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工程之浩大绝对会让刘春溪这样的户部能吏也望而却步,如果不能理解,请自行参照《红楼梦》里王熙凤的日理万机和探春改革的艰难。虽然张青莲只算新贵,张府不比荣宁二府这样根深蒂固,盘根错节的老世家,但人员的多少、大小事务的繁杂也并不强到哪去。

  况且古时的账本整个儿一流水,没有借记贷记,更没有资产负债表,我只能慢慢看。

  要想一下午看完几乎是不可能的,我只能看看去年总共收了多少银子,支出多少。

  去年田庄和我的食邑,俸禄总共不过四万多两银子,府内日常开支就有两万出头,张青莲自己在外头的人情应酬也是很大一笔数目,去年薛驸马家浏阳公主生日,采买的一串南珠就值四千两银子。而且那家伙对金钱好像没什么概念,用起钱来又任性又挥霍,比如说非要买那四匹乌云盖雪来拉车,这四匹马就花了六万七千两。

  养的以田纯和朱纤细为首的那帮江湖人也很会花钱,他们俩每人一个月的月例就是八百两,别人少一些,有五十两的,一百两的,三百两的,一年下来要五六万两银子。这样优厚的待遇,难怪这些人肯不顾武林高手的身段,来替张青莲护院看家。

  这样看来,我这里竟是大大的资不抵债。

  这两个月换了我,果然支出少多了,我连一件衣服都没替自己买,几乎没有额外开支。上个月日常开支不到两千两,再加上养那些护院的五千两。

  府里有一百多个丫鬟家丁小厮,大都是买断的卖身契,不过即便这样也有月例零用,大都是二百,五百钱,有些大丫鬟是一两。厨师和账房先生月例都是八两,罗耀祖现在每月束修十二两,按这边规矩,都算得高薪。我交代给锦枫的十两月例,他不肯要。哼,吃我的穿我的住我的,我给你请老师,还装什么清高?小屁孩就是讨人嫌。

  奇怪的是锦梓从来没在账房支过一文钱。难道他自己有钱?他家家产不是籍没了吗?

  我知道张青莲的正经收入是一个明的账本,贪污受贿的钱肯定不在一块儿,他自己应该有个专门的小账本子,我却怎么都找不着。

  于是我又开始在卧室和书房大规模地毯式搜索暗格机关,我就不信没有!小皇帝床头还有个暗格呢!

  锦梓推门进来时,我又是正爬在地上敲打砖头,他见我的模样,愣了一下,眼中露出的奇怪光芒似乎可以称为笑意,说:“你又在做甚?”

  我爬起来,一边捶着腰一边说:“找账本。”

  “账本?”

  “是呀,以前谁送过些什么之类的,我应该记下来过吧?”

  他奇怪地看着我,说:“你以前都是随手乱塞,哪会想到记下来?”

  我瞬间僵住,又是一头黑线。…张青莲这家伙…还真是又任性又缺乏条理。怎么会有这种男人?

  真的没有暗格吗?我开始翻书架上的书和摆设,很多书和电视里的暗格、密室的机关都是在书架上的。

  锦梓袖手看我忙碌,看他神气很像在嘲笑我,我生气了,非要找到不可。

  最终我也确实找到了,不过不是什么暗格机关,更不是密室,而是一本厚厚的书,中间掏空了。技术含量还真是低。

  打开一看,首先入目的就是一叠厚厚的银票,我顿时大喜过望,略微数了一下,大约有五六十万两。不错啊,这么有钱,不愧是大奸臣,难怪平时用钱这么没节制。

  我把分别夹在几本书中的这些日子来收到的贿赂大概二十多万两银票也拿出来(我的技术含量更低)和这些银票放在一起,放回那本掏空的大书里。一回头,发现锦梓好整以暇地倚靠在门口,虽然脸上淡淡的,眼神却隐约带点笑意和促狭地看着我。

  我有点讪讪,朝他绽开一个如花笑靥,说:“锦梓,钱都在这里,如果你要用就自己拿吧。”反正他不是贪财的人,我乐得做个好人情。

  锦梓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知道什么意思,不过看他样子不像觉得被冒犯了。

  我还是有点不放心,万一他突然有什么奇怪的急用,一下给我全拿走怎么办?很想加上一句“最好别超过十万两”,但是考虑再三,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生生忍了下来。

  刚想合上书,发现还有夹层,打开一看,是两本薄薄的小册子和一支十分粗陋的荆钗。我好奇地拿出来看,荆钗是男人用来挽头发的,真的是最廉价最普通的,穷人才会用的,张青莲为什么拿这个当宝,好生收藏?

