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定的时间晚，又是周日，一般小学生的时间安排并不自由，也不像秦念住得这么近，知根知底。家里不让这么晚出门，又说第二日要读书，小小的孩子，参加什么生日宴。
他原本想说既然如此，提前到中午也没什么不好，结果顾辞说什么都不肯。
顾宴以为这是小少爷并不待见那些曾经冷待过他的朋友呢，不来就不来，也没什么打紧。
没想到一到晚上就演上了，一副被人抛弃的小可怜样，图什么呢？
顾辞没说，顾宴也不知道。
不肯提前过生日，那是因为秦念中午没空。
他真正想请的只有她一个而已，绝不可能为了其他同学，更改宴会的时间。
毫不知情的秦念只能将心疼深藏在心里，热闹起来，一个人能顶三个人。
花样众多，又是唱又是跳地陪着顾辞过生日，竭尽所能不让他觉得冷清，从而想起被同学们放鸽子的事。
这姿态，可算让顾宴体会到她熟络之后开朗的性格来。
生日小宴上，除了顾宴始终在场，顾辞的亲人中就只有顾辞的奶奶中间露面了一会儿。
秦念来顾辞家好几次，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顾辞的奶奶。
她看上去远比实际年龄年轻多了，皮肤白净，气质典雅，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意。明明是亲切的表情，身上却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场，让人不敢随意相待。
秦念莫名有些怕她，在长辈面前自觉收敛成乖乖女的模样。
顾辞的奶奶像是特地过来看了她一眼，还摸了摸她的头发，慈祥地说她是个不错的孩子，邀请她以后得空可以常过来玩。
秦念一派天真地答应下来。
晚饭过后吃蛋糕，顾辞被秦念笑着突袭，抹了一脸的奶油。
帮忙切蛋糕的阿姨脸色微变，抽了纸巾要给他擦脸，还没来得及伸手。顾辞抓了一把奶油，追着秦念满屋子跑开了。
点心挥着手臂追上去，哇哈哈地欢呼着，像是一个想要参与的小尾巴，可惜总被远远甩在后头。
满室欢声笑语，童真童趣。
和爸爸通完电话的顾宴回到小客厅，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意味深长，打量一眼欢闹中的女孩，缓缓叹了口气。
第10章 他根本就没把她当朋友…
玩闹末了，顾辞被奶油糊了一身，头发脖子手臂上全是。
秦念好些，顾辞顾念她没带换洗的衣服，追得热闹，却只在她的脸上蹭了些许。
秦念后来站在镜子前头一看两人的对比，也明白过来人家手下留情了。回想自己下的黑手，微微脸热，悄悄、悄悄地把藏在手心的奶油给洗了。
顾辞大大方方用满手满头的奶油把头发捯饬上去，捋了个大背头的造型出来，瞄她一眼，问：“好看么？”
他特地将额头露了出来，小心给她展示，他并没有留下疤痕。
秦念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乐呵呵道：“好看~我上回在杂志上看到外国的小王子，他们把头发梳上去就是这样，特别好看~”
她真心实意的称赞很能愉悦到他，顾辞心满意足再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在秦念彩虹屁的吹捧下，开开心心地进浴室清洗去了。
…
秦念简单洗好脸，回到小客厅等顾辞。
一个人坐着有些无聊，想找点心玩会儿。找了一圈没找着，跑去门外一看，点心正被人挟持在怀里动弹不得。
顾宴随意坐在楼梯口，双腿卡住它，一本正经地往它脸上抹着奶油。
点心看到秦念，双手朝她伸来，小声呼唤：“呜呜呜，救救孩子…”
秦念：“…”
救不了，
下次投胎，请找一个靠谱些的主人。
秦念正要默默退回去，被顾宴开口喊住。
他侧目过来，用干净的那只手拍了拍自己身侧的楼梯间，示意她过来坐，笑眯眯的模样，像极了哄骗小红帽的大灰狼。
秦念咽了口口水，有点小慌，但还是乖乖过去了。
地面铺着地毯，坐在地上也不觉得凉。
她试图悄悄把点心救回来，可顾宴卡得紧，根本拽不动。
顾宴用奶油给点心做了一顶懒羊羊的便便发型，又给它描了白眉，手法娴熟，轻拢慢捻，把软绵绵的奶油规制出恰当的形状来。
秦念越看越惊奇，这手法，好生专业。没留神脱口说出：“顾哥哥你学过美容美发？”
顾宴嘴角抽搐。
“学过雕刻和美术。”
美术！！
秦念双眼骤亮。
