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鼎也在不断地变化着…

本来一尺来长的鼎变成几丈高,悬于空中,形状在原先上下略小中间鼓的扁圆型、三足、有盖的基础上略有变化,看起来倒像个胖葫芦,颜色也从白玉模样最终停在了金中透红的鎏金色泽,鼎上隐隐浮闪着诸天星辰图案,上饰芝草,边以如意云纹,底下是造型古朴的龙形兽足。

从三个透着红芒不时地喷出汽雾来的鼎孔中能感受到鼎中内胆在飞来撞去,每擦撞到鼎璧便会有“轰隆隆”震响声传出。

云珠定了定神,释出灵力托起鼎盖,尽管早有准备,鼎中吸力仍巨大得令人无法想象,鼎盖更如泰山般沉重无比,而自己明明已觉得万分凝实强大的神魂仍产生了快被压扁无法支撑的感受——

“砰!!!”

鼎盖掀翻,鼎中“咻!咻!咻!咻!咻!”飞射出五点彩光,盘旋了一阵后分别没入空间之中。紧接着,空间一阵抖动,原本紧临着果园被云珠划出来种上各种珍惜林木的地儿快速地隆起、壮大,不到小半个时辰就成了往北绵延的山岭。

在山岭与果林之间有溪流潺潺穿过,蜿蜒流向西边,在种植田药、蔬果、香料的那一边汇成了一个大湖,湖的另一边是广茅的草原;而相对的西边,竹林的后边也出现了几座陡峻的山峰,衔接着北方山岭的几座石峰尤为高峻惊险,玉练从山顶峭壁倾泄而下,形成了错开的几处瀑布并在山腰处汇聚出几个潭子。

而正对着云珠居处隔着灵池的那片茶林花林的南边却生出了温柔的丘陵,丘陵后又有西边穿流而过的小河,小河南岸是东边大湖后延伸过来的草地、山石颇多的悍地以及远远处喷出烟雾的火山。

空间一下子又扩展延伸了几倍有多。

浓郁的灵气扑面而来,如云团舒卷翻滚,似花前月华灵活多变…随着空间的慢慢稳定,竟有生生不息之意。

玉兰树发出婆娑之声,似是欢悦轻快许多。

云珠闭上眼,用心感受着空间的变化。很快,她明白了被困禁在鼎里的是什么东西了,竟然是金木水火土五行之精!

原本捉了它们的大能也许是想将它们炼化成仙丹或是什么了不得的仙器,后来可能出了事使得这五行之精被困在这鼎中流落凡尘不知岁月。由于这鼎里有自行运转的禁制,尽管没有主人炼制,可五行之精也被炼化了不少精元,时间在长一些估计也会化为纯粹的能元材料了。

没想到在这关键时刻玉鼎落到了她手里。

她解开了鼎上阵法禁制,将五行之精放了出来,鼎中浓郁的五行精元化为滚滚灵气一下子便充满了整个空间,最后将空间拓展到了一定程度才稳固了下来,而仅存了一点精源的五行之精也自动地飞落空间形成天然五行大阵格局,休养生息起来。

她冥冥中的预感以一种她意料之外又似乎在她意想之中的方式实现了!完全疏忽了这一点的云珠喜不自胜,这五行之精虽仅剩一点精源,衍生的灵气不多,却能五行相生,是天地最为稳定生聚的大阵之一,有它们在何愁空间不稳灵气馈乏?!

五行之精衍生的灵气玉兰树还可以汲取之后再转化反哺,更进一步形成生生不息的循环系统,真是太好了!这以后她才算是有了一个坚实的堡垒。

221、心境(下)

“最妙的是,五行之精精元尽被炼化只剩一点子精源,并无意识,日后就算重新开启灵智本身也会因与空间一起成长而产生在空间诞生的领地意识,不知不觉成为空间的一部份,不需要她这个主人再去驯化它。”

喃喃说完了这话,一阵疲感惫袭来,云珠这才惊觉神魂耗尽灵力,若是在空间外头可真是危险至极,心念一动,人已回到了寝室里的拔步床上。

悠悠睁开眼,手覆在小腹上,那里不像往日般温温地,有些坠凉。虽然是在空间里,还是有点影响的吧?自己真是疯了,光想到自己对上古阵法禁制学有所成对自身修为有把握,就急着增长实力,却没想到万一失败遭难的不止是自己,还有背后的家族儿女。

还是有些心急了!