  莫非是什么定情之物?

  两本小册子的第一本上面的字十分古怪,我完全不认识;第二本是隶书写的,封面上三个字《玉蛛功》。

  我大喜,这下好了,可以照着练,找到恢复武功的方法,有了武功还是很方便的。就算单为了过我这个只能在小说电影里看到武功一说的现代人的武侠瘾,也还是值啊!

  正想翻开来看,突然脸侧刮过一阵气流,再一看,原本还在门口的锦梓已经不知怎么把我手里的两本书劈手夺了过去。

  “锦梓?”我呆了一呆,“别闹了,还我!”

  他冷着脸,一点还我的意思都没有,我急了,上前去抢。

  他微微让开,一扬手,大概是用的内功,瞬间把两本书化成飞灰。

  我傻在当场。

  突然一种冰冷的愤怒从胸口涌出来,“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恢复武功?就算恢复了,我也不是你的对手,三年后,你要杀我还是轻而易举!”

  “有我在,你不需要会武功。”他冷冷地说。

  他这话叫我胸口憋得难受,我也冷下脸,“我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什么时候轮到你管了?”

  我生气地转身走出去,突然被一股力量拉住,锦梓从后面抱住我,粗暴地把我拉进他怀里,紧得让我窒息。他低头寻找我的嘴唇,狂乱地吻我,又用凶猛而炽热的吻灼痛我脖子上的肌肤。

  “你的命是我的。”他在我耳边用低哑的声音说着已经被用滥了的烂台词,呼吸热热地喷在我耳后。

  虽然被撩起情欲,但是愤怒使我冷漠,我使劲全身力气狠狠推开他。他没运内力,居然就这么被我推开了,还退了一步。

  我冷冷哼了一声,说:“三年后才是。”转身走出去。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他冷战,一直到邵青回来。

  在忙碌了半个月之后,这一天终于来到了。

  今天,文武百官都要从皇宫出发,到京郊十里,去迎接凯旋而归的神舞将军、兵部尚书、二等国威侯邵青。

  说到爵位,和官职关系不大,和家世却十分有关,大都是世袭的。也有少数是军功封侯。比如说邵青,他们家世袭爵位是三等公,如今要继承这个爵位的是他哥哥邵珉。原本邵珉是庶出,世子立邵青更为妥当,不过邵青自己退出了竞争。邵青不是世子,作为嫡子,他荫为一等男爵,后来凭着军功,积到了二等侯。

  至于我,我是三等义嘉侯。我出身寒微,没有尺寸之功,竟然能封侯,可见当初圣眷之隆,也可见先帝之任性昏庸。

  邵青早派人快马回报,大队人马大约酉时初到京郊。邵青这次动用的五十万军马有百分之八十是原本的西北军,有六万是带过去的京师子弟军,这次回来,原来的驻军自然留在西北,只带了六万人回京。

  我下午早早地就去巡视各处了,京城沿途主要的街道都以黄土铺地,洒了清水,每隔十米就是现扎的竹棚街亭,供着酒水吃食,犒劳三军。等他们到了皇宫前面,狂欢一开始,有几十处地方都会摆上流水席,京城军民尽可随意取食。

  这次的花费,实在是天文数字。

  我们坐着马车,到几十处地方一一检视。——我们,自然是我和我的保镖,最近这些天都在冷战,别说同床了,就连话都不说一句。起初我还想,我二人之中,他比较年轻血热,我欲望又不强烈,绝对是他的日子更难过。结果后来发现,这家伙真能忍。唉,关键是我心比他软啊。

