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惠珠一进来,便教云珠吃了一惊,那双清亮的美目肿得跟核桃似的,见到云珠竟也不顾礼节,一下就哭了起来,“姐姐,你一定要给我做主,我的恒济被那些贱人给害死了,萨喇善竟然还护着她们…”

“什么?!”这次真是震惊了,“恒济死了?这是怎么回事?”上次云珠见他时还是在富察府,长得白白胖胖的虎头虎脑很是可爱,说起来也只比三胞胎小一岁。

“呜呜,都怪我自己大意,一不小心恒济就跑到后花园跟他那两个庶姐玩上了,结果,跟着他的嬷嬷一个忽然肚子疼,一个又临时被叫走,恒济就被那黑心肝的推下了池子里…救上来的时,整个人都发紫…汲,没气了…”惠珠边说边掉泪。

“然后?没有人承认推了恒济?满府也没人看见?”云珠恼了,这惠珠当的什么家啊?

“嗯。”惠珠将事情描述了一番,却还不能去了云珠的疑惑,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恰好都有事,双恰好整个园中没几个下人在。这只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惠珠对整个都统府的后宅掌控力度不够。

“一定是她们,除了她们谁会对恒济下毒手?!”

“你想将你那两个庶女怎么处置?捉贼拿赃,人证物证皆无,你想把人家怎么样?萨喇善就是心中怀疑,没有证据你就想处置他的女儿?!”

“那又怎么样,明摆着就是他们下的手!”惠珠哭喊,“难道恒济就不是他儿子?!啊,没想到他这么冷血,看着儿子被害也无动于衷…姐姐,你帮帮我,一定要杀了她们给我的恒济偿命。”

云珠气乐了,刚才还在想着这个妹妹变得成熟了,没想到只是外表啊,这几年安逸的生活把她给磨成小白了,她不会以为别人家的后宅都跟自家一样平稳吧,就是这平稳平日里还有些个磕磕碰碰呢,若不是自己额娘手段好,怕也是压不住。

“你给我说说,你嫁到了都统府都做了些什么?怎么对待萨喇善的那些妾侍的?”云珠无奈地问,虽然不亲,毕竟是自己的庶妹,又嫁到了宗室,不好不理。

“额娘也教我管过家,”她吸了吸鼻子,接过灵枢递上的帕子拭了泪渍,“大多数按旧例走,一些不听用的奴才就想法子调到不重要的位子上,若再出错,就撵到庄子上…至于那些妾侍,一时抓不到错处,便只让她们在院子里待着,吃用府上都有定例。”

“有没有让她们站规矩?”所谓的站规矩就是妾侍要给主母打帘、扇风、捶腿…伺候用饭等等,总之大家子里的规矩都大同小异。这些事情就算是平日往来亲密的亲戚友人也很少过问,若不是惠珠找上门来,云珠也不会问的,哪有管到人家内宅里去的。

惠珠诧异地看了云珠一眼,方才有些刹不住的情绪总算是稳住了。“没有,我不喜欢她们在跟前碍眼。”

“可有派下事务给她们做?”

“没有。”她皱了下眉,在家的时候虽然不常见,不过姨娘也是做针线的,比如给哥哥或阿玛做衣裳鞋袜等,难道这不是姨娘的心意而是额娘吩咐的?

“你是伺候祖宗呢,我怎么不知道你心善到这地步了?”云珠轻笑,“那些人平日没事做,可不得想东想西?窜窜门子?有心思又有精力地,不算计你这个夺了她们宠的主母算计谁呢。”

难道这祸还是自己惹的?惠珠一怔,好一会儿才道:“姐姐的贤惠名声不也很好么。”

“是啊,我照顾她们吃、照顾她们穿,有了孩子就请太医,除了这些个,我难道还管她们掐不掐架?生不生病?人要做怪,拦是不拦不住的,只有减少她们做怪的机会,让她们就是想搅风搅雨也没那个机会和精力。做为主母,如果你不能做到府里内言不出外言不入,那就得想法子让她们安安份份地,只有家宅平了,才算是贤惠,懂么?

你说自己有错这点可是说对了,照你这么管家理事,这么对待妾侍,恒济早晚会出事。回去跟萨喇善好好说说,看看他是个什么章程,你可别在这当头可着性子来,日子还长着呢,那两个庶女现在几岁了?她们要不要议亲?这些不都是你这个母亲做主么?