“…对不起,宝贝,额娘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自以为经历了一世便看透了一切,其实在不知不觉中自己还是会受到诱惑的,不管是吃穿用…还是能给自己保障的力量。

手轻轻一伸,一朵白玉兰随风飞进了窗棂落到她的手心。将兰花放进嘴里,芬芳的花香弥满口腔,化成一股气流随花朵滑下咽喉流进胸臆,消失在她的腹部,同时一股子暖意在她腹部产生,牢牢地护住了里面的那块血肉。

又吃了两颗玉兰果,她才起身出了房门。

第一眼,望向轻轻摇曳着枝叶的玉兰树,鲜润碧莹的绿叶,七彩各异的娇花嫩蕾,细细凝辨,花叶边缘散着淡淡的细腻的毫光,整棵树自然中似乎添了几分飘渺的味道,显是有所进益。

每一次情绪的波动,心境的历练与感受,对她来说都是一次修炼的阶梯。她的神魂经过两次灵力的耗竭似乎变得更加地凝实稳固,好长一段时间修为的迅速增长而生出的浮躁之气也净去,心境更加地圆融澄静。

不知不觉中她唇角绽出一抹笑意,似有所悟。

现在的空间才算是一个完整的能够自给自足的空间,她迈开步子四处察看了起来,发现空间因为木精源而生出的植被都是她原来收集进空间的种类,并不是凭空生长出来,其中“金”和“火”也一样,空间原本并不具备这些,因此矿类和火种不盛,衍生的灵气也极淡。

空间里原来就有灵池、息壤、玉兰树,所以五行灵气中最盛的也是相应的水、土、木三种。

想了想,她拿出一些金银元宝及以前散落在玉兰树下的各种宝石玉石翡翠分别用法术打进山脉里,以增 “金”的生长。至于“火”就算了,传说中的“异火”可遇不可求,再说“火精”已算是天地间最纯的一种火源了,没必要再添。

反正只要有五行灵气相生就可以,并不要求它们平衡,空间嘛,只要灵气充足就好,且对于经历过末世曾饱受饥饿的她来讲,有助于空间植被生长的灵气更受喜爱,火灵气和金灵气太多,她怕空间会变成赤地和矿山,那真是太悲催了。

一出空间,便有人来报,温郡王福晋生了个格格。

云珠很是高兴,问:“郡王福晋和小格格可都好?”

含霜回道:“母女都平安,就是小格格出来晚了些,有些弱。听说生产过程有些碍难,多亏了主子先头送去的那支百年野山参。”

“平安就好。”云珠想到福惠自小身体弱按遗传方面讲儿女的体质也会受些影响,便又吩咐素问:“再洗三的时候你亲自走一趟温郡王府,把我写的这些东西亲自交给郡王福晋。”

现代孩子矜贵,医学又发达,新生儿各种问题各种护理,无论网络或是实体书都有很多,云珠虽然不精但小区里的阿姨还有自己的朋友这个讲一点那个讲一些,以及自己随意翻阅过的,倒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相反,古代的父母很多不懂,富贵人家又多靠奶妈在照顾孩子,以为孩子生病怕着风,门窗床幔被子…什么都捂得紧紧地,不懂得空气流通、清洁、避免特殊气味、响声和冷热刺激的重要性。

云珠匆匆将一些要点记下,怕孩子有痰液,便又记了多给孩子饮水,如果有面色青紫、哭不出声等窒息现象,最好最好将孩子平放在床上,解开衣被,保持呼吸道通畅;轻吹宝宝得脸部,以减少脑缺氧;拍打足心或后背;用手指掐按孩子的人中、印堂、合谷等穴位,亦可按压胸部,可迅速改善缺氧,帮助恢复呼吸。切忌将孩子紧紧搂抱强屈成团,特别是不要搂住孩子的脖子,以免造成窒息的严重后果。

完了,又将以前写给履亲王福晋的一些手稿册子找了出来,让采霞整理誊写一遍,她看了不错再给温郡王府和诚正子爵府各送一本。

福惠出宫建府这几年每逢年节都没忘了她这个嫂子,宫外有什么好玩的东西也常买给永琏他们几个,投桃报李,再加上云珠初进宫也照管过福惠几年培养了几分感情,因此有什么好东西都没忘了温郡王府一份。