  不过,这件事绝对是他的错,要我先低头是不可能的。

  此时我们同坐在马车里,两人都冷冰冰的不说话,气氛实在是僵得很啊。

  大概是马车的轮子硌着一个小石子,车身剧烈颠簸了一下,我一个没坐稳,摔在他身上,一开始他动都不动,我挣扎着要爬起来,却因为车子的颠簸而失败,又摔回他身上,我挣得脸都红了,他才慢吞吞伸手扶住我的腰,把我扶起来,我的脸挨在他胸膛上,他放在我腰间的手的热力透过我的衣服传进来,我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萌动,脸更加红了。

  我觉得自己应该说声“谢谢”,又觉得不应该,就在我反复犹豫时,时机稍纵即逝,他已经松开了手,我又变成低头正襟危坐的姿势,现在说“谢谢”就太着痕迹了。

  唉,讨厌讨厌讨厌!想我平日还算能干,为什么一遇到这种事情就变得很白痴?

  姚锦梓也很讨厌,他铁青着脸,看都不看我。

  他有什么好生气的?毁掉了我的武功秘籍,随便轻薄我,我又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要说心情不好的话,谁能有我心情不好?

  我的秘籍毁了也就罢了,现在邵青回来了,我连他长得是圆是扁都不知道,他是我得罪不起,必须要仰仗的人,又和我有那种关系,可是对策我现在却一条都想不出来,难不成跟他说我得了花柳病,不能那个了?

  再说,他既然和张青莲亲密,自然也是对其十分了解的,只怕我一不小心,就要露馅。我现在心中的忐忑,真是成年以后,从所未有。七上八下,时而心脏缩成一团,时而又剧烈跳动。好像小时候上体育课要跑我总是跑不及格的八百米之前的心情。

  正在郁闷不已的时候,车停了下来,我正纳闷,掀开帘子一瞧,是薛驸马,他骑着马,笑得十分阳光,说:“青莲老弟别来无恙?”

  我看到他心情还算不错,微笑说:“托福托福。”

  “上回提的事…”突然一看到车里锦梓的侧脸,本来的大嗓门立刻吓回去了,“嘿嘿…那个,呵呵。”

  “就不必提了。”我继续微笑,“我不打算改变主意了,谢谢薛大哥的好意。”

  说完偷觑了锦梓一眼,他果然脸色略缓。

  薛咏覆真是老实人,当着锦梓的面,连一句也没敢多说。

  “薛大哥还在巡视吗?”这次的京城治安是交给禁军管的,也就相当于宪兵。

  “是啊是啊,东城和南城还没去,这就要走了,要不来不及。——青莲,邵将军回来,你就可以休息休息,不用每天那么累了。”

  什么意思?邵青一回来,我就要交权吗?我像嗅着危险的猫,背上的毛都竖起来了。

  但是嘴里还要打哈哈。

  薛咏覆走了之后,我比之前还要郁闷。

  但是就算我再郁闷,该来的东西也还是躲不掉。

  申时中,病体未愈的小皇帝带着文武百官朝京郊出发。

  真是大场面啊,吹吹打打的乐队,执金执吾的武士们,华盖的队伍,拿拂尘、如意等物的宫女太监,皇帝金碧辉煌的御舆,武官一律骑马,文官一律坐马车,浩浩荡荡,怕不有好几千人?

  路边夹道的百姓开始欢呼,有鲜花之类的东西撒过来。小皇帝虽然脸色苍白,在御舆上站得却稳,姿势算得上端凝贵重,朝他的臣民挥着小手,引来新一轮欢呼。

  这孩子真是…有前途。

  车马行进极慢,用了大半个时辰才到郊外预先扎好的亭子。这时皇帝和百官都下了地,按品轶站在自己该站的位置。比如说我,就站在皇帝身后右侧第一位,老古在我身后,那个李闵国则在我身旁,周紫竹、刘春溪就比较靠后了。

  彼时邵青的大营已经驻扎好了,跟他回来的六万人是不可以进城门的,这是老规矩,自然怕手握重兵的将领拥兵自重,逼宫什么的。只有邵青的三千精卫可以跟他进城。

  尘土漫天,铁骑开过来了,我睁大眼睛,要看清楚这个闻名已久的人物。

  灰尘在我们前方五十米停下, 当前一人,一身银甲,配着赭石色战袍,在一匹栗色骏马上端坐,身姿挺直如剑。

  他翻身下马,后面的也都纷纷下马,朝前走过来,我们也迎过去。相遇的一刻,他跪倒在小皇帝面前,铿锵朗声说:“臣邵青,今得胜归来,未负君父之望。”声音清厚好听。

  小皇帝亲手将他扶起来,用稚嫩的童音说:“邵将军辛苦了。”

