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寥记 作者:僵尸嬷嬷

提示:非双处,洁癖仔仔勿入。

那年族里的七公过寿,搭戏台,摆酒宴,邀一众亲朋贵友与乡绅显宦赴会,宏煜也在。

开席时县官到了,那章知县是出了名的贪,隔三差五便想出各种名目索要好处,孩子们听长辈私下骂多了,对他很是厌恶。

觥筹交盏,正要落座,意儿发现宏煜站在章知县背后,神不知鬼不觉地伸出一只脚,搭住椅子往后一勾,霎时间人仰马翻。

这倒也罢,他偏还作出一副关切的样子,不紧不慢上前去扶,口中叹道:“哟,章老爷这是怎么了?”眉间笑意藏不住,轻蔑又得意,当真玩世不恭。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近水楼台

搜索关键字:主角:意儿;宏煜 ┃ 配角: ┃ 其它:

第 1 章

下弦月挂在东边一角,月色正寂寥。意儿站在贡士队伍里,忽听见有人低声议论:“快看,大理寺少卿,赵庭梧。”

她转眼望见黑黢黢的夜色,官员们骑驴赶马,或乘轿步行,陆续汇集到午门外。各家的随从打了长柄灯笼,灯罩上贴有白纸,填着官职,以防值夜的巡卒盘查。

火烛潦草摇曳,赵庭梧从轿子里下来,头戴梁冠,身穿朝服,束带上悬挂牙牌和印绶,冷峻整肃的模样。他接过芴板,朝文武百官里去了。

未看清那轮廓,天太暗,春夜又冷,意儿打了个哈欠,两手揣进袖袍里,这会儿又听人说:“长公主的车辇到了。”

安平长公主,天子胞姐,位高权重,深受圣恩。

“听闻驸马爷方才带着朝服立在赵府门前,说是接公主上朝,却不肯进也不肯走,故意让好些人观望…”

“果真如此?不要体面了?”

“啥体面,瞧瞧赵大人和长公主,若无其事,谈笑自如,驸马却脸色铁青,有口难言,这便是皇家的体面。”

意儿慢悠悠地撇向那几个搬弄是非的试子,眼皮一翻,心下厌烦。来京数月,这桩私情听了数月,她腻了,说的人倒次次新鲜。

五更时分,皇城楼上的钟鼓敲响第三遍,掖门开,王公大臣与文武百官进入大内,三百贡士紧随其后。

天色由黑至深蓝,宫殿上覆盖的琉璃瓦在薄雾里一重一重显现。意儿初次进宫是三日前殿试,下着微雨,雾重,奉天殿灯火通明,皇家气象威严,令她很是振奋。不过接连着会试、殿试,今日有传胪,明日有宴席,再加上不久后的孔庙释褐及朝考馆选,实在疲惫。

“你们猜猜,今科鼎元究竟花落谁家?”人群里,宛州试子司徒嫣笑问。

“自然非俊伯兄莫属了。”平州试子杜康道:“本朝开科以来尚未有人连中三元,今日俊伯兄怕是要做这第一人了。”

司徒嫣忙笑:“未必吧,兵部尚书的千金蒋涵月,当年做童生时便拿了县府道三个第一,去年秋闱又是乡试解元,名震京师,论才情并不比范俊伯差多少。”

杜康莞尔不语,后边几位试子听完,交头小声议论:“本朝恩准女子参加科举十数载,虽有近百人考中进士,可你瞧她们几时跻身过鼎甲之列?殿试考时务策,策题涉及治国之道、武备筹边、吏治政风、民生仓储,女子对当朝时政的见识终究不能与男子相比的…”

在列女子不约而同往后望去,冷冽的目光充满疑问:是谁在放屁?

