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念无声点点头。
目送顾辞走远，秦念脸颊通红，捂着胸口像条缺水的鱼般趴在桌子上，大喘了口气。
感觉…差点呼吸不过来了。
这心跳速度，她真的不会猝死吗？
秦念知道自己这回是真的、百分百、毫无疑问地栽在顾辞手里了。
别说小鹿乱撞，小鹿它都要撞死了。
再这样下去，她也会兜不住了吧。
…
自打隐约猜想到顾辞的感情之后，秦念多少有些负担。
怕自己对他的友情多于爱情，回应不了他的感情；也怕一旦两人之间的感情发生了质变，届时再发现一切不如想象中的美好，所有的一切都会毁了。
顾辞对她而言太过重要，甚于手足至亲。
最稳定的感情，莫过于亲情。
爱情轰轰烈烈，也容易死于炙热的燃烧，激情过后，成却一捧灰烬。
她有太多的顾虑，彼此的身世和追求爱好如此的不相容，意味着未来他们将去到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秦念坚信顾辞是个冷静理智的人，不会为了小情小爱舍弃他追求多年的东西，她亦然。
所以，一时的激情真的有意义吗？
两人现在的关系才是最安全安稳的。
秦念害怕迈出那一步。
寄希望时间能够给她证明和底气，让她做好充足的准备，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可感情却并非那么理智的东西。
她晕晕乎乎，差点被顾辞一个突然靠近的动作，弄得全线溃败。
…
“走吧。”
顾辞抱着零食，提醒她检票。
秦念心乱如麻地跟上，根本不敢抬头看他。
好在这份无法缓解的僵硬尴尬很快被打破，《妲己》电影开播，及时将她从纠结纷扰的思绪中捞了出来，随着剧情的推进，沉入故事讲述的世界。
…
电影结束后，秦念眼眶泛红，鼻尖也是红红的，心情低落地从影院走出来。
入夜了，华灯初上。
北方昼夜温差很大，走出室内，微凉的冷风拂过，吹得她打了个哆嗦。
顾辞脱下外套，给秦念披上。
中长款的橘色外套，意外地很搭她的小白衬裙。
脑子像被刷新重启过，秦念被故事感染地太深，一时占据了主要地位，似乎又能自然和他对话了。
看着他清润又黑白分明的眼，奇道：“你没哭吗？”
厅里有人哭得嗷嗷的，氛围简直了。
顾辞：“…嗯。”
“电影不好看吗？”
“好看啊。”顾辞伸手抹掉她眼角的水泽，温柔又无奈地笑着，“好看也不用都跟你似的，哭鼻子吧？”
秦念吸了下鼻子，觉得也对，有些人的泪点是会高些。
她长这么大，似乎从没见顾辞哭过。
哪怕小时候被人欺负，被冷落排挤，被家里人忽视，他也总是一脸的笑…
他的负面情绪很少外露，让人根本猜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可以给予人依靠，却并不会格外依赖别人，至多是把人当做小奴隶一样，招之则来挥之则去地便捷使唤着。
像一个真正独立又冷静的“成年人”。
两人并肩在街道上行走，
秦念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轻声道：“如果妲己没有喜欢纣王就好了。”
第81章
10月5号早上，秦念晨读过后收拾行李，动身回家。
纵然知道爸妈不一定在意，她也不会告诉家里她接过商稿，但她还是准备了两份“第一桶金”小礼物，拎着带了回去。
回到家，家里只有阿姨正在准备饭菜。
不知道为什么，秦念竟然觉得果然如此。
阿姨看见她格外开心，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张罗着让她赶紧坐：“夫人接了个电话，急着出去了，晚点就回来。”
夫人？
秦念对这个称呼有些陌生和不适。局促地在沙发上坐下了，面对这个环境，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疏远感。
她来这个家一共没住过几天，寒暑假都回老家，不然就住在学校。
