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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儿一转身就看见香令拖着一身的鲜血从晨光中走来,身子一凛,九儿呆了下才赶忙跑过去扶住香令差点倒下的身体,“你怎么弄成这样?我等了你一晚上都没回来。”

“娘娘。”香令整个人无力地跪倒在她面前,半身的宫女服已经被鲜血染透,还是不管不顾地抓紧她的双手着急地说道,“娘娘,你听奴婢说,容妃可能想对小世子下手,不过现在还没事,您别忧心。”

“你说什么?”九儿惊愕,见她一身血又道,“你等等,我差人去请御医,你撑着,有事等身子好了再说。”

“别,别……”香令紧攥住她的衣袖阻止她离开,虚弱地说道,“娘娘,奴婢是撑不过去了,你听奴婢把话说完……”

九儿斩钉截铁地道,“别犯傻,怎么会撑不过去,你等我叫人。”

香令之死(13)

见九儿固执,香令索性自顾自地说出来,“江如练说容妃发现这么多年给世子吃的糕点都进了小明德的肚子里,其实世子根本不嗜吃,所以容妃抓小明德来盘问是不是世子一直是假装的,可小明德嘴紧什么都不肯说,最后……最后被折磨死了……”

九儿生生顿下脚步,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香令连跪都撑不下去,不支地趴倒在地,疼痛地唤出一声,九儿急忙向前坐到地上,用尽力气把她抱起来让她枕到自己腿上,香令身上的血立刻沾到她衣裳上。

仿佛是怕自己一口气说不完会死一般,香令焦急地抓着她的手说道,“娘娘,听江如练所说,世子爷这么多年贪吃好玩的性子说不定是假装的,容妃想百般试炼世子……”

公子念辰是假装的?这个讯息让九儿如遭雷击,怎么都反应不过来。

“奴婢同江如练说上话后本来是想就回到娘娘身边的,可正巧世子爷又积了食去御花园玩耍,奴婢偷偷跑过去看,没想到青歌竟把世子爷叫到一旁拿出一瓶药,跟世子爷说是鹤顶红,能治积食……世子爷竟然想都没想就要去吃……”

“你慢慢说,你慢慢说。”九儿脸色苍白地说道,颤抖着手去擦她嘴边溢出的鲜血。

“奴婢怕来不及说就去了。”香令躺在她怀里虚弱地撑起一个笑容,又急着说下去,“当时奴婢一急就冲过去把药扔了,娘娘,您所猜不错,青歌根本不软弱,她会武功,是她把奴婢伤成这样,您以后要千万小心她……”

“好。”九儿看着自己满手的血污,眼前被泪水模糊了。

香令之死(14)

“世子爷连鹤顶红这种剧毒都想吃,可能是容妃看走了眼,世子爷不是假装的,奴婢想……奴婢想世子爷一时半会不会出事的。”香令有条有理地说完,伸着手去抓她的袖子,松了口气,“奴婢总算说完了……”

“为什么?”九儿哽住嗓子,“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么多?萧良辰根本不知道你是个舞姬,你不是萧良辰的人。”

香令眼里流露出一抹诧异,紧接着是释然,“原来娘娘早就知道了……那为什么还留着奴婢?奴婢真的没看错,娘娘是个心善的人。”

“香令……”

“娘娘,你真得对奴婢有大恩,奴婢早说过的……”香令努力地睁着双眼,虚弱地说道,“奴婢的双亲就是住在秀水街,奴婢的娘一直身体不好,那次人都快走了,奴婢没有钱拿回去。是娘娘和小末姑娘那时把聘礼送给大家,奴婢的爹卖了聘礼有了钱才抢回我娘的一条命……”

九儿泣不成声,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为什么不早说。”九儿懊悔地低下头,眼泪不停地往下掉,“我一直在防着你,一直想查出你是谁的人,为什么不早说……”

“得人恩果千年记,这个道理奴婢还是明白的。”香令含着一嘴的血含糊不清地说道,望着东方的鱼肚白越来越明亮,香令猛地仰起身子凑到她耳边嚅动着嘴不停说着,不停说着。

九儿身子蓦地深深一颤,哑着嗓子呢喃,“香令,是我对不住你,你根本不需要为我做这么多。”

“娘娘……”

忽然,九儿腿上一沉,香令仰倒在她怀里,阖上了双眼,再没睁开过。

天明雾散,昨夜已去。

香令之死(15)