弘历见了有些吃味:“五弟的孩子也没见你这么重视。”

云珠瞅了他一眼,说道:“弘昼和五弟妹身体健康,生出的孩子自然也健康些,只要平时看顾严实必然能平平安安长大,福惠却是自幼身体孱弱,我却怕他的儿女不够墩实。”

永琏和敬他们几个,出生起便比别的婴儿健康灵活,可云珠对他们的生活作息、吃食、衣物保暖等还是小心谨慎要求极多,更别提在教养上花费的心力了,可见孩子的健康聪慧父母起很重要因素。

弘历这么想着,便觉自己和云珠果然是最好的父母,教养出的儿女愣是比别人优秀。

思绪歪楼了好久的某人回过神发现他怀了身孕而显得珠圆玉润了许多的皇后并没有理会他回答与否,正一脸享受地用着小厨房精心炖好的燕窝羹。

云珠见他无语地看着自己,笑眯眯地用线条优美的长柄白瓷勺子轻敲了下手中白底青花缠枝莲纹瓷碗,“要不要吃?给你留了一碗。”

那俏皮可爱的模样,真恨不得搂在怀里咬一咬…弘历叹了口气,养心殿还有很多折子待批呢。恨恨地走过去,三两下将她留给自己的那碗香喷喷的鸡丝燕窝羹给吃下肚。

“这羹不错。”羹汤晶莹带粉,口感爽滑,又有鸡汤肉丝的鲜香,燕窝的清香,一碗下去胃都暖起来了。

这是自然的,每次她怀孕、坐月子,图嬷嬷都会格外注意她入口的食物,烹调上更是精细用心,务必使云珠的身体调理到最健康状态。再加上云珠的小厨房各种食物调料都是最好最新鲜的,不少还是云珠空间出产,吃起来口感自是别处比不上的。

要不是长春宫的吃食格外好,他也不至于天天晌午就来报到,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在养心殿用膳的时候反而更少。

不过她喜欢这样,至少她的儿女不缺少与皇父相处的时间。云珠浅笑,螓首微侧,问旁边的采露:“我吩咐厨房炖的桂花燕窝羹可给两位公主送去了?”

桂花有化痰散瘀的功效,孕妇不宜吃用,去岁她做的那些桂花茶、桂花蜜…酿的桂花酒,除了送出去的,余下的她有时间便吩咐小厨房做给和敬和徽她们吃,对女子强肌滋肤解毒去咳调理身体最好不过。

“灵枢姑姑亲自送过去了。”

颔首轻点了下头,云珠起身送弘历出长春宫,“皇上晚膳要过来用吗?今儿小厨房进了不少鲜虾,我瞧着做‘血燕牡丹虾’‘酒心虾球’挺好。”

每次他出门她总会送他一程的行为让他觉得很贴心,就算她怀了身孕,他处处体贴,她也照做不误。此时停了脚步,瞧她闪着期待的眼眸像阳光下波纹涌动的春水,微翘的琼鼻立时显得格外动人,他忍不住伸手轻刮了一下,哼道:“永?那小子回来了,你要下厨是吧?朕可是沾光了。”

略带嗔意地横了他一眼,捉住他作怪的手,“每次出远门回来我不也同样用心想着你能吃好睡好?”小心眼,跟儿子有什么好计较的。

好罢,算她说的没错。他握了下她的手:“厨房气味杂,别待太久。”以前她怀永?那会儿一点味儿都能让她吐得胆汁儿出来,他现在想起来都还心有余悸。

“知道,我就做几个菜。”

目送着皇帝远去,云珠扶着素问正想回殿里,正好碰上送了桂花燕窝羹到体元殿的灵枢带了掬兰回来。

“主子。”灵枢上前在云珠耳边低语了几句。

云珠脚下一顿,眼睛闪了闪,好一会儿重新举步缓缓回了屋里。没想到和徽竟是故意摔伤自己的,从她骑的马发疯开始她就意识到有人在马身上做了手脚…

云珠从来不避讳让孩子早早就见识到后宫各种阴私手段,甚至事后还会为他们分析讲解,一些争斗背后关乎的前朝局势。

就像之前,太后从五台山回来抬举娴妃不过是看着乌喇那拉家族在战场立了功,皇帝对她的态度有所缓和,认为自己锦上添花一把一能得娴妃的感激投靠二能让宫中嫔妃看清圣母皇太后的尊崇,再者娴妃出身满洲著姓大族相貌艳美,她若地位稳固必能分薄皇后在这宫中的圣宠权柄,而后宫只要不一枝独秀,太后的重要性就出来了。对于男人特别是皇帝来讲,妻妾可以不止一个,生母却只有一个,不是吗?!

