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问,两位哥哥的贺礼准备得差不多了吧?”好在她就是个爱未雨绸缪的,从两位哥哥出海回来就开始拟他们两人的大婚贺礼单子。希望大婚的日子在明年,这样她就可以参加婚宴了。

话说给孝敬皇后守孝还是很不错的,至少避过了很多红白事上的应酬。当然,自己家人的就另说了。

“都备好了。”

这时,郭嬷嬷进来了。“主子,几位格格将您交待下去的给熹贵妃娘娘千秋节备的各种女红都做好拿过来了,您要不要看看?”

“哦,”云珠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让她们进来吧。”

110、弓刀(上)

“婢妾给福晋请安,福晋吉祥。”

“起喀,都坐吧。”云珠淡淡地说道,“都将做好的女红带来了?打开我看看。”

“是。”坐在地屏坐上的福晋姿仪优雅,浑身透着股淡如远山,柔漠如辉月的气质,明明看着极为亲和的人,却有着若有似无的威仪,令人心生敬畏。苏宝柔这两年很少见云珠,每次见都觉得心中羡慕,此时跟着其她人一道应着,也不敢第一个表示。

富察.芙灵阿自生了弘历的长子永璜,位置在众格格当中向来排第一,这时也不例外,她六月份时从云珠这里领到的是一匹毛青布并一匹鹅黄缎,毛青布做的是件冬天穿的夹绵常袍,布料上绣了精致的海棠花样,鹅黄色的缎子做的是绣了红梅的长背子,适合秋冬加在薄绸或缂丝做的旗装上。

云珠看了,点了下头,“不错,绣工精细,看得出是用了心的。”芙灵阿闻言笑道,“福晋觉得好那婢妾就放心了。”也不多说,亲自将两件衣裳小心叠好放回方形檀木盘上。

高露微侍候弘历的时间又比珂里叶特.果新早,再加上珂里叶特.果新不明不白地导致了永璜的早产在弘历心中有了不良印象,便蜇伏起来,事事不与高露微争,高露微得她容让惯了,此时也当仁不让地第二个站了出来。

只是她的心情并不怎么顺舒,个中原因云珠再清楚不过。

每年不管雍正的万寿节、熹贵妃的千秋节办不办,他们的寿礼乾西二所都是要孝敬的,所以云珠从库房里拿了各种毛皮、绸缎、布料分给芙灵阿、高露微等几位格格,言明了要给皇上或者熹贵妃做什么样的东西,这样一来,为表孝心她们不仅要亲自动手,更要做得精致、用心,让使用的人穿着用着舒适,随意弄坏的话,往大了说就是不敬不孝,云珠惩罚她们是没什么可指摘的。

这个方法,一来让她们在守孝期间有事可做,不会有时间闹出什么幺蛾子,二来,也更能表示乾西二所上下一体,对皇上和熹贵妃的孝顺之心。

当然,里面还有更深一层的原因,不可对人言。

这几年来,高露微面上恭顺,实则时时刻刻都在谋算。她借着父亲的高斌的手中权利之便,与哥哥高恒年年在苏州织造里的进贡里放进了一批染了药的料子,更是使了路子将这些料子分到了乾西二所。

不过云珠这几年来放进高家的几个钉子有得了重用的,有隐匿在不受人注意却掌握着关键位置的,因此探到了不少秘事,其中有高斌替雍正巡查江南贪弊的资料、有高恒悄悄送出消息谋划的事,在有心算无心之下更是对添了料的贡品一清二楚。近两年她利用富察家先辈掌内内务府大臣之职时埋下的势力横插了一手,使得这些料子也分了一些到承乾宫、景阳宫,这样将来事发时乾西二所的目标性不会太强,也更能起到皇帝的重视。

顺手推舟,借刀杀人,这两招云珠极爱用,乾西二所分发下来的东西都是她在分配使用,高家辛辛苦苦送进来的料子她绝大部份让苏宝柔高露微给熹贵妃做了长袍、绵袄、中衣、鞋袜乃至靠背、坐褥,剩下的小半部分夹在其他的料子里她也大方地分给了高露微几人。