天一亮,江如练奉命出去办事,出湘宜宫才没多久迎面撞上一个宫女,只听乒乒乓乓的声音在这样的早晨里显得格外清脆响亮,最近连连晦气大早上又碰上这事,江如练正要开骂,面前的宫女就叫嚷起来,“好啊你,你竟然把给华妃娘娘的补汤给砸了。”

华妃娘娘。

江如练双眉一皱,又听那宫女得理不饶人地说道,“你知不知道现在太子最宠的就是我家娘娘,不成,你把补汤砸了我可交待不起,你跟我回华昭宫,听候娘娘发落。”

江如练望了一眼周围,随意跟她辩驳几句便跟着宫女走进华昭宫,进到偏殿前那宫女便大声地喊道,“娘娘,有个不知死活的奴才撞翻了奴婢刚刚端来的补汤。”

“让他进来。”一个有些疲惫的女声从里边传来。

江如练重重地呼了一口气,看着身旁那个张牙舞爪的宫女退下才走了进去,双膝跪倒在地行大礼,“奴才叩见华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身。”

江如练躬着腰慢慢站起身,一眼就看到面前的地上,香令躺在一床被子上,身上换了干净的衣裳,看起来清清白白的,没有血迹没有伤痕……

再往前看去,江如练见一个全身着素白锦锻的女子坐在椅子上,双眼微红,面容苍白。

在宫里多年江如练早已学会察颜观色,见华妃居然为一个宫女穿素服,多少明白自己被叫到华昭宫来的目的。

在她还未开口前江如练就主动地低声说道,“青歌把小世子交给奴才,奴才送世子到湘宜宫再回到御花园时,香令当时已经没剩多少气了,她躺在地上装死,奴才引开青歌,才让她拼着一口气回到娘娘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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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12点了,我去睡了,还在等的也睡吧。

亲我(1)

香令拖着一身血从晨光中走近她的情景还在眼前,九儿不敢想象香令是凭什么样的毅力在奄奄一息前回到华昭宫,就为了给她报念辰的讯息。

“江如练,你是香令认定的,本宫不拿你当外人。你认为小世子继续留在湘宜宫会不会有危险?”好半晌,九儿才悠悠地问道,左手疲累地撑在额头上。

江如练把头埋低,语气平淡地说道,“其实青歌给世子爷吃的并不是鹤顶红,她只是奉容妃的命试探世子爷,是香令太急燥枉送性命。容妃只是在怀疑世子爷,若他是真痴,容妃还要倚仗于他,奴才以为,世子爷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尤。”

枉送性命……

九儿盯着眼前的人,江如练所说同香令没有什么出入,他真是如实所说么?

“那你觉得小世子是真痴还是假傻?”九儿又问道,有些咄咄逼人的味道。

江如练砰地跪地,头狠狠磕向地面,“奴才只是个下作的人,参不透个中原由,请娘娘恕罪。”

“是吗?”九儿语气漠然,“据本宫所知,你跟在容妃身边多年,容妃没少给你好处,你怎么会为香令送的一些银两就倒戈相向,这可是稍有差池就会送掉性命的事。”

她无法相信江如练的忠诚,刚刚才说了几句话就听出江如练句句谨慎,滴水不漏。

闻言,江如练跪在地上错愕地抬起头,讶然道,“娘娘不知道吗?奴才还以为香令是奉娘娘的命……”

话到一半又止住口,江如练脸上划过犹疑,九儿说道,“说下去,别吞吞吐吐的。”

江如练又低顺地埋下头,“是,奴才是贪财,可为几个钱掉脑袋的事奴才也不会干,是香令她……答应同奴才暗地里来往对食……”

亲我(2)

九儿抵在额上的手蓦地一颤,剪得圆滑的指甲狠狠划过额角,泛起一丝疼。

“香令她……跳起舞来很好看,奴才在宫里这么多年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儿……人都死了,奴才不想毁她名节,娘娘您听听也就算了。”江如练语气颤巍地说出来,十指紧紧压在地上,不像是假装。

九儿说不出心里是难堪还是悲愤,香令为了拉拢江如练居然与他对食,都是为了她,都是为她……

从椅子上站起来,九儿一步步走到香令面前,手指抚到她慢慢变冷的脸上,喉咙像被什么堵住声音嘶哑,“江如练,你多少年纪了?”

