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轻笑,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子道:“这里水面确实开阔,不过比海可小太多了,以后有机会阿玛带你们去看海。”

“它不是叫福海吗?”怎么不是海呢?和敬胖胖的小脸上满是问号。

云珠赶忙把秦始皇派徐福率领千余童男童女,出海东渡,替他寻仙境、求仙药,以企长生不老的故事说了一遍。后才道:“这只是你皇玛法按‘徐福海中求’的寓意命名为‘福海’,它实际上只是一个湖,并不是海,大海是无边无际的,波澜壮阔,美丽壮观。”

“那阿玛我们什么时候去看海呀?”

“等你们长大。”弘历为他们天真而向往的情态发笑,“不过这里端午节有龙舟竞渡过动,到时阿玛可以先带你们来看。”

“哦,那端午节还要多久啊?”

“端午节是五月初五,现在是二月二十三,嗯,还有两个多月。”

“两个多月啊,那还有七十二天。”永琏曲指算了算嘟嘴说道,和敬和徽在一旁和声叹道:“好久哦,阿玛不能提前吗?”

弘历大为吃惊,这三个小家伙周岁也就两年四个多月,知道一个月多少天也罢了,然能将日数不对整的月份日期累加计算,还没算错,是不是太聪慧了?

见妻子一脸地淡定,他很快镇定了下来,腹黑地拐着弯问他们一些问题,发现他们字已经会认很多了,其他相关的知识然也懂得不少,当下对云珠的教育能力大感佩服。“你将他们教得很好。”

“那当然,春和还有明亮可是我教过的。”云珠不气地瞟了他一眼,“等过了三月,我们给永琏他们种痘吧。”

“会不会太小了?”

“他们的身体很好,牛痘也比人痘安全多了,没事的。”

“那你安排吧。”坐在船舫里,看着霞光下的福海,坐在窗边望着粼光闪闪碧波万顷的云珠,还有企图爬上窗去的三胞胎,弘历忽然觉得岁月静好,神仙眷侣也不外如是。

韶光开令序,淑气动芳年。良辰美景总是留不住,一闪即逝。

三月三,上巳节刚过,云珠就给三胞胎种了痘。听到这个消息,高氏等人反应各异,却都没有说什么,永璜早在五岁时已种过痘了,永璋及和宁还太小。珂里叶特.果新抚着腹部,眸光闪闪,半晌,那光芒才黯了下去,找不到机会,一切都是白瞎,福晋将二阿哥护得太紧了。

四月中旬,珂里叶特.果新在请安的时候忽然晕倒,请了太医一把脉,然有了约两个多月的身孕。

高露微银牙暗咬,这大半年了,她未承过宠,乌喇那拉氏就更别提了,王爷连她的院子都未踏进半步,这珂里叶特氏这么多年来无恩无宠地,这会儿怀孕是托了她们的福。

“真是恭喜果新妹妹了。”

珂里叶特.果新粉脸微红,双手护着肚子,眼中一片母性光辉,刺得高露微心头发疼。她瞅了眼一脸羡慕的金篱,心想,自己是不是该帮帮金氏了?可是去年的事金氏也多少受了影响,并不怎么得宠。

“好了,珂里叶特格格有了身子是件大喜事,从明天起就不必再来请安了,好好养胎要紧。回头我让图嬷嬷拨个小厨房给你,想吃什么自己做。”云珠说着打发了人去向皇上、熹贵妃报喜。

没想到啊,历史上的四阿哥成了珂里叶特.果新的孩子,嗯,也不知性别会不会换。想到这里,她有意无意地瞄了金篱一眼,这五阿哥会托生在谁的肚子里?

163、韶光开令序(下)

珂里叶特.果新怀孕的时间还是不错的,虽然没赶上什么节庆日子可也没凑上不好的事,雍正和弘历淡淡地,熹贵妃象征性赏了点东西,孩子还没生出来呢。倒是对云珠体贴孕妇的各种行为很是满意,不管她对这个儿媳妇怎么戒备,云珠这个嫡妻做得还是不错的,这些年,弘历的儿子女儿一个个地出生,孙子孙女她是不缺了。

当然了,如果能再生几个嫡孙她更高兴。

她话里话外这么期盼着,云珠只是玉靥含笑,“媳妇自是盼着能给额娘多生几个孙儿,百子千孙最好了,到时烦得额娘都没处儿躲清静。”

就算再生,也得再等一、两年,不是为了稳固永琏的嫡长子的地位,而是三胞胎还在需要人照顾的年龄,她此时再生一个更幼小的出来,免不了顾此失彼,对孩子不好。

熹贵妃乐了,“你这张巧嘴哟!”对着左右道,“我最看中的就是她胸怀大度,不像别个女人爱捻酸吃醋弄得家宅不宁。”