爸妈也只将这儿当做临时住址，主要是临公司近，步行只需要十分钟左右，属于环境交通都很方便的高级住宅区，绿化率很高，小公园似的。
阿姨则是去年新请的，之前那个回家带孙子去了。
现在这个阿姨，孙子快要上初中，成绩很好。听说秦念是B大的，喜欢得不得了，天天说要孙子向她学习之类的，偶先闲聊便是向她打听学习方法，好回去说给孙子听…
…
阿姨忙不迭给她倒茶，接着刚才的话头：“但她没说具体时间，要不然你给夫人打个电话问问。”
秦念想了下，微笑：“不必了，我等着吧。”
她反正不会因为她的催促而更改行程，既然如此，也没必要催促什么。
秦念盯着阿姨给她送上的那盏茶，雾气袅袅。
感觉自己更像是来做客的了。
…
一直到晚上，秦念看完书从房间里出来，想从冰箱拿点水果吃，门外跟着传来人按密码的声音。
她关上冰箱门，朝外轻轻喊了声：“妈？”
玄关处传来人脱下高跟换鞋的响动：“…”
秦念又提高音量地喊了声，“妈？”惊动了在房间休息的阿姨。
阿姨从房间里出来，啪啪打开了屋里的灯。妈妈从玄关走出来，看到餐厅冰箱前面的秦念，才反应过来似的，笑着：“念念回来了啊！”
秦念：“…”
对妈妈这个称呼和声音，她已经陌生到这样的地步了吗。
“嗯，早上到的。”
“妈妈刚从酒桌上下来，一身臭汗。”妈妈穿着浅色的职业装，妆容精致，看上去十分干练精明。进屋后便把头发放下来，很疲惫的样子：“我先去洗个澡，你在客厅等妈妈一会，好吗？妈妈有话和你说。”
秦念很习惯她开门见山、直来直去的说话方式，也不觉得伤心了，毕竟早就知道她叫她来肯定是有事的。点点头，答应下来。
妈妈做事雷厉风行，说完就回自己房间里了。
秦念在原地待了一会，见阿姨在泡茶，上去帮忙。
“这是什么茶呀？”
“古树普洱。”
“妈妈最喜欢喝这种吗？”
“不…她不怎么爱喝茶，你父亲比较喜欢这款茶。”
…是吗。
秦念帮忙洗了些水果，装盘的装盘，削皮的削皮。整理好了端到客厅里，打开电视，一边吃水果一边等。
大概隔了半个小时，妈妈终于从房间里出来，换上了居家睡衣，头发洗过吹过，自然披散下来。“女强人”的妆容卸掉了，整个人看起来平和很多，走到沙发边上坐下。
妈妈的模样从三四年起，似乎就没怎么变过了。
亦或者说是在这些年里，变得更加光鲜亮丽，活出了自我，愈发的自信饱满，美丽动人。
童年照片那个穿着灰扑扑大棉袄，素面朝天，蹲在马路边上给她喂烤红薯的女人仿佛已经是另外一个人。
就连秦念自己，也不在是那个扎着大红头花，抱着个红薯就笑出一口缺牙的小村姑了。
“妈，吃水果吧，茶也是刚泡的。”
秦念把果盘递给她。
“嗯。”妈妈在果盘里挑了个葡萄，对在厨房洗刷的阿姨，“阿姨你别忙了，回房休息一会吧。”
“哎哎，好！”阿姨应着，“洗完这个茶具我就去。”
“在学校学习还好吧？”
“嗯。”
“和寝室里的同学相处得好吗？”
“还可以，她们性格都挺好的。”
妈妈的声音和着电视的嘈杂，并不走心得问了几个如是生活上的问题，话锋一转，忽然道：“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想爸爸妈妈吗？”
这话如果早四五年问，她也许哽咽，随后泣不成声。
早两三年问，也许怨怼赌气，随后重新释然。
但现在，似乎没那么大的波动了，有轻微的委屈，但可以忍下，理解。
笑着说：“想啊。”
厨房里的水声停了，阿姨收拾一番进屋。
妈妈看着电视上的新闻，似乎被内容吸引，很长一段时间没开口。
客厅的灯光明亮，秦念嫌刺眼，把主灯关掉，只留下黯淡些的壁灯。
母女二人共处一室，却并没有坐在一个沙发上。视线也错开，各自盯着电视。
“我和你爸之间，一直是我在做恶人的角色。不是说吗，女儿都是爸爸的贴心小棉袄。”妈妈目光移过来，看着秦念道，“我们工作很忙，没时间总是顾看你的生活。今天看到你的时候还在想，念念怎么一下之间长这么大了…”
她轻轻自嘲地笑了下：“我不是一个称职乃至合格的妈妈，所以你不喜欢我，我能理解。”
秦念道：“我没有不喜欢你。”
关系远了，不是一句不喜欢能片面定义的。
能理解她和爸爸的选择，但做不到真正心无芥蒂地被抛弃，冷落在一边。