“回娘娘,奴才三十有七。”江如练回道。

“香令才十八,她才十八,你怎么可以……”九儿喃喃地说道,她才十八岁,还没嫁过人,没生过子……就为了记一场恩果就把自己置到这般田地。

眼泪滑过面颊,泪水如烧般灼烫。

江如练悄悄地抬起头,看着眼前一身素服的女子跪一脸悲戚地坐在香令身旁,慢慢说道,“奴才总算明白香令为什么肯为娘娘付出一切了,奴才愿代香令侍候娘娘。”

九儿抹掉脸上的泪看向江如练,语气有些冷,“本宫不是在博你的同情。”

“奴才在她面前发过誓要忠于娘娘,娘娘也许觉得奴才配不上香令,可奴才却是真心待她的,对她说过的话奴才拼死也要做到。望娘娘成全。”江如练往地上磕着头。

以往见到江如练只觉他尖嘴猴腮,仿佛包藏满心的阴险诡计,现在听来却如此憨实。

“好,本宫要你在香令面前发誓。”九儿看着他说道。

亲我(3)

“奴才江如练向香令在天之灵起誓,此生只忠于华妃娘娘一人,如违此誓将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江如练伸出手掌认真地发誓。

九儿静静注视着他的神情淡淡地道,“你走吧,别让容妃起疑心。”

“是。”江如练从地上站起来,思索片刻说道,“娘娘,刚刚奴才若不表忠,就跨不出华昭宫了是不是?”

“你很聪明。”九儿看向香令毫无血色的脸。

不管是为香令所受的屈辱报复,还是为自己不能留一个忠心捉摸不定的奴才,她本来是不想江如练能平安走出华昭宫。

杀人的念头……

香令倒在她怀里的那一刹那,她第一次为一个本不相干的奴才动了杀念。

江如练安静地退下,九儿看着一动不动的香令,蓦然想起那日香令在华昭宫里的舞姿,曼妙婀娜,袖摆飘舞煽风,种种还历历在目,如今只剩下一具冰冷的尸体。

“香令,你要是不来侍候我就不会死了,到了东宫什么都会变,宫里宫外差太多了,你说是不是。”

九儿苦笑着说道。

深宫里的报仇太容易牵涉无辜,譬如香令,譬如江如练,也太容易让人弥足深陷,譬如云苏,譬如她……

“回娘娘,太子正在御龙池沐浴。”

九儿穿着一身素服直闯御龙池,被几个守门的太监和侍卫拦下,一个太监匆匆跑进去,片刻又跑出来卑恭地回道,“娘娘,太子请您进去。”

守门的立刻让出一条路来,九儿淡淡地看了他们两眼,迈步了走进去。

绕过长长的走道,迎面是腾腾的白雾萦绕在她身边,清澈如泉的水声在空旷的御龙池里响着,空洞响亮,走过几层及地的幔帐,站在一处屏风旁,九儿看到了一方清池。

亲我(4)

绕过长长的走道,迎面是腾腾的白雾萦绕在她身边,清澈如泉的水声在空旷的御龙池里响着,空洞响亮,走过几层及地的幔帐,站在一处屏风旁,九儿看到了一方清池。

池上四角雕金的龙头徐徐吐泉,公子策背靠着池站在龙头旁,白雾氤氲,让人看不清楚他的神色,九儿无声地走过去,整个人滑入池中,温热的池水漫过她的肩胛,浑身湿透,热气腾到脸上有股莫名的燥意。

走近九儿才发现公子策一直是闭着眼睛的,一头湿漉漉的青丝滑在水中,半露出光裸胸膛,水气沾在他削瘦的脸上,薄唇紧抿,英俊,内敛。

九儿走向前蓦地搂上他的脖子,指尖下的身形一颤,九儿看着公子策缓缓睁开眼,眼睫上的水气散去,一双眸深邃地锁着她。

九儿踮起脚往他唇上吻去,公子策紧阖不开的唇如沉入热池的一块冰,九儿张了张嘴,须臾才鼓起勇气说道,“公子策,亲我。”

“以后不吵了?”他的视线还是深沉,深得有种冰冷。

“不想吵了。”九儿低下头靠在他胸膛上,淡淡地说道,“小末儿死了,小明德死了,现在香令也死了……公子策,一个人的性命就这么不堪一击吗?”