别什么都摆在明面上给人看笑话!想法子多生几个孩子是正经,那些妾侍,私下里也让人查查,是不是有人怀孕了,不然怎么忽然起了心思谋害恒济?!”

想起可爱的小外甥,云珠也有些心疼,不过平日毕竟接触不多,感情也没深厚到哪里去,更多的是出于对惠珠的怒其不争。

惠珠听了这席话,脸色变了又变…半晌,眼泪又冒了出来,啜泣个不停。“难道我的孩子就这样白白死了?”

云珠又劝了她一番,然后才问:“孩子的后事办得怎么样?我也没得到消息——”见惠珠面色凝滞,不由气道,“你不会都没管吧?济兰呢?”

“萨喇善安排得好好的,济兰,我抱回家了,姨娘看着呢。”她嗫嚅着,“我就是恨不得吃了那几个人,萨喇善又那样,我气狠了…”

一有事就跑回娘家,这什么事啊。云珠头疼,“赶快回去,怎么能将满府丢给萨喇善一人理呢,你这不是便宜了那起子奴才么,万一有人趁虚而入…”

“萨喇善才不是那样的人。”

“那你说他是哪样人?他就是性情再好,遇上你这么个不懂事的,也早晚磨光了耐性,他只有这么个儿子,你当他真的不心痛?!”

惠珠住嘴了。

“我身子有孕不方便出门,不过我会派几个嬷嬷过去一趟的,你回吧。”

惠珠也知道这些忌讳,不过云珠能派嬷嬷到府里也算是一个支持的态度了,怏怏地告退出了宫。

出了这遭事,云珠的心情便十分不好,弘历晚上回来时也听说了,十分感慨,“这后宅的是是非非就没个完的时候。”想起珂里叶特氏,心中一阵冷笑,复又怅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管是王候富贵乡或者是贫穷之地,都有纷争,都有难处。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免不了纷争,怎么可能会有真正的清净呢。”她叹息,“孩子最无辜,他们懂什么,好的坏的,都是大人教的。”

后宅的为难、大度、善良,这些东西她偶尔要拿出来晒晒的。

弘历抚着她顺滑的秀发,“好了,睡吧,不许再想这些事了。”他可不管别人怎么样,只要云珠好好的,他们的孩子也健康平安。

翌日,瓜尔佳氏便进了宫。

说起惠珠,瓜尔佳氏也些难以置信,“以平在家里看她针对你的那副气性还以为是个心眼多的呢,原来却是窝里横。竟还敢进宫跟你哭诉,丢人。”

她对惠珠可没什么好心气,庶子也罢了,养在跟前,个个懂事上进,偏偏这个庶女总是眼气云珠,也不想想她一个姨娘养的庶女能不能跟嫡女比。后来因为选秀指婚,不得不将她带在身边教导一些掌家理事的道理,瓜尔佳氏也是不怎么尽心的,很多时候是丢给大儿媳舒穆禄氏去管教。

“您可别生气,我昨儿已经训了她一顿了,这会儿她该想明白了。”云珠也惊讶,不过想想当年的五福晋吴扎库氏她也明白了,哪个女子都有天真的时候,只是属于她的青春莽撞早丢在了上辈子,所以才觉得别人手段稚嫩。“咱们还是说说觉尔察家的事吧。”

说到这个瓜尔佳氏脸上才现出笑容。“除了家里没有兄弟扶持,这觉尔察姑娘确实不错,额娘仔细找人打听了,听说容貌秀丽,知达礼,女红管家色色不差。她父亲在盛京任同知,与妻子鳒鲽情深因此无意续娶,怕耽误两个女儿的大事这才让她们跟着祖父母过的…”

云珠仔细听了,“那我过两天下帖子请觉尔察老夫人带她们进宫说说话,到时娘也过来。对了,春和可有信回来?”