苏宝柔也就罢了,她本是靠着熹贵妃才被指进乾西二所,讨好她是心甘情愿,高露微却在拿到云珠分发下来的料子所饱受了一番心理折磨。

什么样的料子加了东西高露微心中清楚,她又是高兴苏氏几人都得了这些料子,又是苦恼自己分的份例全都是这些加了料的,自己无法做来穿用不说,送人虽能达到目的,日后出了事却也脱不开干系。

将给熹贵妃做的春装旗袍、衣素缎做的里衣、皮毛绸缎做的坎肩、夹袄、绫做的长袜等给云珠过目,得到她的认可后,高露微将它们收好,又从腊月那儿接过一些衣袜呈给云珠:“这是婢妾给福晋做的,还望福晋不嫌弃婢妾手艺粗陋。”

都令她给熹贵妃做衣袍了,熹贵妃穿得自己倒嫌它们粗陋?传出去自己这四福晋也当到头了。似笑非笑地睨了高露微一眼,直到她脸色发白行礼的动作快要维持不住,才道:“起身吧,你这心意我收到了,给皇阿玛和熹额娘做女红都还不忘我的份,可见是有心的,放心吧,我和爷不会亏待你的。”

一旁的明心立即上前接过高露微呈给云珠的方盘,放到一边。

云珠的话音才落,富察.芙灵阿和珂里叶特.果新已从暗地里的不屑撇嘴转成了利箭般的厌恶,狐媚子,果然是想通过讨好福晋向爷邀宠!连苏宝柔都微不可觉地蹙了蹙眉,这高露微心也太大了吧,从女色上讨好爷也就算了,连熹贵妃和福晋都使力谄媚,还留不留条路给别人啦?!

果然是奴才出身,改不了谦卑、低下、侍候人的作风,珂里叶特.果新心中冷哼,觉得高露微花样百出也不怕出丑露乖,自己再忍下去说不定真被挤到无处容身,便笑了一声,上前道:“高妹妹果然是有心的,不若哪天也给爷做几身衣裳吧。”给云珠行了礼,献上自己做的女红,“婢妾手艺不精,比起各位姐姐实在汗颜。”

她这话既揭了高露微不可告人的目的,又隐晦向云珠表明了自己安份守拙的心思,一举两得。

云珠笑了笑,一一看过她的女红,“针脚细密,也是难得了,以后不必如此过谦。”

果新听她这么讲,也不知她是什么意思,只得恭顺退了回去。苏宝柔见状,将自己的份儿呈了上来,云珠一一检阅,觉得同样富贵的花样,她做出来偏有几分端庄大方,觉得是用了心思的,便称赞了一番,道:“自苏格格进了乾西二所,转眼也快三年了,你放心,等出了孝我会安排你的好日子的。”

“多谢,多谢福晋。”苏宝柔面色嫣红,柔顺地谢过,无视高氏等人利箭般扎来的目光。

“好了,我也不抢你们的功劳,你这便带着做好的寿礼跟我去一趟承乾宫吧。”历来皇子府孝敬给皇帝和皇后、额娘的寿礼都是提前十天半月的,像先帝儿子众多,还几个儿子相约到畅春园亦或在自家园子请了戏班艺人宴请寿星,博其一乐。“明心,去看看郭嬷嬷和灵枢那儿给额娘的寿礼都备好了没有,好了就走了。”

“是。”东西自是早就备好了,自己这一趟也就是通知可以启程往承乾宫了。

“走吧。”云珠扶着素问的手站了起来,走下地屏宝座,率先出了正院。芙灵阿等人连忙亲自将东西捧着跟了上去。以她们的身份能去承乾宫是云珠大度给她们露脸的机会,像嬷嬷或贴身宫女自是不能带的。

没想到福晋连半天的时间都不让她们做的这些东西在正院待!高露微咬咬牙,捧着方盘跟在了芙灵阿的后头慢慢地走着。熹贵妃那个死老婆子向来看不起自己,偏偏还让自己年年给她做衣服,也不看她享不享受得起…

她很疑惑为何每年孝敬给熹贵妃的寿礼都是自己与苏氏做的多,却自认自家手段隐秘一点都没怀疑到云珠是有意而为。本来,像她们这种皇子格格,要讨好的话,皇子的生母自是比皇帝更为对自己有利了,自己还够不上格让皇上垂注。

