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兴奋棋逢敌手的当下,敲门声响起。

“主人!”是属下的声音。

“进来。”那男人的嗓音恢复了平静,更增添了严肃和威严,与刚才判若两人。

“主人,这是皇都的飞鸽传书。”下属恭敬的递上一张纸条。

那人只看一眼,就手握拳头往桌上一捶,放声怒吼,“那群蠢材,净给我惹事!!马上给我备马,立刻出发。”

临走前,他看着佳人远去的方向,心里默念,谢晴初,我期待下一次的相见,相信会更加的精彩。

晴初走在云城的大街上,一直想着刚才的那个人究竟是何身份?尤其是他那了然的目光,让自己很不舒服。可想了许久也得不出一个结果,她也就放弃了,算了,该来的总会来,想破头也没用。

很快,她就被其他事吸引住了,她发现这里的米和盐都比凤羽的要便宜上许多,粗劣些的甚至可以用贱价来形容,可这里的粗劣货,在凤羽可都被人以高价出售。于是她装成有意想做买卖的商户,上前到一家规模颇大的米店去询问店家。

“店家,我想要一批大米运去凤羽,不知这价钱……”她顾盼四周林立的米样,兴致盎然的问。这南陵不愧是鱼米之乡,一个小小的云城都比凤羽一般城池的存粮要丰厚上许多。

“客官可是想做大买卖?那你就来对了,我这儿要什么米都有。”他顿了顿,看看四周,把谢晴初请到一旁,“我这还有一批去年的旧米,客观若是不嫌弃,可低价卖给您,分文不赚,做个生意朋友罢了。”

“这怎么行,总不能让您亏本啊!”谢晴初打哈哈,接着犹豫的说,“不过……用的是旧米,不会怕人家说我的货劣质?”他装成初出茅庐的生意人迟疑着。而这话一听就是没做过买卖,连这些都不懂,那店家闻言更笑得开怀。

“不会不会,若是往南陵内里销去的,自然多的是好米我还不敢说大话,可若是往凤羽去的,多半是这些,如果进的新米,估计都能卖到天价了。出了我这门,铁定也没这好价钱,客官可以都要一些,到时新旧米掺着卖,定可赚个盈满!”那米店的老板瞪大的眼睛仿佛是那通宝铜钱,全身上下皆是铜臭。

在凤羽,晴初虽不管这些,可也耳闻上等的好米只有达官显贵方可吃得着,不过这所谓的好米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云城的普通米,那一般的凤羽老百姓就更不用说了。倒不是凤羽没有人耕作,只是产的没有南陵丰盛,所以时常会吃的是南陵进的米盐。但是如今亲眼看见这些黑心的商人如何作践凤羽,更气愤的是,往凤羽销米的还有凤羽本身的商家,你说怎不让人痛心?

“客官?客官?”谢晴初想着想着出了神,被店家唤了几声才恢复清明。

“哦,如此大的买卖,还许回家请示家父,明日再给您答复可否?”她再暗暗的细看几下,着实为难的沉吟道。

“这是自然,那客官走好啊!”店家笑眯眯的迎了晴初出门,似乎看到了一笔可观的买卖要成形了。可惜,那只是幻想。晴初在心里早就把奸商骂个遍了,本来就是虚晃,现下更恨不得自己可种出个千万石米,好断了这些奸诈之人的生财路。

再在云城兜转了几圈,晴初就回到了客栈。蝶舞和无岚两个丫头不知在说些什么,小脸活跃兴奋。

“在说什么呢?”晴初清雅的声音问道。

蝶舞兴冲冲的朝主子走来,“小姐,刚才我和无岚看见了一株很漂亮的花呢,听那些人说,好像叫什么‘水仙’的,确实洁白如凌波仙子,煞是好看,据说是极品呢,真真是大开眼界了!”无岚也笑着点点头。

“水仙?”晴初轻柔的嗓音有点不以为意,水仙在凤羽极少瞧见,这也与凤羽的历史有关,不过她也不是没见过,凤羽的皇宫大内,什么奇珍异宝没有?不过……极品水仙怎么会出现在这小城里?据她所知,这云城甚少买卖花卉的。