“还是前半个月的信,说扬威将军与抚定苗疆大臣张照尚有些不和…恐怕那边的事没这么快平定。”瓜尔佳氏压低了声音,这些事本不是妇人该知道的,只是富察家又与别府不同,若主母不懂这些,丈夫儿子上战场岂不跟耳聋眼瞎一般?关键时刻还要靠她们支撑起一府一重责,在京中稳住脚跟呢,因此,大概的势态她们都是清楚的。再说了,满京城的八旗贵妇哪个不明朝政风向的,出去应酬乱说话可会被人笑死的。

战事到了尾声,不过就是争功罢?不过雍正如今虽不怎么理朝政,可身体却还健康着,与历史上新旧两帝交替的情形可不大一样,下面的人还不敢太过放肆。“就是有风波,也会很快过去的。”她淡笑。

瓜尔佳氏点了点头:“希望选秀结束前他能回来吧,我如今也就操心他一个了。”

云珠轻笑,“确实老大不小了。额娘可以先备好大婚需要用的东西…”

“还用你说,”瓜尔佳氏笑眯眯地,“院子什么的早就备下了,等婚事定了再办可赶不及。对了,你现在胃口怎样,晚上可睡得还好?”

“您早问过郭嬷嬷了吧,还问我?看我养得白白胖胖的也知道了。”

“气色是比春节时好些,白白胖胖的就说不上了,只大了肚子。”瓜尔佳氏有些担心,“你得空还得多走走,也多吃一些,不然生孩子没气力。”

“您放心吧,我好着呢。”

“对了,永琏他们呢?”瓜尔佳氏想念外孙了。

“前些日子受了点寒,这不精神才好些就被他皇玛法接过去了,和敬和徽也去承乾宫了。我现在怀着身子精力不济,也只好让她们多往这两处顽了,您不知道,后面的那几个又不太安份了。”

“发生什么事了?”

“就是我生日那天,金氏被人下了绊子摔了一跤,好悬孩子没摔掉。珂里叶特氏倒是走运又怀了一个。”云珠笑哼,可惜珂里叶特氏的运气也就到这里了,明面上查不出来,可别忘了弘历手上既有皇家暗卫又掌握着雍正的一部份粘杆处人员,私里下什么东西不能翻出来?

“由着她们闹去,就怕波及到孩子。”瓜尔佳氏对云珠将孩子送往养心殿和承乾宫倒是赞成。

“那三个小家伙精着呢。”给她们讲的床前故事已经从成语故事变成《史记》和《资治通鉴》上的一些历史故事了,掰碎了往厚黑和政治上的角度分析,很能培养人的。“额娘,让明瑞进宫给永琏当伴读,怎么样?”儿子需要一个玩伴了。

“好啊,府里年龄相当的哥儿也不少可看来看去我也觉得明瑞最适合。”明瑞是傅文的嫡长子,出身是阖府最贵重的,人又聪明又懂得刻苦努力,再适合不过。“只一个是不是太打眼了?”

“还没到上房念的年纪呢,永琏现在读习字也多是他皇玛法和阿玛在教,明瑞是自家亲戚接进来先当个玩伴,过个一两年,我会在别的世家里再挑几个。”

“这样最妥当。”

183、珠阁绮户(中)

毕竟是一家子姐妹,云珠当天便让叶嬷嬷带人上了都统府一趟,虽没有正式祭奠——毕竟是小辈夭折,连正经丧事也是不许办的,但却赐了不少东西,也说了些慰问的话,倒是让听闻惠珠进宫后便心中恼怒,怀疑她借四阿哥四福晋威势逼迫自己的萨喇善心中又是惭愧又是感激。

第二天,便亲自打了马车上子爵府接惠珠回府。

萨喇善本不是宠妾灭妻之人,惠珠自出宫后回了娘家也想了许多,几位嫂嫂与这位二姑奶奶感情虽不如云珠好,但毕竟是自家姑奶奶没的白白受人欺负,见她听得进话了,便纷纷传授她辖制通房妾侍的各种手段,有好些是她们在家中见惯却在嫁进富察家后没机会施展的…

惠珠听得汗水淋淋。

嫡庶从来不一样。也是,就算没有恒济这事,自己也不能待萨喇善那两个庶女跟自己的子女一样。自己在富察家生养长大便以为天底下的家庭都是妻妾和气,纵有些磕磕碰碰也不是过不去的坎,却不知即使像富察家这样表面上一碗水端平的世家大族,最终能承袭爵位和家业的只有嫡子,而家中的和睦,不过是规矩严,嫡母手段好,父亲并没有宠妾灭妻。自己以前之所以跟嫡姐争比,不过是蚂蚁撼树根本动摇不了云珠半分地位,嫡母懒得计较,父兄不以为然罢了,也只有自己像丑角一样以为自己不差。

而姨娘的掏心话更让她彻底看清了,家中姨娘过的生活,虽不清苦却也并不容易。自己以前实在太过自以为是了!