所以猜来猜去,认定,让苏氏做是疼爱她,想让苏氏在弘历面前露脸,让自己做则是存心折腾自己了。说不定,熹贵妃还知道当初孝敬皇后暗中与自己有联系。那个与腊月交好的腊梅不就是让熹贵妃给拿捏了个错处送进了辛者库的吗。

到了承乾宫,早得了消息的熹贵妃已安排了人在宫门口候着了,一连串含着喜意的通报显得整个承乾宫都喜气洋洋,格外荣耀。也是,连已逝的孝敬皇后都难得过上几次千秋节,她熹贵妃如今却得了皇上的谕旨,得以过上一个舒心、隆重、气派的千秋节,怎么能不喜庆万分呢,从得了旨意,整个承乾宫的奴才走路都有风了。

“四福晋安。”秦嬷嬷亲自守在承乾宫正殿门口,一见云珠来便笑容满面地行礼请安。

“怎么敢劳秦嬷嬷。”云珠虚扶了她一下,“额娘可在?”

“正等着四福晋呢。”一早不少嫔妃们来请安凑趣,言笑晏晏时就接到了四福晋遣人说要呈献寿礼,众人都纷纷向熹贵妃道贺,说多么孝顺的四阿哥四福晋,这寿礼早早便备好了。直说得熹贵妃眉开眼笑,备觉有面子,当下便打发了人到宫外候着,又让秦嬷嬷亲自到殿外迎接。

“那我们就先进去了。”

一进殿门,熹贵妃正坐在地屏宝座上,两边坐着延禧宫的宁嫔李贵人常贵人、永和宫的顾贵人、钟粹宫的高常在、还有小心陪坐一边承乾宫的刘答应。

“儿媳妇给额娘请安,额娘万福。”云珠恭敬地给熹贵妃行礼。

熹贵妃见她一袭藕荷色云锦旗装,披着件红狐毛荷摆披肩,脑后梳着小两把子头,柔亮顺滑的秀发堆到头顶结成横长式发髻,中间戴着宝石珠花,左边缀着两朵焰火般的山茶花,右边簪着支赤金缠丝凤首衔滴珠钗子,耳上戴着东珠,皓腕套着羊脂白玉镯子,如水般清婉的气质分外契合着这种金尊玉贵的明丽打扮,看起来,更是娇艳几分。想到孝敬皇后的孝期就要过去,以后她天天能这么千娇百媚地出现在弘历面前引得儿子眷恋,心不由沉了沉。

眼光从高氏苏氏几人身上掠过,没漏过她们身上的穿着打扮,心想,在对待这些妾侍上头她倒是个贤惠大方的,罢了。不愿在这喜庆的日子想那闹心的事,她微笑道:“快起来,怎么带了她们几个过来?”

“她们也都为额娘的寿礼尽了自己的孝心,媳妇也不能贪功,便让她们带着自己做的一起过来了。”

毕竟是弘历的格格,就算不讨熹贵妃欢心也务求不让她看自己不顺眼啊,所以这些女红不仅是做工分外精细,连款式花样也是端庄、清雅、艳丽风格不一而足,熹贵妃略略一看,便含笑点头:“都有心了。来人,搬几个墩子来。”

云珠做为皇子福晋是不必向妃以下的嫔妃行礼的,相反,除熹贵妃外在坐的嫔妃都要给云珠行礼,过后,她们自觉地挪出了位置准备给云珠坐。而芙灵阿高露微等人,没有熹贵妃的特许,是没有坐下的资格的。

“奴婢谢过贵妃娘娘。”芙灵阿等人行礼后才小心地坐到绣墩上。

“额娘,这是四阿哥跟媳妇孝敬的寿礼,恭祝您锦悦呈祥、福寿双全。”将长长的一张礼单奉上,里面大多就是衣袍女红,不过前面还是有几件不错的精品,其中便有一座镶了凤穿牡丹云锦的紫檀屏风,还有几套款式尊贵典雅的金饰珠宝,都很适合熹贵妃用。

从寿礼上可看出,备礼的人很用心,贵重却又不会显得太过奢华,一切都很合宜。熹贵妃也不会将单子摊开给在座的嫔妃看,示意女官春兰上前接过、收起,便让云珠坐下,慈爱怜惜道:“这阵子可累坏了罢,又要准备皇上的万寿节寿礼,又要准备本宫的,家里头又是喜事连连的…”