水仙……水仙……突然灵光乍现,她终于想起自己忽略的是什么了。她跟无岚形容了一下那个人的样子,就叫她去向店家打听情况,于是无岚不明所以的去打探,结果是,这人是在她们入住后才投的宿,不过今早就急忙的离开了。晴初听完回复,暗暗思索。原来他竟是跟着自己的?而且竟然是西楚人!!自己肯定没有看错,那个水仙的标饰正是西楚人的证明。怪不得这么的自负狂妄,原来是夜郎自大的西楚人!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而且好像是了如指掌的感觉,他清楚多少?虽然早已习惯了被人监视,打探,但还是心惊,连西楚的人都盯上自己了,看来此地不宜久留,暗访已没有多大的用处,而该知道的消息,估计不久就会送到她手上。她内心黯然,想来也是,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怎会放过自己?她苦笑着,看来相遇并非偶然,他想做什么?

虽然只有短短的时间,但是也让晴初明白了凤羽帝交给她的是怎样的难题。这像香饽饽般的米盐买卖,任谁都想做,多开几个城通商,就意味着多了竞争的人,那些人怎么会答应?再者,南陵一向以鱼米之乡自豪,是以这项卡得很紧,要说服南陵帝亦是一桩难事。况且还有……

她吩咐蝶舞和无岚收拾行装,准备出发,离廿八没剩几天了,得赶去与出使队伍会合,到时候光明正大的任他们打探,不用掩掩藏藏。她就不信,还真有人能通天?!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

初抵金汴

人生好比一场赌博。只是,小赌可以怡情,大赌一定伤身。

  ——《圣淑皇后语录》

话说谢晴初本想先明察暗访一番,知己知彼,却发现自己步步在别人的监视的情况下,决定今早启程。因着金汴城在浚河的对岸,须渡河而行。也有很多来往的商人和百姓,船上十分的热闹,熟识的都聊着自己今日做了多少买卖,或者有什么好的门路。听着这些坊间传闻,亦有不少收获。

站在甲板上,一个云白衣袍的年轻人任着清风吹拂,看着滔滔不绝的河流若有所思。于凤羽,南陵有浚河相隔;于西楚,则有重山为障。进可攻,退可守,得天独厚,怪不得多年来繁荣至斯,让他国眼红。即使兵强马壮,也不敢轻举妄动,况且南陵的实力,隐含在其歌舞升平,纸醉金迷的底下,难以窥视。

踏出码头以后,在金汴城附近的小城驿馆,她们终于与出使队伍会合。随行官员已向南陵皇帝呈上了到访的文书,就等着谢晴初来到便可进城。奇怪的是,各国使节到来均有三品以上官员相迎,而对于凤羽却迟迟未应,仅仅只有一个芝麻大的官来通传。这不摆明瞧不起凤羽么?先前凤羽主心骨未到,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现在晴初到了,他们端看她作如何安排。

随行官员与晴初共事过的都知道,她若是无心,即是受气了也默不作声,可上了心了,就是十万大军也拉不回来,定要讨个公道方能作数。现如今是凤羽受人轻视,谢晴初怎么可能按捺得住?

驿馆内,云非等侍卫一一来见过谢晴初方可安心,特别是云非,若不是知晓这个小姐的脾气,他定是要随行保护,好再不过是两三日,也没出什么乱子,这才松了口气。请安后退下等待主子的吩咐。

“小姐,我们明日就进城么?”无岚和蝶舞一边整理晴初的东西,一边问道。

谢晴初着着单衣,正歪歪斜斜的坐在软塌看书,闻言放下手中的书卷,偏过头想了想,沉吟道,“不,时机未到,须等等。”然后起身走到桌案前,取出笔墨,挥笔如行云流水。

“这又是为何?早点去不是可以趁早摸清情况么?”蝶舞满脸的疑惑,“哎呀,作什么敲我的头。”蝶舞挨了无岚一个闷敲,在一旁鬼叫着,模样煞是俏皮可人。

“说你笨你还不高兴,小姐这么做定是有她的用意了。”无岚知道主子的答案后就不再多问,反正只要跟着小姐就对了,她们要做的就是照顾好小姐。大少爷吩咐了,小姐一定要毫发无伤的回到凤羽。

