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是个文才好的,罚你作花诗一首,题材嘛,也不为难你,这园中任意一种花都行。”瓜尔佳.欣荣说道,眼底掠过一抹傲色,无论从容貌还是出身,这邓氏都不是她的对手,她的对手…她的眼光掠过正在另一边作画的乌喇那拉.妮莽衣,闪过一丝嫉妒。“这游戏也进行得差不多了,不如我们到诗画那儿看看?”

“好呀。”

“走了,你到底在看什么?”博尔济吉特.萨仁好奇地问佛拉娜,从刚才就发现她一直在张望。

“我在看四福晋,她真漂亮。”佛拉娜说道。

一袭明红色地婴戏莲纹妆缎旗装,衬得她肤色莹润,阳光下细腻得跟镀了层光一般,鲜嫩得跟绽在翠玉枝头的白兰花一样,仿佛一揉就能掐出汁来。而嵌着红宝石的曲蛇形黄金头簪、造型独特的蛇形黄金嵌碎宝石耳坠和盘腕蛇形黄金镯子更在她春水般的娴雅里透着令人无法忽视的雍容尊贵!

她还未曾见过将红色旗装穿得这么清艳、黄金首饰戴得这么贵而不俗的女人!想到这里,她不由有些同情地看了眼全神作画的乌喇那拉.妮莽衣一眼,她也是极美的,只是跟四福晋比仿佛少了点什么。

“不过我最佩服的还是前几年京师大地动时四福晋的表现,真是太为我们女子争光了。”也许就是那种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淡定雍容吧,不是培养出来的,而是天生的。生而高贵,不单是指出身,面是从灵魂中散发出来的一种气质,凌驾于众生之上。

萨仁显然也心有戚戚地点头:“听说四福晋骑射也很好呢,不知那个乌喇那拉.妮莽衣是不是也很厉害。唔,四福晋身上的旗装是妆缎吧,莫非是故意穿来刺激谁的?”

像她们这种著姓大族里出身的骑射都不会差到哪里去的,不过要像四福晋那样传说中一弓三箭…那就悬了。再说到身上穿的衣服,佛拉娜撇了撇嘴,“她自己都挑了水红色的衣裳穿了,不会在意这个的吧。”

侧福晋是不能穿正红明红的,妆缎更不是侧福晋能用的料子。

“而且以四福晋拥有的一切,她用得着刺激谁吗?”不说四阿哥对四福晋爱重无比,膝下嫡子嫡女双全,四福晋不论出身、才艺、能力,明眼都看得出稳压乌喇那拉.妮莽衣一筹好不好?至于容貌,春兰秋菊各擅胜场啦,虽然她私心里更喜欢四福晋那样儿的。

云珠绝想不到自己成了一古代闺阁少女的偶像,她正跟庄亲王福晋聊着新接到的几位公主的来信,说起两位公主竟同时怀了一个多月的身孕,又是惊讶又是高兴:“同时出嫁又同时怀孕,这也太巧了!”

“就是。”庄亲王福晋笑容满面,“今天来履亲王府也是因为知道十二嫂手上有你给的孕妇养身及育儿方面的资料,想着借去抄一份,给端柔送去。”

“很好啊,我也有些东西,到时托十六婶一道送去。”

两人聊了大半天,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争吵声,庄亲王福晋这才省起自己的另一个目标还未达成,笑道:“坐了一阵了,过去看看?”

云珠颌首。

“怎么了?”气氛可有些僵啊。

站在外围的庄亲王福晋一开口询问,旁边一位贵女刚开始还不知道是她们,等反应过来吓了一跳,忙将事情起因讲了一遍。

原来邓惠仙在玩“曲水流觞”时运道不好,桃花酒倾于泉水中,便认罚做了首桃花诗,大家都觉得不错,另几位贵女却不太服气,相执不下时,一位叫黄秀云的指着一旁乌喇那拉.妮莽衣堪堪挂好的画道:“有能力就再赋一首关于海棠花的诗呀,乌喇那拉姐姐的这幅《春园海棠》也不是什么诗都配得上的,画好诗好,这才相得益彰。”