就算没有亲眼看到太后训斥自己的额娘,和敬和徽也知道对她露出和蔼笑容的皇玛嬷并非无害,这充满了争斗与算计的皇宫里唯有他们的皇额娘才是真正能给予他们庇护的参天大树。

没有了母亲庇护的嫡出皇子皇女会是何种处境?犯了错被皇帝厌弃的皇后的儿女是不是依然尊贵?

答案是否定的,在这后宫,其他的嫔妃皇子皇女或许可以母以子贵,只有正宫嫡出一荣皆荣一损皆损。

只要他们的皇额娘倒了,她相信,他们的皇玛嬷会更疼他们的五弟永琪的。

敢向她,或者该说是向他们兄妹几个下手,难道那人不怕惹怒向来重视皇嗣的皇玛法和皇阿玛?!

想必是有恃无恐,或者是相信皇阿玛会因着什么顾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片刻间,和徽已然清楚,只有她的伤势够重,皇父才会震怒,才会重视,就算不会严惩背后动手的人,今后也会深为提防。

帝后感情和睦便已有人敢下黑手,日后要是稍有沟坎岂不更加被人所乘,优秀的嫡子嫡女不是愈发性命不保?!

大清的皇帝向来在皇权和子嗣问题上敏感。

当然了,她的一番算计并不是没人察觉。灵枢送桂花燕窝羹过去的时候刚好碰到她抵不住和敬的追问,两个人躲在暖阁里正语气低凝地讨论到下手的那个人是不是包括了向来疼爱她们的太后。

她就说凭她们俩的身体素质和骑射本领,和徽的伤势过重了些,还真猜对了。

“她们姐妹俩说的话除了你还有没有别人听到?”

“轻红和朱梅在外头守着呢,若不是奴婢内功深厚也是听不清楚的。”灵枢嘴角含笑,两位小公主真长大了,学的再多若不懂得用到实处也是无用。

“那就好。”知道女儿心疼自己不惜用上苦肉计,算计人心,她又是恼怒又是熨帖。思绪百转,终归一叹,这里是紫禁城呢!没有人能当一辈子的彼得潘,幼儿时可爱可纵容,长大了就得有自保的心机手段,她不是从小就这么教他们的么。

“得了空你也教教她们,在这宫里能不经通报就进体元殿的,光让奴才守着也没用。”

弘历的骑射和武艺是下过苦功的,不算极高却也不俗,身边的暗卫和手底下的粘杆处有的是高手,隔个墙听里面的人说话不是问题。

“两位公主这会儿只怕主子生她们的气呢。”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我当然要生气。好在这次的伤养养就好,要是坏了根底,留了后遗症,可不教我伤心难过一辈子么。”想想太后如今不良于行的痛苦罢,她可不要和徽也受这样的罪。

“公主想必已经反省了。”

“是么。”云珠似笑非笑地瞅了她一眼。她是知道的,她身边伺候的老人乃至弘历皆因和徽长相与她肖似而格外宠纵了些。

知女莫若母,两个女儿,明着看和敬性格活泼骄傲,和徽娴雅温和,实际上为人处事和敬才是圆融通透的那一个,执意力行的是和徽。小姑娘主意正得很,做过的事或许会分析得失,却决不会后悔。

“公主还小呢,主子有的是时间慢慢教。”灵枢接过采雯拿来的袖套围裙,仔细替云珠穿上,“经过这事,奴婢倒是觉得第一个察觉此事有异的是二阿哥。”

云珠想起永琏出宫前到体元殿看望和徽时的循循叮嘱,什么不可轻忽大意自作主张,要保重自己,看顾好永?和皇额娘…当时听着没觉得,现在一琢磨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不由有些黑线,这个儿子是不是太精了些?

