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当时山下又来了人,阿白逃不走,严小芦也已经死了。然而那时严鸣虽然没来得及杀了严小芦,却也没打算放过她,所以才有了后来的t抽 qíng一事。

听完这一切,所有人都沉默了,许久,青蛮才憋着气问道:“那后来那个木匠的女儿呢?她也是你杀的吧?”

第57章 艳事(十三)

木匠的女儿的死其实是个意外——她无意中看见了严鸣被心魔所缠的样子, 所以严鸣不得不杀了她灭口。

事情总算水落石出,见严湛似乎有话单独和严鸣说,青蛮便和白黎一起出去了。

严鸣身上的心魔已除, 她并不怕他会有危险。倒是阿元……

看着被壮壮弄回了自己的屋子, 眼下正蜷在床上无意识抽泣的小男孩,青蛮轻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以后该怎么办。”

严鸣是被心魔蛊惑才会做下那些恶事, 可如果他心里没有恶念,心魔也无法蛊惑他。虽说恶念这东西谁都会有,但大多数人都懂得克制, 不会真的去做。而严鸣……那么多人因他而死, 天道必然会对他作出判决。就是可怜了阿元,一夕之间母亲惨死,父亲又成了凶手……

“人各有命,”她心软的样子让白黎目光微柔, 淡声安慰道, “这村子里的人大部分都姓严, 他们不会弃他不顾的。”

青蛮知道, 但还是开心不起来。她闷闷地应了一声,想说什么,严湛满眼通红地出来了。

“青蛮姑娘……”

想起严小芦的灵魄还在那深潭里受苦,小姑娘终于振作了起来:“白哥哥,我们想法子把严小芦救出来, 然后就回长安吧。”

白黎看了她一眼:“好。”

不过这会儿时间还早, 下不去那深潭, 众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帮白黎复生。

“只要吃下这浮生花的花瓣就可以了么?”

吃了点东西又睡了一会儿之后,严湛已经从悲愤中冷静下来。他点点头,将浮生花重塑身体的过程简单概述了一遍,末了道:“再准备一套衣服放在旁边等着就可以了。”

“好的,”青蛮说着歪了一下头,“不过你方才说,刚重生那会儿白哥哥会是初生婴儿的模样,半刻钟后才能长大变回现在的样子?”

严湛点头“嗯”了一声,补充道:“意识上不会变,就是身体会有一个长大的过程。”

脑中浮现一个光着屁股,张着桃花眼的小豆丁,青蛮眼睛一转,迫不及待地说:“那白哥哥你快进屋吃浮生花去吧,我帮你准备衣服,一会儿给你送进去!”

白黎哪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说道:“看了我的身子就要对我负责的,阿蛮mèi mèi确定一会儿要进来?”

青蛮笑容一僵:“我又不看你长大以后的样子!”

“小时候的我也是我,一样的。”白黎凑到她耳边暧昧地笑了一下,“不过阿蛮mèi mèi如果实在想看,我可以……”

青蛮嘴角抽搐,推开这突然骚起来的家伙就跑了:“不识好人心,那你自己准备衣服吧,我去睡觉了,再见!”

白黎哈哈大笑,眼底却似有白雾泛起,掩去了无限复杂。

***

昨晚一宿没睡,青蛮确实是困了,这一睡直接睡到傍晚才醒来。

“懒猪起床啦!”

睁眼就看到壮壮满是嫌弃的胖脸,小姑娘:“……”

一只一天十二时辰有十个时辰都在睡的肥猫,居然有脸说她是懒猪!

“白哥哥等你好久了,赶紧起来干活去!”

说着白黎就进来了,见青蛮已经醒来,这不知道打哪儿弄了一身青袍穿在身上,显得格外挺拔的青年微微勾唇,冲她挑了一下眼:“醒了?”

壮壮流着口水扑过去:“好看!比穿白衣服还好看!”

青蛮:“……”

大约是因为最近一直半透明飘着的缘故,这样活生生站在眼前的他看起来竟有几分陌生,不过确实格外好看。小姑娘轻咳一声,哼哼唧唧地站起身,“嗯哼,走吧,干活去……”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揽进了一个宽阔温热的怀抱里。

“不先庆祝一下我的死而复生么?”低沉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这个人特有的清雅气息,青蛮愣了愣,脸蛋倏地红了起来。

说说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做什么!