那几人清咳两声,拂拂袖子,避开了这个问题。说话间,队伍已行至丹墀前,广场四周禁卫罗列,宫宇森严,钦天监择的吉时到了,内官挥舞长鞭,仪仗起乐,奏《飞龙引》,皇帝升殿。群臣行五拜三叩之礼,传胪大典开始,皇亲贵胄与文武百官陪立如仪。

贡士们站得远,瞧不见前头的动静,只听内官宣读制诰:“乾德十八年三月十五,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接着拆卷唱道:“一甲第一名,平川范俊伯——”

鸿胪寺官复又高声传唱两遍:“一甲第一名,平川范俊伯——”

只见人群中走出一个高瘦青年,经过尚书千金身旁略微停顿,接着由礼部堂官引至御前,拜谢殿上。

司徒嫣显然极为失望,低声嘟囔:“怎么不是蒋涵月?”。

意儿也相当懊恼:“怎么不是我?”

闻言,司徒嫣和杜康回头打量她,只觉得此人没有自知之明:“你会试考了一百三十三名,竟然妄想殿试能进鼎甲?”

意儿挑眉:“一百三十三名又如何?我敢担保,方才唱名,即便是苏仲扬,必然也期待唱到自己的名字呢。对吧苏兄?”

苏仲扬微怔,迟疑地张口:“这个…”

杜康不明所以,小声问司徒嫣:“苏兄怎么了?”

司徒嫣尴尬起唇:“他…会试倒数第一。”说着瞪向意儿:“你这死促狭,忒坏。”

意儿心里舒坦,悠然一笑。

鼓乐声长久不绝,传胪大典仍在继续。蒋涵月最终高高的考中了榜眼,是本朝第一位跻身鼎甲的女子,大家都知道,她将名留青史。

鼎甲唱完,二甲三甲进士只宣读第一名,且只读一遍,不需出列。唱名结束,礼部仪制司官捧皇榜出御道,一路伞盖鼓吹引导,至东长安门外张挂。状元范俊伯率诸进士观榜,方才礼成。

古人诗言: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朝看尽长安花。意儿今日随状元游街,终于见识到金榜题名之风光,感叹古人诚不欺我。

只是风光之后前程如何,尚未可知。

她回到客栈,累得腰酸腿疼,宋敏在前门迎她,拱手笑道:“恭喜二小姐,高中二甲九十三名。”

意儿笑着作揖:“多谢敏姐数年教导。”四下一瞧,又问:“怎么不见阿照?”

宋敏道:“方才京花子前来报喜讨赏,阿照给了一吊钱,他们嫌少,吵骂起来,被阿照打了出去。”

“她人呢?还在打?”

“买酒去了。”

意儿恍然大悟:“我说怎么回来的时候有几个鼻青脸肿的在背后瞪我呢。”

两人往客栈里走,意儿回房更换常服,那身进士袍在释菜礼后仍需送国子监交收。宋敏已备下好菜,没一会儿阿照提脚进来,额头冒着细汗,嘴里直嚷:“作死的,会宝楼的羊羔酒竟卖到八钱银子!八钱!”

意儿眼里发亮,伸手笑道:“好丫头,快给我满上,只等你这酒呢。”

阿照落座,语气微喘:“我的好姐姐,可省着点儿吧,咱兜里没多少银子了。”

意儿望向宋敏:“果真到了这步田地?阿照竟同我哭穷。”

宋敏笑说:“京城物价高昂,你又大手大脚惯了,哪里晓得这丫头心里多着急。”

意儿畅快地吃了杯酒,辣得双目迷离,好不舒坦。“着急作甚,”她勾起嘴角笑:“真到了山穷水尽,有阿照在呢,叫她去东街瓦肆里搭棚子,摔跤耍拳也好,舞刀弄枪也罢,凭她的身手,难道不比那些演杂戏的强?”

阿照听了一时怔住,抿紧了嘴,憋得好一会儿,双颊通红,暗暗嘀咕:“我堂堂溪山派弟子,伏羲掌正统传人,岂能去街上杂耍表演,做那乞食之人?”