云珠笑而不语,她可说不出是熹贵妃教得好这种话来。

别人不知道她可是很清楚,御膳厨房给禄嫔送去的吃食每隔七、八日、十来日便会有忌讳同吃的食物出现,它们或是在汤里,或是夹在点心里,因并非像盘菜一样摆出来,并不容易察觉,禄嫔的身体本就亏得厉害,这么经年累月地磨着,是越发地败了。

好在八阿哥弘哲得裕妃照看着养得还精神可爱,即便如此,他生下来至今见他皇阿玛的次数一个手掌也不到。

珂里叶特.果新的体质还是不错的,怀孕满三个月后开始恢复给云珠请安,云珠说了两次,见她自己不愿少了规矩,也就由她,只令她身边的嬷嬷和宫女小心伺候。

弘历碰见过一两次,觉得珂里叶特氏是个安守本份的,尽管依旧对她淡淡地,却也没那么无视了。

两个侧福晋,乌喇那拉氏形同软禁,高氏备受冷落,其余的几个格格,珂里叶特氏有了身孕,富察氏和苏氏有幼儿需要照顾,金篱盘算了一下,觉得这是自己争宠的好机会,老天爷眷顾的话不定还能怀上孩子。

想到这里,便往高氏的金风院走去,有了高侧福晋的帮助,她更有把握。

“苏妹妹也带三阿哥来逛园子?”清晨,煦阳如金蝶,凉风徐徐,富察.芙灵阿抱着和宁在园子里逛着,偶尔指着园中物什教着女儿念着,没想到会碰上同样抱着儿子出来逛的苏宝柔。

“是啊,没想到会碰上姐姐,实在巧。”苏宝柔笑容满面,看着富察.芙灵阿怀里的和宁赞道:“四格格长得真可爱,我瞧着像姐姐多些。”她根基浅,在乾西二所走的便是亲和的路线。与富察氏珂里叶特氏更是有一种不须言语的默契,三人都是得罪死了高氏的人,自然不想着她那一方气焰太过嚣张。

富察.芙灵阿仔细地看了看安静坐在嬷嬷怀里的永璋,道:“三阿哥也很乖巧。”

苏宝柔看着儿子瘦弱的模样,眼眶不由有些发红,想起湘云心底一阵发恨。都是那个贱人,不仅让她失了女儿,还害得永璋身子不甚强健…在王爷的这么多儿女里,看着就显眼。不管真实的情况如何,她在王爷的心里不会养育儿女的印象是落实了。“都是我这个额娘连累了他。”

“什么累不累的,母子一体,荣辱与共,我看三阿哥人也精神不少,赵太医的医术不凡,想必再过段时间三阿哥就会健康起来的。”

苏宝柔想到永璜,说道:“我不及姐姐。”

富察.芙灵阿微微一笑,“女人的一生最重要的不就是夫君跟儿女么,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自己的孩子能健健康康地长大,娶妻嫁婿,生儿育女。其他的,什么都是虚的。你瞧着那位现在风光,却不知明年又是三年大选,到时这乾西二所不知又会多了几个妹妹…”

苏宝柔若有所思。是啊,不过争不争宠,儿女都是首要的,只有儿女健康长大了才是地位稳固的根本,不然凭着自己汉军旗的格格身份,又能有多大的寸进?!

“要是那位也怀上了孩子呢?”王爷在外房她就敢打发人送点心汤水的,也不怕刺福晋的眼。苏宝柔心中暗哼,却不得不承认,金氏的方法还是有效果的,尽管过了两天王爷便派人告诉金氏不要再送点心汤水到房,可他到后院时也免不了被半途偶遇的金氏截了去。

“那不是更好么?多了她,正好能分担些注意力。”柿子通常挑软的捏,后宫向来不少心怀嫉恨的女人,金氏不过一个包衣旗出身的格格,她若将孩子抱给高氏养还好,没有那就等着被人踩吧。

“姐姐莫非忘了还有高侧福晋。”那可不是省油的灯,还有乌喇那拉氏。苏宝柔温婉的眼睛微眯,不管湘云是乌喇那拉氏的人还是高氏的人,总之,跟她们俩个脱不了关系,害女之仇不能不报。

她现在还能趁着乌喇那拉氏被软禁在流湘院而指使奴才去糟蹋她以解心头之恨,可对于高氏,除了口头上刺她几句,苏宝柔心知自己还没有动她的能力。

“那也要看我们这位侧福晋有没有命养。”富察.芙灵阿淡淡地说着。打蛇不死,后患无穷,自从雍正十年的刺杀事件没能一举除掉高氏反而让她以腹中胎儿为代价坐上了侧福晋的位子,她就一直在防着高氏,没想到一直没什么大动作的高氏是直接瞄上了福晋。这样的女人要是真称了她的意,她和自己的儿女还能有活路吗?两人从毓庆宫一路斗到现代,她比任何人都明白高氏,那就绝对是个有仇报仇且百倍还之的人,她们害得她落了胎不说,还从此难以受孕,怎么可能会轻轻揭过。

苏宝柔一怔,琢磨了半晌也不知她这话的意思,难道是指福晋不会轻易放过两位侧福晋?那之前乾西二所的大清理又是怎么一回事?只是餐前小菜?