是不是举办的花会活动都差不多所以刁难人手段也是大同小异?庄亲王福晋是见惯了,云珠一时间却有些古怪的感觉,毕竟她也曾是这种事件的主角。

场中几个当事人却还在继续——

“你说赋诗就赋诗啊,可真了不起,我差点以为眨眼就到了复选呢。”瓜尔佳.欣荣讽刺道。

好毒啊,佛拉娜和萨仁连忙咬住嘴唇,就怕一不小心笑出声来。

黄秀云气红了脸,又不好在这方面与她争辩,“我不过觉得她写的桃花诗当不得这么多人的称赞,想着她若有真才便再赋一首给我们瞧瞧,你们既不愿意我还能强押着不成?”说完,她人也冷静下来了,在这种场合没必要争这种无谓的输赢。

她的决定的是对的,履亲王福晋和怡亲王福晋也走了过来,众人纷纷让路,这才发现了立在后头的庄亲王福晋和云珠,心下不由有些打豉,刚才没做出什么失仪的举动吧?!

履亲王福晋做为东道主,浅笑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瓜尔佳.欣荣道:“没什么,我们正讨论乌喇那拉姐姐画的这幅海棠花正缺一首诗配呢。”

云珠看去,原来乌喇那拉.妮莽衣画的是一幅垂丝海棠,花垂如珠,曼卷如丝,色如胭脂轻点晓天明韦,清雅妍丽,满园的春色成了它的陪衬,成了淡淡的粉影。

“确实画得不错。”履亲王福晋赞道。海棠可是花中贵妃呢,这乌喇那拉氏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这时乌喇那拉.妮莽衣突然开口了,“四福晋的诗才也是有名的,当年庄亲王府的菊花诗如今还是不少闺阁少女的传诵佳作呢,不如请四福晋今天也凑个兴?”说着竟将蘸了墨的笔递了过来。

她这是觉得只有四福晋才配得上为她的画题诗了?此言此行,不仅黄秀云深觉方才自己唐突,连邓惠仙、瓜尔佳.欣荣眼中都闪过一丝不悦。

133、花影妖娆各占春(下)

她若不递笔,云珠还觉得一切只是凑巧,可她这一递,云珠直觉有些不对劲了。乌喇那拉.妮莽衣似乎过于急切了些?!

不过是赋首诗,还能有什么陷井?她笑了笑,眼光落到那幅海棠画上。

海棠?自己做过关于海棠的诗…是雍正六年的生日宴,写的是《红楼梦》中林黛玉的《咏白海棠》,难道乌喇那拉氏也知道这事?不无可能。

那她今天弄的这一出,是以为自己会将旧作拿出来用?将来这事传扬出去,自己便脱不了一个拿旧作凑数卖弄的名声,这文人名士最讨厌的就是对文不诚的人,别的妇人也就罢了,自己可是皇子福晋,未来的国母,要求自然与她人不同。

有这样的污点瑕疵在,只怕连以前建立起来的好形象都被破坏光。自己母仪天下时面对其他人的指点还可能保持一贯的淡定众容、理直气壮?!或许到时还会出来个什么事情抹黑自己…

就算自己不用旧作,将诗题到她的画上,无形中她也将自己提到与自己并肩的位置上,说出去,只会提高她的形象…这女人也成功地让自己成为她宣扬自己的踏脚石。

“那我就来个抛砖引玉吧,海棠我也喜欢,不过更喜欢白海棠些,就写首《咏白海棠》吧。”这次没有看错了,乌喇那拉.妮莽衣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云珠勾了勾唇,挥毫在洁白的宣纸上写下:

“珍重芳姿昼掩门,自携手瓮灌苔盆。胭脂写出秋阶影,冰雪招来露砌魂。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欲偿白帝宜清洁,不语婷婷日又昏。”

