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绿似懂非懂,想了半天说:“那梁王就不怕杀身之祸吗?”

  我被小绿的无心之言说得突然心中一动,怔怔出神想了半晌,才默然说:“也许…他是不怕的。”

  晚膳过后,因为疲累,早早回房睡,红凤替我把床铺好,就退出去了。我正想自己熄灯睡,突然窗格“咯吱”一动,我心中一喜,正想说:“是锦梓吗?”窗子已经掀开,露出一张明艳若花的脸来。

  我先是一阵失望,继而又惊诧莫名:窗口出现的居然是早该回西域的回鹘公主。

  一双剪水明眸望着我,半晌无语,一跃而进屋里。她仍然穿一袭夜行紧身衣,但这回却是深宝蓝色的,锦缎刺绣,甚是华丽。耳上还戴了一对小指甲大的蓝宝石,脸上似乎也施了脂粉,俏生生立定,艳光顿时照得一室黯然,灯焰也随她明灭了下。

  我不禁有些异样,讶道:“公主殿下?您怎么会在这里?”

  公主凝望我半晌,直到我被她看得已经开始不自在的时候,才嫣然一笑:“有点事,顺便来看你。”

  她站立之后就离我极近,虽然不比我矮多少,可还是微微抬首看着我。灯光下杏腮肤白如脂,眼波也颇有点脉脉的含义,心下微惊,不觉退后一步,说:“公主滞留在中原甚是危险,为何不回国,若被官家发现,在下可保不得公主周全。”

  公主一手按住腰间的剑,启唇微笑:“要想复国,岂可没有断头的觉悟?”

  我心中一动:“公主前来到底为了什么?”

  她放开剑,思量了一番:“张…大人会出卖我吗?我来这里是购一批军粮的…”

  “这里闹水患,饿殍遍野,哪里买粮…”我说了一半,突然恍悟,一股怒火直冲头顶。

  看着我看她的神色,公主点点头。

  这帮没人性的畜生!

  为什么灾区会有粮可以暗中出售?

  就算有粮也应该是在这里囤积居奇。能够多到要“外销”的,自然是那批买爵纳粟的粮食。想不到我辟的财源,还没有实物到账,倒有一伙秃鹫猎犬一早闻风而动,惦记上了。

  “是卢良还是郭正通?”我沉下脸色,看着公主冷声说。

  公主摇摇头:“还没有做好生意,我不能说。就算做完生意,我也要保持信誉。”

  我脸色自然不大好看。可是她也有她的立场。

  公主观望我片刻,终于走上前一步,柔声说:“张…大人,中原如今是是非之地,就算大人才华过人,有些事情也已经挽回不了了,何必白费力气?不如去我国吧?您…是我的救命恩人,一定不会委屈您的。”

  认识这么久,鲜少见这位有铁血倾向的公主大人露出如此温柔迟疑的表情,莫非…我又退了一步:这位古代铁娘子对我…

  不不,感情债这种东西,最是背不得。

  何况我现在的身体和灵魂状况,无论男女,于我都不大合适。锦梓是我已认定了的人,也顾不上许多了,脚踩两条船实非我的特长…

  突然又想到锦梓,我心里好像有什么刺痛了一下,一时这夜阑灯影,红袖暗妆叫我有些难以忍受。任何男人梦寐以求的艳遇,可惜遇到了我,真正是明珠投暗了。

  我微冷下脸色,淡淡说:“多谢公主好意,只是在下要辜负了。”

  公主愣了一下,愕然说:“张大人,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我父已殁,族中以我为尊,别无尊长。只要张大人肯把才力用在助我复国上,国中人也不会因为你是外族而阻挠我二人。”

  到底是少数民族的姑娘啊。如果是汉族的女子,是不会这样直率的。

  我摇摇头,微微笑了笑。

  她有些迷茫地望着我,一向刚毅的黑眼睛透出些迷茫,倒平添了些许稚气,让我想起林间朝雾里跳跃的小鹿。

  “噢,”她突然恍然,“你担心我复国无期吗?不必担心,姓邵的大军走了之后,我国已差不多恢复了。从中原来打我国本就兴师动众而所得无几,又不能把大军一直驻下,只留一点驻军,根本不难对付,何况底下你们自顾都不暇了…”露出很有把握的表情,又很诚恳的样子。

  我突然被这个天真的诚恳表情打动,心里软了一下,温和地望着她,柔声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啊?”她好像不太明白,抬头看着我。