心腹和精力都用在了管事和应酬上头,忽略了儿女身边侍候的人也会被别人拉拢收买,疏忽了一直该防范的人,还自以为贤惠,被几个贱人几句“不亏是四福晋的妹妹、贤良大度” 捧着就洋洋得意,落下终身遗憾,她可怜的恒济…

等着吧,再过几年,到那两个贱胚子议亲的时候有她们好瞧的!

如此,萨喇善来接人的时候便顺着台阶回了都统府,暗里给萨喇善赔了自己任性意气的不是,倒更使萨喇善心痛几分,骤失爱子,伤痛难抑之下任何激烈的反应在他看来本就是情动于衷,能怪责她什么呢?就是他,心中也是对那两个庶女抱疑的,只是为人父的,平日再怎么嫡庶有别也是自己的骨血,哪能无凭无据就轻易打杀了去?!

因着还有一大堆事情处理,嫡女济兰便还留在子爵府养着。

云珠私下吩咐叔貂,整理宫外各种情报的同时也留意一下都统府的事情,意外地在接下来的两年时间里见识了惠珠的手段。

经过了恒济的夭折,惠珠营造出的伤痛之下激烈的反应,情绪稳定后的赔礼等等行为都加深了萨喇萨对她的愧疚怜惜之情,接下来收拾儿子遗物的时候又相对垂泪、相互慰藉,夫妻感情较之前又更好了一层,倒教后宅的那几个通房小妾咬牙切齿,只恨一时拿不出更好的法子教他们夫妻离心,只嘀咕着,怎么太太回了一趟娘家便改了性,竟不喊着打人杀人了?!

过了段时间,惠珠开始着手将府内一些偷奸耍滑的揪了出来,遣送官府的、撵出去的、放出去的…又叫人牙子送了些丫头小子填充进来,如此过了一两年,府中老人、家生子竟被清换了一大半。

那几个侍妾通房,犯了错惠珠便扣她们月例银子,犯的错儿越大扣的银子越多,本就没什么家底的妾侍为怕手中银两被挖空,只得规矩行事,没钱她们却又没办法收买人,就是其中有家生子出身的,也被惠珠敲打得怕了,不敢支援她们。

每天让她们立规矩,站着打帘子,扇扇子,一做便几个时辰,却在当着萨喇善时让她们早早下去休息。回了院落也不让她们消停,给了衣料针线让她们给萨喇善缝制衣服鞋袜,一年四季,年年皆有。

至于那两个庶女,她也好心好气地对着,只时不时地瞅着她们说要给她们寻个好亲…搞得两个庶女整日惊疑不定,对未来惶恐不安,找机会对萨喇善诉苦却反遭他训斥,毕竟明面上她们也没抓到惠珠的半点不好,次数多了,更不得萨喇善待见,在府中的生活除了衣食无忧外简直寸步难行,不到两年竟养出了些许惊惶不定的小家子气。

这些都是外话了,且回说乾西二所这边。

天气一转好,云珠便下了帖子请觉尔察老夫人跟两位姑娘进宫,子爵府那边瓜尔佳氏却是带着四媳钮祜禄氏一起来,同来的七岁的明瑞和四岁的明兰。

“臣妾见过四福晋。”觉尔察夫人穿着诰命服饰,满头银丝,身体干瘦,脸上手上满是皱纹与淡淡的老年班,不过精神看着倒还好。

“老夫人不必多礼,快请坐。”云珠虚扶了一下,又对瓜尔佳氏和钮祜禄氏道:“额娘,四嫂,你们也快坐。”

入座后,云珠这才将眼光移向一开始两位年轻的姑娘,其中一位碧玉年华的身穿着藕粉色印花缎子镶绿色宽边儿旗装,身材修长曼妙,浑身透着一股子秀雅的卷味,再看脸庞,有点像鹅蛋脸跟瓜子脸的融合,五官也是很有福气的那种,修眉、俊目、挺鼻、唇线明显唇角含笑,令人一见就心生亲近。另一位豆蔻年华的姑娘身穿桃红色撒花旗装,眉眼与年长的这位仿佛,只是脸型圆些、眼尾微翘,看着更甜美可爱些,乌溜溜的秀发梳着可爱的大辫子,头上也同样戴着一支攒花珠钗。

觉尔察老夫人介绍道:“这是臣妾的两位孙女,齐布琛和布耶楚克。”

“齐布琛布耶楚克见过四福晋。”

大的是齐布琛,小的是布耶楚克。两人的声音都属于清脆动听的那种,只是齐布琛柔和些,布耶楚克亮一些。

“快些坐下,还有明瑞明兰,都坐,这几上的果脯蜜饯还有点心大家尝尝合不合口味,可不要拘束。”见几个小孩跟着行礼问安,然后欢快地坐到一边小声说话,云珠微笑着对他们说道:“和敬,你们三个替额娘招呼表哥表妹好不好?”

