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这个机会让她们斗斗也好。”云珠说道。她本来就对后院的女子宽厚,对怀了孕的更是大方,棉布、绸缎、还有太医看过觉得可用的药材如流水般地送入苏宝柔的屋里,每次都被高露微碰个正着。

不过她没有劝弘历去探望怀了孕的苏宝柔,她还没圣母到让他们培养什么温馨感情。相反,苏宝柔一切待遇超过了她应得的,但云珠把她从侍寝名单上剔除了。就这么着,从圆房到怀孕,她与弘历接触的次数不过十来夜,便又回到了“相望不相亲”的格局。

两位哥哥的大婚,云珠分别送了十分丰厚的贺礼,还与弘历亲到婚宴现场祝贺,看到了两位新上任的嫂嫂,宝兰郡主长相有些圆润,气质温婉,感觉是容易相处的人,而博尔济吉特.敖登虽然才十四岁的年纪,不过身材已经发育得很好,下巴略尖的鹅蛋脸,有一双极黑的柳眉,闪闪的黑眸如天上星星,跟她的名字一样,很美。说话爽快,没有骄娇之气…云珠从新房出来时心里想的是:皇帝的眼光还是可以的…

到二月二十二她生辰那日瓜尔佳氏带着两位新嫂子进宫给她送寿礼,从瓜尔佳氏满意的神色及两位嫂子幸福的笑容中她知道两位哥哥娶对人了。

113、孕事(下)

“那个苏格格可还安份?”瓜尔佳氏拉着女儿的手细声问着,大婚也几年了,前头有四阿哥去西北再加上守孝的事儿,女儿没能生下嫡子嫡女还好说,如今万事已备,四阿哥的格格倒怀上了身子,她有些担忧女儿的处境。

云珠并不是报喜不报忧的性子,熹贵妃对她的态度还有已逝孝敬皇后的安排她每年次回娘家都有细细地说给瓜尔佳氏及李荣保听,连带着几个哥哥也对宫闱内宅的争斗更为了解,再说,皇宫是牵涉外朝力量倾轧之地,心里有数总好过懵懂无知。

“她是个聪明人,知道目前什么对她才是最重要的。”说起来,弘历的这几个格格都不是没脑袋的,深的浅的小动作不断,大面上却从不犯错,跟前世看的一些清穿文中得了几天宠就莽撞出来跟福晋对抗或者怀了孩子便尾巴翘到天上的女人不同。

“怀个孩子吧,生个女儿也好,等侧福晋过门时就太晚了,明年又到选秀的时候,快的话明年年底就会有侧福晋进门,到时若是个不安份的对你怀胎影响不好。”瓜尔佳氏直接说道。

“额娘你放心吧,我正有此打算。”不愿瓜尔佳氏太过担心,云珠权当笑话地讲了苏宝柔和高露微近日的一些事情,“那个高氏真是极品,在她的院门口摆了一圈花味香浓的新品百合花,弄得苏氏都不敢出门了,手底下的奴才更是日日在隔壁庭院里扇风。”

“为什么要扇风?百合花不好吗?”在敖登的记忆里百合花好像喻意挺好的呀,那花就跟云中仙子一样,清雅柔美,不比草原的格桑花差。

云珠对这位新出炉的七嫂印象很好,闻言笑道:“七嫂不知,这百合花是好的,具有清火、润肺、安神等功效,花还有茎都可以入药。唯有一样不好,那就是花香,无论是淡雅的清香还是馥郁浓香,孕妇闻了会过度兴奋,神思不宁,夜不能寐,久而久之,胎必不稳。”

不稳的胎儿无论是多喝保胎药保下来亦或是最终落掉,结果都不怎么美好。想必苏宝柔也是清楚的,不然不会让下人整日在庭院扇风,只是她既不派人来求助自己也乐得看戏。想让她主动出手帮助,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啊?!”敖登目瞪口呆,原来美丽有用的花也能用来害人的。一旁的宝兰郡主见她这可爱的模样也忍不住捂嘴轻笑,“七嫂,不止百合花,像月季、夹竹桃、夜来香、丁香这些花的香味都是对孕妇不好的,不可多闻。”

居然连六嫂也知道这些,自己是不是太无用了?敖登受教地点了点头,一时间有些乖乖的模样,只有灵活的眼睛在云珠和宝兰间来回地转着,想着,幸好自己没有嫁入宗室,不然连骨头都剩不了。