  “有喜欢的人了,虽然现在不在…身边…但除了他谁都不可以。”

  公主怔怔地看着我,似乎我的话很难理解。我屏住息,等待看到一朵娇艳的花从盛放到惨白的瞬间过程。

  被自己喜欢的人以告知这样的讯息来拒绝,是很残忍的一件事,但可以迅速地斩断执念。我记得自己似乎也曾经历过这样的事情,那一刻好像整个世界都没有了希望,我所有的辗转揣摩,所有的忐忑顾盼,瞬间变成了彻底贬值的货币,上到天堂的移民申请被永久拒签…对自己说:再也,再也,再也去不了了…

  可是,事后却可以最快的速度恢复,重新去过我的生活,寻找和承受我的幸福和无奈…现在想来,那冷酷拒绝我的,其实也是个温柔的人。

  只不过人活在世上,就不可能没有伤害和被伤害。

  我当时怎样来着?用所有的意志力挤出的笑容,一直撑到回家才自己锁在洗手间哭,依稀是个暑假,炽热青涩的少女时代…

  如果是现在,自然又不同,现在的我根本不会去对任何人主动告白,我早就没有了那时的勇气和热情,也不会那么容易受伤害。

  既有勇气和热情,又成熟坚强的公主又会怎样呢?

  公主突然笑起来,笑得很灿烂:“张大人果然是有情有义、顶天立地、不图富贵的男儿,不同世间薄情郎,这外边的人,眼睛竟都瞎了。”

  她点点头说:“我果然不曾看错。”

  一副下定决心,百死不悔的样子。

  我愕然。

  公主的表现和我预计的黯然神伤有很大不同。

  人和人果然是不可一概而论的不同个体。

  她与我不同。比我乐观坚强有斗志,“获取”的概念比我重。

  想要的东西得不到,这样的事情,她还不习惯。

  我也曾经不习惯,所以可以理解。

  不过我却因为她现在这样的坚强和斗志而有些怅然,于是不说话。

  不知道是否刻意,公主变得轻快活泼了些,微侧着头说:“我送你的令牌还留着吗?”

  我点点头,从腰间摸出来给她看。她似乎很高兴我贴身带着,笑容都有些小女儿的娇俏味道:“请你留好,有一天说不定能帮上大忙。”

  我想了想,说:“在下以为,还是请公主收回吧,留在这里,说不定才会惹上大麻烦。”

  令牌是死的,人是活的,她想帮我,没有令牌也会做,这东西留着似乎只能成为我异日获罪,通敌叛国的证据。我不要上了武侠小说的恶当才好。

  公主脸色一变,说:“这东西…很重要。”

  我一时很有点为难。

  看来除了对小孩和动物,对女人我也不是很有辙。

  尤其是喜欢我的女人。

  公主终于叹了口气,说:“送出去的东西我绝不收回,天色不早,我要先走了。”

  她说完就转身往窗边疾步走,似乎真的怕我还她。走到窗边推开之后,突然回首一笑:“张…你还不曾问过我名字。”

  我怔一下,头皮发麻,这女孩子的闺名随便问来做甚?尤其对方还贵为公主。也真是少数民族不忌讳这些吧?

  我吸口气,不动声色,礼节性地拱手为礼:“不敢,请教…”

  她嫣然一笑:“我的名字太长,你记不住,是天边的彩霞的意思。我的汉文老师给我起过一个汉人名字,叫做若霞。”

  “若霞公主。”我微微躬身。

  她最后笑了笑,一纵身跃出窗外,融入茫茫夜色中。

  些微仍有香气缭绕,我恍恍惚惚站着,仍然充满不真实感:夜探的美女啊,既美且贵,武侠小说经典情节,对象为什么偏偏是我这样的人?

  想想还是不再多想,明天卢良就要来了,这件案子非同小可,是非忠奸,万千性命,甚至朝廷大局,力量对比的此消彼长,都系于此小小一线,足够我打叠起全副精力去应付了。

  我躺在床上,强迫自己入睡,强迫自己不去想锦梓,屡屡失败之后,我退而求其次,逼迫自己开始想现在的局势;想梁王的用意和为人;想周紫竹可能的立场和反应,能帮我到什么份儿上;设想可能出现的局面,先预先想好也许用得上的对策…