意儿忍笑:“你算哪门子传人?”她眉梢上挑:“我的大女侠,好生坐下吃酒吧。”

说笑半晌,意儿醉了,昏幽幽解了外衫,歪在床头打瞌睡。宋敏见阿照仍闷闷的,上前轻拍她的肩:“怎么,当真恼了不成?你还不清楚她的性子,那个心高气傲的小姐,即便自己出去抛头露面,也绝不会让咱们挣钱养活她的。”

阿照道:“我心里怎会不知?就是气她那德行,这都火烧眉毛了,她还笑得出来,睡得着觉。”

宋敏摇头:“哪里就这么要命了?”

阿照打个小酒嗝,扶额道:“我也不明白,御史大人那么清正的官,怎会有如此娇气的侄女?”

宋敏笑:“她虽是商家小姐,然这几年跟着御史大人在外辗转,也吃过苦的,只是不放在心上罢了。”

阿照接话:“既然家里有钱,去年秋闱,她怎么不顺道回去看看?”

宋敏默了会儿:“你还不知道,她当年是和家里闹开了的。”话至于此,忽而打住,再没了下文。

次日意儿去礼部参加恩荣宴,参与考试的所有执事官员一同赴宴,礼部尚书代皇帝出席,席间有教坊司奏乐,好不热闹。

诸进士四人一桌,开怀畅饮,意儿吃着酒,听周遭所谈之事,无非几日后的朝考馆选。

“若能考中,选为翰林院庶吉士,今后的仕途便能通顺些,若不中,还不知怎么个去处。”

“譬如甲辰年的殿试第四名,赵庭梧大人,入翰林习学,不待散馆便授了翰林编修,一路晋升,如今官至大理寺少卿,而与他同榜的非翰林出身的那些个,如今还在各州县衙门慢慢熬着呢。”

有人道:“那赵大人会试前曾在长公主府中做过三年幕宾,有长公主做靠山,扶摇直上,岂是旁人能比的?”

当晚意儿回去,犹自思忖许久,同宋敏说:“过几日朝考,我并无把握选入翰林,要么留在京中某部当差,要么外放州县衙门,依我自己的愿意,最好不要留在京城。但若外放,做个正印官,掌一县之政令,我却…有几分胆怯。若做个佐贰官,我又不愿受那夹缝气。”她单手撑额,用簪子轻挑灯烛:“到底不比在姑妈身边,今后都得靠自己了。”

宋敏瞧她伤神的模样,好笑道:“总算有你烦恼的时候。”

意儿轻叹:“人家同你谈心,你还取笑我。”

宋敏颔首:“不敢不敢。其实御史大人命我随行,正是为你排忧解难的,你只管施展抱负,无需担忧其他。”

意儿默了半晌,莞尔哼道:“那倒也是,凭我的聪明才干,定能立一番事业,到时让父亲好好瞧瞧,他看不上的女儿,如今比他儿子还强。”

宋敏垂眸不语。

释菜礼后不久便是朝考,意儿果然成绩不佳,未能选中。又几日后,三月底,朝廷授官的诏书下来,她被封了从七品的县丞,外放清安府平奚县,十日内启程。

意儿去吏部领了告敕和官服,回到客栈,让阿照准备行囊,这几日便上路。

阿照犯难:“此去平奚,半月路程,恐怕盘费不够。”

意儿不知在想什么,又听阿照道:“我听闻那杜康借了上千两京债,打点各部关系,要不咱们也…”

意儿咋舌:“上千两?他不过封了七品知县,年俸五十两,拿什么还?”

宋敏打了打扇子:“二小姐忘了还有常例呢,哪个当官的是靠薪俸过活的?再者韶亭地方富庶,素来是个肥缺,去年被流放的张礼,曾在韶亭县做通判,不过半年便搜刮了八千两雪花银。”

意儿冷笑:“杜康若有那心思,只管等死吧。”

说着忽然想起什么,找出她姑妈前日寄来的信,揣入袖中,转而告诉阿照:“我出去一趟。”

“去哪儿?”

“取银子。”

“啊?”

她不待阿照细问,出门下楼,离开客栈,穿过两条大街,来到一座府宅门前。

四五个看门的家丁打量她:“小姑娘找谁?”