她只在京城待了几年,而这几年教养嬷嬷更多的是教导她一些宫中的规矩,巴尔达侧福晋教给她的也是一些管家理事、人际往来上的事,这种内宅阴私手段虽然也有听说,却只是泛泛,婚后第一次进宫拜见四福晋就听说这种事,与她在科尔沁家中所看到的实在是大巫与小巫,不在一个水平,心中有些震动。

不过一会儿也就平静下来了,她只是性格爽朗些,并不是笨蛋。既然懂得不多,就慢慢学,这些日子,她已经有些了解她夫家的这些人,都是好相处的,特别是婆婆,懂得多,跟她多学一些总是不会错的。而且,自己的丈夫傅玉是府中嫡子,想必婆婆也会多照顾自己一些。

几人又谈了一会儿话,瓜尔佳氏见女儿心中有数,并不曾对子嗣一事疏忽大意,便安心地向云珠告辞。

“额娘等等。”云珠进了里屋,片刻回转出来时手上已拿着个荷包并一个青竹罐子,荷包里装着几颗玉兰果,青竹罐子里装着她在空间里炒制出来的茶叶,“这是女儿孝敬您和阿玛的。”

瓜尔佳氏也跟雍正弘历一样,认为这些是云珠日常种植出来的,对别人来讲是珍贵之物,对女儿来讲却是劳动的收获,也不多说什么就收下。她心里也知道,这些东西是让她跟李荣保这些年来身体健朗、精气精充足的原因,就更不拒绝了。

宝兰郡主和敖登并不觉得云珠小气,她们大婚时这位姑奶奶给的贺礼里就有一对几百年的老山参,其他的锦缎毛皮更是不少,听说其她几位嫂子也是有的,出手大方得很。

又过了十来天,云珠跟弘历去东三所参加了弘昼纳侧福晋章佳氏的婚宴,回来时就听说了苏宝柔动了胎气,原因是她心情不好出来散步,结果差点被高露微身边的一个二等宫女给撞了…小湘云绷着小脸,乌闪闪的眼睛里满是愤怒,偏偏睫上还带着几颗露珠般的泪,整个人焕发出一种别样的美来,弘历眼眯了眯,道:“这高氏怎么回事,身边的宫女总是调教不好。”

前有身边两个二等宫女散播谣言,后有永璜得了天花之事也与她有些干系,这又出现了她为难苏氏的事,高露微在他心中已彻底坐实了“不老实”的印象。

“也不能听一面之词,不如我们过去看看。”云珠又问湘云,“可报了叶嬷嬷,派人去请太医?”

“报、报了,太医还没来。”湘云怯然垂首。

这是想将脏水泼自己身上了?弘历显然也想到了这点,眼中寒光一闪,对云珠道:“去看看。”

到了二进院,高露微厢院前的百合已搬进了自个儿院内,只留了两盆在门外,而高露微本人更带了礼不断地对分派在苏宝柔身边的万嬷嬷表示歉意,一名身穿青色宫装的宫女也在那垂首跪着,不发一言。

苏太医也尴尬地立在院门口。

郭嬷嬷正带了人喝令旁观的奴才回去做自己的事。弘历淡漠的眼光一扫,略微熟悉的面也立时让他记起那几个探头探脑的都是其她两个格格和侍妾的下人。而苏宝柔身边的宫女仗着有点姿色就想在自己跟前行卖弄和诬蔑之事,心中对她们的厌恶之情又加了几分。

“奴才给王爷、福晋请安,王爷、福晋吉祥。”郭嬷嬷领着手下给弘历云珠行礼,苏太医见了两位主子也是舒了口气,他来了一会儿了,却不能立时见到病人,心中也是不安。

“起喀。”弘历看着高露微给自己和云珠行礼问安时脸上那委屈的神情还有那见风就倒的柔弱姿态,对她道:“你且先一边等着。”接着又对万嬷嬷道:“你这奴才只知争辩,竟将主子抛到脑后了?还不快请苏太医进去给你主子诊脉!”