  不知不觉间,天光微白,外头开始有动静,脚步声,挪动桌椅,远远的咳嗽,仿佛偶尔也有人说话,甚至开始闻到不知名的食物的香气。人间烟火气逐渐回来,和黑夜如此不同,晨间有点寒意,我还不想起床,不自觉地裹紧了薄被,缩在被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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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10月11日 星期四 9:57:48 PM《穿越文合集》第二章 梁王

青莲纪事2作者:葡萄

第三章 锦梓的独立宣言

  虽然其实完全是度过了一个nuit blanche,但还是不得不早起的。我大概也过了能熬夜的年龄了,甫一下地,就觉头重脚轻,昏昏沉沉。但是就算现在想调息一番,也来不及了,今天有太多事是不能等的。

  对自己说吃了早饭血糖浓度高些就会好的,我在小绿的帮助下穿好了衣服——红凤要里外打点,要检查厨房的饭菜有没被下毒,把伺候我的工作部分移交给了小绿,小绿因此很高兴。不过总的来说,他的心情也不算很好:他的伙伴小珠生死不明,锦枫又成天郁郁寡欢。

  到了客栈的饭堂,周紫竹正正襟危坐,面不改色地喝着一碗稀可见底、小米和糠麸熬的颜色诡异的粥,看到我抬头微笑,打招呼说:“张兄…张大人睡得可好?”

  我无可无不可地坐下来,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说:“周兄还是叫我青莲吧…”

  周紫竹沉吟了一下,我刚开始后悔自己过于随便——须知称呼也是大学问,我们还算敌对政党,关系也没亲近到那份儿上,随便让人叫自己的名字非常不好。说起来,张青莲也没有字,这里似乎并不像中国古代每个读书人都有字,但是有字的人还是不少。

  正后悔呢,周紫竹似乎也想通了,展颜一笑,说:“如此有僭了。”继而又关切说,“青莲不曾休息好?”

  我点点头,想起来,问:“紫竹兄,贵介怎么不在?”

  “噢,”周紫竹微笑说,“他察看马匹去了。”

  我突然想起,来到信阳后周紫竹他们似乎就有些松懈,好像不怕再有人行刺,这其中到底有些什么缘故?他们又知道了什么呢?

  于是我问他:“前头的刺客紫竹兄心中可有些数儿?”

  周紫竹看了我一眼,微微浮出些笑,说:“有阿三在,青莲不必替我担心。”

  我看他分明像是不想说的顾左右而言他,也不再多提,跟他扯些外头灾民的境况,昨日分粥耗了多少粮说了几句,便有人将一碗和周紫竹那个一样诡异的粥放在我面前。幸亏我已经锻炼出来适应性了,捏着鼻子就灌了下去,喝完胃却难受起来。

  周紫竹侧过脸望着我说:“难喝吗?”

  我笑笑。

  “这是放赈的粥,咱们在这里的时候都喝这个好吗?”他温和地说,但是貌似很坚决的样子。

  我点点头。

  周紫竹释然一笑,好像很欣慰,我虽然不反对他的创意,却觉得头更痛了。

  在街上转了一圈,屋檐下、地上、台阶上、到处都是灾民,和着湿漉漉的泥地,褴褛衣衫,对梁王歌功颂德之声愈炽,也不必多言,幸而进城之后,没怎么见到人饿死,心里还算不太难受。

  然后便有几个衙役突然跑到我们面前,说是太守大人请我们过府用午膳,中南督抚卢良大人就要到了。

  等的就是这个,我和周紫竹交换了一下目光,微不可查地一颌首,让那些衙役前头引路。为首的见我们是步行凑趣说要去找两抬轿子,被周紫竹严词拒绝。看来此兄是打定主意要在此役奠定他的名臣声名了。当然,也不排除毕竟娇生惯养长大的周公子被灾民惨状刺激了良心。

  步行到太守府并不远,不知为什么我竟走得有些两腿发虚。大太阳也出来了,我出了一身汗,觉得看东西都有点恍惚了,强打精神撑着。

  太守一如既往地对我奉承,对周紫竹貌恭实倨,不过这是个比路人甲略高一点的角色罢了,不值得为他浪费笔墨。梁王殿下不曾露面,他家魏关流出来了一次,致歉说梁王身体更不好了,今天没法见客。态度依旧谦恭自如,滴水不漏。我想起昨天梁王身边那个年轻沉默的护卫,不知为什么有点希望见到他。