云珠抿嘴笑道:“这样的喜事儿媳妇就是多累几回也是甘愿的,但愿年年岁岁能给皇阿玛和额娘尽孝才好呢。”

李贵人等人纷纷赞和,不管心中如何想,这四福晋跟熹贵妃总是不能得罪的。

熹贵妃顿了顿,笑道:“这孩子就是嘴甜!”内心却想,这还是不是个傻的,皇上要真活上百岁,那弘历的好日子可不遥遥无期了?!不过看着浅笑如玉的云珠,转念又道,这可是个聪明人,怎能不知,想必心中另有打算罢。

雍正七年京师地动后云珠的表现更是让她提防不已,那种气度手腕她心中再怎么不愿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有所不及的,对于云珠在她跟前的一些表现,也觉得她有时是装着听不懂地应付。

若不是看在玉兰果和皇上、弘历对她重视的份上,她也不会强忍着那口气不能发作。

刘答应在脆声笑道:“四福晋秀钟华阀,行事端方,克孝克慈,可是皇上赞过的,奴婢只希望肚中的孩儿能及上半分就万分感谢了。”

虽然住在承乾宫,刘答应受宠之前却饱受熹贵妃压制,本就不满,怀胎之后更是因禄贵人落胎一事防熹贵妃很紧,若不是还有着皇上的几分宠爱在,只怕难以生存。她本是个伶俐有眼色的,这段时间不着痕迹地讨好云珠却是想着从她身上借力能搬出承乾宫去…

111、弓刀(下)

“娘娘,四阿哥来了!”秦嬷嬷进来禀道。

“哎哟,这才下了朝吧,四阿哥这么快就到了,可见是心念着贵妃娘娘呢。”李贵人赶着拍了一马屁。

这念着谁还不知道呢。宁嫔笑吟吟地瞅了一眼云珠,“跟四福晋约好了吧?”

云珠大大方方道:“自是说好了的,额娘的千秋节,为人儿子媳妇的怎能不慎重。”

熹贵妃脸上的欢喜又深了些,也不理这话茬迳自对秦嬷嬷道:“快让四阿哥进来,都是自家人,拘什么礼。”

弘历近几年身上皇子威仪日重,合身的松青色镶黑貂毛边锦袍包裹着他颀长的身体,俊逸的脸庞经过时间的淬炼线条越发显得刚毅起来,狭长的眼眸深邃如渊…尊贵优雅沉稳处是越来越像皇上了,除此,他身上更有着令女子喜欢着迷的气宇轩昂,那是一个男子处于最有力量年龄段的体现。

富察.芙灵阿几人脸上不约而同地浮起桃色红晕,连苏宝柔也是眼中闪过迷恋的羞意。

“儿子给额娘请安。”

“来额娘这里还这么多礼做什么,春蕙,快扶四阿哥起来!”虽然儿子一进门就给自己行礼,可眼力尚好又全心关注着儿子的熹贵妃还是没有漏掉他瞬间从云珠身上收回的眼神,第一眼,他关注的竟是富察.云珠呵,果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么。

宁嫔李贵人等人也不好再待下去了,给四阿哥行礼后便告了退。

熹贵妃自不会多留,让秦嬷嬷和夏荷送了她们出去,便亲自走下来拉着弘历的手微笑道:“今天可还有差事?没有的话陪额娘用晚膳吧。”一边又转头吩咐道:“春蕙,去沏杯热茶来给四阿哥暖暖身子,不,还是奶茶好了,空着肚子不宜饮茶,免得把肠胃熬坏了。”

平日在乾清宫是少不了点心的,不过上朝就不同了,就算是皇帝也没有那时吃东西的。今天又讨论一番河道水利的整治进度,效果没出来,库银却大量地投入,不少大臣开始反对这样无限制地支出,有的则坚持不能中途放弃,辩论失了依据,有些陷入胶着状态。所以这时候,他确实感到有些口渴和腹中空空。

“什么事也没陪额娘用膳重要,本来就打定主意今天赖在额娘这儿不走的了。”云珠默契地上前跟弘历一起扶着她走向次间,一起坐到炕榻上。

接下来的时间,弘历讲他在外头的一些有趣见闻,逗得熹贵妃频频发笑,云珠则是不时地给这娘俩递茶端点心,然后,不失时机地在弘历说到某处时便道哪日哪时送给熹贵妃的瓷器或织毯、绣品、吃食就是爷托送回来的特产…