见苏宝柔目光似是看向正院,富察.芙灵阿哪里不知她在想什么,心中哧笑一声,这苏宝柔毕竟不是大家族里出身,还不明白,在这宫里最容不得高氏拥有儿子的其实并非福晋而是王爷啊。

对皇家来说,高家就是得力家生的奴才,这样的奴才一旦有了高家血脉的小主子你说他尽心的对象是王爷还是小主子?一旦二者利益冲突他会选择谁?

可见高氏有子不仅是对嫡妻嫡子有威胁,就是对王爷自己也是个威胁。高氏不能生育,王爷就是给她再多的荣宠再高的位份,那又怎样呢,还不是什么时候想收回就收回?还能让高家继续为国尽忠为皇家卖命。

所以说,高露微不能生孕绝对是顺了皇上和王爷的心思的,就算王爷知道了当初高露微落胎有她和苏氏的一推之功,他也不会替她追究的。

“而且,”富察.芙灵阿捻了朵开得正艳的石榴花放到女儿的小手里,“眼前的敌手固然要紧,后来敌军更加要防。”

一代新人换旧人,她们总有一天会青春不再容颜老去,怎么跟新人争?唯有孩子,才是她们这些“老人”稳压“新人”的法宝,就算将来,那些娇媚青春的美人也有机会诞下王爷的子嗣,可她们的孩子也都长大成人,能上朝办差为他们的皇玛法、阿玛分忧解劳,她们有孩子孝敬,能含饴弄孙,也不算老寂于宫中了。

孩子,才是一切!

富察.芙灵阿与苏宝柔有了默契,见福晋不理会金氏的献媚邀宠便宜也默然无视了她的行为,只更用心地照顾膝下的孩子,在弘历到自己院子时更多地让孩子与他相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即便有了对比,一开始没那么喜爱,可毕竟血缘天性,慢慢地,也有了感情。

云珠和弘历对她们的表现很是满意。对云珠来讲,后院的女人多少不是问题,但至少要有几个能让她省心,让她可以用,庶子庶女也得有几个让她拿得出手给人看,个个都养得跟弱鸡似的半途夭折了算怎么一回事?!弘历也是,后院的女人对他来说除了牵制平衡朝堂和生育子嗣之外,也就只有解闷发泄的作用了,只要不威胁到云珠和永琏他们的地位,他乐得看她们做戏。

说起来,他的嫡子还是太少了。

嫡子少庶子多也不好,万一养成了群狼噬虎之局就不妙了。弘历一点也不希望自己即位后面临着圣祖爷当年的困境,诸子夺嫡。

后院不能一块铁板,他对目前的局势很满意,对富察氏和苏氏的有分寸也颇满意,不介意抬举她们几分,刺刺高氏金氏的眼,不能让她们光吃饭不做事嘛,偶尔替云珠挡一些小麻烦是必须的…如果云珠不再生的话,让永璜跟永璋成为永琏的助力也不错。

——某人空闲的时候还是很会未雨绸缪的。

五月五日天晴朗,福海边上帝妃仪仗凛凛,彩棚下龙案桌椅、瓜果点心皆备,嫔以上的品级的宫妃都得以出来观看今年的龙舟竞渡。

当今什么都好,就是举行大型的娱乐活动少了些,尤其是前些年,什么龙舟竞渡、冰嬉、放花灯…根本就不可能见到。

所以熹贵妃和裕妃她们是十分地兴致勃勃,完全不知今年有这一出是靠了去年大清水师扬威的功劳及四月里某天皇帝兴致突来游御花园时碰到某包子在背《竞渡歌》时起的意。

那么长的一首《竞渡歌》,一个才三岁的小娃娃就能朗朗上口,背得十分流利,一问,小包子然还是弘历唯一的嫡子,雍正顿时有发现璞玉的惊喜。

问怎么在背这首《竞渡歌》呀?

小包子有条有理地将他阿玛带他们游福海时的承诺说出来了,完了还问他皇玛法:“皇玛法也看过赛龙舟吗?”