  略等了一会儿,那个千呼万唤始出来、忠奸难料的卢良终于到了,我也不禁精神一振,和周紫竹一样朝门口望去。

  只见一个五短身材,紫黑脸膛,眉心有颗痣,总有三四十岁的男子走了进来,一脸肃然,衣裳也不奢华,却很干净,看上去倒像既耿直又有几分正气的汉子。

  他步伐矫健,步子也跨得很大,没有官腔,走进来就躬身抱拳说:“卑职见过周大人,张大人。”对我和周紫竹分别见礼,也不见有什么区别。

  周紫竹板着脸动了动下巴算是打了招呼,态度很冷淡。我朝他微微一笑。

  这人看上去很不像张青莲一派的,也就是说很不像个奸臣,但其实奸臣也不会在额头上刻字,所以,我先保留意见。

  太守大人搓着手,笑着说:“卢大人辛苦了,辛苦了。”又对我们说:“卢大人可是武将出身,一点点攒军功升迁至今,宽正严明,我们此间的百姓都是敬畏有加的。”

  我判断太守大人这辈子只有当路人甲的命了,我和周紫竹都是年少擢拔,他捧一个一下得罪两个更重要的,实在没前途。

  或者,他觉得卢良比我们两个还重要?

  太守大人见人齐了,就吩咐开宴,居然菜色奢华,器皿精致,丝毫不逊于在京城,而且还叫了家妓来献歌舞,丝竹齐备。

  我暗暗摇头,干脆没动筷子。果然,周紫竹冷下脸,说:“本官已经决意,这外头的灾民一天吃的是什么,本官就和他们吃一模一样的东西。”他脸生得偏向清俊柔和,不过这脸色一沉,倒有几分官威。我并不反对他这样做,形不形式化地,也有喝阻这些贪官的一点用处,而且表明立场虽然现在容易树敌,将来倘若有命当了什么阁老相爷的,也多一桩可留汗青的美谈啊。中国做官的读书人自古不都这样吗?

  我还没来得及表明支持的立场,卢良已经大声击节道:“周大人所言甚是!卑职敢不从命?”挥手命使女撤掉面前的菜肴。

  我结果就成了除倒霉的主人外最后表态的,点头说:“本官也一样。”又因为身体不舒服说话有气无力,很有随大溜的嫌疑。已经可以预见,将来我就是史书里名臣逸事美谈中为周大人正气所伏,不得不勉强依从的某官员。

  倒霉的太守大人脸都黑了,只好说:“下官无知,下官惭愧。”挥手让歌舞伎退下,使女仆童们寂静无声地收拾完未动的菜肴,片刻端上来四碗和早上一样颜色诡异的稀粥。我一边想那些菜会如何处理,一边和其余主客三人一起“咕咚咕咚”一言不发地把粥迅速喝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食物对人影响大,大家脸色都迅速变得和喝下去的粥一样诡异。

  用膳毕,应该说正题了,不料我还没开口,卢良突然离座,往我们面前推金山,倒玉柱地直挺挺一跪,朗声说:“卑职有罪,罪无可恕。请二位大人责罚。”

  我一惊,很配合地说:“卢大人何出此言?”

  卢良铿锵有力:“郭刺史为人不端,心思诡谲,喜好奇技淫巧,时而修坝,时而造桥,巧立名目,往往对百姓多征徭役赋税,向上头索要钱粮。卑职因而素来对其有偏见。此次水患,卑职辖处不曾如何受患,见郭刺史言辞浮夸,便以为也是如往常一般托词,为了多从国库支取钱米,也不曾好生查访,便弹劾了郭刺史。今日来此一看,饥民夹道,竟是卑职错得离谱。大错已经酿成,恳请二位大人将卑职治罪。”说着将乌纱帽撤了下来,放在地上。

  我听得目瞪口呆,这卢良实在不简单,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不卑不亢,掷地有声,还处处不忘贬低郭正通,抬高自己,推卸责任。偏生感觉又很真切,勇于承担,倘若是装出来的,这一手以退为进、貌似正气凛然简直就是我的真传。

  现在一时间,如何看得出真伪?

  我正费踌躇,突然外头有点骚动,有人狼狈在报:“陵阳刺史郭大人…到…”然后就有一推开拦阻的人,大步走进来。

  我一看不觉一愣,此人尖嘴猴腮,黑瘦脸皮,骨节突出,步伐虽大,却虚飘。我来到这时空,接触过的大臣里,目前以此君最丑,最不像好人,兼最不像大臣。

  难道,这就是清流的郭正通?