这诗一出来,乌喇那拉.妮莽衣神色微不可觉地滞了下,眼底闪过一丝怨毒,觉得这诗从头到尾无不在讽刺自己,身上的衣裳首饰,还有自己天生的丽色,都是那么地庸俗,不是出于天然,更没有冰露砌就的高洁灵魂…而自己此时此地做为,也无大家闺秀所重视地自珍芳姿,反而抛头露面,招声引名。

以花写人,反映出了诗者稳重、端庄、淡雅、宁静、清洁自励的内心世界,就她们这些闺阁女子也能看出这花立意高,有身份。

或许,她们该秉守宁静自信的内心,而不是人云亦云,与他人争一时之长短。其他旁观的贵女若有所思地想着。

“可惜了,这么好的诗偏偏与乌喇那拉姐姐画的垂丝海棠不符…”

知道你也别说出来呀!在场的大部份贵女都是长居京中,出身著姓大族勋爵之门,对于今年选秀之后乌喇那拉.妮莽衣就要指给四阿哥做侧福晋的事心知肚明,此时联想起方才的事,看乌喇那拉氏的眼光就有些深思,城府浅些的甚至露出了鄙夷不屑之色(出于嫉妒?),都觉得四福晋写这一首《咏白海棠》是故意不如乌喇那拉.妮莽衣的意,不然传出去,堂堂皇子嫡福晋给侧福晋绘的画题诗也太掉价了…

“字也好漂亮!”佛拉娜说道,萨仁也点了点头,她最多只认得那些汉字,能写上两个,但要写得这么流畅秀丽…做梦都不太可能出现。

“画好,诗也好。”履亲王福晋指挥身边的春和,“收起来,这两作品留做纪念。”

庄亲王福晋压住云珠题诗的宣纸,笑道:“不如送我吧,我一定好好珍藏。”

“十六弟妹可不能横抢呀,要知道当年四福晋在金英会上留下的那两首《咏菊》可还在你手里呢。”

我冤啊,那两幅真迹都被四阿哥打劫走了啊!庄亲王福晋有苦说不出,只能道:“四福晋的手迹你还少吗,像我跟十三嫂就是想要也没地儿找呢,多少年才碰上一回…”

难道自己的手迹还有珍藏、升值的空间?向来对古董没什么爱的云珠为自己这一想法失笑不已,反正自己没盖印章,她们谁爱拿拿去。

这时,卢嬷嬷匆匆来到园里,“禀福晋。”

周围的贵女们一看有事,纷纷走开,佛拉娜拉着萨仁道:“我们去投壶。”“好啊。”这个活动很合萨仁的心意,像下棋、绘画之类,她可不爱。

“什么事?”履亲王福晋微讶的问,没什么大事卢嬷嬷不会来打扰的。

卢嬷嬷沉稳道:“四阿哥来接四福晋,说有事要去办。”

履亲王福晋转头看云珠。

云珠:“…”她根本不知道有这一碴儿好不好,难得来履亲王府,她还想待会宫门下钥再回呢,现在,日头还未当午呢。

庄亲王福晋一见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事实上她也比其他人更明白弘历对云珠的感情早在她还未选秀指婚就已开始,对她除了夫妻之情,更有男女初初的恋爱之情,不由笑了开来:“真是一会儿都离不得!”

“说不定是有什么事。”允禧福晋祖氏道,“和敬她们仨不见了额娘这么久,闹情绪吧。”

云珠笑了笑,对履亲王福晋道:“十二婶,那我先走了。”歉意地向各位亲王福晋福了下身,又对伊尔根觉罗.淑兰等人行颔首礼。

“我送你出去。”履亲王福晋转身对怡亲王福晋等人道,“你们随意啊。”

“不会同你客气的。”庄亲王福晋爽快道,怡亲王福晋有了满意的媳妇人选,心情大好,笑道,“可得快去快回,晚了这里好吃的好喝的…还有美人,可都归我们了。”

履亲王福晋莞尔,“看来我得快些回来当护花使者了。”

旁边的祖氏等人见她们打花枪,都不由掩了嘴笑。

“云珠。”见履亲王福晋陪着心心念念了大半天的妻子从后院转进大厅,弘历立时站了起来,讪讪地受着履亲王福晋满是揶揄的瞪视,喊了声:“十二婶。”