“好。表哥表妹,我们先到后花园的亭子那儿坐坐吧,那儿的桃花开得可美了,我让朱梅她们备些新鲜的点心,你们一定喜欢。”和徽笑着说道,永琏也点了点头,觉得这个主意好。

“再带上额娘给我们做的风筝。”和敬急急地说道。

瞧小包子们急冲冲告退而去的模样,众人会心一笑。

“老夫人的这两位孙女可真是养在深闺呢,若非今日见到,我还不知八旗贵女里还有这么出色的人儿。”

“四福晋夸奖了。”觉尔察老夫人道:“臣妾老迈不爱出门走动,她们两个又没了母亲照护,尽日里便只能陪我这个老太婆了。”

瓜尔佳氏插口道:“这也是孩子的孝心。”给母亲守教,伏侍长辈,这都是应该的。方才这齐布琛一进门她就在观察她,品性还未知,这仪态规矩却是不错。

“不知两位姑娘平日在家做什么消遣?”

“也就是写写字,做做女红。”齐布琛回道。布耶楚克跟着点点头,“我是跟着姐姐的,姐姐忙着管家的时候我就踢毽子、玩投壶或者下厨学做点心,我喜欢这个。”眼睛还瞄了瞄几上精致喷香的点心。

觉尔察老夫人没有看到,笑道:“家里的事多亏齐布琛帮我管着,又时时关心我跟她玛法的身体,姐妹俩也常常给她们远在盛京的阿玛寄信和并鞋袜衣物,就是琴啊画的差些。”

“这些东西当不得饭吃,哪个能十全十美。”瓜尔佳氏听得十分满意,“我瞧着大姑娘就很好,读识字,又会女红又能管家的。”

觉尔察老夫人咀嚼着瓜尔佳氏话里的意思,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不是她非要巴着富察家,而是她早就打听清楚了,诚正子爵府的家风很好,子孙个个有出息,长辈又开明懂礼,孙女嫁去这样的人家也不必忧虑将来她们将来没有娘家和兄弟依靠了,族亲虽然多,毕竟隔了好几层,哪里能尽力帮扶呢。

“布耶楚克的爱好倒与我相近,我闲暇也喜欢弄这些吃吃喝喝的。这几上的点心里有一样是用抹茶做的,你试试看?”

站在觉尔察氏姐妹后边的含露机灵地将那点心移到布耶楚克前面。那点心糯白浑圆,上面洒着一层糖霜,中心隐隐透出一团绿的红的或橘的色泽来,可见里面是裹了馅儿的。布耶楚克和齐布琛大方地拿起银签各自挑了一个吃进嘴里,淡淡的甜糯,咬嚼开来里面是带着茶的醇香味道…布耶楚克眼睛一亮,她还不知道原来茶叶可以这么用的。

“味道好特别。”齐布琛道,“这点心配茶吃最好。”

云珠点头,“跟奶茶吃就显腻了些。”又道:“难得进宫一趟,不如一起到御花园走走?”

“这,会不会打扰到贵人?”觉尔察老夫人有些迟疑。

“这个时候皇上还有阿哥们都上朝呢,御花园应该没什么人,放心。”云珠有了身子不耐久坐,便想出去走走,再者,游园能让一个人放松,眼中有物既方便找话题,也就能更好地观察一个人的言行举止。“四嫂,你上次不是说想看碧桃么,御花园里有一株洒金碧桃可是难得的珍品,这次不看下次再要看它开花可没这机会了。”

钮祜禄氏当了大半天的布景板,脸上的表情却一直带着淡淡的浅笑倾听众人的谈话,这会儿听云珠说起碧桃,眼睛微弯:“那我可要好好瞧瞧了,省得上巳节还得跑到山里看。”