“奴才不敢,奴才该死!苏太医快这边请。”隐然森寒的语气让万嬷嬷心头一冷,不管事实谁对谁错,主子肚子里的肉却是容不得他人怠慢的,自己竟忘了这点。只是主子的吩咐她也不敢不从啊,唉。

苏太医这会儿倒不急了,悠然地进了屋堂,苏宝柔正面色略带苍白地斜靠在榻上,苏太医进来前早有人通报了她,一双妙目却是带着期盼与惊喜地看向后面跟进来的弘历,“爷,福晋——”就要起身行礼的模样,只是额上微沁的汗显露了她的不适。

“不必多礼了,苏太医快给苏格格看看,胎儿要不要紧?”云珠出口阻了她的动作,清水般的目光投向苏太医。

苏太医对四福晋很有好感,闻言微颌了下首,伸手在苏宝柔的腕上切了起来,一会儿才放开,“禀王爷、福晋,苏格格腹中的胎儿略有些不稳,不过没有大碍,奴才开剂安胎药喝下就没事了,不过——”

“有何事尽管说。”弘历道。

“奴才斗胆,这太过浓郁的花香还是不要摆在孕妇房中的好,特别是百合、月季这些花,会刺激到孕妇,使得胎儿太过活跃,致孕妇怀胎不稳。”苏太医低头一板一眼地说道。

听苏太医这么讲弘历这才发觉屋里透着一股百合花香,并不是太过浓郁,且屋中并无摆放花卉,便问万嬷嬷:“这花香哪里来的?”话才落下,他就忆起了高露微院门口的那两盆开得正好的百合花。不过高露微素日就喜欢在自己的院里屋里摆着花卉,他也从不在意。

“回禀王爷,是高格格院里飘过来的,这几日高格格在院门口摆了一堆百合盆栽,那香气一阵阵地飘到这院里,我们主子闻着实在不舒服,便遣奴才过去跟高格格商量能不能别摆这么多…没想到高格格斥责奴才多管闲事,一点都不理会。主子没办法,就想到花园透透气,不想才拐个弯就被那小蹄子不知打哪窜过来给吓了一跳,还好主子没事。”

万嬷嬷有条有理地将事情经过叙了一遍,脸上微带不忿,教人难怪她方才对高露微的无礼,想来是为主子不平来着。虽然少了奴才的本份,忠心却是可嘉的。

弘历眼光朝无声跟了进来的高露微扫去,她立即一副委屈的模样,“爷,您知道的,养花是婢妾的一个喜好,福晋想必也理解,喜欢的自是要摆在跟前日日侍弄、看着才好。这苏格格自怀了孕,不仅是福晋处处优待,我们姐妹也是轻易不敢冲撞了她,只是她要管到婢妾院里的事就没道理了嘛,婢妾自然不想折了面子…谁知道百合花的香气会对孕妇不利啊,再说了,万嬷嬷来说后,婢妾虽然心中不甘,却也撤回了好些品种的百合花了,就留了那么几盆花色、香气淡雅的,没想到这香气也能传到这边来,够怪的。”

高露微也不客气地暗指苏宝柔仗着肚子里的那块肉欺压其她格格,差点明说苏宝柔是设局诬陷自己了。话中真真假假,教人分辨不出她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真委屈还是假委屈,反正只要能蒙过四阿哥一人就好,其她人,她还是有把握不会出来替苏宝柔说话的。

云珠厚待苏宝柔的事弘历是知道的,他欣赏云珠的大度,不甘心她的不在意,然而,这些都只是他与她之间的事,涉及到这些妾侍他就绝不允许她们拿着云珠的宽厚得寸进尺,心存不敬。

苏太医早跟着宫人下去开方子,弘历看着在场的苏宝柔和高露微也懒得去猜到底谁更无辜些,轻描淡写道:“不管谁对谁错,没酿出什么不可挽回的大错,爷这次就不追究了,下次再发生这样的事情,爷会先各大五十大板!做奴才就要安守奴才的本份,损到爷的子嗣,爷就让她永远没有怀爷子嗣的机会…明白了吗?”

他是绝不会缺少女人为他生孩子的。

高露微和苏宝柔心头一颤,皆低首细声回道:“婢妾知错。”

弘历想到什么又皱着眉对高露微道:“没事养什么花,以后除了自己的屋子哪里都不许摆!有时间多做些针黹女红才是本份。”

高露微立时眼中浮出水光来,云珠在一边听了也差点喷笑出来,他这是嫌乾西二所地方不够大还是怎的?天天做女红也会烦的。不过她不会同情高露微就是了,早在富察.芙灵阿怀永璜时就来这一招膈应人,对心中有数的人来讲,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招,可耐不住它烦人啊。

回正院的时候,云珠问他:“是不是想起禄贵人的事了?”