“人可是半根头发都没少,看仔细了。”

弘历耳根一热,“哪能呢,这不难得有空想着带她去逛逛嘛。”这花会有什么好参加的。

履亲王福晋也知道云珠出来一趟不容易,也不太为难他。

到两人坐进马车时,云珠瞟了某人一眼,“不是说要在家里带和敬他们吗。”

想到出门前,被扯出发丝的辫子,被尿湿的长袍,被啃得满是口水的脸…弘历汗然,“呃,他们睡了。而且,我想你了!”搂住她柔软的腰肢,亲亲吻吻。从早上看到她这一身的打扮就开始想了,这么美的云珠,怎么能便宜别人,当然要拴在身边了。

“现在大部份人都到京郊踏青去了,街上肯定没什么人,你不想逛商铺吗?”

问题是没有游人和小摊贩的街有什么好逛的,在这缺少娱乐的古代…云珠无语。不过她长这么大确实也没逛过几回街,难得他有这个心,她也不打击他的积极性了。

没想到上巳节的这一天,往福隆寺的这条百货街还挺热闹,有卖桃枝、鲜花的,有卖花鸟鱼虫草的,有卖花糕吃食的,更有一些卖小玩物的摊子…弘历略显讶异,云珠笑道:“有能力去踏青游玩的都是家境不错的人家,可这世上还是普通老百姓居多,像这种节日,都是他们卖点物什贴补家用的好时候呢。”

弘历点了点头,下了马车陪她慢慢逛,两人给三胞胎买了拨浪鼓、缎布和木头制的疙瘩球、梨木雕的各种小动物、彩色泥人、木头雕的小水车…虽然比不上云珠画出来让下人去做的各种益智玩具,却也极有民间特色。

两人又偷偷摸摸买了不少特色小吃,在叶嬷嬷和吴书来两人又不赞成又担心的目光下尝了个味道,也不敢多吃。

至于其他珠玉绫罗则没看上什么好的。倒是在一旧书摊淘了两本游记,让弘历又回忆起自己也曾苦等新书出来巴巴买了送到富察府上的经历。

直逛到了晚膳的时间,两人干脆找了间不错的酒楼吃了饭才回宫。

当然了,一回去面对的是三胞胎“哇哇哇”的魔音穿脑哭喊声,还有哭得红红的包子脸…

134、推波助澜(上)

“珊言姑娘,你怎么过来了,没跟姑娘去履亲王府参加花会?”

乌喇那拉的厨房管事白嬷嬷一见她,那张严肃的脸立即变成笑容满面,厨子和打杂的下人见了不免心中嘀咕,暗骂她拍马屁,不过这府中上下都知道大姑娘是要做皇子侧福晋的,将来更是皇妃、皇贵妃…说不定连皇后都做得,以姑娘那惊人的美貌,四福晋就是再贤良淑德也绑不住男人的心吧?因此,不只是白嬷嬷,这府中不论哪个管事哪个下人,见了大姑娘院里的人都是笑脸相迎态度极好的,更别说是大姑娘身边珊因和珊言这两个大丫环了。

“有夏嬷嬷和珊因陪着姑娘呢,我过来拿食材给姑娘做些爱吃的。”珊言浅笑道。

白嬷嬷也知道大姑娘最是挑嘴,最爱吃的便是珊因做的水晶梅花包和莲蓬豆腐,便道:“今天采购的新鲜食材都在这儿了,珊言姑娘尽管挑。”

“那可多谢白嬷嬷了。”珊言挑了自己需要的食材,又对白嬷嬷交代了几样乌喇那拉.妮莽衣爱吃的菜,完了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就怕姑娘去了履亲王府没碰着爱吃的,宁愿饿着肚子回来。”

“外道什么,为主子做吃的不就是我们这些人的本份么。”白嬷嬷又说了几句珊言贴心为大姑娘着想,难怪得大姑娘看重之类的话,这才送走了她。

珊言拿着食材回了乌喇那位.妮莽衣住的清泖院,钻进小厨房就将乌喇那拉.每日必喝的补汤炖上,又开始切切剁剁做起水晶梅花包。做好了馅料,她放了几勺香菜油下去,做包子没有油是不好吃的,太油腻了主子又不喜欢…

