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篱拿着帕子掩嘴轻笑,“纯嫔姐姐说的是。嫔妾心里虽然嫉妒,却也无可奈何,论起端庄知礼体贴贞静,嫔妾拍马难及,太后娘娘能记得嫔妾,嫔妾已经万分感激。”

最后话音落时故作哀怨的眼神瞟向太后,又逗得太后发笑。

乌喇那拉.妮莽衣压下心中恚怒,淡淡笑道:“两位妹妹谬赞了,这宫中哪个比得上皇后娘娘,真正拍马难及的是我才对。”说着,向太后谢了赏。

太后眼中光芒一闪,含笑道:“都是孝顺的孩子,春桃,去,将那两套赤金攒珠掐丝珐琅钿子拿来给纯嫔金嫔,免得我这慈宁宫给醋淹了。”

金篱不依:“瞧太后说的,好似嫔妾平日的孝心是为了太后的赏赐!”

“就是,我们就是有些吃味娴妃姐姐得太后爱重罢了,太后可不许想歪。”

“瞧这小模样,哪里是生了几个孩子的母亲,分明是没长大的小姑娘!”太后很是开怀,觉得平时守份随时温柔静默的苏宝柔在自己跟前难得地俏皮是对自己的一种依赖,看向她的眼神不免又柔和了一些。

论起真心,还是她亲自指给儿子的金嫔纯嫔更得她信任,可惜,她俩的出身低了些,不够娴妃有份量。

只有乌喇那拉这样的着姓大族才能与富察家抗衡。

“大清国运昌隆,赶上皇帝新年封赏有功之臣,年节又事务冗杂,皇后无暇照顾后宫也是有的,你们有空就多帮衬帮衬皇后,侍候皇帝也尽心些,我这里自有赏赐。”

“臣妾只求不给皇上皇后娘娘添乱就行了。”苏宝柔抚着高高耸起的肚子说道。

“你呀,给我生个大胖孙子便是最大功劳了。”

娴妃含笑道:“皇后娘娘贤能,宫中上下谁不称赞。纯嫔妹妹定能生个健康聪明的皇阿哥。”

“再贤惠能干也有□乏术的时候,放着皇帝不关心倒紧着手中的权柄了。”太后哼了一声,“慧妃哲妃整日病怏怏地,比不得你身子骨好,膝下又没有儿女分神,很该协理宫务为皇帝皇后分忧。”

“能侍候太后娘娘已经是臣妾修来的福气,哪敢妄作他想。”

“你是皇帝的妃子,侍候皇帝,协助皇后掌管后宫,为天下妇人表率,是你的本份,又哪里是什么妄想了,不需如此诚惶诚恐。”太后安慰地笑了笑,眼中光采意味不明,声音悠缓轻冷,“你还年轻,大好日子不该尽耗在慈宁宫中。”

乌喇那拉.妮莽衣明白太后话里的意思,她不敢再推辞,“臣妾听太后娘娘的。”

“这就是了。”太后捻着佛珠,嘴角含笑,仿若佛寺里慈悲无比的菩萨。扫了底下三人一眼:“我虽有心照顾你们,到底老了,最紧要的还得你们自己振作。”

苏宝柔和金篱对视了一眼,皆低头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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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向来是华夏民族一年中最为重要、盛大、喜庆的节日,今又恰好赶上开疆拓土的盛事,弘历决意对有功之臣大加封赏,彰显皇家恩威。

一时之间,朝廷各部官员忙得脚不沾地还得面带春风。

兵部,一遍又一遍地核查各旗将士的功过,将拟定名单呈奏;吏部,除了要忙年底各层官员的考绩外还要提前整理好这次建功的将士和大臣,以备皇帝查阅;户部,钱粮而礼部,为了照顾不同时间回京接受封赏的将士,愣是将出师凯旋宴连摆三次,每次三天,各种典仪、礼乐以及受封人员…也是忙翻了天。

前朝忙碌不休,皇帝更要应付过年的各种仪式,有关乎祖宗、神灵的各种祭祀,有关于朝堂的、后宫的各种筵宴、活动。

后宫也有属于后宫的事务需要忙碌。

“幸好奴婢有照主子的吩咐坚持让负责发放冬衣的管事嬷嬷着领用人签章画押,后头又着人核了一遍,不然这事儿一出来,可不就坐实了主子‘忙不过来’‘难免有疏漏’的名声?”