她心里跳着脚怒骂臭流 máng,身体却是僵硬,愣在那好半晌方才手忙脚乱地推开他:“恭喜恭喜,好了我们走吧!”

真是要多敷衍有多敷衍。

白黎乐出声:“喂,我可是在诚心诚意地感谢你。”

青蛮稳了稳心神,斜着眼说:“不要这种谢,要实质的,能吃的!”

白黎笑了好半天,末了才说:“哦,那算了,反正我也就是随便客气一下。”

青蛮:“……”

想打人,不过这家伙怎么说是为救她才死的,她撇了撇嘴,到底是忍住了。

正好这时严湛也来了,两人准备了一番,留下壮壮照看严家父子,这便踏着暮色往河边走去。

河面上依然风平浪静,只有冷冽的夜风缓缓吹过。

三人下了水,沿着弯曲的小道找到了那个地下深潭。深潭上那个诡异的结界依然在,但就如严湛所说,夜晚降临之后,那结界的阻力便比白日里小了很多。

顺利潜入潭底之后,青蛮和白黎见到了被困在旋涡口的严小芦。

触目惊心的伤痕遍布在这姑娘身上,血色从她透明得几乎就要消失的身体上溢出,在水里晕开,像是一团红雾包裹住了她。

“阿……阿湛哥哥?”虚弱的声音从她口中溢出,她无力抬头,只是凭着本能的感觉轻轻笑了一下,“你来了?”

严湛的眼睛一下就红了。

“嗯。”他说完顿了一下,而后哑着声飞快地说,“我带了人来救你,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别怕。”

严小芦一怔,带着一道细疤的脸上浮现几许茫然:“救我?”

“是,救你。我不会……再让你疼了。”

两人说话的这会儿功夫,水下波涛越发汹涌了几分,若非有他的避水术护身,大家只怕站都站不稳。白黎若有所思,偏头见小姑娘一脸凝重地立在那,不由挑了一下眉:“怎么,有发现了?”

“……是啊,大发现呢。”青蛮回神,低头从乾坤袋里摸出那几颗有着古怪气味的妖丹,“上回你师……就那个国师,他说这些妖丹上有堕神的气息……白哥哥,这里也有,而且非常浓郁。”

白黎一愣:“我怎么没有闻到?”

“不知道。”想着莫名失踪的爷爷以及来到长安之后发生的一系列怪事,青蛮抿了抿嘴巴,小声地说,“我跟你说过么,我对这个味道……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白黎微微一顿,故作惊诧道:“原来我们阿蛮mèi mèi没骗人,你当真是九重天上的小仙女儿?”

青蛮愣了愣,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神和仙的气味又不一样!何况这是堕神的气息,又不是神的!而且……”

小姑娘笑容一淡,有些抗拒地嘟囔道,“堕神啊,堕入魔道的家伙啊,一听就很邪恶,哪儿有仙女那么漂亮可爱呢。”

白黎眸子微闪,揉了揉她的脑袋:“放心吧,你肯定跟堕神没关系。”

青蛮一愣:“你怎么知道?”

“听说神族的人长得都很美艳,尤其是女子,个个大胸,身材极好。就算是堕神,那从前也是神,像你这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小姑娘哇哇大叫着踩了一脚,青年呼痛摇头,眼底却被笑意填满,“好了好了我错了,我不该瞎说大实话,来来,咱们干正事儿。”

……什么叫不该瞎说大实话!青蛮气哼哼地瞪着这讨厌的家伙,心里却是莫名地安了下来。

罢了,管她和堕神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

严小芦的情况看起来很糟糕,但也没有糟糕到无法可救的地步。青蛮白黎绕着那旋涡研究了一圈,确定这旋涡应该是传闻中罕见的多重结界之后,便想法子割裂了吸住严小芦的那个部分,将她从水底带了出来。

结界可以割裂,但会因此惊动设下结界的人,青蛮满心紧张地做好了直面大佬的准备,然而一直到他们成功救下严小芦,将她带回严湛的家里,那旋涡里的堕神或者是其他什么东西也没有任何反应。

莫非正是闭关中出不来?青蛮松了口气的同时好奇地想。不过严小芦的情况很危险,她没心思多想,这念头便也只闪了一下就过去了。

“先帮她修补灵魄吧。”