雍正看过赛龙舟,可那也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看过。”雍正将小娃娃抱了起来,走到亭里,“永琏想看吗?”他发现小包子说起话来有板有眼,很有自己的风范。

“想。”永琏嗅了嗅皇玛法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龙涎香,觉得不讨厌,便安心地坐在他怀里,道:“棹影斡波飞万剑,鼓声劈浪鸣千雷。额娘说龙舟竞渡很壮观,很热血。”

很壮观?很热血?雍正为他的形容词发笑,小孩子什么也不懂,只知道照着大人说。想想,自己也很久没办一次家族活动了,不如就趁这次端午节带儿子女儿孙子孙女们一起去看看吧,龙舟竞渡,不错。

于是,便有了今天这一出。

“皇玛嬷,那条红色的龙好厉害啊,你看到了没有?”

“看到了看到了。”熹贵妃眉开眼笑地应着,“乖乖坐着,不要乱动哦。”

“嗯,皇玛嬷,你渴不渴?喝酸梅汤。”和敬将桌子上的冰镇酸梅汤端给熹贵妃。

“哎,真乖。”接过酸梅汤,喝了一口,微微的酸甜带着冰凉,遍体的燥意顿时去了大半。摸了摸小孙女苹果似的脸蛋,那眼睛亮晶晶地,小嘴巴粉粉地,真可爱。无疑,三胞胎里最让熹贵妃看重的是嫡孙永琏,可最教她喜爱的却是性子最为活泼的和敬了,真真是应了那句会闹的孩子有人疼。

三十几条颜色各异、龙首高昂的细长龙舟经过几回淘汰赛,最终决出前三名。

划船的都是八旗里十六岁至二十六岁的年青人,划水时的那个汗水飙扬吼声震天,和着震天响的鼓声锣声,确实让观看者忍不住热血沸腾跟着吼个不停。

永琏坐在雍正身边,对争相浮水劈浪直逼标旗的龙舟那浆拍浩荡的气魄感到惊奇和喜欢,眼睛亮亮地看得一眨不眨,明明很是兴奋,却没有一般小孩子的手舞足蹈,可见自制力极好,言行举止已很有皇家风范。

雍正看得很满意。这也有他教育的结果,这一个月来,他一有空闲就让人去接了永琏到养心殿,祖孙俩慢慢地熟稔了起来。小孩子最爱模仿,次数多了,神态越发像他这个皇玛法。

弘历察觉了对云珠道:“永琏怎么不像我反而像皇父呢?”

“我觉得你的风采类圣祖爷多过于皇上,永琏像他皇玛法多过于他阿玛岂不正常?”云珠浅笑。

“有道理。”他点了点头,看来自己只能期望于自己的孙子了。

“啊!”远处的尖叫声传来。

“怎么了?”云珠将手上的水果放了回去,左岸边一百来米的远处正聚集了不少人,在呼喊着什么。

弘历眉宇微蹙,“你在这坐着,我去看看。”

云珠看了看身边的和徽,点了点头。

164、在劫(一)

云珠觉得皇宫跟各处行宫别院的住着挺舒服的,这些地方,都是经过了精密的风水堪舆,和建筑、布局相得益彰,龙气氤氲,久住能涵养性情,鬼神不近,对她修炼神魂不仅提供了安全的处所,对玉兰树这种天生有镇压、转化气运功能的先天灵根和大清皇朝龙脉气运更是双赢的事。

福海的这一片岸地儿,右边过去是五阿哥弘昼和五福晋及诸位皇子公主观看赛龙舟的位子,左边就是皇帝和后宫的嫔妃们,再延开去就是几位亲王府上的亲眷…虽然在圆明园规矩不比在宫中严谨,可是到处走动也不是她该做的,拍了拍扭动着小身子的和徽,云珠将精神力放了出去,知道小女儿必是感应到了姐姐哥哥有什么异动才会这么不安。

首先看的是和敬跟永琏,好好地被雍正和熹贵妃拘在身边呢,跟前有人正在回话,她不必仔细听,罩着这一片的精神力已将闹轰处的景象传到了她脑海。

原来是绶恩弘昆几个小子看赛龙舟太过临近湖边,玩闹时不小心被挤下了水。

绶恩小时候溺过水,后来被弘晈押着跟弘晓一起学泅水,这次侍卫还没赶上来救人他已托着弘昆浮出了水面。

看着雍容淡定惯了的履亲王福晋又气又恼地打了儿子几下屁股,云珠忍俊不住地弯了弯唇,弘昆现在正是爱玩爱闹的时候,这两年可有的堂姐操心了。不过这么生气勃勃的孩子总比瘦弱安静更让人安心。

“没事,几个小子看龙舟太兴奋推搡时挤下了水。”弘历一会儿就赶了回来,云珠亲自将温凉的茶碗端给他,含笑看着他一饮而尽。

云珠笑了笑,前世大学同宿舍的一个同学是扬江人,聚在一起讲鬼故事时就说起过家乡端午节赛龙舟的热闹,还说小时候每年端午赛龙舟总会有人淹死,市井间总有传言,是往年淹死的水鬼找替死鬼来着…

“阿玛香香。”弘历正待重新抱起和徽时,和徽挣了挣嘟嘴道。

三胞胎跟云珠一样不喜各色各样的熏香,尤其是和徽对太过浓郁的花粉香极不喜,小鼻子又特灵,弘历听她这话一时也不觉什么,云珠却是心中一动,一股极危险的感觉攫住了心房般,顺口就问:“和徽,刚才阿玛没走前身上香不香?”