她是个孤儿,从小被人收养,收养她的是个在酒楼做过厨子的李老头,他教了她不少美味的吃食,也跟她讲过不少吃食方面美容养颜的道理,常用这种上好的没什么“青味”的香菜油,可以让人的脸上保持清爽洁净,不那么油腻也不容易长疙瘩,更有散火消肿毒等作用。八岁的时候收养她的李老头儿病死了,家里的钱早在延医用药时用光了,不得已她才用卖身的钱葬了老头…她一个小女孩无依无靠,就算想去做工找活干别人也不收,能进家风好的大户人家府邸做丫环是最好的选择。

而她的手艺成功地使她被挑到了这府上的大姑娘身边伺候,慢慢地,她凭着自己学到的手艺及吃食上美容养颜的道理得到了乌喇那拉.妮莽衣的看重,升了一等丫环。

这样倍受主子看重又得下人尊重的日子实在比在李老头身边舒服风光多了,当老爷和夫人问她愿不愿意签死契陪大姑娘进宫时,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进宫,会更风光吧?

脑子里漫无边际地想着,手上的动作一点也不慢,将包子蒸上后,她又做起了翠玉豆糕,这也是姑娘喜欢吃的点心。只要能用上油的,她通通用香菜油,这也是姑娘爱吃她做的菜肴点心的重要原因,其他人虽也用菜籽油,多少却将那“青味”带进菜里,而花生油香虽香,吃惯了菜油的姑娘却说有股子怪味不爱吃…

听到小丫环来报姑娘回来,珊言忙回屋收拾了下自己,才回小厨房亲自端了吃食到主屋,还未进门,就听夏嬷嬷说道:“四阿哥和四福晋少年夫妻,四福晋又色色不差,自然感情和谐,姑娘就是再好,没处过日子便没有恩爱,对男人来说也只是镜花水月,哪能相比。”

“姑娘,夏嬷嬷。”珊言进去,将东西放好,见姑娘坐在玫瑰椅上神色沉郁,珊因也是敛神垂目地,心中有些惴惴地福了下身,“奴婢亲自做了些点心又炖了汤,姑娘要不要用点?”

夏嬷嬷叹了口气,亲自过来将汤端给乌喇那拉妮莽衣,“姑娘图的是将来,说不定是十年、二十年的日子,姑娘可不能耐不住这气。喝点汤吧,别跟自己身子过不去。”

“嬷嬷,我都懂,就是这心里不好受。”难道她的一生她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家族为了地位么?她也希望,那个男人能想着看她一眼,能在知道她存在的情况下对她心存期待。

夏嬷嬷眼中闪过一抹厉色,遂又恢复了慈和的模样,叹道:“…姑娘,丢了心的女人在宫中是活不长的。”

活不长…旁边看得清楚的珊因珊言心中一颤,往日她们也没少听夏嬷嬷说过到了那天底下最尊贵的地儿要管住自己的心管住自己的嘴,连睡觉都得提着两分心,可她们听是听了,但从没这一刻觉得冷,对夏嬷嬷心中隐隐生了丝恐惧。

姑娘这样的天姿国色四阿哥难道不会喜欢吗,连她们这些在姑娘身边服侍的有时都忍不住要惊艳失神呢。

尤其是珊因,今天去了履亲王府,才发现以前觉得满京城没有哪家姑娘比得上姑娘的想法是多么地可笑,这些受邀参加春禊会的满蒙汉贵女个个气质优雅,端庄的、温婉的、清雅的…即便貌不出众,也必是出身高贵,才艺惊人,何况,还有那么几个容色与自家姑娘是春兰秋菊,难分轩轾。以前与姑娘往来的族亲姐妹、闺阁密友也不过两位收到了花柬,可见自己就如井底之蛙,以前姑娘与闺友相聚听她们称赞哪家贵女还道是客气的夸道,如今真真见了,才知道,她们说的是真的。

可是,也不只她这样啊,乌喇那拉府上的人,从老爷夫人到下面的奴才哪个不如此想?!大家是不是将姑娘的前程想得太好了?