论起桃林、玉兰花和枫叶之美,满京城还得推岫云寺,许多富贵人家虽种有珍品,观赏起来却与生长在山野丛林中的绝对不同。

一行人说说笑笑往御花园行去,后面跟着一堆子嬷嬷宫女太监,有拿点心的有提茶壶的更有拿锦垫的…

御花园里的桃林品种甚多,光碧桃就有洒金碧桃、白花碧桃、红粉碧桃、鸳鸯桃等,其他的桃品也有红桃、绯桃、缃桃、乌桃、金桃、银桃、胭脂桃等等,有的已然开得一树灼艳,有的却还枝头含苞,烂漫芳菲,妩媚可爱。

“平日里上描绘再多也不如亲眼见到的这么直观了然。”齐布琛感叹,她虽不是顶爱桃花,可看着这么粉粉扬扬的一片,心情也是极好。况且,一路行来,西府海棠、春兰、丁香、春鹃等花也是开得娇美万分。

184、珠阁绮户(下)

“三月是观赏桃花最好的时节,像这紫叶桃等闲也难见。”钮祜禄氏捻着一带紫叶片说道,“过了两天就是上巳节,大姑奶奶可想出去走走?”

瓜尔佳氏瞅了她一眼道:“她肚子都那么大了还想到哪里去,今年乖乖地在家待着吧。”

云珠微笑道:“我虽不能出去,嫂嫂和觉尔察姑娘们却可以。我们王爷在什刹海那儿有个皇上御赐的园子,几位若不嫌弃不如到那么踩踩青?总好过一窝蜂地跑岫云寺、广化寺、广济寺…”

“我们又不是和尚难道只能跑寺庙?”钮祜禄氏瞪眼,两位觉尔察姑娘捂嘴轻笑,对云珠的建议有些动心,她为母亲守孝三年,不止很少出门走亲访友,连年节游景也是没有的。“我们到那边亭子坐一会儿。”

“这京城除了有限的山川剩下的便只有寺庙了,还能到哪里去?到时一样人头涌涌。觉着好的话我便先遣人去收拾一番。”云珠正觉得有些累,便在明心的搀扶下往亭子走去。

“落影清波?亭子外头果真有流水?”齐布琛眼力好,远远就望见了亭上的题字。

“那是自然的,要不怎见‘落影清波十里红’的美景?那溪水穿绕桃林,尽处还有一‘桃花源’的小湖子。”

布耶楚克很是好奇,“四福晋,我想过去看看那个‘桃花源’可以吗?”

“当然可以。明心含霖,你们跟着过去侍候。”又笑,“几个孩子估计在那头玩呢。”这话一说,钮祜禄氏也坐不住了,“那我也一起去瞧瞧。”

“毕竟是老了,身子骨不如年轻人。”瓜尔佳氏和觉尔察老夫人相视一笑,觉尔察老夫人道:“悠闲地坐这儿赏景也不错,瞧这一树一树的春融,多少年未见了。”瓜尔佳氏应道:“正是。”

两人目光都有些迷离,似乎想起了年少无忧的欢快时光,又似乎想到了什么饱含复杂情感的人或事,一时之间,只余溪流潺潺从亭前淌过的细响。

云珠看着几片花红飞入溪中,偶尔飘来带绿的败叶枯草…一时间脑海滑过前世今生的种种片段,似乎捉摸到一种玄之又玄的至理,整个思绪就像亭边的柳絮,停在一种将飘欲飘,欲凝还散的境界之中。

瓜尔佳氏见云珠目色微迷,整个人靠在桌沿,仿佛快要睡着。司绮正要上前提醒,瓜尔佳氏出于一种直觉止住了她,司绮为难地看了眼手中的薄披风,瓜尔佳氏回过神,眉头微蹙遂又放开,低声道:“并不冷,等等再说。”

虽然想不明白自己方才为何阻止,不过一时半刻云珠也不会着了凉,先依着直觉等等吧。

觉尔察老夫人对这一幕仿若不觉地眯着眼看着斜前方的桃林,仿佛沉醉在往日的梦里。

对司绮等人来说只是盏茶的功夫,对云珠来讲,这一刻的顿悟却使她的心境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衡稳固,似乎将有识以来遇到的种种坎坷艰苦欢乐悲伤都融会成一块,似是灵魂涤去了杂质,又或者可以说心灵轻易不会再有破绽。