  这位神舞将军顺势站起来,虽然穿着沉重的盔甲,可一点也不累赘,这回我看清了这位将军的形貌:不像锦梓或是那个原庆云那么俊美,下颌比较方正,目光清朗,嘴唇和鼻子生得挺漂亮,剑眉斜飞入鬓,这样的男人,我们通常称之为…俊朗。

  不过,我的感觉是,他简直就是为了诠释“儒将”这个词的外部形象而生的。他的朗朗英姿,冲锋杀敌的锐气被他身上一种温和,因为家世而产生的贵气所中和。看到他,仿佛看到一柄带鞘的好剑。

  锦梓平日的表现比他的真实年龄成熟很多,我经常会忘掉他比我小那么多,不过如果和眼前这位一比,就会明显感到锦梓还是个少年,这位才是真正的男人。

  邵青和小皇帝又互相对答几句,都是古韵直他们让小皇帝事先背好的,然后我们就开进邵青的大营犒赏三军。

  虽然跋涉数千里,人倦马疲,大营还是布置森然有度,军士们士气还是很高,也可见得邵青治军很是有一套的。阅兵式自然不能跟现代那些不用上战场没事就练这一套的部队比,但是经历过战场、血腥和杀戮的军队,气势上是不同的,就像淬过火,饮过血的刀剑。看的人也不免会被激起胸中些许豪情。

  酒水和三牲不停流水价送进来,都快成酒池肉林了。

  小皇帝发表简短演说,邵青也交代了几句军纪,我们就和邵青一起,带着他的三千铁卫,一起回城中,凯旋仪式正式开始。

  道两边已经挤满了围观的京城百姓,两边的楼上更都是人。禁军竭力维护秩序,不过我觉得明天一定会得知有多少多少人被踩死什么的。

  看到邵青,人群爆发了最热烈的欢呼喝彩,还夹杂了女子妇人的尖叫声,花朵都快把他淹没了,然后罗帕、汗巾、首饰之类的物品也朝他丢过来,竟然还有一只撕下的袖子,我都替他捏把汗。他倒是恁的好脾气,仍然保持微笑,朝群众频频拱手为礼。

  不过也是,身为男儿,不管出身为何,这样的时刻,大概是生命中最高的光荣与梦想了吧?其实不得不承认,我都有点嫉妒他。

  最受大家欢迎的自然是献俘的那一部分,车上堆满掠来的各种奇珍、珠宝、金银,车后被系着手的一串行走的俘虏,原本都是回鹘的王室和贵胄,其中甚至还有几位少女,深鼻凹目,容貌美艳,装饰华丽,却让她们缚着双手,赤着双足,踉踉跄跄地在车后走着。这样自然大大刺激了围观民众的感官,疯了一样地叫好。

  好不容易辛时中才到皇宫,天已经全黑了,君臣登上午门城楼,向百姓致意。全城灯火通明,烟花爆竹屡屡划破已经被映照得不复纯黑的夜空,山呼万岁的声音响彻云霄,这样的景致,谁能不激动呢?都忘了这个国家其时存在的种种近忧隐患,误以为这是一个繁荣强大的无忧国度了。

  接下来是皇帝御花园赐宴,百官有份,莫大荣宠。

  御花园早就布置好了,扎满美丽的宫灯,开了十几桌席,虽然那时没有满汉全席之说,不过我看菜色奢华,种类之多,不下百道。

  邵青自然坐在除了皇帝之外最贵重的位置,可恨的是,我的位置就紧挨着他。

  我觉得自己已经涨红了脸,好在黑压压的夜色里谁都看不真切。

  这帮该死的东西!怕我死得不够快吗?

  看来我和邵青的关系,是完全公开的秘密。莫非是礼部那帮安排座次的人故意讽刺于我?

  我看着那个空着的座位,觉得所有人都在心里等着看我的笑话。正要硬着头皮坐下,邵青回头朝我微微一笑,说了回来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青莲怎么了?还不快坐下?”