  如果是,也就难怪他和周紫竹同年,至今还是小小偏僻地方的刺史了。

  来人被太守府的家人扭得官袍都歪了,而且我看他袖口都是污迹,实在不像个样子。偏他进来也不见礼,就朝跪着的卢良扑过去:“你这个畜生!你耽搁了多少条命在身上!要不是你…”声音嘶厉难听。

  卢良似乎比他强壮不少,一把扭住他襟口,大骂说:“郭猴子!别给脸不要!”说着用力一推,那郭正通竟摔了个跟斗,滚在地上。

  我看两个堂堂地方官员居然像地痞流氓一样打架吵骂,满地打滚,一时简直无法相信。回过神来,勃然大怒,站起来一拍桌子,怒道:“你们俩给我住手!成…何体统!”怒到一半,突然胸口一闷,竟发不大出声,头也一阵天旋地转,身子晃了一下。

  周紫竹忙着站起来叫:“郭兄,你们住手!”没注意到我的动静,眼看我要摔倒,突然后头一只手稳稳托住我。

  我挣扎着回头一看,竟是梁王那个面无表情的年轻护卫,好像叫小屠的,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

  他仍是一脸死板板的,扫了我一眼,声音平平地说:“殿下午睡醒了,命我请周大人去对弈。”一边扶我慢慢坐下。

  我今天就是很不舒服,很像贫血要晕倒的症状,胸口闷,呼吸不畅,胃不舒服,只怕真是病了,幸好这人来得及时,恰好帮了我一把,免我当众晕倒出丑。

  我闭闭眼睛,想缓过一口气,那俩也终于不吵了,大家都看着我。

  那个奇怪的护卫扣住我的手腕,貌似搭脉,半晌说:“张大人体质太虚,最近又不曾好生饮食休息。请太守大人派人收拾出屋子,让张大人好生休养。”声音神色僵冷死板如故。

  太守连忙一迭声催人去办。

  我几乎瘫软在椅子上,心跳异常清晰,额上的冷汗也一滴滴渗出来,看着他搭在我手腕上的三只修长的手指,胸口一片烦闷欲吐。

  我恍惚间被交给了周紫竹,几个人七手八脚半搀半架地把我扶到一间厢房,让我躺在床上。

  真是难受得很了,人果然是很脆弱的生物,尤其是病中,觉得什么情绪、什么伤春悲秋都是废话,只要能健健康康活着,没病没痛,已经是老天很给面子了。

  我这次生病真不是时候,又在这种地方。

  来到这个时空半年了,虽然受伤过一两回,但都有锦梓在身边,愿意撒娇赌气都不打紧,这一次…真是分外凄凉。

  周紫竹坐到我床边,忧虑地看着我,一只手轻轻放在我额上,满怀愧疚地说:“青莲…张大人,对不住,只顾着…竟没想到你的身体受不住。你又是受惊,又是落水,这一路也吃了很多苦,又没吃几顿饱饭,心中又有事牵肠挂肚,我竟逼着你和我一起喝稀粥…紫竹实在惭愧。”他眼中自责甚深,估计我的气色也是难看得紧了。

  我胸口好似压了块大石,呼吸甚是不畅,却仍勉强对他笑道:“这样至少百年后我出现在史书上…也不会太难看。”

  周紫竹瞠目,我笑起来,一下又觉得胃疼,戛然而止,喘着气说:“紫竹兄,不必理会我,你…你去和梁王殿下…对一局玩玩吧…”

  周紫竹皱眉:“这种时候,哪有…”我没等他说出来,就在他放在我手边的手上掐了一下,又使了个眼色。他会意,皱着眉站起来,有点不情愿地说:“如此张大人好好休养。”出去了。

  然后我说要休息,把后面站着的什么卢良、郭正通、太守等人都轰出去,不过一会儿大夫来了,又折腾一番,然后红凤、小绿他们也闻讯赶到,紧张莫名,忙前忙后服侍张罗起来,然后药煎好了,又要喝药,苦得我怀疑大夫是把什么熊胆、蛇胆、乌龟胆、飞禽走兽的胆全熬一锅里了。再然后,又是人参鸡汤,又是冰糖燕窝的送了来,我只求病快好,不管什么都捏着鼻子灌下去。

  期间魏关流也露了面,代表他家王爷关心了我一下,但是那个扶了我一把的小屠没再露面。

  纷纷扰扰,劳民伤财的混乱中,我无意间瞥到锦枫,在人群后头,一双眼睛一直跟着我,我吐了口浊气,柔声说:“锦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