她害怕了。

在破釜沉舟步入东宫之后,她终于怕了。

下巴猛地被抬起,九儿错愕地睁大眼,公子策已经亲上她的唇,反复厮磨,一手沉入温热的池水中毫不温柔地扯去她身上负累的衣裳,身形一转,公子策将她狠狠压到池壁上,双手几乎是恨一般掐住她的双肩,眼里的阴邪炙热跟往常都不相同……

九儿承受着,跟着一点点回应他,闭上眼,眼泪流过痛彻心非。

亲我(5)

缠绵过后,公子策拥着她在软榻上沉沉睡去,九儿躺在公子策怀里看着白雾笼罩在御龙池中,很不真实地感觉。

公子策就躺在她身边,转过头,唇擦过公子策的薄唇,九儿索性深印上去吻住他,公子策浅浅的呼吸喷薄而出,她还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清香,一如乍见,如周围早不是六年前的上阳城了。

若东宫真的是个会让人弥足深陷的龙潭虎穴,她至少要为还活着的人想一想。

九儿静静注视着他英气的眉眼,公子策,你想瞒的就让你带进棺材去,以后的路她会自己走,不会再问,再也不会问了……

公子策紧阖的眼眸蓦地睁开,生生逮住她有些看痴的目光,九儿尴尬地别过眼,想想又冲他笑起来,“怎么不多睡一会?”

公子策拥紧她,眼对眼,鼻对鼻,“真的不会再吵了?”

九儿还是笑,玩笑似地道,“当然不吵了,我们还经得起吵吗?”

公子策脸上却没有半点笑意,只道,“我会命人好好安葬那个死掉的宫女。”

“她有名字,她叫香令。”九儿有些倔强地说道。

“嗯。”

公子策再度拥紧她安然地阖上眼睡去。

华妃夜夜留宿朝清殿在宫里开始不是新鲜事,当朝太子冷落云家容妃、独宠明陵王义女华妃的事在朝上掀起一层轩然大波后不了了之,毕竟朝上如今的形势谁都管不住太子的闺房之乐。

锦衣美食,尊贵无双的地位,从朝清殿回到华昭宫,一路上见风使舵的宫人们背躬得更低了,行礼声也比平时更加响亮,九儿麻木地听着、看着。

华昭宫里几个新进的宫女太监排排跪着给她行礼磕头,九儿遣一众宫人出去只留下一个宫女,九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那宫女立即向前替她倒茶,声音很清亮,“娘娘请用茶。”

亲我(6)

九儿盯着那宫女明亮的双眸,没有喝茶,平静地说道,“刚才这么几个宫人中,没人敢抬起头正视本宫,你是谁?”

“回娘娘,奴婢名唤连枝。”宫女福身恭恭敬敬地回道,看着九儿慢慢翻过自己的右手,一块玉牌躺在她的手心上,墨玉暗色的正方玉牌中间镂刻出一个“明”字。

明陵王。

他的手脚可真够快的,香令才死,他的人就安排进来了。

九儿多打量了她两眼,没有香令的乖巧温顺,眉眼太过张扬,仿佛凌驾于上。

“奴婢以后会好好侍奉娘娘的。”连枝清亮地说道,双眼仍炯炯有神地盯着她。

九儿的视线冷冷地落在那杯茶上,语气平淡地说道,“告诉王爷,若他不能替太子做媒,太子就要做媒人了。”

“是,奴婢遵命。”连枝欠身回道,该有的礼数一样不少,只是眼里的张扬太过咄咄逼人。

无意多说,九儿站起来就往华昭宫外走,连枝喊住她,“娘娘,你不用茶吗?”

“赏你了。”

九儿头也不回地离开华昭宫,东宫里的景色一如往昔,繁花似锦,却还是少了些什么,是少了香令那些时不时贴心的话……

以前香令在身边时她不觉得有什么,原来身边换了个人有这么不好受。

九儿走到御花园里,公子念辰带着一帮奴才走过来的时候正碰上她,酷似公子策的一张脸恨恨地瞪了她两眼,公子念辰两只手小大人似地甩到身后,然后不可一世地仰着脑袋从她身边擦过,不请安不行礼,小小的身子骨还故意冲撞向她。

“公子念辰,你给我站住。”九儿出声。

“哼。”公子念辰从鼻子里哼哼出一声,双腿还是听话地停在那儿,回过身愤愤地瞪向她,“你叫我停下来干嘛?”

亲我(7)

“你是越来越没礼数了。”九儿踱步走过去,没了之前恨铁不成钢的气愤。

“哼。”公子念辰又哼出一声,双手叉着腰说道,“母妃说过你以前教的全是错的,小孩子就该吃喝玩乐,你还老打我,母妃就不打我,反正我以后都不想见你了。”

“原来你气这么久。”九儿走到他身边蹲下,嘴角一弯笑起来,“小孩子气性不能这么大的,你不知道吗?”

公子念辰显然愣了愣,满脸疑惑地看着她,继而又气乎乎地道,“哼,母妃说了换别人打我早死十回八回了,你知不知道你要不是我亲娘也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