一下子,连熹贵妃都觉得儿子孝顺极了,时时不忘自己。气氛越发显得融洽,喜悦。

弘历才发现,原来自己不在的时候云珠是时刻都没忘了孝顺自己的额娘啊,什么都紧着承乾宫送,可叹额娘却无视她这番心意。也不想想他出门是办差的,怎么可能到了地儿花时间去逛街买特产孝敬于他来讲只有生育之恩的额娘?一些东西也不过是吩咐下人去买,自己关注也只是云珠喜欢的稀罕植物种籽幼苗…不过他倒是记得其中有几样吃的是傅恒笑着说要买给姐姐试试看好不好吃,想来收到东西的云珠都以自己的名义送了不少到承乾宫了。

他自是知道云珠孝顺的,只这时一处一处地说出来却更深刻明白,对她的怜惜和爱重自也更深。

“眨眼就又是一年了,这孝期也算到头了,额娘到了这岁数就指着你开枝散叶,额娘好抱孙子孙女。”

弘历淡笑,“额娘喜欢抱孙子怎么不早说,把永璜抱到承乾宫养也不是问题啊。”

“这能一样么,永璜再好也不是嫡子!”熹贵妃说道,“裕妃好歹还有个永瑛呢。”

是嫡子就不可能抱到承乾宫养。明明就是嫌弃永璜出生时辰不好,弘历心里嘀咕着,道:“这不是儿子那两年去了西北嘛,儿子和云珠还年青呢,不急。”

难道她就只能指望富察.云珠生孙子吗?熹贵妃瞄了眼逗着永璜说话的云珠,也不知她听不听得到,“云珠是个贤惠的我自然放心,只是这后宅还是雨露均沾的好。”

“额娘,好端端的讲这个干嘛,这还守孝呢。”居然管起他的后宅了,这真是他的亲额娘吗。弘历恼了,脸上却不好表现出来,不孝的帽子压死人啊。

熹贵妃闻言一堵,是啊,守孝呢,之前皇后没死云珠也算不上独宠,她也是皇子格格的身份过来的,在皇家,说句不好听的,这格格也就比侍妾多了个名份罢了,一样属于“妾”,怎么能要求她们的侍寝、待遇与侧福晋、福晋相比呢?!

毕竟不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也不好迫得太紧,除了宫权外熹贵妃大部份的注意力都放在弘历身上,自然看出了他此时的不愿多谈…或者是不愿她干涉。抚着额际,她轻叹:“是额娘心急了。你自小聪明,心志坚毅,怎么做你自然是心里有数的。也不知是不是太累的缘故,最近头有些痛。”

“有没有宣太医看?这都快过年了,您身体吃得住吗?”

熹贵妃一凛,睁开眼瞧见儿子脸上关心担忧的神色,心中一松,勉然笑道,“没事,就是这几天歇不好而已。已经让太医开了安神汤喝着了。”

论起权谋心术,熹贵妃实在不够弘历瞧的,她的神情怎么逃得出他有心的观察呢,听她这么讲,他也只能心中一哂,任她去了。端起温热的奶茶,他眼神看向云珠,恰好碰上她侧首回眸过来,嫣然浅笑的动人神态,心中不由暖暖的,多么心有灵犀啊,他的赛云珠可不是那起子攥权不放的俗人。

这一年多来他在京城的时间多些,对乾西二所的运行状态也了若指掌,他的福晋可是个懂得用人放权的主子呢,每天的生活不是晒花茶、做果脯、酿果酒就是刺绣、制衣、练字…趣意盎然得让自己羡慕。

“娘娘,晚膳好了。”春桃进来禀道。

“嗯。”熹贵妃应了一声,站了起来,对底下低声说话的苏宝柔几人道:“到偏厅去吧。”