白黎的话让青蛮回了神,她点点头,飞快地喂神志不清,已经快要消散的严小芦吃了一颗清心丸固灵,而后便开始和白黎一起帮她修补受损的灵魄。

修补灵魄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对白黎和青蛮来说不太费劲,只可惜严小芦的灵魄受损太重,他们只能阻止她魂飞魄散,送她去轮回往生,却不能帮她复生。

严湛跪坐在心爱的姑娘身边,红着眼睛久久没能说话。

青蛮不忍,安慰他:“她这一世无辜惨死,又受了整整七年非人的痛苦,天道一定会给她一个圆满的来生的。”

严湛沉默许久,终是颤抖着点了头。

他舍不得失去严小芦,可更舍不得她彻底消散在这世间,再也不复存在。

只是严小芦却不肯,从前她会主动离开严湛是因为她以为他不喜欢自己,可如今既然都知道了他的心意,她怎么能丢下他一个人?

青蛮看着这对苦命鸳鸯叹了口气:“你们好好聊聊,我们一会儿再过来。”

第58章 艳事(十四)

不知道严湛和严小芦说了什么, 两个时辰后,他们在严湛家的院子里送走了哭成泪人的严小芦。而严鸣那边,也在安排好阿元之后决定去投案自首了。

此事终了, 青蛮和白黎告别一夕之间仿佛老了十岁的严湛, 踏上了回长安的路。

半路上说起这事儿,小姑娘好奇地问白黎:“说来那天你为什么会怀疑严鸣呢?他之前wěi z花ng得那么好, 你是怎么发现他不对劲的?”

“猜的。”

“……说正经的呢!”

“真是猜的。”白黎懒洋洋地笑了一声,“兔妖阿白出事的时候,现场只有它和严鸣, 既然阿白没有问题, 那有问题的应该就是剩下那个人,再结合一下其他的事情……除了他也没有别人可以怀疑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的,排除所有的可能,剩下那个不可能, 通常就是真相。”

“所以你才让我和壮壮演戏诈他……但又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上当呢?”

“不知道啊, 瞎猜的, ”白黎眨眼, “这个办法不行就再换一个嘛。”

青蛮:“……好dá àn。”

她说着又想起了严湛,低头摸摸乾坤袋,有些担心地说,“浮生花那么珍贵,严湛居然把剩下的两片花瓣都送给了咱们, 他不会是不想活了吧?”

“真要不想活了, 严小芦走的时候他直接跟着走不就好了, 干嘛要等咱们走了之后再去死。”她肩上的壮壮懒洋洋地甩了一下尾巴,“而且他不是答应严小芦了会好好活下去的么,你别在那瞎猜了。”

青蛮一想也是,只是到底觉得唏嘘:“说起来要不是出了这事儿,没准他和严小芦的孩子也已经有阿元那么大了呢,还有他的前途什么的,哎,严鸣可真是作了个大孽。不过这些年过得这么惨都没有真的疯掉,严湛也是很厉害了,换做是我……”

白黎忽然转头看她。

他的眼神有些古怪,青蛮一下忘了自己接下来的话:“怎,怎么了?”

白黎没有说话。

他的眼睛幽深黑亮,不乱闪桃花的时候,会让人有种被吸进去的感觉。青蛮莫名不自在,低头与壮壮咬耳朵:“你说他不会是新身体不好用,出什么毛病了吧?”

壮壮陶醉地说:“管他呢,脸好看就行。”

青蛮:“……”

白黎回神:“阿蛮mèi mèi不放心的话,帮我检查检查?”

“……”青蛮翻了个大白眼,加快步子往前走去。却不料刚走出两步,便觉得肩上一重,紧接着就被人按着转过身,面向了来时的路。

“天色已晚,这附近也没有住的地方,咱们还是先回云水村,明天早上再走吧。”

“……”青蛮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好呀,好走不送。”

“阿蛮mèi mèi不去?也许能赶上一场大戏呢。”

他的神色有些异样,青蛮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什么大戏?事情不都已经解决了么?”

白黎笑了一下,答非所问:“你觉得严小芦的死,谁的责任最大?”

青蛮不明所以,但还是答道:“严鸣啊!”