这一留心,果然从弘历身上闻到一股香味,并不是经常闻到的花香,仿佛是很多种揉杂在一起,幽幽地,带了点刺鼻却不浓郁。

“不香。”皱着小鼻子的和徽开始从弘历怀里往外探出身子凑到云珠这边。

弘历一怔。

“方才跟什么人接触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云珠推了推他,低声道:“快去皇阿玛那儿,问问永琏…如果不对,赶快更衣。方才落水的,除了绶恩、弘昆还有哪个?”

“十五叔家的弘富和弘皙的一个儿子…”刚才并没有接触到别的女人,弘历眉宇微蹙,难道弘皙又想搞什么事儿来?真这样让云珠回杏花春馆也不大安全了。他复起身,将和徽塞进云珠怀里,“你小心行事,我去皇阿玛那儿看看。”

旁边的五福晋正剥着荔枝,见弘历又往皇帝那儿走去,胳膊肘儿蹭了下弘昼,道:“四哥怎么又往皇阿玛那儿去了?”

弘昼捉住她的手,将她剥好的荔枝一口吞进嘴里,转头看着福海里的飞舟道:“又有什么事吧,四哥就是操心的命。”

突然觉得有些东西在扯自己的袍子,低头一看,是和徽,高兴地抱起她道:“小和徽,怎么来五叔这里?”

“五叔身上也香香。”和徽哧溜地滑下地几步朝云珠那儿扑去,将自己的发现跟云珠报告:“额娘,五叔身上也香香。”

五福晋笑嘻嘻地看着和徽,听了她这两边的话挑了下眉,见云珠低声在和徽耳边说了什么,又觑了自己一眼,心中一动,便朝和徽招了招手,“和徽,过来五婶这里。”

和徽三头身的小娃娃,大人几步远的距离她要左摇右晃个十几步,可爱得令人发笑。她偎到五福晋身边,咬了她喂过来的李子,酸得两眼成了缝儿,“啪”地一声又将那小块李子肉吐了出来,逗得五福晋直发笑,云珠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李子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从来不给三胞胎吃的。

“五婶,额娘说五叔身上被人洒了一种花粉。”吧吧地饮了一口五福晋良心发现端过来的酸梅汤,和徽细声说完又迈着小短腿跑回了云珠身边。

五福晋一愣,若无其事地放下了手中的瓷碗,佯做亲密地与弘昼耳语了几句,弘昼听完,脸色不定地朝皇帝裕妃他们那儿看了看,招来侍卫低声吩咐了两句,带着小太监离了位子。

雍正那儿,弘历知道雍正和熹贵妃裕妃几人身上并无异状后放心地回去更衣,接下来的查探防范也用不着他操心。

雍正从皇子到皇帝风风雨雨几十年什么阴谋手段没见过,三言两语明了后打发了弘历,自己吩咐了苏培盛几句,暗中让粘杆处及暗卫的人紧紧把住了圆明园各处,又借故召了怡亲王几人到跟前,从永琏口中知道他们身上也没什么特别的味道后稍放了心,让他们自己回去警戒着。

——其实他更想将几个弟弟拘在身边保护,奈何整个福海岸边被宗亲和八旗勋贵围了个满,他们都有家眷在,不可能光顾自己。

云珠不好让人永琏和敬抱回自己身边,只好自己抱了和徽过去,正好能看个颁奖典礼。

最后夺标的前三名分别是刷了红首黄尾、黄首白尾、绿首黑尾的三艘龙舟,划舟的年青人都是从八旗里挑出来后抽签集到一起的,并不拘泥于哪一旗的人,考验的划舟人的臂力及合作精神。

雍正分别召见了他们,在他们下跪行礼后将预备好的赏金发了下去,又勉励了他们一番。

等他们退下后,远远地还能听到他们的欢呼声。眼底不由也染了几分欣悦之色,正想起驾回万方安和,忽然听到一阵“嗡嗡嗡”的响声,众人寻声一看,不由脸色大变:是蜂群!