那一刹，就像是有人突然在顾宴身遭打开了一支超强聚光灯，整个人顿时神圣而不可侵犯起来。
“真的吗？好厉害。”
她溢于言表的热切和最开始的戒备疏远截然相反，顾宴心叹除了顾辞以外的小孩子还真是好哄，失笑着嗯了一声，道：“我听顾辞说，你喜欢画画是么？”
秦念忙不迭点头：“是的。可是没有上过课，是自己画着玩的。”
她满怀期待，希望可以得到前辈的一两句指点，顾宴却没往下说了，仅仅不紧不慢地应和了一声：“有个爱好挺好的。”显然兴致寥寥。
秦念看出他并没有指导的意思，谨慎地闭上了嘴。
很能够理解，毕竟她连小萌新都算不上，他堂堂学过雕刻和美术的大佬，何必和自己浪费口舌，简直和对牛弹琴没有区别！
气氛忽然安静了一瞬。
“我找你，是想说说顾辞的事。”顾宴眼睛盯着点心，话却是对着秦念说的，“听说，顾辞在学校里并不受欢迎，还遭受过校园暴力，现在只有你这一个朋友，是吗？”
突然说到这样的话题，秦念心脏一紧，想起了有关顾家的种种传闻，下意识有些抗拒，眼神躲闪，小声：“是…也不是，最近也有好多同学愿意和他玩了。”
顾宴听出她嗓音里的紧绷，未免谈话进行不下去，换了个比较好接受的话题。
“你知道顾辞为什么会转到这个小镇来读书吗？”
秦念果真感兴趣些了，像上课认真听讲的小朋友般坐直了身体，摇头：“不知道。”
“他四岁之后，几乎不开口和人说话，也不喜欢出门。整天就呆在书房里，摆弄他的玩具和机器人…”
“？为什么？？”秦念震惊了。
“…性格关系吧，你别这么惊讶，他除此之外，身心都很健康。”顾宴略顿了半刻，视线从懵懂望着他的点心身上挪开，像在回避什么：“最开始我们都以为他只是性格沉默些，单纯的喜欢机器人，都由着他去了。可等他上了小学，老师反映他在学校里依旧独来独往，连同班同学都认不全，因此受到了同学的排挤，班级活动都不带他…”
“他在学校和同学处得不好，爸爸工作很忙，没办法时刻陪他开导他，怕他的性格会变得愈发孤僻，这才把他送到了奶奶身边。”
秦念懵里懵懂：“原来是这样。”
难怪，别人都是想方设法把孩子往市级，省会级，京都送，创造一个更好的学习环境。他家却恰恰相反，把孩子从京都送到了乡下。
父母忙碌，把年幼的孩子托给不相干的人照顾，肯定没有给亲奶奶好。
他先袒露，言语里透着和善，秦念慢慢跟着放下戒备，宽慰道：“顾辞的性格很好，同学们只是对他有一些误解，日久见人心，时间长了就好了。”
顾宴被呛到，扬起尾调：“他性格好？”
“对啊。”
顾宴咧着嘴，要笑不笑地控诉：“别闹，他在咱家可是说一不二的霸王，连我都是他的小奴隶。”
秦念：“…”
尽管黑，我要是相信了算我输。
顾宴见秦念一脸不信的模样，有种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悲伤。
但也没非要揭穿自家弟弟，有意带过道：“他能和同学和谐相处当然很好…只是男孩子么，难免会和朋友有些小摩擦，如果你得知类似的消息，能不能来告诉我？”
这是要她当小耳目的意思？
秦念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班上同学都讨厌打小报告的人，顾辞要是知道了，会生气的。而且真有事的话，顾哥哥你直接问顾辞不是更方便吗？”
顾宴笑容勉强：“要是方便的话，我也不必来找你了。”
秦念歪头：“不方便？为什么？”
“…”
她不见真相不罢休，顾宴绕不过这个话题，只得无奈道出实情：“他最开始并不肯离开京都，在家里大闹。爸爸强行没收了他的机器人，以此勒令他过来，两人闹得很僵…”
“…那、那把机器人还给他不就行了？”
顾宴尴尬地扫秦念一眼：“爸爸早就下过死令，顾辞必须要在这交到了朋友，能够正常和人交流，才能拿回他的那些玩具，咱也不能公然违抗老爸不是…”苦笑着抱怨，“结果顾辞今天好不容易把你叫来了，爸爸却因为工作太忙，没能赶到。顾辞完不成任务，拿不回机器人，肯定又要气好一阵…”
突然一卡，仿佛说漏嘴，略忐忑地看向秦念。
秦念茫然，不知道他这么大反应做什么，她好像也没听着啥劲爆的话。
琢磨了一会儿，才从他的态度中，慢慢回味出。
“你说顾辞性格孤僻，幼儿园到小学一个朋友都没有。”
“…”
“他被勒令在新的学校交了朋友，才能拿到他的机器人。”
“…”
“今天的生日宴，他爸爸原本要来检查他‘交友’任务的完成度，而我是唯一的到场者。”
这意思是说，顾辞的开朗宽容是装出来的，主动热情地和人结交只是为了能够拿回他的机器人，且她就是他最终用来完成“交友任务”的道具？