  然后十分自然地托住我的手肘,扶我坐下。

15

2007年10月11日 星期四 9:57:35 PM《穿越文合集》第七章 凯旋

第八章 西南得朋

  我只好坐下,这邵青看似持重,怎么居然大庭广众如此失仪,还这么若无其事。看看周围的人也视而不见,好像再寻常不过,难道,他以前和张青莲就肆无忌惮惯了?

  我很怕漏什么馅,所以低头吃东西,尽量不做声。幸好所有人都热情异常,问邵青战事情况,北疆风土,倒也不用我说话。

  邵青也没有主动跟我说什么,只是突然夹了一块鱼肚在我碗里,夹得自然异常,看也没看我一眼,好像是夹给自己一样,连嘴里和另一个官员说的话都没停顿。

  我愣住了,看着那块鱼肚。

  邵青的行为不是在宣告所有权吗?

  当着这么多朝廷百官的面,对另一位同是国家重臣的大官做出这等亲狎的举止!而且看他的流畅自然程度也是早就习以为常。

  当初张青莲心里是何感想?

  甜蜜?还是…羞辱?

  这一刻,我是如芒刺在背。

  小皇帝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退席了,人家是小孩,需要早睡早起。这下官员们更加放得开了,笑语不断,只有我如坐针毡。

  勉强又忍耐了小半个时辰,我终于站起来说:“各位大人,下官不胜酒力,要先告退了。”

  一时都静了一下,大家都有几分诧异地望着我,又都看看邵青,然后才纷纷同我说道辞的场面话。

  邵青转过身,朝我温和地笑笑,低声说:“青莲觉得不适吗?也好,你就先回去歇息吧,明日咱们再叙。”

  怎么听怎么别扭,我又不是他老婆,用得着他允许吗?

  我勉强自己朝他嫣然一笑,也低声说:“敏之(这是我事先查出的他的字,不管怎样,叫字总不会太奇怪,而且他们既然有一个字重名,从人的正常心理看,张青莲以前也不可能叫他青),今日确实身子有些不适,这么多人也闹得我头疼,明日我再单请酒为你庆贺。”

  他又微微一笑,伸手握握我手腕,表示同意。

  由于今天耽搁的时间长,我下午就叫锦梓先回去了,免他枯等。现在我一个人坐在马车上,心乱如麻地回家。

  事先没说好,红凤都不知道我会提前离席,也没迎接我,看门的家丁想去通报,被我阻止了。

  自己走回水榭,锦梓不在,不知是不是又得空去看锦枫了,我心中十分烦躁不安,便加了件衣服,出去走走。

  月华如练,夜凉似水。周围静悄悄的,偶有虫鸣。不知不觉,已经四月了啊,桃花都开过一遍又开始谢了,过几天诗人墨客们就要开始吟哦“春且住”了,我答应红凤带她去踏青也没做到——这些日子真的太忙了。

  要怎么对待邵青,我现在一点底都没有,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突然过了两株芭蕉,便见到一个身影坐在湖边石上,月光和水榭窗户依稀透出的微弱烛光打在他背影上,我不需再看第二眼就知道是锦梓。

  原来他在这里。

  尤有寒意的夜色里,一个人坐在我上回因人鸭事件坐过的石头上。

  我突然觉得他的背影十分萧索郁楚。

  和他真不配啊,他这样的少年,应该是天之骄子才对,应该目光明亮,骄傲地抿着唇,大口喝酒,大声笑,背着名剑,骑着宝马,随随便便脱下貂裘换酒。

  可是经过那些事,我不知道他要什么时候才会开口大笑。

  今日他很郁闷吧,有没有见到邵青骑马进城,被欢呼淹没的时刻? 以他的武功家世,本来也应该十六七岁便能在军中一展身手,说不定今天也立下不世奇功。

  他命运的线,在十五岁时被张青莲拧断,从云霄之上坠落淤泥之中。

  看到邵青的春风得意,他是怎样的心情?

  我心中突然绞痛。

  算了,不要再和他赌气了,他其实不过是个受了伤的孩子。

  我轻轻走过去,从后头环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背上。他僵硬了一下,很快就放松下来。

  “在想什么?”我柔声问。

  他没说话,回手把我搂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