弘历紧握着她的手,“这些花花草草实在怕人得紧,一定要让身边的人多上些心。”回头让常总管多多约束底下的管事,一个格格,也可以想在屋里摆什么花就摆什么花,这高家的手也伸得太长了。

“放心吧,我还想生个健健康康的宝宝呢。”做为嫡福晋,她要是连这些小招数都挡不了那就太无能了。

弘历看着她的目光转柔,想起自己与云珠的孩子,不由也万分期待起来。可惜他明日就要替皇父巡视畿甸,为了弘昼纳侧福晋的事他已拖了两天了,不然跟云珠多努力段日子说不定就有了。

他那可惜懊恼之色让云珠见了又气又好笑,“我们两个身体都健康,早晚会有孩子的,急什么。”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拍拍她的手,“我是怕别人给你气受。”

“等你去巡视畿甸我想到庄子上住几天,好多年了,我也没亲自去看一看。”她才不傻,留在宫里侍候老的小的,吃力不讨好。

“你那几个陪嫁庄子年进斗金的怎么会不好。”他这妻子也算得上是运筹帷幄的高手了,不,也许该说是福气隆厚,做什么都是兴旺。“不过出去散散心也好,我替你跟皇阿玛说一声吧。对了,你带几个人过去?”

“带素问、司绮、侍墨,叶嬷嬷、冯益,对了,我想带芷馨一起去,小家伙自和惠、端柔妹妹嫁人后有些寂寞了。”

“都依你,乾西二所有什么安排?”

“有内院有郭嬷嬷和尚嬷嬷几个在不会出什么大的问题,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方才那事儿爷不追究我却是要罚的,一人禁足一个月如何?”

弘历轻笑,“甚是妥当。”

后院还是归嫡福晋管的,很快高露微和苏宝柔两人就接到了尚嬷嬷带来的禁足一个月并罚抄《女诫》二十遍的命令。两人恭恭敬敬地领了命,各自约束自己的下人紧闭厢院大门,不敢有丝毫违抗。

竟没人傻得跳出来说什么“爷已说过不再追究”的话来。想来是弘历的威胁太过恐怖,她们不敢在这当头再闹出什么让他不高兴的事。当然了,自己几年下来,嫡福晋的作风也已深入人心,威仪无人敢犯。云珠听了尚嬷嬷的回报后,心中还真说不出到底是失望还是欣慰了。

这几年,高露微几个但凡有点子言行出格之处,她的惩戒必有抄《女诫》这一项,呵呵,一来腻歪那些女人,二来每次都是罚抄这个,久了,里面的内容想不刻进脑子里都难,不免影响平日的思想行事。

——她们当中就算有懂得这种心理暗示的,也没口说出来,谁信呀?

114、报与桃花一处开

“想到庄子上去住?”雍正黝黑的眼色滑过一丝光亮,看了眼沉敛淡定的儿子,唇勾了勾,这小子是担心他额娘为难云珠吧?当年乌喇那拉氏也是大婚后几年才有了弘晖的,之前也没少受妯娌言语上的挤兑和德妃有意无意的打压,说起来,那几年宫中生活虽然艰难了些,却是夫妻感情最好的时候。“也好,以前你玛法在时你嫡额娘还有叔伯婶子都有机会跟去木兰秋狝或南巡,朕这些年却没离过京城直隶…嗯,王钦,你去东三所问问老五家的,看她是不是也想到庄子上休闲几天。”

“嗻。”当值的传话太监王钦领旨去了,不一会儿就来回,五福晋想留在东三所照顾贝勒爷和小阿哥。

雍正摇了摇头,轻笑了一声,对浑身上下写着“想赶快回去给云珠报信”的弘历道:“好了,回去准备出发吧,顺道问你媳妇一声,还有没有那自制的绿茶,你十三叔喝着挺好,跟朕讨了…唔,朕的也快喝完了。”

弘历巨汗,“是,儿子一定把话带到。”

回了乾西二所,听了雍正的话,云珠笑眯眯地奉上两竹桶自制的茶叶,又将新出炉的榆钱饼放上一盘装进食盒,让王进保和素问给雍正带去。

雍正实在太体恤人了,他既派了人去东三所问五福晋,熹贵妃自不好再说她什么,她可以过一个无忧无虑的假期,解开那个玉鼎的最后一层印诀了。投桃报李,她当然要好好孝顺他了。

“高兴了?”弘历见她笑得跟偷了油的狐狸似的,忍不住伸手捏了下她小巧的鼻子。云珠微皱着打掉他的手,“我的鼻子本来就不够挺,再捏就更丑了。”怎么越来越把她当小孩子逗?