说是一起用膳,却分了两桌,熹贵妃、弘历、云珠、永璜一桌,几个格格一桌。所有人都秉着“食不言”的规矩,安安静静地吃完了一顿饭。

一个贵妃的千秋节是怎么也比不上皇帝的万寿节的,深知雍正性子的内务府总管就算想巴结弘历将千秋节办得大一点,也是不敢的,一切就按贵妃的规制进行。不过,皇帝即位以来包括已逝的孝敬皇后在内也没给后宫嫔妃办过几次千秋节所以熹贵妃也确确实实是风光了一把,嫔妃第一人的位子是坐得稳稳的。

进入腊月后,皇宫也开始忙碌起来,不过,熹贵妃依旧手抓宫中大权,云珠也乐得过悠闲的生活,反正孝期将尽,各种束缚讲究也都放宽,她便跟弘历“偷偷”出了几趟宫,到过履亲王府探望很久没见的履亲王福晋,逗逗小大人一样的弘昆,又回了娘家,两位哥哥大婚前的各方面礼节如纳彩、小定等已开始进行,大婚日期就定在明年的二月十二百花节。

九岁的明亮早开始读书习武,性子与他阿玛傅广成的端方肃正截然相反,很是跳脱,灵活又不会让人觉得轻佻油滑,看见云珠依旧亲昵,一个劲地围着她数着她时不时遣人送进府的水果、点心哪样好吃,他最喜欢哪种,家里人又喜欢的是哪种…

由其言可推出这孩子素日的观人于微,对他很有印象的弘历看见他也忍不住渴望起自己与云珠能够有一个这样的孩子了。

想起怀了孕的珺雅,便想起年纪轻轻已成了郡王的弘晈。年初时弘晈便与中书卓林泰之女西林觉罗氏成婚,只是不知为何,那西林觉罗氏自进了怡亲王府便终日郁郁寡欢,到了五月份,甚至病倒在床再起不来…

若他们夫妇和美云珠倒还可以偶尔上门与珺雅见一次面,现在她却要考虑起怡亲王福晋的感受,最终还是按下了去探望的心思,只让人带了不少孕妇常用的膳谱过去给珺雅,知道她与腹中胎儿健康便好。

还是有个自己的孩子好。珺雅若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只怕怡亲王夫妇便要为弘暾这一脉过继嗣子了。虽说这时代人们对嗣子的要求严格,但凡他们有忤逆不孝的言行出现,整个社会家族都会对之进行谴责乃至惩罚,可总归隔了一层,难以体会那种天伦之乐。珺雅是云珠难得保持了多年交往的闺密,她还是希望她能体验那种家庭圆满的幸福的。

至于另一个交好的兆佳.玉桂也于雍正九年十月底给镇国将军的弘鼎生下了他们的长子吉兴,小日子过得很滋润。云珠碍于身份和守孝,三年下来也不过是回娘家几趟,亲朋是很少走动的,不过这些消息却从没错过,每每想起,就会顺带忆起难产去世的赫兰,觉得世间的缘分真是奇妙。

只怕是玉桂也没想过当初一同选过秀的赫兰,在岫云寺一起拜过观音殿的赫兰,会与自己先后成为同一个男人的妻子罢。

过了小年,云珠便自动地不再出宫,各种祭礼、筵宴,她少不了当当布景板的。忙过了正月初八,云珠便让苏宝柔开了脸,敬了茶。

敬茶的时候,愀然不乐的高露微见云珠穿着她给做的织金绵袄,眼睛亮了亮,心情变化之剧连弘历也感受到了,等她们告退之后问道:“高氏吃错什么药了?”

从他的语气就可推断出,恢复了后宅巡寝的弘历并没有恋上高露微的辛苦改变,相反,他对这个女人的戒心更深了。

尽管用灵力隔了衣服与肌肤相触,云珠还是觉得不舒服,一回了卧室便将它脱了下来,道:“可能是见我穿了她给做的绵袄了。”

一件绵袄就值得这么高兴,一个时辰下来那唇角都是弯的?弘历阴谋论了,“衣服没问题吧?”