元神处于一种轻快欢乐的状态。

从境界中渐渐回醒,可能是孕妇爱睏的原因,她有意无意地放任自己沉浸在这种似眠未眠似醒未醒的状态…觉得自己处于香甜睡梦之中,很舒服。

睡梦中似乎看到烂漫的桃花林,在那流水湖边,有俊雅的贵公子在挥毫作画,远处有可爱的孩童,有追跑着放风筝的,有拿着网兜儿在扑蝶的…湖石的背后,娇憨的姑娘在探头看着…忽然,那俊雅的公子抬头望来,那小姑娘一惊,又躲了回去。

“妹妹。”一位姑娘并一位年青妇人徐步寻来…

她唇边泛起浅浅的微笑。一边早回过神来的觉尔察老夫人看了也不由地微微一笑,心想,这位四福晋倒与自己见过的贵人不同。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传来,她眉头微动,慢慢地清醒过来,不好意思地朝瓜尔佳和觉尔察老夫人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好像打了会儿瞌睡。”

方才并不是梦吧,应该是元神无意中感应到周围的景致所“看到”的。

觉尔察老夫人体谅道:“春天总使人犯睏,何况四福晋身怀有孕。等年老的时候,想睡个懒觉都是难的。”

“一会儿老夫人走的时候我送老夫人一些干制的香草吧,做成枕头有助睡眠呢。”

“那可好。现在人老了,气血不如年青的时候,有时候夜里睡不着只能干躺着…补再多也是不顶用。”觉尔察老夫人想到老夫也有这样的毛病,叹了口气,嘴角偏又泛着笑。

“额娘——”三胞胎欢快地跑过来,后面跟着明瑞明兰,还有福惠,最后才是钮祜禄氏和两位觉尔察姑娘。

“额娘,你看我们捉到的蝴蝶,好漂亮!”和敬和徽献宝道。

“嗯,要将它们制成标本吗?”

和徽道:“我还是喜欢活的蝴蝶。”这小姑娘从来就不喜欢将动物制成标本,不过对叶子做成的叶脉和鲜花制的花签倒是喜欢。

和敬问明兰:“表妹要吗?刚才你也有一起捉。”

可是她没有捉到蝴蝶呀,明兰眨巴着眼,“姐姐要送我吗?”才虚岁才四岁的孩子,现在还只懂得跟在稍大一点的孩子后面跑,说话反应还懵懵地,极可爱。

和敬将网中的蝴蝶往前一送:“给你。”

明兰小心地接过,奶声道:“谢谢。”回去要拿给明伊姐姐看。

“见过四嫂。”福惠行了个礼。

“这么巧,你也来游园?”云珠浅笑着站了起来,为他介绍,“这是觉尔察老夫人。”

瓜尔佳氏与福惠是见过的,当即与觉尔察老夫人一起见礼:“臣妾见过六阿哥。”

福惠侧身避过:“富察夫人觉尔察老夫人快别多礼。”眼光正好与前来的布耶楚克相遇,脸上掠过一丝异样。

“四福晋,六阿哥画的画儿可真好看。”布耶楚克玉靥微红,神态却仍大方:“方才我们在那边碰到啦。”

云珠心中一动。

傍晚,养心殿,雍正招来苏培盛,问:“六阿哥去了么?”

苏培盛笑着:“皇上料事如神,六阿哥果然去了。”

半晌,雍正才道:“福惠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什么样的选择对他才好。”

苏培盛默然。已故的孝敬皇后固然恨不能杀了六阿哥除去心中刺,可是贵妃娘娘也未必就看六阿哥顺眼,当年的敦肃皇贵妃可没少得罪人,以后要是四阿哥登即大宝,凭着四福晋的照拂六阿哥或许能做个闲散宗室却不会得到新帝及太后太多的眷顾…皇上的这一招安排煞费苦心啊,觉尔察家族向来对皇室忠心耿耿,在满洲地位显赫但在朝中权势却不会显眼到惹当权者顾忌。这样的岳家无论是在宗室或是在朝堂都能给予六阿哥一定的维护,又能令新帝太后放心,再加上与后族富察氏成了连襟,以后无论如何日子是不难过的了。

三月中旬,傅恒终于从云贵返回了京城。不管张广泗与哈元生、董芳、尹继善等人关于对平苗一战怎么扯皮、分割战功,傅恒身上的那点子小战功是别人夺不走的,再者,他官职虽不高却是弘历身边的人,又是皇上新培养出来可以看出将来要重用的…没人傻到去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