晴初听闻她们的打闹也笑笑,“无岚说的没错,小姐我山人自有妙计。无岚,明日一早你将此笺交于云非,他会知道怎么做的了。嘱咐他,安全为上!”南陵在凤羽里布有暗桩,凤羽在南陵何尝没有暗线?单谢晴初自己,便自有一脉只听命于她的消息来源。明有明做,暗有暗法,两者并无抵触,反而相得益彰。

“是,无岚明白了。”无岚小心的收好信笺。

“好了,我赶了一天路有点累了,你们也去歇着吧!”于是两人为晴初铺好床后就退下了。

谢晴初料想定是因为南陵知道出使的是女子而不给予重视,不屑来相迎,但是他们忘了,她是作为凤羽的使臣来到,不管多不乐意,礼节还是要守。不说南陵以礼为先?在这么重要的一点上却失策了。他们给了她很好的借口,所以,她没有生气,真的,真的没有生气。

而且,她若要了解南陵国主要借着寿筵做何举动,进城了反而不好打听,身份已露,行动受阻。还不如先知己知彼,方百战不殆。

她先前听闻南陵多次派人传信,希望两国能结秦晋之好,凤羽帝并没有理会,毕竟前车之鉴历历在目,若是再出一个楚妃,国无宁日。本来不想派使出南陵,可不知怎的后来却又答应了,这事连晴初自己也弄不清楚,于是就有了这桩麻烦的差事。但是,她肯定,自己来而不进,最后急的只会是南陵,即使再不乐意,到那时也不怕他们不派人来请。自己只需要等着就好。她赌气若不让他们三顾而请,则一日不入金汴,反正……小赌怡情么!

第二天晚上,谢晴初即拿到了云非收集的消息,南陵皇帝的寿筵是由五殿下君平岳主持。这君平岳与南陵当朝太子一母同胞,皆是皇后所出,为人冷漠残酷,不近人情……还列了一些大大小小的细节,不过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细琐,也是,若真如上所说,这样的人,不会让人知道很多的。那……这次纵容属下怠慢自己也是他的意思?看来他也是个不折不扣的自大狂。不知为何,谢晴初对这个还未见过一面的人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

再看看,来朝贺寿的,竟然还有西楚的战神,西楚帝幼弟,一个传闻多得数不胜数的人……其他的,还有在南陵周围的小国的皇室……怪不得,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三品使官,自然不会受到重视。南陵皇帝是想借结亲寻找同盟国啊。不过于凤羽,对象是英明的陛下,又是尚未有婚配,野心未免太大了。楚妃之鉴,不可不防。看来此次出使,凤羽帝的婚事又须提起,可若他们不答应,南陵又将如何?

果然,第三日,南陵只派了礼部一个从五品的官来。此官当即被谢晴初斥退,因其“劝说”她寿筵上应着南陵女子礼服。谢晴初以一句,“本是凤羽人,岂可着他国之服,本末倒置,焉敢称礼仪之邦?”来塞其口。

第四日,南陵派来的是礼部侍郎,就前一日属下的无礼而道歉,谢晴初不应。他们的观念还没转变过来,堂堂三品女卿,岂是胆小如鼠,任人维诺的软柿子?而且那礼部侍郎惊恐的发现谢晴初开始吩咐下属收拾行装,准备启程归国。

寿筵前一日,礼部尚书不得不亲自来到驿馆,不管真心与否,总之他一直陪着笑脸,好说歹说,总算拗得谢晴初答应进城。终于,凤羽的出使队伍风光的进入了南陵皇都。

而远在皇宫的南陵五皇子,听见属下的禀报后,冷冷一笑,一身绛紫的衣袍更是衬出其冷傲孤绝。凤羽就朝中无人了,怎么偏偏让一个女子来贺寿,是想辱南陵的脸面?