一个小学生能有这样的功利心吗？
这些对话的内容简直让人无法信服。
秦念脑子一转，有些怀疑地审视起顾宴来：“顾哥哥你不会是在故意和我开玩笑吧？今天可是顾辞的生日，你不要再欺负他了。”
一半留一半反而让人介怀，顾宴破罐破摔，直言道：“你知道那个混子刘成的事吧？”
“嗯。”
“要不是你们班主任打电话给奶奶，我们都不知道顾辞还在继续被他骚扰。我们问他为什么不告诉家里，他说没有必要。”
顾宴叹了口气，“他才这么小，遭受校园暴力也不知会家里，你知道奶奶得知这件事之后有多难受吗？我是怕这样的事再度发生，才会想要请你帮忙的。”
秦念是被奶奶带大的，听到最后两句话，心尖一缩地难受起来。
“至于顾辞那个任务…你还是不信的话，我给你听个东西，那玩意儿可是铁证。”
他眸光幽幽一转，定在点心身上。
点心领悟不到现在的气氛，还以为顾宴又要对他下手，委委屈屈对着手，晃着脑袋上的奶油便便：“点心难看…”
“别动，好看着呢。”顾宴敷衍地说着，伸手到它的脑后，摸索片刻，按下了几个按钮。
秦念的心情纠结复杂，近乎茫然地看着点心，听着一阵滋滋嘈杂的电音之后，有声音清晰传来。
“其他人都不来了。”
”没关系顾辞，我不是来了吗，我陪着你呢。”
“别难受了，他们只是都误会你了，你其实特别讨人喜欢的，真的。”
“那你愿意一直做我的朋友吗？”
“我愿意呀。”
…
“看，他这是就是故意套你话呢。”顾宴振振有词，“还录了下来，你说是图什么？”
录音中不仅有这些，还有顾辞和她相互抹奶油打闹的欢声笑语。
秦念听着听着，迷茫的表情渐渐收敛，暗淡下来。
他录了音。
为了向家人证实交到了朋友，好完成任务。
如果他确如顾宴所说，是为了这些录音才和她玩的，那是不是意味着，他根本就没把她当朋友呢？
回头想想，
确实，他主动与她结交的时机来得很突然。
他刚转学来那会，身边围了一堆朋友，并没将她当回事过。
后来刘成的事出了，学校里除了她，没人理他。他便忽然主动起来，到处逮她。
这是因为知道她是个小怂包，不会拒绝人么？
这也太欺负人了。
第11章 隐藏着少爷属性
顾宴对秦念低落的情绪一无所知，愤愤地戳了戳点心的大脑袋：“你这个小内奸，什么时候偷偷安装了窃听功能？非给你拆掉不可。”
点心不知是因为哪句话被刺激到了，突然开始挣扎，不顾身在楼梯上，也要往外跑，嚷嚷起来：“不能告诉秦念呀，不能告诉秦念呀~”
秦念微怔，难受地想：这句话也是顾辞教的，要彻底瞒住她吗？
顾宴把闹腾的点心拎回来，放好，手指在点心脑后的按了几下，播放的录音停下来。
点心也瞬间安静了。
短暂的静默，顾宴表情重新回归沉重：“我们实在是没辙了，所以告诉你这些，想看能不能请你在学校多照顾一下他？爸爸已经决定让他留在这读完小学了，如果他那边要是有什么情况，你也可以及时和我沟通。毕竟，他现在只有你这么一个朋友…”
秦念闷闷道：“可这么说的话，他似乎没把我当朋友。”
顾宴看过去，女孩正沮丧地垂着头，唇角微微下撇，委屈完全地体现在了脸上。
他知道，告诉秦念真相后免不得会觉得受了欺瞒。
但能和顾辞小少爷坚持玩这么长时间的，必然不是普通人，性格不是天使胜似天使…
应该、可能…不会撂摊子吧？
他内心忐忑，不由地伸手，安抚地摸了摸秦念的头发。
“如果我说，他都没把我这个亲哥哥当回事，你会不会好受点？”
为了安抚人，他选择了插自己一刀。
秦念：“…”
这真是太惨了。
顾宴骤然披露的信息量太足，情况急转而下，对她而言太具冲击力。
就好比叫了十多年的爸，突然得知自己不是亲生的。
秦念脑子里有些乱，维持礼貌地挤出了一点笑，起身想先走：“顾哥哥，有点晚了，我得先回去了。”
她转头时甩起来的小辫子里带着伤心，顾宴顿时慌了，总不能他怀揣着老父亲的心想发展一个内线，却把顾辞好不容易亲自骗到手的小女朋友给说没了。
甭管任务交不交得成，小少爷不得和他拼命？
“他性格不好，你就当是帮帮他不好吗？同学之间要友爱互助呀。”
眼见人要走，顾宴祭出大杀招：“这样，你想学画画，我可以教你…咱们算互相帮助，好么？”
秦念听到画画两个字，耳朵一竖，脚步条件反射地顿下。
顾宴一喜，两步绕到她面前，蹲下：“答应吗？我每周都可以给你上课，不过是远程，你来顾辞书房用电脑就行。”讨好微笑着，干巴巴问，“你、你不会要和顾辞绝交吧？”
他笑起来，眉眼和顾辞有股子说不出的相似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