司绮从灵枢嘴里知道今早皇后去慈宁宫请安太后以“春节事多怕皇后忙不过来”为由借手娴妃想插手宫务的事,不免愤愤不平,想起小年底下宫女奴才闹出的没有冬衣被冻死的事儿。

“所以顺手的事情就要做圆满了,不要贪那一点子懒给人有机可趁。”云珠有些慵懒地说,她真没将太后的那点子手段看在眼里,“这皇宫里的奴才你永远不要想着他们忠诚于你,不过,你可以让他们按着规矩制度来。”

司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那也是主子想得周到。”

灵枢在旁边将各处进上的年礼归整好,笑盈盈地看着云珠教导司绮,心想主子要是心思不够缜密哪里能像如今这样位主中宫,又掌宫权又得宠。她自幼跟着主子学了不少,不也在主子初掌六宫那会儿想着将后宫彻底整成主子的一言堂么,幸亏主子提醒,才将那些自以为隐蔽钉子留着,这不,出了事一抓就着,既能平抚事件又不用损失自己人,还能让皇上看到这宫里还有给自己主子添堵的…

现在,看了皇上在长春宫对主子越发温柔体贴,她有些明悟主子为何不彻底整垮慈宁宫那位,反留着她给自己添堵了。主子虽受了些许委屈,却得了皇上的疼惜,得了宫中众人的同情,得了宗亲的满意,而慈宁宫那位却在不知不觉中集怨怼于一体。

“要说今年的事儿也确实繁琐了许多,主子点几个嫔妃襄理宫务也是好的。”素问平日最关注云珠的起居生活,想着主子这个月的天葵过了七八天了还没来,便有些担心她太过劳累。

若是别人这么说云珠定要怀疑那人的忠心,可素问这么说云珠却一转眼就知道她为什么这样,自己的身体她心中有数,笑道:“今年春节才算是我第一次打理祭祀典仪,主持筵宴,若不开个好头以后想偷懒都会被人评议无能。你别担心,有你们这群能干的在我能累到哪里去,不过多花些心思罢了。”

“是奴才想左了。”

宫务留给司绮素问监督处理,新春的各种祭祀典礼和筵宴都有底下的管事太监管事嬷嬷负责,长春宫的事儿云珠也放给了郭嬷嬷,至于宗亲及命妇等年节进上的年礼她也留给了灵枢…云珠的心思放在了年后永琏要随雍正巡视蒙古各部以及新并入大清版图的额尔古纳和河贝加尔湖等领域的事儿上。

这是前朝正等着解决的焦点,蒙古各部皆瞩目那块水草肥沃的土地,然大清却不可能将这么一块肥肉白白给了蒙古增加势力。再加上其他因权势利益起心思的,太上皇和永琏他们的这一行怎么看都不会平静。

“含霜,你往毓庆宫一趟,看二阿哥下午什么时候有空来长春宫,就说我有话说。嗯,没空也不必急,明天也成。”

随身护卫这一块她要着重注意,虽然她相信弘历也会注重,但事关儿子她当然要亲自过问。永琏六岁起就随留守富察家的四哥傅文学了《无相功》,儿子资质好坏她心中有数,又从哥哥那儿知道他进展顺利便也没多问,现在要出远门了,还是民风彪悍的塞外,她怎么能不担心,多一分本事就多一分保障不是吗,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保险。

“是。”含霜含霖现在是长春宫的传话女官,领了命便亲自去了毓庆宫。含霁和冯益则往承恩公府接两位公主回宫,大过年的留在那儿给外家添麻烦不如回来学习处理宫务。

214、权衡(下)