女状元?不过一介女流,不好好的在家相夫教子,偏偏出来抛头露面出风头,真是不知羞耻!若不是寿筵事关南陵体面,他不会就此罢休。

金汴城,南陵国的皇都,在战乱时期,南陵国建都于此。不若凤羽帝都烨华城的“坊市”格局,条框井然。金汴城内繁华非常,以金月门外为最,琳琅满目的物品多不胜数。正街龙腾街宽两百步,百姓可以在此做买卖,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若说北方的凤羽是豪迈大气,那南方的南陵就是温文尔雅,如同独具匠心的江南珍品,令见惯场面的凤羽官员也暗自惊叹。而心神不宁的谢晴初却无心观赏,只趁机在马车里歇了会。

来到驿馆后,要面子的结果就是虚礼很多,一整日下来,连喝盏茶的时间都没有。谢晴初看着那些明明心里不屑于与自己交谈,却碍于家国门面而装出极力想与自己相交的人,心里暗暗冷笑,不过都是些伪君子,表里不一,迂腐至极。他们不屑?自己又何尝想?这下想因着出使来耗时间的她已早早的厌倦了这种日子,还不如回去自在舒服。这出使真不好玩,特别是来到这束手束脚的地方,等事情办妥了就回去罢了。

她好不容易得空,于是便漫步到驿馆的庭院放松一下。这时,月儿已高高挂着,朦朦胧胧,似乎自己与那恶劣的君王坐在一起“月下谈心”还是不久前的事情,没想着晃眼已十载春华了。懵懂的少男少女都已长大,不再是两小无猜了。

突然耳闻些杂声,她放柔的眸光一敛,拧着眉峰。这些人连这时都不让她安生,非要来破坏难得的清静?她难得的冷声低问,“是谁?出来!”

看向那发出声响的阴暗处,沉默许久,就在晴初以为对方不会出现的时候,一个人踉跄的跌了出来,是一个小姑娘!她似乎是被人推挤出来受死似的,满脸煞白,绞着小手绢,咬着下唇,看见晴初冷然的眼睛都快吓哭了。

晴初没想到是这么个小丫头,看模样打扮应该是驿馆里的丫鬟,也不似别有诡计的人,于是她刚刚僵直的身子又软了下来,看来自己吓着她了,便放缓嗓音低柔的问,“怎么?找我有事?”没有人回答她,又耐着心问,“有事?不方便说?那你后面的几位姐妹总有人会说吧?都出来吧!躲在那么小的地方不嫌挤?”

那个小丫头张大嘴,却依旧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一个爽快的声音响起,“灵儿,你是木头啊,谢大人都说话了,你还不作声?”一个清丽的身影出现在那个被唤作灵儿的丫头身后,一样的衣着,不过看样子年岁长些,也稍微精明些,再接着,又陆陆续续出来两三个丫头,个个既害羞又好奇的看着面前这个已变成金汴名人的女子。

长及腰际的青丝随意轻挽,不施粉黛而肤赛雪,长眉连娟,微睇绵藐,般般入画。站在月光下仿若出尘现在,端丽不可亵渎。

“怎么?若是观赏足了,可否有人来回答我的问题?找我有事,不会就是来看看我的模样吧?”晴初笑容满面的说着,她们看起来比自己小上几岁,还是天真烂漫的年纪。

几个人互拉衣袖,推推让让,最终还是那个略显成熟的丫头说话,她睇着周围几个姐妹,失望的摇摇头,继而深呼吸了一口气,轻声的说,“没错,奴婢们正是想来,呃……”她顿了顿,“看看您的。您真是那个很厉害的凤羽的女状元?”

“正是,难道我不象么?只不过……事实上我并不厉害。”谢晴初答道。

“不象!”这时,倒是几个人异口同声。

谢晴初闻言,心情突然变得大好,挑挑眉,笑说,“怎么不象?”

“您跟我们南陵的官家大小姐无异。怎么会是那个虎背熊腰,三头六臂的女使官?”一个丫头忍不住口说出来,马上遭到其他人的白眼。她自己也懊恼的发现自己说错话,惊吓得低下了头。瞅瞅谢晴初,还没什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