“应该没问题,你知道的,我身边的素问灵枢略懂药理,衣服她们也查了,不然我怎么敢上身…只是,不知为何,穿着还是不舒坦,可能是料子的原因罢。”云珠随口道,心想,让高氏自以为得逞,又可为日后的布局补上一笔,多划算啊,一个时辰的功夫。

她贴身的衣服向来是细绸或细棉做的,做工极精细,稍有线头搁衣服上都会觉得不舒服…弘历想到此处,不免忆起她柔嫩细致的肌肤,心中一热,笑道:“不过想着讨好你,不喜欢就扔掉。”留着当踏脚布他还怕有危险呢。

云珠亲了他一下,给他换上常用的荷包。“好了,赶紧走吧。”不管他夜里在谁屋里留宿,又或半夜就回了外书房歇息,他必是上下洗漱干净后才回后院与云珠一道用早膳,顺道换上当日要穿戴的衣帽鞋饰,才出的门。

112、孕事(上)

二月初二,和惠、端柔两位公主出降蒙古。

怡亲王福晋和庄亲王福晋两人眼眶都是红红的,倒是熹贵妃很是松了口气,这两位公主只是养女,轻不得重不得,又与云珠交好,两位亲王福晋又得了皇上的谕旨时不时进宫教导两位公主管家理事等本领,自己做为宫中位份最高又掌着宫务的贵妃实在不好不理会,而亲王福晋也不是她能怠慢的,久了自然会厌烦。

“福晋,苏格格遣人来报身体有些不舒服。”冯益上前躬着身子低声禀道。

“哦?派人去请个太医吧。”

冯益抬眼看了面不改色的福晋,应声去了。

“怎么了?”熹贵妃见到她这边的动静问道。

“苏格格身体不舒服,儿媳已经让人去请太医了。”

她倒是坦荡,熹贵妃点了点头不再关注。过了半晌,冯益来报,“苏格格已经怀了一个多月的身子。”

云珠对熹贵妃道:“额娘,媳妇刚得了件喜事,苏格格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子,年底您又可以抱上小孙子了。”

“啊,那今儿可是双喜临门了。”熹贵妃面上一喜,“春兰,去挑些得用的药材还有绸缎赏给苏格格。”

“恭喜贵妃娘娘了,这四阿哥又要再添子嗣,真是多子多福呢。”一旁的嫔妃纷纷道贺。

“恭喜姐姐了。”裕妃对熹贵妃说道。

熹贵妃瞅了云珠旁边的五福晋一眼,道:“妹妹何必羡慕,你都抱上嫡孙了,我这还没影呢。过两天弘昼要纳侧福晋了吧,明年她也能给你添个孙子来。”

这话被五福晋听到,她面色一白,缩在皇子福晋朝服袖里的手掐得生疼。裕妃看了儿媳妇一眼,暗叹了口气,“只要他们小一辈的能和和睦睦过日子就行了。”

弘昼的那个格格实在被吴扎库氏打压得不像话。熹贵妃勾了勾唇角不再说话了,她倒是希望弘历的后院能出一两个给云珠添堵的呢。

云珠这边又吩咐人去给雍正、弘历报喜,后对冯益道:“哪个太医诊的脉?请他顺道也给其她几位格格诊下脉吧,免得哪个怀了孕也跟苏格格一样不清不楚,不知保养。”

“今天恰好有苏太医当值,所以请的是苏太医。”

云珠点了点头,她对苏太医的医德还是很信任的。

“四嫂,不如到花园里走走?”送了两位公主,吴扎库.海阔珍向云珠邀道。看了眼五福晋消瘦的面容,云珠点了点头,“也好。”

都说二月春风似剪刀,绿叶新裁,然而皇家的园林除去四季常绿的树木在二月份还是有不少花卉点缀着亭榭楼阁的,比如梅花、四季海棠、山茶花、春鹃、春兰等。

“四嫂,四阿哥纳侧福晋的时候你会觉得痛苦吗?”走了一小段路后,五福晋忽然问道。

难道自己长得很像知心姐姐?云珠抚着开得鲜妍的海棠花朝五福晋道:“弟妹,你知道吗,你现在的模样比刚成亲那会儿憔悴了很多。母亲的心情好坏是很影响小孩子的,即便你将永瑛照顾得无微不至,小孩子也是闷闷不乐,身体孱弱…小孩子就像小鸟,只有欢快地到处奔跑,这身体才会强壮起来。”

她这段时间这么愁眉不展的就是因为弘昼即将纳侧福晋?可她再忧郁又能怎样,弘昼不可能只有她一个女人,雍正也不可能将指给儿子的秀女改指给别人。本来还以为吴扎库氏是个聪明的,没想到是个拎不清的。

五福晋怔怔的,一时不知云珠说起这个是什么意思。

云珠笑了笑,“即使没有侧福晋,不是也有通房和格格吗?有何不同?”看她这模样,不是真爱上了弘昼,想跟他一生一世一双人吧?