过了几日,云珠与弘历前往慈宁宫请安时又是一场僵持。

太后自云珠驳了她娴妃协理宫务的提议后心头的那口气一直吞不下,知道她跟皇帝一起出席将士的凯旋宴,赐酒予宴上将领,心头的怒火顿时怎么也抑不住。

使她不顾帝后脸面在慈宁宫当场撒火的原因当然不止这个。

李荣保父以女贵晋封一等承恩公,瓜尔佳氏敕封一等诰命夫人,这没什么,她的娘家,也在她坐上了圣母皇太后的位置时赐封了一等承恩公府。

国家征战,大胜之后赏功封爵。

授封一等威信公的岳钟琪画像已然高挂紫光阁之中,皇帝又另赐了双眼孔雀翎,岳钟琪上表固辞。

宁郡王弘晈恩赏郡王爵可多袭一代始降,与他战功相等的傅恒欲封伯爵,傅恒固辞。她一听,觉得皇后的这个弟弟还是懂事的,结果皇帝竟将李荣保的一等诚正子爵赐他平级承袭,而李荣保的第七子主政澳门的傅文竟以“粮草有功”从五品云骑尉越级晋封正三品轻车都尉。

这样一来,加上将来以第一个嫡子袭李荣保承恩公爵位在宫中担任御前侍卫的傅文,皇后的三个嫡亲兄弟都有了勋爵。

好在傅文也知进退,提早上了折子,将澳门知府这个肥缺辞了,她心里才舒服了那么一点,慧妃高氏又在一旁说什么“皇后的二哥(傅清)也是子爵吧,真是一门的高官勋贵”娴妃乌喇那拉氏又说什么“听说宝兰郡主生的儿子很可爱,真是喜事盈门,淳亲王府送了厚礼呢”…

相比起来,她这个圣母皇太后的娘家除了个承恩公的爵位什么都没有!她的兄弟虽也不少,却都平庸,弟弟伊通阿只有一个散秩大臣的虚职,伊松阿好一些却也不过是从三品协领…幼妹虽被指慎郡王允禧为福晋,却难产而死,连子女都没留下半个,端的福薄,偏偏后来指的继福晋祖氏与皇后亲近,又与慎郡王恩爱,生生抹了她妹妹存在的痕迹…慎郡王又是个醉心书画,于朝政上修书编撰方面更多些,让她想要影响也无从下手。

再看富察一族:

马斯喀英年早逝,祖上世袭的一等男爵后来虽让马齐袭了去其子孙却仍尚武,在诸位叔父的照看扶持下占据了八旗驻防军中不显眼却重要的中层职位,力量不可小窥,尤其是他的嫡子,桑额牢牢把持着天津海关衙门主事的职位,虽只是个正四品少卿,却搂着大清最重要的钱袋子之一。

马齐尚在,长子傅庆已是正二品闽浙水师副都统;嫡子傅良不仅袭了他三等景达侯的爵还被皇上授了銮仪卫銮仪使;

马武虽去,但他几十年佐领、镶白旗汉军副都统、内务府总管、镶白旗蒙古都统、领侍卫内大层的职位使得他的子孙在禁卫军中的影响力巨大,嫡子保住已然官至直隶提督身上还有太上皇授予的三等轻车都尉的爵;

越想越觉得不平的太后已然想不起其他八旗的辉煌。

乌喇那拉.德禄被封为正三品轻车都尉并从二品副将,乌喇那拉一族加官晋爵的子弟也不少;乌雅.兆惠才三十三岁便由兵部郎中擢拔为邢部侍郎,兼正黄旗满洲副都统;章佳.阿桂不过二十一岁便已是委署枪炮营护军参领,虽只是个从五品军官却是帝王看重的枪炮营,未来一片光明;西林觉罗.鄂容安从南书房行走调任兵部侍郎;其弟鄂实请从军建功升为前锋营参领…

这些星光熠熠的年轻将官在圣母皇太后钮祜氏看来都抵不过富察一族的鼎盛,盖因他们的家族不是后族,再辉煌也威胁不了她的地位权威。

以上,太后的种种不满不平弘历当然是不知道的,但他知道太后在针对云珠为难云珠,从雍正十六年上元节那天她摔坏了腿开始,她就处处看云珠不对,若那次事故是云珠做的,又或与云珠有点子联系也罢,偏偏他和皇父两番细查,根本就是个意外。

“皇帝就算再宠皇后也不该纵容她出席前朝这种筵宴,皇后与前朝将官接触太多,恐再生唐朝武后干政之事…”

这话严重了。

不仅弘历脸色难看,云珠挂着笑意的玉靥也冷了下来。

不过是跟云珠出席凯旋宴,她就明里暗里说皇后干涉朝政,说他纵容…连“牝鸡司晨”都用出来了,难道他是无道昏君吗,大清律典里又哪处说皇后不可以出席这种筵宴了?!