第一次听她说出自己也有爱美之心,弘历觉得新鲜又有趣,连忙安抚:“不丑不丑,我的福晋是天底下最美的。”

“自吹自擂。”她给了他个白眼,也给他准备了一小罐茶叶并一些路上用的点心、肉干。“这次春和也去吗,你们路上一定要小心。”他们每次出行几乎都会碰上刺杀,而且对方好像也越来越不想掩饰了。

“别担心。”弘历吻了吻她,“巡畿甸最多不过一个月的时间,等我们回来直接到庄子上去接你…对了,你准备住哪里?”

“我最大的两个陪嫁庄子一处在景山一处在房山,雍正七年地动时景山还有小汤山那儿的庄子受损严重,房山那里倒没什么事…住景山吧,房山那儿有机会去看看就可以。说起来,景山的庄子重新修建我还出了很大力的。”格局的重新规划与设计提了不少意见。

“那好,出门多带些护卫。”他频频叮嘱。

“知道知道。”她有些不耐烦了,“快走吧。”

弘历气得抓住她狠吻了一通,最后才恋恋不舍地放开,“记得想我。”

勉强答应,云珠踮脚轻吻了他一下。

他一走,云珠就让素问将打包好的行李装好,又让明心去接了芷馨一行人,驾着马车就出了宫,直往景山而去。福惠很是羡慕芷馨,只是他如今都十一岁了,自不好像七、八岁时那样跟着云珠了。

******

云霄千尺倚丹丘,辇下山河一望收。

这是康熙登景山眺望京师见晨雾缭绕、霞光流云、一派春色后写下的诗句。丹丘,乃神仙居所,康熙用它喻景山,可见其景致之秀美。

古时景山跟北海一样,是永定河故道,辽代在此营建行宫,堆土成“青山”(小丘),到了元朝又辟为专供皇帝赏游的后苑,明洪武时,拆毁元故宫,明成祖朱棣在北京大规模营建城池、宫殿和园林,依据“苍龙、白虎、朱雀、玄武,天之四灵,以正四方”之说,紫禁城之北乃玄武之位,当有山。故将挖掘紫禁城筒子河和太液、南海的泥土堆积在“青山”,形成五峰,称“万岁山”。

山下遍植果树,通称“百果园”或“北果园”。在山的东北隅建寿皇殿等殿台,供皇帝登高、赏花、饮宴、射箭。园内东北面的观德殿原是明代帝王射箭之所,山下山下豢养成群的鹤、鹿,以寓长寿;每到重阳节皇帝必到此登高远眺,以求长生。

到清顺治十二年,顺治帝将“万岁山”改为“景山。”

云珠这一支的富察氏先祖在入关后圈的土地里很大一部份就有景山附近的果园田地,因为富察家祖辈与皇帝关系紧密,在顺治和康熙两代帝王艰难之时都是站在皇帝一边支持皇帝,因功所赐田产便也多在皇帝行宫附近,所以她的陪嫁庄子地点是非常好的,有山、有水、有果园、有上等水田,又能瞭见皇家行宫美景,附近田庄更是族人亲戚所有,从安危上讲,再安全没有了。

山庄的果园是斜坡与丘陵地势,种了银杏、桃、苹果、葡萄和柿子,取的是前世北京景山的建造经验,共有五十亩左右。云珠入住的是处于庄子最中心,约十亩左右的院子,造型不算淳朴,配合着远处的行宫造型,不过里面的空间规划却是很简单的,没有那么多的耳房隔间,门窗也开得极敞亮。除了正中三间阔面带着卫浴间的主人房,其他的房屋除了近身下人住及几间做杂物房外,还有可做客房的左右厢房和供守门婆子住的门房。