真是被他皇玛法教养久了连他生性里的精谨敏锐都给学到了?!

“…大概是同出一胞,多少有些心灵感应罢。”

222、高氏末路(上)

比起说禅位就禅位的太上皇,坐稳龙椅的弘历渐渐看明白了他一惯随份从时规行矩步的生母并不甘于一个圣母皇太后的尊贵地位,她若有似无隐而未宣的一切针对皇后的动作与不满来自于她愈来愈无法掩盖的权力欲望。

他说不出的失望,母亲身上仅有的一点光芒彻底从他眼中消失。

从出生起他养在生母身边的日子屈指可数,皇父众多的妻妾里,他对她没有惊艳的印象,诸如相貌、才情之类,却也没有什么不好之处,是个以夫为天的规矩妇人,为了他在皇父的宠妃面前坚韧隐忍,在皇额娘面前伏低做小…每次见面相处对自己也是殷殷关切的慈母形象,所以他努力上进,让她母凭子贵,享受前所未有的风光荣耀,孝敬她美食华衣珠宝,更愿意与妻儿同在她跟前孝顺,处处维护她圣母皇太后的尊崇,可惜,这一切都没能让她满意。

他是天子,是大清的帝王,再孝顺也有底线,不会拿江山社稷开玩笑。云珠是他钟爱的女人,出身高贵,德容言工□不凡,不仅皇父、宗室、朝臣、百姓满意,还为他生了聪慧可爱的嫡子嫡女…大清建国以来哪个皇帝有这样的福气?!他不能为着孝顺就真由着太后在后宫搅风搅水,搞什么势力平衡。

只有政局不稳皇权分散才需借助后宫的女人平衡势力,如今他皇权在握,文臣武将济济,君臣一心,正是大展鸿图打造一个太平盛世的时候,需要的是一个稳定平和可让他将精力专注于朝政的后宫,而不是充满了争斗与算计,可能牵动前朝引起党争的后宫。

再说,云珠是他嫡妻元配,极得他心意,夫妻一体情份深厚,富察家又历代忠勇,他正想着大用呢,动摇他们便是动摇江山社稷,自损根基。

怕后族势大威胁皇权?八旗著姓大族纳喇氏、伊尔根觉罗氏、西林觉罗氏…还有大清开国以来的几个后族,哪个不是朝中一拉顶爵当官的一大把?八旗利益有如铁板,就算是皇帝想动一下都不容易,何况区区一个后族。

说到底太后是为了自己在后宫说一不二的权势地位罢了。

有些事他只是不愿意去想,因为看得太透想得太清,他便觉得自己心肠愈发冷硬淡漠,离普通人也越远,失去了平凡人的幸福。

原以为将太后送去小汤山养病,挑事的嫔妃也敲打一遍,皇宫就该恢复平静,不想安宁的生活没享受几日便又被打破。

昨夜景仁宫的动静他第一时间就得到报告,今早云珠派人到养心殿等他下朝也在意料之中…

宫妃争斗,算起来都是一条条的人命,有那手长的都敢伸到自己身边!他眼神愈发沉黯淡漠,心无波澜地走进长春宫,只有念及这里的人,他的心中才会觉得温软,也更加担心云珠的处境,她再聪慧能干这会儿也怀了身孕,精力不济正须安养,哪经得起折腾,和徽的事儿可才堪堪过去呢。

一进正殿,便看到哲妃面带惶恐、委屈,而云珠神态虽有些凝重,却还温和着容颜宽慰着她。

一见他,两人皆起身请安。

弘历扶起云珠,眼神柔和:“你身子重,不须多礼。”

云珠绽颜浅笑,若是私下相处她也不会这般多礼的。

“什么事这般急?”他牵着她坐下,随口问道。

云珠瞄了眼垂下睫羽掩去带着妒意与黯然眼神的富察.芙灵阿,道:“还是由哲妃来说吧。”

属于帝王的目光扫向富察.芙灵阿,他淡道:“说罢,你向来是个稳重的,什么事竟惹得你哭到长春宫来。”