好毒的计策!云珠眼睛极为锐利,远远地就看清了群蜂的模样,个头小,蜂翼呈淡金黄色,腹部缠绕着黄黑相间的花纹,腹部最末端呈赤红色且向外延伸如蝎子倒钩,这是赤尾蜂,在所有蜂种中以飞行速度快、飞行灵活,性子温驯著称,但前提是没有人刻意操纵,如果有有特意培养,再温驯的蜂也能杀死人的!蜂尾含有剧毒,中针处灼热无比,处理妥当的话不会死人,可一只蜂蛰不死人,几十只呢?

“快,将人群散开!”她突然想到了疏忽之处,要引得蜂群攻击并不一定要将香引下到皇帝身上,他身边的嫔妃也是可以的,只要引起了蜂群的攻击,旁边的人总会受到波及的。

她这话说得慢了些,陪同皇帝前来观看赛龙舟的嫔妃们早一个个尖叫着往皇帝这里涌来!

不过御前侍卫也不是吃素的,机灵地将皇帝围到了中间,护军营的人也凛然环顾着四周摆出了随时迎接袭击的准备。其他各处,有几个亲王郡王指挥镇着倒也没乱成一窝蜂,而是有秩序地撤退着。

云珠精神力放大到整个圆明园,发现园中沿途的护军营及包衣营保卫丝毫不乱,心中大定。

转眼蜂群袭至,云珠早早就抓了条三尺见方的桌披挡在了三胞胎前面,几个奶嬷嬷各抱三胞胎,素问灵枢护在两边,她们并没有跟熹贵妃裕妃等人混在一起,而是站到了边沿靠近一株柏树边,严阵以待。

弘昼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与弘历一起分别护在雍正左右,两人也跟云珠一样,早早就选了应对的武器——不知哪里扯来的围着案桌的帏子跟彩旗布面。

“啊!”铺天盖地的赤尾蜂直冲着这边,几乎是立即的,宫女嫔妃个个吓得乱钻乱窜,可能是心理作用,更有不少不理御前侍卫的阻挡,拼命往皇帝身边挤。弘历挥动手中的帏子,旋舞起来,呼呼的风声及帏布上强劲的力道,将飞近的赤尾蜂扫落不少。弘昼也有样学样,时不时地将飞到裕妃她们跟前的几只赤尾蜂给拍扫掉。

素问灵枢两人练了《无相功》已两年有多,一见有蜂飞近便出掌拍出,力道精准也没浪费,表现很镇定,护住几人绰绰有余。云珠担心除了蜂群还有什么袭击手段不敢太过耗用身上的灵气,精神力更是关键时刻的保命对抗手段,也不敢拿出来用,不然布下一个罩挡住蜂群还是可以的。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可不是一个女人出头的时候,她只能守拙了。

“救命,啊,走开!”

“好痛,救命…”

不知哪个嫔妃身边的女官上半身几乎钉满了赤尾蜂,她双手乱舞了一阵,叫了两声就“叭”地一声倒在了地上,旁边的人被这一幕给吓呆了,遂即尖叫了起来,四下逃开,那些赤尾蜂没了主要目标,却未放过这些人,也跟着“嗡嗡嗡”地四下盘旋,逮到人就蛰了上去,不少人都中了针,尖叫着又拍又打,更有的被几只一同蛰上,吓得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不好,也不知哪个奴才身上也被下了药!”弘历和弘昼对视了一眼,更护着雍正离这些宫女太监远了些,对围在外圈的御前侍卫道:“不要让人靠近。”

雍正看得目赤不已,要不是护军营将士和御前侍卫还摒住了气护着他们这一片,整个皇家体面全丢光了!

“啊,我不要死——”一个宫女涕泪肆横跌跌撞撞地往这边跑来,身后跟着一群赤尾蜂,熹贵妃等人虽然养尊处优多年养出了淡定的气韵,可毕竟还是个女人,面对这种蜂虫的袭击是下意识地害怕,顿时挤成了一堆,特别是看到几个御前侍卫也只顾着保护皇帝跟她们身上被叮了好几处,那蜂还在往里飞来…那哽在喉咙的声音立即放了开来。

雍正和弘历听得眉头一皱,也不知声音会不会吸引蜂群,可是这些嫔妃身上熏的香及脸上扑的胭脂香粉是肯定会引来蜂蝶的…

“啊,快赶走它!”熹贵妃见云珠这边清清爽爽的,吓得往她们那里扑去,胡乱挥舞的手很快就被一只赤尾蜂蛰了一下,痛得她立即将手缩回怀里,另一只手不住地拍打着手背上的蜂,倒是很快将那蜂给扫到了地上,却顾头不顾尾地被另一只蜂在脸脖上蛰了一针,痛得她泪流满面,旁边的春兰春蕙急忙帮她扫开几只飞过来的蜂,却也被蛰了两口。