院中种植了不少牡丹、海棠和玉兰树,院外有宽阔的草坪,四周是桃林、梅林、玉桂林,每年花季总会有人将花朵采摘下来晒干送进宫去给她,再外围才是下人住的外进院,它附带了厢房、厨房、马厩、柴房、库房、卫浴间…

除了果园、庄院还附带了五十亩上好的水田及一个十亩大小的活水莲塘。

景山庄子如今的管事娘子就是玲珑,自接到云珠要来的消息她就没个消停,早早将簇新的被枕清洗后拿到太阳底下晾晒,住处更是洒扫得非常干净,又亲自带了庄上的庄头下人在庄外候着。

主子的住处、护卫的住处,什么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地。“自奴才成亲,主子还没来过这庄子呢。”她欣喜地说道,“主子这阵子过得可好?”她每年有一到两次借着进宫给云珠进上庄子的产出的机会,主仆得以见面。但这样的机会有时也不能实现,比如她刚好生产、坐月子。

“一切都好。”云珠浅笑道,“你不是生了两个小子么,怎不带来给我瞧瞧?”

“哎,皮着呢,整天爬树抓鸟、泥地里折腾的,没打理干净奴才可不敢带到主子面前献丑。”她笑呵呵地,结婚生子后身体胖了点,以前伶俐开朗的性子在岁月的淬炼下愈发豁达。

知道她有所顾忌,云珠笑了笑,道:“后面车上有几枝海外橙树折下的枝桠,我打算在这里嫁接,这里有种柑橘吧?”

“有的,在院子外头的桃树林附近有七、八棵呢。”

“那就好。”

“是。主子是先洗漱歇会儿还是用膳?”现在还不到晚膳的时候,不过玲珑却是知道她在府里是一日三餐的主儿,在乾西二所更是吃喝随手可得,跟百姓家是不同的。

“我先歇会儿,醒了再用膳。其他人饿了可先吃。”这古代的马车,真不好享受。自己这也算是由奢入俭难吧,不管愿不愿意,这身子确实是养娇了。“芷馨,你是跟四嫂一起去歇一会儿还是吃饭?”云珠转过身子问秋嬷嬷怀里的芷馨。

芷馨已有些睏了,毫不犹豫道:“跟四嫂一起。”

醒来的时候,素问和叶嬷嬷等人已将带来东西安置妥当,玲珑更是问过素问后利落地找人将带来的脐橙枝桠嫁接好了。

反正离住的院子不远,云珠只好再寻机浇灌空间水了。

来到景山不可不登山,尤其是春天万物复苏,林野生机盎然一片新绿,想起不少诗中描绘,云珠第二天一早便带了众人去爬山踏青了。

此时正值春季万物勃发的时候,偶尔看到清新可人的野菜或新雨后出土的菌菇又或一些好吃山间野果,便趁人不注意收进空间,丰富空间种类。

五公主芷馨才四岁,云珠便让她的奶嬷嬷秋氏等人在阳光和煦之时抱她在园中玩耍又或者到田间去走走,也让小姑娘乐得像只安静不下来的小鸟,看到云珠就叽叽喳喳地向她诉说着她新奇的一切。

晚上,她有时整理空间的物产,在空间扩展出来的土壤上添种上果苗或药材,便更多的时候,她坐在玉兰树下,靠着神识汲取空间灵气,朝玉鼎打出上面的印诀,每完成一遍,玉鼎上的纹路和印诀、阵法便会发生变动,原先呈羊脂白玉装的玉鼎慢慢从洇水似的红转到了现在向流光五彩靠拢的颜色。而它的质地也随之一变再变,现在云珠也说不清它到底是哪种金属或晶矿石炼制而成,或者是两者皆有,又或者并不止这两种。

现在,她的神识已壮大到隐隐有脱体而出的状态,只是这现象必须在空间内才能达到,就跟她练习揣摩玉鼎上的印诀阵法一样。也是这时她才深刻地意识到,她选择修炼神识(灵体)其实是很危险的一件事情,若没有空间这个安全无比又灵气充裕的存在,她修炼时稍被惊动便会神识受伤,这对修行者来说是极恐慌的事,比之**受伤还要来得严重,不容易恢复。