云珠有什么不好,她又哪里做得不对了?自己有时受到某些问题困扰会向她倾诉,但她从不借机打探评论前朝的事,相反,云珠在处理后宫的一些敏感问题上会与他有商有量,询问他的意见。这让他觉得俩人夫妻一体,休戚与共。

她是皇父为他挑选,他真心觉得美好想共度一生的妻子,她秀毓娴淑宽厚贤孝,太后为何不能体会,予以回应?!

他不能理解,自己没登基前她不是与云珠处得好好的?怎地一做了圣母皇太后态度便变了?

不管怎么说,云珠没有做错任何事,像她这样完美的嫡妻元后是爱新觉罗开国以来历代先祖都没有的,而他还有两个聪慧健康无比的嫡子,两个可爱的嫡女。

难道太后觉得这是容易遇上的吗?生在帝王之家,做为九五至尊,她以为真心的感情、温馨的家庭生活,也是随便能拥有的吗?

像娴妃那样的女人她居然也看得上,还想扶持她对付皇后?一步一步地蚕食皇后的宫权,然后呢?下暗手毒害,好让他立个继后?

“皇额娘!”脑补得厉害的弘历当下一阵冷笑,安抚地瞅了眼玉靥冷淡眼眶微红的云珠,打断了太后一发不可收拾的话语,一字一句道:“大清与沙俄作战经年,朝廷与在前线浴血奋战的将士并不是从始至终都信心满满也不是没有经历风沙严寒的摧残,是皇后与宗亲福晋们发动朝廷命妇百姓捐粮捐衣,是皇后提议太医院训练医疗兵…难道这样也当不得将士们的一杯酒?!至于牝鸡司晨…难道在皇额娘眼中朕是纣王是唐高宗么?”

龙威赫赫,殿内悚然无声。

随着帝后前来请安的几个嫔妃恨不得自己能钻到地底去。这两天刺激挑拨得过了,谁能想太后会当着皇上的面发火?!

更想不到皇上竟直接驳斥太后,连面子情也不顾了。

说到对大清的贡献,皇后做的确实比她这个圣母皇太后的祈福实在得多也有用得多。可她不是有最大的无人能比的功劳么?皇帝是从她的肚子里爬出来的。

这话不能说,所以太后噎然无语,脸色铁青。

绝不承认她心底对皇后有着说不出的嫉妒!她只觉得儿子还是太年轻了,容易受女色所惑。想着现在富察家满门勋爵,家族鼎盛,所以要杜绝未来可能发生的种种威胁,她是为了爱新觉罗家的江山,这有错吗?

没错。

可她这样一说,就坐实了她怀疑太上皇的眼,怀疑富察一族几代以来的忠心耿耿,怀疑皇帝的判断能力!

况且,皇后行事章法气度不仅得了太上皇和皇帝的好感,宫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宫中嫔妃、宗亲福晋、大臣命妇哪个提起都要称一声好。

自己明着针对她反成了恶人。

电闪间,太后脸上已换了一副伤感模样:“母后身为太后担心皇后年纪轻心性不定叮嘱几句就惹得皇帝不悦,看来以后连话也不能多说了。”

她是个擅长避重就轻、掩饰自己的,意识到不对,很快压下心中翻滚的情绪,将那不满深深压进心底。

这还是当年那个口口声说长大了要孝顺自己的儿子吗?

越想心越冷。

“本是我们做儿子媳妇的孝顺皇额娘,让皇额娘无有忧虑悠闲度日才对,如今却累得皇额娘操心不休,是我们晚辈的不对,皇额娘千万别往心里去。”

这两年云珠见多了太后这情绪阴晴不定的模样,早当她是女人更年期、阴阳不调在忍让,此时听了弘历维护的话脸上又恢复了浅笑清和的模样,故意睇了弘历一眼,道:“皇上,你说是不是?”