富察.芙灵阿心头一瑟,自嘲自己在他心中竟成了个“稳重”的,咽下满口地苦涩,眼前这人不是自己初为人妇时尊贵儒雅风流体贴的皇子了,他是一个需要小心翼翼对待的心思深沉的帝王,想着生为皇长子的永璜及懂事的玉宁,她定了定心,开始娓娓道来。

“昨晚臣妾颇感喉咙不适,便起身喊了值夜的紫藤去茶果房给我煮点润喉的茶,紫藤去后发现负司茶的珊玲正一人在茶果房里往茶碗上涂着不知名的无色汁液…幸好紫藤机警,没有声张,悄悄回禀了臣妾。臣妾觉着不对,便私下使人拿住了珊玲,搜出了那瓶汁液,今早请了王太医一验,竟是害人的东西…”

想到这些日子为了扳倒高氏自己以身喂毒所受的苦,富察.芙灵阿更加恼恨:“要不紫藤发现不对,臣妾还不知道身边竟潜伏了一条毒蛇,常用的茶果的碗盘上都给水毒芹的汁液,难怪臣妾近年来总是感到身体四肢无力、腹痛、喉咙不适…还当自己体虚病情反复!都是臣妾识人不明,可这奴才敢向臣妾下手,分明是背后有人指使,求皇上皇后娘娘给臣妾做主。”

弘历眼神锐利地盯注着她,“这么久的时间,你自己的身体变化你自己最清楚,竟不曾察觉有异?”

“也曾细查过的,可平日吃食衣物并没问题,所以…”

富察.芙灵阿紧张地捻着帕子拭泪,俏丽的苹果脸上消瘦苍白,身上穿的浅蓝色绣银色如意云纹镶粉色阔栏杆袍子及乌黑的小两把子头上戴着的五蝠流云白玉簪也给她添了几分荏弱的气息。

当然,到长春宫面见皇后她也不敢太素,两鬓至后髻别着的一簇水蓝色细绢花,白嫩的耳珠上戴的那对莹白色东珠坠子,也让人眼前一亮。

毕竟是陪伴自己最久的女人,弘历对她还是有点子感情的,听完她的话转问一旁跟来的王太医:“哲妃说的可属实?”

王太医经常给哲妃请平安脉,此次也是他检验宫女珊玲身上携带的汁液,听皇帝问话忙叩头回道:“微臣原本也觉得哲妃娘娘近年来的病症反复得蹊跷,只是娘娘每次入口的毒芹汁量微,又是抹在常用的茶碗上头,没能及时检查出来,臣无能。”

“人力有穷,谁又能想到这个法子呢,哲妃和太医查验不到也是正常,不用过于自责,且说说这水毒芹有甚害处?这宫中又哪来这害人的东西?”云珠开口道。

“禀皇上皇后娘娘,水毒芹全身有毒,最毒处于根部,食之口腔喉咙不适,随后出现胸闷、头痛、恶心、呕吐等症状,久之,会有身体乏力、四肢麻痹、沉睡等现象出现,严重会丧失记忆、窒息而死。”

听到这里富察.芙灵阿也不由面色苍白,她自以为一切在握,却不知这种水毒芹竟可怕到这地步,那人若心狠一些,自己小命岂不早没了?!

王太医继续道:“一些水毒芹与小叶芹极似,不仔细辩认很难分清,若有人将水毒芹夹带在小听芹里带进宫…也不是不可能。而与水毒芹相比,小叶芹食之却有平肝利尿、养护肠胃等功效,对女子尤有养颜乌发之益。”

“上天造物实在神奇,这么相似的东西对人的效用却有天壤之别。”弘历本觉得这小叶芹与水毒芹这么相似,宫中以后不用就是——其实皇帝日常吃用也很少有山珍海味的,一来是为了显得皇家不穷奢极欲,二来也是“怕上有所好下便趋焉”被有心人在这些稀罕的食材上动手脚——可听了王太医后头的话又觉得不能因噎废食。

 人要有了害人之心何物不可用来害人?御花园中看着美丽无比的夹竹桃不也浑身是剧毒么?!

这小叶芹男子常吃还有避孕效果呢。不过这是现代才研究发现的,在古代,人们可都觉得小叶芹是好东西来着。云珠忖着,仿佛弘历的御膳里很多都用小叶芹调料…是有意还是无意?