然而因为有空间在,她的修炼却太过有保障了,简直是为她准备的最佳做弊器,在安全无虞的情况下,她用神识沟通、运用起空间的灵气更为如鱼得水,灵魂与空间的融合也在一遍一遍的煅炼中更加浑然一体了。

“这里面到底封印了什么东西?”印诀和阵法一层一层地完成之后,它变成了最为高深繁复的禁制。云珠再也不敢小看这个玉鼎,得到它,就跟垃圾堆里捡到蒙尘的夜明珠一样,太令人惊异。它很有可能也是上古流传下来的物件,只是得到它的人并不能解开它的面纱,便将它当成了一般的只具象征意义的摆设。

第N次将神识收了回来,探不进去。

看着一片生机盎然的空间,云拿不定主意是否冒险。她珍惜现在的生活,这样可以吃到饱、睡得安稳、有亲人在的生活是她在末世里梦想了千万遍的;可她同时也知道,生命的意义在于不断地取舍、冒险,这样下一刻的人生才会有“惊喜”——不管它带来的是快乐还是悲伤。

她从来就不是墨守成规,等待着命运裁决的人。如果不是有着玉兰树留下来的亘古记忆,她也无法自己摸索、解开和学到这玉鼎上所刻画的印诀、阵法,起点高嘛。可是对这最后出现的禁制她迟疑了,这表明这玉鼎至少也是封神时期的东西,而里面的东西究竟可怕到何种程度才能让拥有玉鼎的大能将之层层封印在玉鼎里?!

“这么大费周章,到底是杀不死呢还是不舍得杀死?”如果里面是活物的话。如果不是活物,又会是什么东西?!如果只是简单地失去生命倒也用不着考虑这么多,她怕的是连这个空间都会被毁。

拿到空间外解除禁制明显是不可能的,她本身是没什么真元力的,充斥在她**内的只有灵气及少数的灵力。只有靠神识才能源源不绝地从空间汲取灵气转化为可用灵力施展术法、印诀。空间外虽然也能抽取空间灵气转化为灵力,但跟空间内比起来,简直是小溪跟江河,完全无法支撑术法的完成和连贯。

想了许久,她决定采取一个曲折迂回的法子,先用灵魂蕴养这个玉鼎,如果说玉兰树和空间是她的本命法宝,已成了她灵魂的一部份,那么她要将这个玉鼎当成自己的第二法宝来蕴养…它若受损她的神识也会受创,但若成功与它形成联系(还谈不上炼化)自己也能大略了解它里面封印什么东西吧?就算不行,出了什么事也能及时做些补救。

本来就怕解开玉鼎的封印动静太大才来庄子上小住的,现在这一既定目标显然是达不成了。

云珠一旦拿定了主意便不再纠结,每夜都回空间里用自己的神识包裹蕴养着这个玉鼎,从开始的别扭不适应,到开始静下心神,全心去感悟它的一切,二十几天过去,竟发觉自己的神识又凝实了不少。

要知道,即便有空间在,不虞外力打扰使得她可以不断地煅练自己的神识,可神识的凝实壮大也是缓慢的,从她拥有空间到决定选择炼神这条道路到现在神识还不能在空间离体就可看出了。

******

阳春三月,桃花吐妍。院外的桃林渐渐呈出一片烂漫桃粉,灼然飘香。

初三日,芷馨挎着小小的竹篮站在结实的小方桌上可爱又笨拙地学着云珠的模样采下支头的桃花,问道:“四嫂,我们摘桃花干什么呀?”

“酿桃花酒呀。”三、四岁的孩子正是爱模仿的时候,只要安全无虞,云珠并不介意她跟在一边照着她做事。

“桃花酒是喝的吗?”

“是啊。”

“那我可以喝吗?”

“长大后就可以。”

还要长大啊,有好多东西她要长大才能吃,好多玩儿要长大才能做…小嘴微噘了起来,不过一会儿又乐了,现在摘桃花也是很好玩的。她好喜欢四嫂,她会陪她玩,会给她带好吃的,她想跟四嫂一起住,可是秋嬷嬷说不行。唉!