她这模样,弘历见了只觉得她为了自己为了孝道隐忍不计较,在强颜欢笑。皇太后见了却觉得她是在反刺自己仗着圣母皇太后的身份插手宫务干涉朝政,心头越发气恨。

真心觉得云珠的孝心给扔沟渠去了的弘历硬起心肠决意给他的这个生母一点警告:“朕听孙太医说皇额娘从五台山回来凤体有些不好,需要静养…秦嬷嬷,还有你们这些奴才,给朕听好了,太后若有点子不好朕砍了你们的脑袋!”

秦嬷嬷等几个近身伏侍太后的惶恐下跪:“奴才不敢。”

脑袋很重要,不然现代某脑残清宫剧不会动不动就要脑袋!现在,终于也让自己看了一次现实版。云珠忍住嘴边的笑意,眼波朝底下的娴妃等人身上一转,“皇额娘心软慈爱,若有人来打扰,也不忍心不见——”

弘历想起太后从五台山回宫后来慈宁宫最勤的娴妃几人,顿觉找到了太后性情变化的根源,森冷的目光在娴妃慧妃等人身上扫过,高露微几人心中一颤,连忙道:“妾等不敢打扰。”

看不出喜怒的眼神轻飘飘的话语如泰山般压在她们身上:“对朕来说,最大莫过了太后的凤体安康,尔等需时时牢记女子以贞静为德。”

“是。”经历了今天的事,她们对皇帝的威严有了更加深刻的体会,进宫以来,从没像这一刻般认识到眼前这人是皇帝,是不可侵犯、容不得一丝欺瞒的天子。

太后气得浑身发抖,却说不出一句话。

“皇额娘好好安养吧,朕跟皇后有空会来给皇额娘请安的,皇额娘有什么需要尽管差人跟皇后说,皇后至孝,会尽力满足皇额娘的。”

弘历见她如此,语气也松软了两分。不为别的,眼前这人是他生母,但凡他能给的便给,能容忍的便容忍吧。不过,他的云珠她不待见,他可不舍得留在这里受气。

帝后出了慈宁宫,哲妃富察.芙灵阿似笑非笑地瞅了娴妃慧妃一眼,扶着青蘅走了。

慧妃高露微见她那得意的模样直气得脑仁儿一涨一涨地发疼,冬雪连忙扶住了她,“娘娘,您怎么了?”

“没什么,我们走!”

娴妃乌喇那拉.妮莽衣扯了扯唇角,不发一言地跟着回了延禧宫,只攥在手心里的帕子沁出了一丝的鲜红,迅速地洇染开来。

走在最后的愉嫔纯嫔金嫔看了看彼此,默默地各自回了自己的宫殿,拿定主意以后离娴妃慧妃两人远一点。

215、美人如玉剑如虹(上)

这边众嫔妃想着怎么在太后皇后之间寻找平衡,多多在皇帝面前表现自己,那边慈宁宫里太后久久咽不下憋在心头的那股气,一头仰倒在榻上,惹得秦嬷嬷几个一阵急慌,又不敢即时传召太医。

——这皇帝皇后来慈宁宫请安,前脚刚走后脚太后就请太医,不明着跟天下人说帝后不孝么?只怕母子两人的关系要雪上加霜了。

好在一阵顺**背过后太后便转醒,秦嬷嬷自然又是一番苦劝。

太后冷笑不语。

几日过后,她招了桂嬷嬷到跟前问话:“你确实看准了,陆家的嫡女确实是个颜色好的?”

到了四月,弘历登基后的首次八旗大选就要开始,趁着新年宫中忙碌她分派了身边的桂嬷嬷出宫相看秀女,本来她看重的是几个在朝中有实权的大臣之女,可这几个当龄秀女不是颜色不出挑就是才情不引人。

最让桂嬷嬷看好的陆氏却只是个正四品太常寺少卿之女。她本来还嫌着出身差了些,这会儿却觉得越勾人越好了,能把儿子的心从皇后那儿勾过来最好。

桂嬷嬷脸上不由现出几分赞叹:“不仅颜色殊美,那身姿、声音也无不动人,奴才还听说陆氏极擅歌乐舞艺。”

歌乐舞艺?只有不正经的女人才会传出这样的名声。

太后眼中划过一丝鄙夷,淡道:“太常寺不正是管这个的么,她这也是不堕家风。改天宣她入宫觐见——不,还是算了,等到了大选再说。人,你仔细盯着,可别被人给中途捋了下去。”

“奴才谨遵太后懿旨。”桂嬷嬷恭敬地应了。

太后又询问了几家秀女的情况,桂嬷嬷又说了一些,其中户部侍郎喀尔吉善的嫡女伊尔根觉罗氏、一等候董鄂.图杷的嫡孙女也是秀女中身份较高的,却被太后一口否决。“再没其他了?”