她如今已经学会独立，能够自由生活了。再谈对父母的依赖和父母是否够格没必要，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妈妈得到回答，笑着起身，坐到了秦念旁边。
难得和她聊起了日常的事，从秦念小时候的事，到公司的事。
两人从八点聊到十点多，秦念曾以为自己的思想已经足够坚定独立，短短两个小时却又让她动摇起来。
没有人不渴望被爱，更遑论对方是自己的父母。
“今年寒假咱们就别回老家了吧，把奶奶接到京都来，一起到这边过年。”
“嗯。”秦念也有些开心，“过年的时候我可以带奶奶到附近的景区去看看，还有我们学校，学校周边有…”
“那恐怕来不及吧，你哪有那么多时间。”
秦念以为妈妈说的是怕耽误她学习，忙道：“我不会落下课程的。”
“不是，我打算年底的时候让你跟着到公司来实习。”
“什么？”
见秦念脸色微变，妈妈忙安抚，“我知道，你现在上了大学，眼界不一样了。别嫌咱家的盘子太小，这些都是我和你爸一砖一瓦打拼出来的，如今也算走上轨道了，等你日后你过手过去，不会太难。爸爸妈妈让你学金融，你不也答应了吗？”
秦念想过自己身上会发生“混不出名堂就回家继承家业”的事情。
但万万没想到，她连“混”的机会都没有，才刚刚大一，就要被捉回家，过他们计划的生活。
“我觉得现在太早了…”
“不早了。老实说爸妈现在盘着这个生意，已有心有余而力不足之感，到底是年纪和眼界的边界到了，再折腾下去，公司也有上线。你不一样啊，你比爸爸妈妈优秀多了！”
秦念为难地皱起眉，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可我才大一。”
“实习而已，又没让你立马接触管理层。就当提前体验社会，了解企业结构模式，不好吗？”
秦念沉默不语，但渐渐有被说服的意思。
说到底，是她更喜欢画画一些，不然去公司实习，对她这个金融生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妈妈却以为她还犟着，嘀嘀咕咕道：“你看人家顾辞，之前和家里赌气不肯做家里的生意，现在不照样开始接手了，还创立了自己的新公司。孩子懂事了，就会发现父母给的选择都是为你好，不会害你的。”
秦念敏感地抓到一点关键：“你说顾辞开始接管家里生意了？”
“对啊。”
秦念霍然抬头看她：“什么生意？”
妈妈撇开眼：“…”
秦念对顾辞家的事还算了解，彻底笑不出来了：“房地产？”
“你之前说，年底有块京都周边有地皮要开发做楼盘，咱们公司想要拿下这个项目。”秦念眼尾渐渐湿红起来，站起身，“这就是着急让我进公司的原因？那地是顾辞家的？”
“你这孩子！”妈妈嗔怒地瞪她一眼，拉住她的手，“瞎轴个什么？现在的社会是什么社会你不知道吗？人情社会！人家都是贴着上去求人情，你倒好了，好好的人情摆在那，舍不得去用？一句话的事，有什么过不去的？”
秦念直接甩开她，冷下脸来：“我过不去。寒假的实习我也不去了，就待在家里陪奶奶。”
“你！！”
“你喊吧，把阿姨喊醒，让全世界都知道。咱们公司拿个项目，要靠我去走后门！”
温顺的绵羊一旦发火，更会让周围的人吃惊。
妈妈看着她浑身打颤的模样，半晌失语。
“我去睡觉了。”秦念头也没回，冲进了自己的房间。
刚进屋，就听到外面啪地一声摔碎玻璃的声响，传达着妈妈极致的怒意和失望。
鼻子一酸，咬牙也没能止住泪意，秦念靠着门，捂着嘴，呜咽出声。
…
她并非单纯的涉世未深，清高地看不起社会上人情的牵绊。
也知道顾辞身边之所以围绕着那么多人，不过是因为那份人情，他的一句话，可以给人带来多大的好处。
她只是不想那个人是顾辞。
不想仰望着他的鼻息，卑微地祈求施予。
或许本就是她内心深处潜藏的自卑在作祟，害怕一旦欠下这个人情，他们就不再平等了。
她接受不了这样。
…
再在家里待下去，秦念怕又会和妈妈吵起来，闹得双方都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