带着素问、司绮、侍墨、芷馨等人采摘了足够的桃花,接下来几天云珠分别酿了桃花酒和桃花白芷酒,剩下的晒成干花。

“四嫂我们把花摘了,桃树不是会少结了好多桃桃吗?”芷馨皱着小鼻子道,桃桃很好吃,去年七月份的时候她有吃到四嫂送的桃桃,听秋嬷嬷讲以前也是有吃的,不过她记不太清楚。

“我们并没有将枝上的花全部摘掉不是吗,剩下的桃将来结的果子会更大更甜的。”其中的道理对一个周岁只有三岁的小女孩来说,理解上有点难度,遇到这种问题云珠往往只告诉她结果。

芷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模样儿逗得素问几个忍不住发笑。

采花、酿酒的工作也不过几日工夫,不算忙碌的忙碌过后,云珠又闲得有些发慌起来。春光懒困倚微风,可惜常年形成的生理钟更为强大,睡醒花前坐,煦阳轻暖金灿,那成片的桃花林真有“万枝丹彩灼春融”风华…这种仿佛燃烧生命一般的美,令她有花下抚琴、喝酒、跳舞的意兴。

越来越压不住…

“侍墨,去将我的‘绿绮’抱过来,素问、司绮,还记得那首《神人畅》吗?来一曲吧。”她兴致勃勃道。《神人畅》是现代古琴大家龚一根据《西麓堂琴统》打谱,周成龙改编,龚一独奏,上海民族乐团小乐队伴奏的古琴曲,跟《化蝶》一样,是云珠前世最为喜爱的乐曲之一。

《神人畅》原谱有序云:“唐尧所作”,又有“神授声”传说…曲风颇有汉魏遗音,描绘的是古代宫廷舞蹈场景,表现了“尧弹琴,神人现”的神话故事。

眼前如此美景,云珠想尽情地挥洒心中的逸兴,不说感动上天神人,但却想凭着曲中那忽尔悠扬舒缓、忽尔神妙而奔放、热烈神奇的音调再现那欢乐歌舞、庆祝这一盛事的画卷。

“主子您这是——”

云珠笑眯眯地:“我想跳舞了!”

叶嬷嬷吃了一惊,“奴才先去安排一下。”可不能让闲杂人等看到。

“我也去准备一下。”自学会了裁衣刺绣,在现代见过不少电影的、电视剧的、演艺节目的…游戏的古装,再加上很多现代难以再现的衣料对穿越后的她来讲垂手而得,她便也不客气地做了不少她梦想中的古装,放在了空间里,想找一套配合眼前的场景、琴曲做舞衣是再容易不过的。

梳妆打扮后一出来,所有人都看呆了!

春光里,鸦堆似的秀发梳成望仙髻,斜插桃花枝,一半垂放在背后,于肩下处用粉色的缎带子束住;延颈秀项,方才还显得秀丽清婉无匹的小脸上被桃红、轻紫、紫红几色花粉,轻染芙颊、勾挑眉眼,妆出一张桃妖般醉惑人心的容颜。

窈窕曼妙的身上穿着桃色绣粉白花的裹胸里衣,外罩雪绫纱衣长裙,同色高束腰,及地裙摆从下到上绣着由深及浅的层层飞洒桃花,袖长如烟带,裙薄似烟笼,间有桃瓣纷飞,花蝶飞舞…

这,这简直就天女下凡啊,太美了!

“准备好了吗?”除侍墨弹奏古琴,司绮和素问两人跟前也摆了两样乐器准备伴奏,她们好久没合奏这首乐曲了,此时都有些敛色凝神,看得匆匆回来的叶嬷嬷分外诧异。

弘历和傅恒带着几个护卫轻骑匆匆而来时,玲珑正带着十几个粗使婆子守在桃林、梅林、玉桂林等外围,听道是云珠下令不让人靠近弘历和傅恒有些奇怪,不过内院本来就是外人不可轻入之处,随他们来的护卫也留在了外院,便阻止她们通报,漫踱了进去。

未入桃林,便闻乐曲。

乐曲的泛音仿佛远处的鼓声,由慢而急地敲响,琴位高音上下重复的大段泛音清莹透亮、仿佛神在天空出现…

他们不由加快了步伐,穿过横斜的深红浅红,他们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了!此时雄浑的按音豪爽跌宕震撼人心,随着那微妙的韵脚规律,绿茵上的人儿举臂、甩肩、抛袖,折腰,丝带翻飞,舒如云卷,洒如艳霞带丝,踏雪回风,清风明月,蝶飞花舞,螓首勾转,启唇浅笑,顾盼流波,倾醉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