见到四福晋的那一刻,看到她轻描淡写就在各方面稳压了自家姑娘一头,她多少能感受到姑娘的压力。

那样的四福晋,容貌气质难描难绘,她实在想不出什么词来形容,只记得曾见过一位纳喇家的姑娘,用琉璃盘子盛了水,里面放了一朵含苞半绽的白兰花,水湄芳香,雅逸清灵,温润鲜妍…四福晋身上似乎就有那种通透的高贵与清雅。

那种美,不是外表上的美丽装饰就能补足的。

妮莽衣毕竟受过夏嬷嬷几年教导,很快收拾起心情,道:“嬷嬷别担心,我只是觉得气馁,我真的争得过四福晋吗?我觉得我今天设的局似乎被她看破了…乾西二所还有个高氏呢,想来也不是个容易对付的。”温热的汤一进腹部,胸口的郁气去了不少,饥饿感顿时上来,她朝珊言笑了笑,开始就着包子吃起来。

“四福晋自然不容易对付,她要是个简单的怎能令皇上还有四阿哥对她这么喜欢?只不过,这后宫最重要的就是‘平衡’,首先皇上和四阿哥就不会让富察家坐大,在后宫一枝独秀。所以,必要时,贵妃娘娘也会站在你这边,高氏苏氏她们你也可化阻力为助力…这后宫争斗向来就不是简单的,能不费劲就扳倒的敌人不是她自己找死就是别人推出来送死,挖坑让你跳。”夏嬷嬷淡淡地说道。心中却再次叹息,皇后娘娘,您选的人真的会成功如您所愿恢复乌喇那拉一族的荣光吗?

教导了乌喇那拉.妮莽衣几年,她还是了解这位姑娘的性子的,勤奋有余灵慧不足,骨子里有种天真的执着,如果不嫁入皇家,她会是个不错的当家主母,规矩手段都不会差,这容貌也能得丈夫欢心,可皇宫那是最不缺美人、最容不得感情用事的地方啊。

只是自己也是后退无路了,除了跟着她进宫,为乌喇那拉一族争到底外,她也没有别的路子可走。

“我知道了。”妮莽衣受教地点了点头:“嬷嬷和珊因回去歇着吧,可别累坏了。我这里有珊言就行了。”

“是。”夏嬷嬷和珊因行礼退下了,她们确实又累又饿,夏嬷嬷还好跟其他贵女的仆妇一起待着说话喝茶吃点心,珊因却是全程跟着乌喇那拉.妮莽衣的,主人不吃的东西她不敢吃,更何况她也没资格吃。

妮莽衣没再说话,用完了膳就让珊言将东西撤了下去,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待着。她知道父母对她寄望甚深,知道为了培养扶持她乌喇那拉一族付出了很多,可真正让她坚持走到这一步的是四阿哥,是那个俊雅尊贵的男人。

直到今天,她才承认这一点。

让她沮丧的不是今天的风光被四福晋压过,也不是煞费苦心设的局没能成现,而是四阿哥对四福晋的感情,是园中那些贵女嘲笑的目光,仿佛自己是卖弄了半天却没人欣赏的丑角…到头来,一场空。

她不甘心!

命运让她不得不走上这条路,命运让她爱上他,那么她就要争到底,总有一天,她会与他并肩站在一块儿,他和她才是夫妻!他的目光,也只会停留在她身上!