笑话,顾太嫔因其父顾琮又复了河道总督的职位这些日子正得意着,又因着前些日子领着儿子去宁寿宫伴驾,想着自己在五台山过孤清日子,这狐狸精却在皇宫享受,太后就心气不顺!

心气不顺自然看着顾太嫔对自己是处处不够尊敬了。

而禄太嫔虽然早薨却留了个儿子,一等候府虽才复袭七年,其世家大族的底蕴却一点不输自己娘家,等八皇子长大,这势力自然越发地稳当了。

以上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都是与自己不对付的,若让她们的娘家亲戚指进这皇宫来,那就不是给自己找帮手而是给自己找对手了。宫外娘家势力她比不了,宫内她定不允许自己失去话语权。

一个不在她掌控内的皇后已经够了。

“还有都统佟长盛之女佟佳氏、领侍卫内大臣常明之女金氏,这两位相貌不如前头两位。副都统御使布备慎嫡女赫舍里氏,相貌倒是端庄秀雅,性格却…有些严谨。这些个是家世最好的,另有十来个父兄官职高些又长得不错的是汉军旗出身,比如广州将军阿尔赛家的庶女崔佳氏,保宁知府张大人的嫡女张佳氏…”

太后对汉军旗秀女没什么好感,再加上她想找的是既能分宠在家世上又能与皇后分庭抗礼的八旗贵女,桂嬷嬷揣摩着她的喜好,很快略过。

“还有内阁侍读学士舒赫德家的嫡女舒穆禄氏、理藩院员外郎布兰泰嫡女拜都氏、员外郎色明之女鄂佳氏、轻车都尉兼佐领德海之女伊拉里氏…这几个八旗出身的年纪又小了些。”

以上这些,都是相貌才情相对出色的秀女。桂嬷嬷顿了顿,小心道:“奴才看着皇后娘娘也关注着呢,莫不是给大阿哥准备的?”

闻言,太后倏地从榻上直起身,她差点忘了还有孙子!决不能让皇后通过指婚将自己的孙子都拉拢了去。

正给她扇风的秋梨吓了一跳,差点就把扇子扇到太后脸上了,连忙跪了下来。夏荷也停了手上轻敲着太后腿部的木槌。

到了年纪指婚的也就一个永璜,这长孙从小就亲皇后,皇后做的再多也是锦上添花,相反自己倒是可以干涉一下…至于永璋永琪他们,自己以后一定要注意了。

想通了这一点,太后挥了下手道:“继续。”缓缓又阖目躺了回去。

除了孙子还有几位宗室阿哥要指嫡福晋继福晋,家世出众的,倒不好挑了。她的儿子她清楚,爱美色但更爱美名,在这初登帝位没多久的当儿,只会优待宗室,只要有人进宫说项,多好的秀女他也不会纳进后宫的。

唯今之计,先挑个柔媚绝色的分皇后的宠罢,没有圣宠,皇后的位子就是一块人人欲噬的肥肉。至于以后…猛然睁开的眼睛迸出一抹狠毒光芒,她不需要一个占尽荣宠的媳妇,尤其这个媳妇还对她这个婆婆有救命之恩!!!

太后完全不知她从五台山回宫后的一系列举动看在了有心人的眼里,传了出去,在宗室大臣中引起不少话题。

怡亲王福晋兆佳氏十几年如一日地给怡亲王允祥保养腿脚,原本因鹤膝风而干瘦得只剩骨头的腿脚已如常人,只是长年的病痛到底留了遗症,须好好保养。“爷真的要陪太上皇去巡视蒙古还有那个从沙俄夺回来的什么河的领地?”

