娘。

“所以,连你…连你也…”苏月伸手抓住他的袖襟,喘息地看着他。

眸中掠过一抹沉痛,冷煜抿唇默了默,片刻,才哑声道,“是,我也是知情者,那夜我根本没有跟商慕晴去什么护城河,我是专程等在宫门口,等蕊娘将你送出来。”

“因为你眼睛看不见,又带着小宇行动不便,商慕炎一路安排了隐卫保护我们,可是,后来,我想早些回南轩,就带着你临时改变了路线,走了另一条路,才会遇上黑衣人的袭击,所幸,北凉的隐卫也很快赶了过来….”

手一沉,从冷煜的袖边跌落,苏月脑中又想起那个领头的隐卫似曾相识的声音,再仔细一想,便摇头笑了。

张安。

是了,就是张安,当时,她竟然没有察觉出来,是太相信冷煜了吗?还是太不相信商慕炎?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还记得在山洞里,你的眼睛突然复明,我一激动说漏了嘴说这才四日吗?因为商慕炎告诉我是五日,五日后可复明,这也是我急着走近路的原因,我想赶快回来,假装让太医给你医治,你的眼睛才好的。你突然提前看见了,我只能说,偷偷将药放到了你的水袋里。”

“所以皇后娘娘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