反正也不影响弘历的健康,最多影响别的女人的受孕机率。不过还是得注意,如果真是有人故意为之…

疑虑在云珠脑中一闪而过,御膳茶房是皇宫重地,当了这几年皇后她也没轻易去动那儿的人,御膳房总管及底下的管事有了变动或任免她跟弘历都极有默契地会跟对方说明。真要查,势必要动到御膳茶房,那么惊动弘历的可能性很大。

她不是圣母,会提醒哲妃不过不想宫中人手尽归于太后和高氏两方。娴妃愉嫔明显倒向太后,纯嫔小心谨慎两边观望,金嫔因着出身既没远着慈宁宫也没少了与慧妃的来往,如今地位尴尬,大有被两方抛弃之势,魏氏想混水摸鱼…

再纵容下去自己可就养虎为患,这皇后也要成光杆司令了。

在新人充裕后宫之前不狠狠给这些自觉有资格的老人一个教训,都不知道谁才是后宫之主,想划分势力培植党羽?那也要看她答应不答应。

“臣妾已着人去查了珊玲的资料。”云珠接过采露端来的茶,亲自端给他。“人也送去了慎刑司。”

弘历点了点头,示意吴书来,“去查一下,水毒芹是怎么进的宫。”

“?。”吴书来匆匆退了出去,心道,哲妃这次掀风鼓浪,最后倒霉的…估计是慧妃罢?!

——哲妃与慧妃不合由来已久,做为皇帝贴身太监吴书来自是一清二楚。他更清楚的是慧妃高氏的胆大心狠,桩桩件件被皇上记在心里,买通皇上身边暗卫的事更触犯了帝王的底线。

不过盏茶工夫,宫女珊玲的资料便摆到了眼前,连同哲妃从珊玲屋子里搜到的东西。

一个时辰后,关于水毒芹怎么进的皇宫…弘历也得到了详实的报告。

给哲妃下毒芹汁的宫女珊玲是高家使了关系安排进宫的包衣,可在珊玲的私人物件里却有一件弘历赏给愉嫔的鱼戏莲花簪,在珊玲的供词里这支内造鱼戏莲花簪正是愉嫔收买她的东西之一。

与她接头并提供水毒芹汁液的宫女早溺死在钟粹宫的一个井里。

而负责蔬菜采购的管领跟魏家关系密切,将水毒芹夹在小叶芹里带进宫的奴才什么都不清楚,货是在皇庄里进的…

表面上的东西往往不代表真相,愉嫔收买人会傻得用御赐的东西?水毒芹是在皇庄进的?弘历冷笑,下令往深里查。

事情错综复杂,云珠微蹙了下眉,对富察.芙灵阿和王太医说道:“你们先跪安罢,这事儿不许声张。”

“谨遵皇后娘娘懿旨。”富察.芙灵阿和王太医看了眼不语的弘历,行礼告退。

“皇上在担忧什么?”

“朕怕,这一切又是太后的手笔。”大清以孝治天下,就算这一切是太后做的,他也只能忍,摆到明面上丢的是皇家的颜面。

云珠摇了摇头,“这事儿看着与慧妃愉嫔魏氏有关,可三人利益并不一致,慧妃所求不过子嗣,就算与哲妃有罅隙也不致于在这个时候拿魏氏作筏;魏家丢了内务府的差事,魏氏就算要讨太后欢心也不会用这么明显的法子置魏家于险境;愉嫔算计再多也是为了五阿哥,除去一个哲妃于她有什么好处?”

“你的话也有道理,可贼喊捉贼的事也不是没有,太后的话说不定真能令她们精诚合作…水搅浑了,个个有错个个又都没错,朕也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虽说内务府世家百多年下来彼此联姻,势力牵扯不清,有相互包庇联手的可能,但能使几方势力合作得如此天然无缝不教人察觉并非一朝一夕算计得来的…水毒芹又是从皇庄出来的,那可是皇家的产业。”

“你是说?”弘历敏锐捕捉到她言语中的迟疑,长眉一挑,“皇额娘?”

登基之前太后以熹贵妃的身份打理后宫事务的情况他是知道的,中间还有云珠或别的嫔妃协理,时间也才六七年,安插提拔的人手也只是宫中普通管事嬷嬷和太监,像御膳房这些重要地方是不敢轻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