裕妃和容贵人也被蛰了一下。

只有顾嫔,身上似乎戴了防蚊虫的香囊,幸免于难。

“不要用火,去取那些插在湖边的旗杆,直接用旗面扇!”赤尾蜂个小,用力一拍一扇,几乎就会被震晕,点火及烟熏在这种宽阔的场地没什么用处。雍正冷静地喊道,赶过来的护卫们听到皇帝的话也慢慢地冷静下来,三两一队地组合起来灭蜂。

小半个时辰过去,赤尾蜂群已被消灭打散得差不多,云珠见熹贵妃一边脸上肿得跟个猪头似地吃了一惊,而裕妃等人也多多少少被蛰了一两下,致命倒不至于,只是伤口火辣辣地刺痛难忍,便对她们身边的女官道:“太医还有一会儿才能赶到,就算赶到了这么多人也忙不过来,你们先去找些皂水或食醋、糖水来先清洗伤口,再想办法祛毒,唔,紫花丁地、半边莲、七叶一枝花、蒲公英这些捣烂了可以外敷,大蒜、生姜针也可以涂抹伤口。”

“奴婢几个去备皂水和食醋。”两个女官站了出来,一个是春兰,一个是裕妃身边的锦鹭。

“奴婢等去寻药。”又有几个宫女站了出来,并很快组队在附近寻找这几种草药。紫花丁地喜半阴的环境和湿润的土壤,这福海附近就长了不少,又加上四、五月是它的花期,很容易寻找。

云珠让春蕙等小心将熹贵妃她们伤口处的蜂针挑出来,又让人拿了帕子浸冷了给她们敷上。她们伤口少,只是伤处潮红、肿胀,感到刺痛和搔痒,而那些被赤尾蜂蜂蛰了多处的人有的已出现了发热、头痛、恶心呕吐、痉挛、昏迷的现象,更有两三个已经死亡。

消息一传开,立即引起骚动,不过有皇帝镇在那儿,倒也没乱起来。

雍正脸沉如水,他的左手上也被蛰了一下,不严重,不过一想到若非事先察觉提防,说不定自己会受更重的伤——想到之前那个最先惨死的女官,万一她就在自己身边,说不定自己也会受累身死,还是死得极不光彩、极没脸面的那种。而且,弘历弘昼身上早早就被下了引蜂花粉,幕后之人这是想绝了自己年长的皇子继承大统的希望…心思之狠毒可见一斑。

165、在劫(二)

“姐姐,没事吧?”傅恒抽空从皇帝那边跑了过来,确定姐姐和外甥没被蜂群蜇到,心头大安,当下抽了一队人给云珠,让她调用。“这不行,我这儿有内监和宫女,不缺人使。”云珠瞅了他一眼,见他身上除了汗渍也没什么伤,心中也是一定,“你们都是得用的,这种时候更该护在在皇上身边。”去年御花园事件还不远呢,她这会儿出手指挥起内禁卫可不是将话柄递给别人么。傅恒笑道:“姐姐放心,是皇上吩咐的,他说小阿哥和小格格们不好在这儿久待,让他们护着先回去呢。”云珠远远看到弘历朝这儿瞥了一眼,点点头,“那行。你快回去吧。”傅恒又回了皇帝那儿,云珠正打算转身交待几位嬷嬷,就见五公主端着个泪包脸挪到这边,后面还跟着福惠。

“呜呜…”“怎么了?”几个年纪还小的皇子公主还是要照顾的,靠受了伤的熹贵妃裕妃她们肯定是不行的,云珠四下一看,其她的公主都惊白着小脸偎在自己的母亲身边,显然是不需她费心了。福惠道:“四嫂,芷馨的手受伤了!”云珠一看吓了一跳,芷馨整只右手都成了血掌了!对于这个甫出生便没了生母被自己养育了近一年的五公主云珠的感情自是比后面的几位公主更深些,而且后来芷馨虽然交给了齐妃抚养,可齐妃对她的态度在芷馨每每见到云珠就格外粘乎的表现后也渐渐地淡了下来,何况后来还得知了她的儿子弘时并未死去,她的一腔母爱与感情就更加放到了思念儿子上头了。人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云珠对福惠、芷馨比较照顾也是常理,再说,他们都是没亲娘照顾的孩子,不然这种时候也不会身边没几个奴才护卫舍命相护,不管是出于本心又或者是做给雍正看,云珠都乐意多照顾他们一些。