为了这个目标,她需要夏嬷嬷,她需要乌喇那拉一族的势力…

三月中旬,乾西二所,富察.芙灵阿的苏宝柔在例诊中把出喜脉,苏宝柔怀孕三个月,富察.芙灵阿怀孕一个多月。

隔了五年,终于又有了身孕,富察.芙灵阿喜极而泣,而苏宝柔更是面泛红光,一脸地满足,她腹中的胎儿已经三个月了,再小心一段时间这胎就坐稳了,想到女儿现在还时不时受点风寒、闹个肚子,身体看着就比福晋的三胞胎还弱,她就忍不住恨金氏高氏,这次,她一定要好好护住肚子里的孩子。

两人各怀心思,浑然不察,厅上高氏那灿笑恭喜的脸上,冷冰冰的眼底是扭曲且嫉恨的暗光。珂里叶特.果新同样笑不达眼底,手里的绢帕已被绞得不成形。

云珠高高坐在地屏长榻上,喝着茶,她的耳目早就将她们怀有身孕的事告诉她了,她并不以为意,苏氏生了和安本就有些伤身子,还中过月根草的毒,居然这么快又怀胎…如果她是有意的,那么这个女人就太傻了,再这么几次下去,身子就垮了。

不过也许人家是容易受孕的体质,瞧珂里叶特.果新眼里那深深的羡慕嫉妒…要说弘历到她们俩人屋里的次数差不多,更甚者苏宝柔还有段怀孕的时间没侍寝,可人家是三番两次地怀孕,珂里叶特.果新呢,则次次失望。比起富察.芙灵阿,她更嫉恨苏宝柔吧,人人渴求不得的孩子她得来太容易。

等苏太医将所有人都诊过脉,确定只有这两位受孕,云珠放下茶盏道:“辛苦苏太医了,王进保,带苏太医下去领赏。”

“谢四福晋!奴才告退。”苏太医行了礼跟王进保退了出去。

“好好养胎,我和王爷盼着你们再生两个阿哥。”转头又对其他人道:“富察格格和苏格格如今有了身孕,你们侍候爷要更加尽心。”

“是。”金氏等人眼底这才有了些喜气,福晋的意思可不是让她们这段时间抓紧侍候爷,给爷开枝散叶么。

“高妹妹?”

“啊?”高露微回过神来,“福晋有何吩咐。”

云珠笑了笑,“过了这次选秀乾西二所估计会再迎进一位侧福晋,本来呢,这事早该办的,只是高妹妹身子没养好我也不好让你受折腾。咱们这乾西二所,除了正院就数三进院那儿的金风院和玉露院比较大,是按侧福晋的规格建的,你瞧个日子就选一处搬过去吧。”

高露微欣喜道:“多谢福晋。”

若真等到乌喇那拉.妮莽衣指进来自己才搬过去岂不是表明了自己矮她一层?高露微自是不愿的,可四阿哥和福晋不开口,她也不能要求说自己想搬过去住啊。这下好了,福晋让自己先挑,这是给自己第一侧福晋的脸面。

她喜滋滋的,忽又听云珠道:“侧福晋婚礼的洞房是要直接设在那院子的,你挑好了郭嬷嬷也好赶紧添些摆设进去。”

婚礼?洞房?高露微有些怔忡,这乌喇那拉氏是选秀直接指给爷做侧福晋的,她有婚礼,有嫁妆…如果她再有孩子,自己拥有的这些又算什么?!

云珠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阴毒,唇角勾了勾,再紧密的联盟也只是联盟,总归是有罅隙存在。自己早年布下的暗棋虽然破坏、减少了乌喇那拉.妮莽衣生育机率,可不保险啊,也让高氏出一出力吧。从选秀到大婚步骤,这一过程至少也有半年时间,够高氏布置了。

富察.芙灵阿几人注意到这一点,心中皆凛然,这福晋明显是在挑拨啊,奈何,高氏若想争这一口气就不得不顺着她的意往下走。

消息报到皇帝和熹贵妃处,两人都没什么表示,到了晚上,云珠和弘历商量过后才赏了东西下去,并对富察.芙灵阿和苏宝柔承诺,若是成功诞下子嗣就提她们为庶福晋。

且不说富察.芙灵阿和苏宝柔的惊喜,听到这个消息,珂里叶特.果新又惊又怒,本来大家都是格格,现在高氏成了侧福晋她没话说,毕竟她是付出了肚子里的孩子又对爷和福晋“有恩”,可若连富察氏和苏氏都被抬位份,那自己岂不成了垫底,脸面都丢尽了!?