“可是…毕竟是侧福晋。”

“那你也是嫡福晋啊。按我说,只要五弟的心在你那就什么都不怕,就算你没有嫡子,那也是皇阿玛指的嫡媳,谁也越不过你去,何况你已经生了永瑛,以后还会有嫡子嫡女。”看到她眼中浮现的不甘,云珠轻叹了一声,“不过是名份的事,一个女人也是分,三个、四个,有何分别?”

“四嫂难道不难过吗?”五福晋倔强地问。

“难过啊,但凡心中爱着丈夫的女人都难过吧。就是那些侧福晋、格格,她们也是心有爱恨的,可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相信四阿哥不是个宠妾灭妻的,每个人都有权利去爱去恨,只要她们不伤害到别人,不然自有家法国法等着。”做为嫡妻,在这时代已经很有保证了,那些被指给人做侧室、格格的秀女难道个个都是为了攀龙附凤的吗,也不见得。

云珠的这个回答似乎有些出五福晋的意料,又似乎是预料中的答案。她顿在原地,心中堵得难受。她不是很受四阿哥宠爱吗,难道她真的那么贤惠大度?

本以为云珠的心情与自己是一样的,如今听了这席话,五福晋又觉得自己实在看不清这位四福晋了。

就算暗处没有粘杆处的人在听她们的言论,云珠也不会对吴扎库氏说什么“爱情要忠贞”的话来的,不合时宜。这世道对女人的要求就是如此,又是做为天下典范的皇家,她真对吴扎库氏那么说才是害了她。再者,她本身也是不相信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说这话的诗人自己都做不到了,更遑论他人了。

又或者,诗人本身就是这么觉得的,因为只有嫡妻才是与他并肩的“人”,其她的侍妾、侧室又或者继室都不过是玩物,是解语的、生产的工具。

这是现代人无法理解的观念,无法理解的尊重。当然了,也有个别极品,像那个被雍正圈禁至死的隆科多就是个典型的宠妾灭妻。

回了乾西二所,并没有所谓的“惊喜”在等待云珠,而雍正和弘历在知道苏宝柔怀孕后也并没有表示什么,苏宝柔是不是失望云珠不知道,不过满怀嫉妒的高露微等人却是松了口气的。

“高格格这回怕是要恨上苏格格了。”灵枢掌握着宫内消息的汇总,对乾西二所后院的众位妾侍更是关注,她深知高露微是多么地希望怀上孩子。“不知道她会不会向苏格格动手?”

“会吧,不过你觉得苏宝柔会给她机会吗?”不要以为有了湘云那个出色的丫头就忽略苏宝柔本身,从她进乾西二所以来云珠还未见她行差踏错过,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样的事,该怎么表现自己,她的分寸都拿捏得当。

灵枢沉默了一会儿,“万一,她怀的是个阿哥——”

“难道我还能拦着其她女人为四阿哥诞下子嗣?”云珠明白她担忧什么,“我只说这一次,你们几个都记住,只要我的地位稳固,我的儿女便会没事,他们的地位就是有再多的阿哥格格也不能动摇,但是万一我出了事,他们的处境便会从天上落入泥底,尤招嫉恨打击。所以,我们必要时可以用手段,却不能将手段用到四阿哥的子嗣上…明白了吗。”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没有天衣无缝的计划,就算要向对弘历的子嗣下手,她也要借别人的刀或者利用自己来无影去无痕的精神力来成事。

素问灵枢都是机灵的,很快就明白了过来,“奴婢知道了。”郭嬷嬷得过瓜尔佳氏传授,又亲身经历过富察府的东西风较量,这几年观察下来也觉得四阿哥对自家主子是用了心的,此时见云珠不失往日的沉稳,很是欣慰。

早在大婚前,云珠跟瓜尔佳氏就四阿哥的子嗣一事有过一番谈论,都认为太早生下孩子不但有损身体健康,而且时机也不是很好。要知道四阿哥还太年轻了,而他的身体状况没什么意外的话活到六十不是问题。

这番谈话郭嬷嬷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