“我找赵庭梧,烦请通传一声。”

那几人笑:“好大的口气,竟敢直呼我们老爷的名字。”

意儿想了想:“周升可在?找他也行。”

家丁面面相觑,暗自嘀咕:“这姑娘像是新科的进士,前几日放榜我曾见过。”

“区区一个进士,我们老爷未必有空见她。”

“怕不是周管家的亲戚?”

于是又问:“这位姑娘,你姓甚名谁,可带了名帖?”

“我姓赵。”

“你也姓赵?可与我家大人沾亲?”

意儿说:“他自小在我家长大,我管他叫四叔,你说算不算亲?”

第 2 章

周升衣袂带风,急忙从西角门出来,远远看见一个青衫女子站在石狮子旁,鹅蛋脸,美人尖,妩媚杏眼,他仔细认了认,心下跳得发沉,两步上前,忙笑着躬身:“二小姐,果真是您。”

意儿也打量他:“多年不见,你当上管家了,真有出息。”

周升笑:“都是四爷抬举小的。”说着引她入宅,穿过游廊,花园,来到一间厅房。

“四叔在吗?”

“在的,方才散值回来,这会儿正同几位大人议事,请二小姐在偏厅稍等。”

她落座,丫鬟奉茶,周升赔笑几句便出去了。

时近傍晚,厅堂暗暗的,窗外院子里种着绿竹,风吹过飒飒作响,黄昏暮光摇曳,四周愈发幽静。意儿听见隔壁隐约有说话声,手里端着茶盏,不觉地慢慢愣住。

原来他们在谈今科试子冒籍应试一案。

自古科举对考生都有身份限制,本朝规定触犯法律者与倡优皂隶及其子孙三代不得报考。谁知今年会试放榜那日突然有人告发考生夏堪原是优伶之子,为了取得参考资格,他父亲将他过继给一位身世清白的远房亲戚,这才入了县学,后又参加乡试、会试,竟还中了进士。

皇帝将此案交给刑部查办,照以往的律例,无非革除功名,发回原籍,再将涉案官员治罪。岂料那刑部左侍郎却心生同情,觉得因一人之身祸及三代,实令仁人君子不忍,遂恳请皇上开豁为良,让他们的子孙可以应试。(1)

当日在朝上,赵庭梧质问侍郎:“朝廷开科取士,为国家选拔人才,今日若许那倡优之子考取功名,明日他为官主事,到了公堂上,被人指出他父亲是戏子,母亲是妓.女,何以威镇民庶?”

左侍郎哑口无言。意儿事后闻得,心想公堂之上,自然以法服人,又何惧攀扯其他?

后听宋敏说,刑部和都察院素来与长公主不睦,吏部和大理寺却是长公主的臂膀,那夏堪在此暗涌之下也不知能否完存。

正犹自出神,隔壁渐渐没了动静,天色已暗,深宅幽寂,灯影中一个三十二三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穿一件青黑色圆领袍,戴小冠,修长脸,薄情相,倒比从前更俊些。

周升跟在一旁:“问清楚了,那丫鬟是衡哥儿房里的,今早给哥儿梳头,扯痛了,被随手打了几下,她便赌气投井…幸亏救得及时。”

赵庭梧脸色极沉:“衡哥儿呢?”

“在您书房跪着。”

赵庭梧冷道:“下流猖狂的东西,定是素日里刻薄惯了,一会儿把他给我绑来,在院子里狠打一顿。”

周升垂首不语。

意儿见他走近,放下茶盏起身,本要拱手,却改作万福礼,微微低下头:“四叔。”

赵庭梧默了片刻:“意儿。”他说:“早打算派人去请你,只是最近有事耽搁了。”

她知道他说客套话,也不在意,笑了笑,奉上书函:“姑妈前日来信,里面夹了一封,是给四叔的。”

赵庭梧看她两眼,点点头,嘴边似有嘲讽之意:“若非如此,二小姐今日也不会登门吧。”

意儿双眸微动,笑说:“按理本该一早来府上拜见,但侄女此番赴京应试,若榜上无名,岂有脸面擅造?如今授了官,才敢来见四叔。”