她又气又恨,扑在床上大哭了一场,第二天就病倒了。

作者有话要说:前天跟妹妹去逛母亲节父亲节礼物,吃了顿粉丝、包子,结果就肚子痛了一整天,跑了两次厕所…哎,连锁店的东西也有不新鲜的,中国的食物真让人担心。俺这种肠胃脆弱的,可怎么活呀。

135、推波助澜(下)

一个小小的又不得宠的皇子格格生病自然没什么人去关注,便是云珠也只淡淡地吩咐人去请太医,完了也不再关心。

宫中向来不缺乏新话题,这边乾西二所刚传出好消息,钟粹宫的高常在还有景阳宫的禄贵人(董鄂氏)也先后传出了喜讯。当天,雍正就下旨让禄贵人的父亲董鄂.图杷袭了他哥哥在康熙四十年被黜的一等候爵位。后宫人人猜测,皇上对禄贵人肚子里的孩子很是看重。

“我就说能在恶毒日生出孩子的定是个晦气的,这不,连带着给我添堵!”熹贵妃听到这消息气得头“突突”直痛,心口差点喘不过气来,一套胭脂水釉色描堆暗花的茶具被扫到了地上。

“…仔细气坏了身子。”秦嬷嬷连忙将她搀扶着坐到榻上。熹贵妃一手扶着头,一手拳着狠狠地捶了下榻,“弘时没死,李氏那贱人苟延残喘勾得皇上心怀愧疚,连带着钟粹宫的人也得益…”安贵人张常在是潜邸的老人了,早色衰爱驰无宠无幸,自己居然忘了还有个雍正八新进宫的高氏,“要是高氏生下皇子,李氏那贱人还不得又抖起来?!”

秦嬷嬷淡淡地,“您生什么气啊,高氏就算生下皇子那也是汉军旗的血统,不但没威胁,相反还有利于主子您的名声,想想孝敬皇后在时这后宫可有这么多的嫔妃诞下皇子公主?齐妃娘娘就算将他抱到跟前养也是一样的,对主子和四阿哥造不成威胁。退一步讲,就是孩子养大了那也得十几二十年的时间,您觉得齐妃她还能活这么久么?”

旁边的春桃机灵地上前将瓷器碎片扫好,退了出去。

“我也知道,我就是觉得憋气。”熹贵妃喘着气,不仅是富察.芙灵阿连苏宝柔也生出了几分不喜来,“那个禄贵人又是怎么回事,不是说整日躲在景阳宫偏殿病体憔悴不能出来见人么?”

“是除夕那天皇上到景阳宫接神时见的面,没过几日便承了宠。”秦嬷嬷掌握着承乾宫的消息来源,对这些心中是一清二楚的。

“我怎么没印象?”熹贵妃皱眉,忍耐地问,打蛇不死,这个禄贵人绝对是大患。

“您那时头痛,看也没看就盖了凤印。”秦嬷嬷也很不解,“高嬷嬷已经让人在吃食和熏香上动了手脚,没想到她还是怀上了。”眼神慢慢转为警惕。

高嬷嬷的手段自己还能不清楚?!熹贵妃咬牙,气恨难消,“定是耿氏暗中帮手。这些年她处处跟我作对,早忘了当年我提携她的恩情。”

主子当年和裕妃皆只是格格,实力不足与福晋及两位侧福晋抗衡这才联的手,说不上提携,只是主子侍疾有功又抢先怀了四阿哥成功请封侧福晋,后来也确实照拂了裕妃,只是,裕妃也帮手了不少…这些事,哪里说得清?秦嬷嬷忖着,道:“裕妃娘娘倒不是那种管到底的好心肠,她跟主子毕竟相交多年,五阿哥跟四阿哥又感情好,她犯不着为个贵人惹主子和四阿哥不高兴。奴才想,这可能是禄贵人一手策划的,”她脸上现出淡淡地忧虑,“真是如此的话,倒是要防了。”

承乾宫对禄贵人可是有着“杀子之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