“嗯,趁着身子骨还走得动,去看看。”怡亲王轻哼着,“说起来,四哥登基十几年竟没举办过一次木兰秋?,江南也从未巡视过,趁现在还走得动出去走走看看也不错。”

“我说你们两个现在不理政了就该好好过悠闲日子才是,去那个地儿凑什么热闹,我可听说那里冬天冷得要命,对你的腿可不好。”

好不容易养了十来年才将身子骨将得好些,怡亲王福晋对这俩老头的瞎折腾很不以为然。

“不理政了爷也姓爱新觉罗。”怡亲王说着,瞅了她担忧的眼底,安抚地笑了笑,“不亲自去看看,怎么能治理得好?那里原住民虽少,没个身份够高的人去怎么能安定他们的心,皇上政务繁忙走不开,其他身份够的多少有些顾虑,四哥去正好。再说我们也是开春才走,读万卷书不如走万里路,永琏也该出去见识见识了,若不是弘晓绶恩他们还要指婚我还想带他们一起去呢。”

虽然老的老少的少,不过身份尊贵,随行的扈从护卫肯定不少,怡亲王福晋想想也不再提了,只叹道:“好不容易盼到和惠回京,你又要走。你要走就走,可不要挡着和惠他们姐弟难得的相聚机会。”

怡亲王怅道:“我留在京又能见她多少回。”

身份有别,男女有别,纵是亲生父女也不好多见。

若非皇上皇后开明宽厚,连她也是不好多见的,怡亲王福晋转开话题道:“弘?最近常去承恩公府找傅恒,没什么问题吧?”

两人都是青年才俊,要说有这样的朋友做母亲的该是最放心的,坏就坏在两人都手握兵权,一位是宗室郡王一个却是簪缨世家出身,走太近怕惹上位者不安。再有,傅恒还是实打实的国舅爷,弘?以前又对皇后起过心思…怡亲王福晋就是再不谙政治,也知道要避嫌。

“好事。”说到这个怡亲王就忍不住眉眼含笑,这次与沙俄的对战中弘?与傅恒立下赫赫战功,是年青一代八旗将领中最为闪耀的人物,可贵的是这两小子并没有生出骄矜之心,懂得进退之道,回来没多久便私下筹谋着交还兵权了

难怪新年皇帝大封功臣时弘?的爵位并没更进一步,却许了他宁郡王的爵位延袭一代始降。

这比进封亲王更妥当,一门两亲王太惹眼,自己为着头上这顶铁帽子已打算略过前头两个嫡子直接给第七子弘晓承袭,若弘?又得了个亲王爵,虽有军功压着,到底功高震主惹人眼红,眼下还好,过个三五十年的难保被猜忌打压,自己这苦心便白费了。

幸好,从弘?和傅恒的赏赐上看得出皇帝的爱护保全之心。

怡亲王福晋自然相信自己夫君的眼光,只是又有些迟疑:“今儿愉郡王家的侧福晋瓜尔佳氏来找?雅说话,说太后身边的嬷嬷最近频频出宫——”

“哦?”怡亲王眉尾一动。连十五弟家的都听说了,可见这事在宗亲里也不是什么秘密了,说不得那些世家大族也心知肚明。心头一时有些恹然,这太后行事也太没个顾忌了,以前也没看出来呀。

“再过几个月就是八旗大挑了。”

“她这是相看秀女呢。”怡亲王微哧,虽然不理朝政了,可不代表他眼耳全都不中用,事实上他的消息还很灵通,只没怎么当回事。

“我近来也有听说,太后娘娘对皇后不大满意,这阵子处处抬举娴妃,借口新年事务繁琐想让她协理宫务呢,教皇后推了。没两日,便有皇后把持宫权不放的话儿传了出来。”

“皇后身体健康,又无妊娠,也不是那不会理事的,凭什么非得让其他妃子协理宫务。不那么做还成了贪权恋势?”怡亲王冷哼了一声,不知死活。“去岁四哥寿辰,永?几个在宁寿宫那儿唱的那首《精忠报国》,词曲大气磅礴胸襟开阔,若非成日受皇后熏陶及在富察家的耳濡目染哪里懂得这些?!皇后如何、富察家如何,四哥和弘历心里清楚着呢,太后做得越多错得越多。”

想起那几个稚儿做的豪气壮怡亲王忍不住嘴角抽了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