白黎目光微深地看了她一眼:“可真正动手要了她性命的人,并不是严鸣。”

青蛮一愣,心里隐约闪过一个念头:“你的意思是……”

“如果有人让你喜欢的人背负污名,含恨惨死,死后还要日夜遭受刮骨割肉之痛,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报仇!”青蛮不假思索地说完,猛然反应过来,“你是说严湛会向村民们报仇?!可当初差不多整个村子的人都参与了严小芦的死,他就一个人,怎么报仇呀?而且之前咱们与他告辞的时候,他只是悲伤,并没有很愤恨的样子……”

“一个为了严小芦可以装疯卖傻整整七年,甚至每天都自杀一次,用自己的灵魄去分担她的痛苦的人,你觉得他心里当真会一点儿恨意都没有么?”

青蛮一怔:“就,就算有恨,也不一定会付诸行动呀,而且他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

“倘若他也成魔了呢?”

青蛮脸色一下就变了:“你发现什么了?!”

“我什么都没发现,”白黎顿了一下说,“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青蛮急急追问:“什么事情?”

白黎看了她一眼:“那天跟着严湛回家的时候,你说你看见他眼底似乎有红光闪过。”

那时江蕙娘还没有死,村子里也没有发生什么异常的事情,所以青蛮只当自己是看差了,可如今有了严鸣的例子在前……

青蛮心口一跳,几乎是马上就道:“走,回去看看!”

***

虽然只是猜测,但事关云水村所有村人的安危,两人没有迟疑,匆匆赶了回去。

天色渐黑,月上枝头,冷冽的夜风吹得青蛮手里的莲花小灯左右摇晃,带起他们身后的影子也跟着晃荡不停。

整个云水村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虽说平常这个时候大家也都慢慢歇下了,但也不可能安静成这样。小姑娘心中微凛,握紧了手里的大kǎn dāo:“白哥哥,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嗯,”月光下,白黎的脸色也有些冷然,“是死气,还有魔气。”

“魔气?”青蛮吃惊,“所以严湛真的……”

白黎拍拍她的脑袋:“先找到人再说吧。”

青蛮眉头紧皱,没有再说什么,只点点头快步往前走去。

越靠近村子那腐烂的死人味就越重,壮壮捂着鼻子大叫:“好浓的死气,这里头是有多少尸体啊!”

青蛮也是震惊:“难道村人们已经……不对,刚死的人身上不会出现这种味道,那是怎么回事?”

刚说完便看见一道泛着黑气的半透明屏障立在村口,小姑娘脸色一沉,“结界。”

“嗯。”白黎挥袖,就在那道屏障消失的一瞬间,一个脸色惨白,眼珠泛红,浑身散发着恶臭的人突然鬼魅般从路边的树丛里扑了出来。

“我的娘欸这什么鬼!”壮壮吓得浑身毛发炸开,白黎也是飞快地护着青蛮往后退了一步。

含糊不清的嘶吼声从那不人不鬼的家伙口中传出,青蛮回神,一刀将他拍晕在地,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这谁啊?”

她下意识走上前,却被白黎猛地拉住胳膊拽了回来:“小心!”

尖利的指甲贴着她的手臂滑过,冰冷中带着可怕的戾气。看着这明明应该晕倒在地的家伙,青蛮眸子微缩,飞快地提起莲花小灯往他脸上一照。

“严,严湛?!”

小姑娘吃惊极了,然而不等她反应过来,不远处又出现了两个同样的“严湛”。他们一个正抱着一个老人的胳膊在啃,一个正用尖利的手指撕扯一位中年妇人的肚腹。

“是严湛以前的身体。”看着那几个脸上多少都已经腐烂,身上只有死气没有生气的“严湛”,白黎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他这是以魔气滋养着这些尸体,操控着他们报仇来了。”

***

浮生花可重塑肉身,每一次重生,严湛都会得到一具自己的尸体,他没有处理掉那些尸体,而是将他们堆积起来,在这个寒风凛冽的夜晚,利用他们进行了屠村计划。

“不要吃我!求求你不要吃我!啊啊啊——”

“阿湛,我是你二堂叔啊,你……救命!啊!救命!”

“阿父!呜呜呜快来人救救我阿父!”

“孩子!我的孩子!你要吃,你要吃就吃我吧!”

如水的月光下,血流成河,满地碎肉。

数百具严湛的尸体在村里横行,破屋而入,肆意杀戮。

村人们从睡梦中惊醒,惊惧逃窜,拼命挣扎。哭声尖叫声不停起伏,如同尖利的刀子在夜色里来回切割,刺得人耳膜发疼。

从来安静hé píng的云水村,这一刻恍若人间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