赵庭梧轻哼:“你倒愈发会说话了。”

他自顾开了封头,取出内函,意儿不自在地干咳一声,心想着该如何开口,说那件要紧的事。

当年父亲给她订亲,她计划从家里逃走,私下存了二、三百两银子,放在赵庭梧那儿收着,可不知怎么他突然被赶出了赵府,猝不及防,连个面也没见着。这么些年不来往,若非手头紧,她也不愿相见。好在姑妈来函,正巧借此缘由,不至于唐突。

此刻,赵庭梧看完信,只说:“大姐倒肯疼你。前几日你哥哥也托人捎信,另附上二千两银票,让我转交。今日你来,便不用我多跑一趟了。”

意儿讶异:“我哥?”那个蠢货?

他润了口茶,示意周升去拿银子。厅堂里点了灯,亮澄澄的,赵庭梧不喜焚香,这会儿却隐隐闻到一股子花蕊之气,知道是意儿身上传来的,他抬眸看了眼,端起茶,又吃了几口。

“你何时离京。”

“就这两日。”

“我派人送你。”

“不用麻烦,我已安排妥了,谢四叔费心。”

赵庭梧也就沉下眼去,过了一会儿才问:“你既离了家,好生自在去便是,如今又入这官场里折腾什么?”

闻言,她瞧他半晌,笑道:“年少时曾听四叔说过一段典故,四叔忘了?”

他抬眸直望进她眼里:“什么典故?”

意儿犹豫片刻,到底还是直说:“崔杼杀庄公,齐太史秉笔直书。”

赵庭梧果然笑了,像在笑一个孩子天真无知:“做官可不是靠一腔热血,一身孤胆,就能成的。”

意儿也笑:“四叔入仕久了,自有一番道理,我却最看重赤诚二字,无论到了什么地步,也不能被权势蒙了本心。”

赵庭梧面色如常,淡淡的,没再说话。

意儿打量他的脸,想他是不是恼了,这一看,发现他额角有块指甲大小的疤,却是以前没有的,正要问,这时周升却走了进来。

“四爷,这是二千两的银票。”

“交给二小姐。”

意儿起身:“谢四叔。”她收好票子,赵庭梧传衡哥儿给她请安,六七年未见,她与这小堂弟不甚亲密,客套几句,赵庭梧留她用饭,她婉言推拒,这便要走。

“四叔保重,侄女这就告辞了。”

他摸着玉佩,静默片刻:“你去吧。”

意儿行礼,准备转身,不知怎么,忽想起从前受他教导,读书写字,谈古论今,在家时也曾朝夕相伴过,如今两人却都这般疏离,心中难免怅然,想多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忍住。

赵庭梧的声音传来,冷淡依旧:“你还有事?”

意儿眼睛弯弯的:“四叔。”她笑着,认真说:“你保重。”

赵庭梧看着她没作声。

人走了,丫鬟进来收拾茶具,隔着窗子,树影在夜色中绰绰生姿,不多时,他觉察有人走近,打住思绪,起身略微颔首:“殿下何时来的?”

安平步伐慵懒:“有一会儿了。”

两人并不在外坐,而是走入里间,他亲自沏茶,淡甜的金骏眉,汤色淳润,素来是长公主的最爱。

“那姑娘是你晚辈,怎么敢出言讥讽你?”安平半靠在榻上,胳膊压着软枕,摇头笑说:“被权势蒙了本心?呵,当真无礼。”

赵庭梧说:“她自小如此,嘴上刻薄,惹人讨厌。”

安平说:“读卷那日我也在文华殿,见着一份答卷,字迹竟与你有七、八分相似,想来正是出自她手了。”

按理考卷皆需糊名誊录,再交由对读所校对,然后将誊录的朱卷送进内帘,给考官评阅。但殿试的答卷只弥封糊名,不再誊录,因此能够辨认字迹。

赵庭梧专注分茶,七分满,不多不少,一面随口答:“她的字是我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