“你们身边的嬷嬷和宫女呢?”云珠拿出帕子,吩咐人抬了清水来,抬起她受伤的右手轻轻给她擦拭伤口,见只是掌心被沙石磨破了皮,一开始血珠沁得猛了才看起来有些可怕,伤口却是不深的。芷馨眨了下红润的眼,道:“秋嬷嬷晕过去了,其他的人都跑了,芷馨被撞倒了。”福惠抿着嘴道:“五妹不知被哪个奴才给撞倒了。”这种事他小时候也没少经历,宫里的奴才惯会跟红顶白,对于不受宠又没有母妃可依的皇子公主,他们不趁机克扣、踩低你算好的了,想他们投靠维护不费心谋划是不可能得到的。这紫禁城的奴才与别处不同,若他们认为你是个好拿捏的,很快就会蹬鼻子上脸,有恃无恐,所以当主子的头一件事就是将底下的奴才震慑住了,不然以后都没安生日子过。这个几乎每个皇子皇孙都会经历到,早晚的问题,只有大清的公主,得宠的、敢于站出来惩治奴才的实在少,而性子养得温和懦弱的又太多。云珠心中早预料到,只是看着她核桃般红肿的眼睛心下还是一阵不舒服,今天还是芷馨的生日呢,永璜好歹还有她母亲护着,而同在“恶日”出生的芷馨则什么都没有。

给她涂上素问带回来的药,绑上干净的细棉布条,“好了,只是破了皮,没什么大碍,今天是你的生辰,等下跟四嫂四杏花春馆,四嫂给你下碗寿面吃。”“可以吗?”她眼睛一亮。“嗯。”云珠摸了摸她的头,对福惠道:“等一下六弟也来吧。”“好。”福惠笑眼弯弯地逗起一边的三胞胎,知道他们都没事心情也好了不少。“四嫂,这边没什么事了,我去皇阿玛那儿看看。”即使知道皇父无恙,他也得去部候一声。“去吧…啊,等等。”云珠将一盒未曾用过的药膏拿给福惠,“这对虫子叮咬有些奇效,你拿给皇阿玛。记着,不须多用,只在伤口处抹上薄薄的一层就够了。”“是。”福惠知道有了这个东西他才有话说,不然拖了这么久才去关心皇父安慰免不了有心人挑拨。这时灵枢也让人处理完了秋嬷嬷的伤势,被赤尾蜂蜇了好几下,还在同一处地方,毒性强了些,治理起来有些麻烦,不过没有生命危险。云珠对芷馨道:“你先跟和敬他们回杏花春馆好不好?四嫂还要留下处理事情,肚子饿的话让嬷嬷她们先给你们备膳…”

芷馨看了看还昏迷着的秋嬷嬷和其他受了伤的宫人,问道:“是要等太医们治病吗?”“芷馨真聪明。”有限的几个太医都医治贵人去了,这些宫人若没有先处理好伤口只怕会有不少人死掉,不管怎么说,熹贵妃和裕妃几个受了伤,这安抚的责任就落到了她头上。“跟五姑姑先回去,乖乖地。”给三胞胎一人一个吻,云珠对他们的乖巧的表现很是高兴。送走芷馨和三胞胎,云珠让素问和灵枢带着几队没受伤的宫女太监,分为清洗伤口的,采、岛药膏的…有条理地安置受伤的宫人,等待太医院熬解毒汤药来,自己则找了没受伤的履亲王福晋庄亲王福晋怡亲王福晋帮忙,将受伤的女眷送到专门的太医那儿处理伤口、没受伤的赶紧先护送回府,出入人员及伤员也都做了登记…这么一番分流处理删减下来,不到半个时辰,场面便没再那么乱了。这一次蜂群来袭,不少护军营的将士和宗亲都受了伤,雍正做为皇帝各方面都要照顾到,弘历弘昼也要留下协理,哪些人受伤严重,哪些将士表现出色、救驾有功,哪些贪生怕死…这些都要心里有数。就算是高高在上的皇帝皇子,关键时刻丢下宗亲将士自己躲回宫中休息,会遭人腹诽鄙视的,再者,今天的事本就是冲着皇帝

回了万方安和即便是这些年身子骨大好的雍正也有些吃不消,挥退了御膳房备好的晚膳,他只想洗去一身的汗腻和疲惫。出了浴池,见苏培盛在外头徘徊,他慵然道:“下去歇着吧,今天你也跟了一天了。”“皇上体恤,奴才一会儿就去歇着。”苏培盛一脸感动地躬身道,“四福晋做了猫耳朵汤,皇上是否用用?”唔,云珠做的?“端上来吧。”汤面的话还不错。…“王爷,奴才等只在园外不远的地方找到了这具尸体。”弘历看着被刺了个透心凉的中年男子,他脸上已经匕刃划花无法辨认原来的模样,问:“死亡时间可对得上?”这样的尸体要查起来可就大费功夫了。“据推测正是蜂群放出后不久”“去查,看看京城或城郊有哪些养蜂人失踪的。”他就不信查不出来,养蜂可不是什么动静小的事,多多少少总会有痕迹留下的。“是。”人退下后,弘历才转身对傅恒道:“圆明园现在的布置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