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浪费了人才。

好钢用在刀刃上…妮莽衣唇角微抿,手轻轻摩挲着腹部。就算怀了龙胎,知道自己命格极贵,她也不敢或忘昔日屈辱,况且如今还身处险境,只有熬过了,方有希望。她这一生是不冀求坦途了,可她的儿子,她一定要留给他最好的。

“娘娘,太后身边的冬芒姑姑来了。”小宫女在殿门外禀报。

妮莽衣听到,不待屋里人回禀便高声道:“快请进来。”

在殿外候着的冬芒从她的声音里听出欢喜,眼中闪过满意之色,待见娴嫔亲自走到殿门迎着,平静的脸上方露出受宠若惊之色:“娘娘身子贵重,可折煞了奴婢。”

“姑姑万不可这么说。”妮莽衣顾忌着身子只虚手扶起冬芒的礼,她身边得用的宫女珊如早有眼色地抢先上前扶起冬芒。妮莽衣赞赏地瞅了珊如一眼,含笑将冬芒迎进屋里,“姑姑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得意人,我们小辈的合该尊重些。”

这话冬芒果然听的高兴,推辞了进屋之举:“娘娘孝顺之心太后心中有数呢,这不才令奴婢带了赏赐并从碧云寺求来的平安符一枚,希望能庇佑娘娘平安康泰。”说着,让随同前来的内务府小太监将东西示出。

除了平安符,另有避暑丹紫金锭等夏季常用药,以及今年进贡的月华锦两匹、琉璃纱两匹,凤穿牡丹妆花缎两匹,上好高丽布毛青布各两匹。其中月华锦和琉璃纱向来是皇上留着赏人的,不在后宫份例之中,更显珍贵。

太后此举,不止是为了向宫中嫔妃表示她对娴嫔的庇护之意,更是宣告了她的权威——再怎么着她也是圣母皇太后,尽管较真起来地位不如母后皇太后尊贵,但皇帝却是实实在在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

这次妮莽衣不得不行礼叩谢了,还一副感激涕零,如沙漠旅者如饮圣泉的模样。

太后看重娴嫔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冬芒自然也有心亲近,立时亲热恭敬地扶起了妮莽衣,一起进了延禧宫明间,说起了这些日子的近况,让妮莽衣多保重自己,太后赏下的药虽好里头却含了些对胎儿不好的成分…末了隐晦地谈到了皇后日前在园子里也赏了纯嫔两匹琉璃纱。

妮莽衣一面心惊于太后的消息灵通,一面又揣测起来:难道自己怀胎不稳是纯嫔搞的鬼?纯嫔竟全然不顾太后昔日的恩情投了皇后?

联想到之前慧妃之死,她眼眸一眯,自己命格的流言是谁打探出来的,又有谁有那个能力将它传得人尽皆知?!更一箭双雕地要了高氏的命!这周密的布局,丝缝不露,固然有代掌宫务的愉嫔的功劳,恐怕也跑不了哲妃纯嫔的联手!

慧妃死了,自己这个娴妃被贬,谁说不能心怀不平、心存怨恨而导致腹中胎儿不稳,甚至落胎?到那时,自己真真万劫不复了!

之前隐隐就有怀疑的妮莽衣自觉想通了一切,恨得差点咬碎一口白牙,“愉嫔、纯嫔——”

她也不再去想为何太后早不提醒自己偏偏等一切尘埃落定再来做这个好人,还只针对纯嫔一个半点不提代掌宫务的愉嫔。

左右不出自己肚里的这块肉还未出生,是男是女不能确定,太后不想轻易放弃愉嫔和五阿哥这俩棋子罢。又或者,太后想一直攥着他们制衡自己…

“主子,太后娘娘赐下的这些东西…是不是也检查一遍?”乌兰嬷嬷亲自将珊言熬好的安胎药放到几上,迟疑不去地低问。

“哦,什么?”妮莽衣半晌才回过神来,正想像之前那样驳回,忽又停住,“那就查吧,就借口放进库房,你亲自去,连之前的那些一起查,悄悄地,别教人发现。”

之前一发现胎儿不稳她立时就发作了出来,整个延禧宫又是查吃食又是查衣物的,闹得代掌宫务的愉嫔一顿没脸,算是出口无辜被贬斥的恶气,顺便警告那么动歪心思的人最好收束手脚不要被她抓到。

她相信背后动手的人不会那么蠢,但真查出来…妮莽衣相信自己可以打一个翻身仗。

那时乌兰嬷嬷也问过是否查检太上皇太后赏赐的物件,却被她以“不孝”为由拒绝了,深怕他朝被两位知道了落下不尊重不信任长辈的坏印象。

后来延禧宫上下查了个遍,没能找出令自己怀胎不稳的缘由她心里也有些懊悔,天大地大哪有自己肚子里这块肉重要?!只得将屋子几件寓意吉祥的摆件收进库房…

“是。”

这一检查还真教乌兰嬷嬷查出问题来了,太后赐下的东西里头有一件金丝楠木雕花缂丝绣的文王百子贺寿炕屏被发现里面百子穿着的衣裳绣线是浸染了一品红、夹竹桃、杜鹃花、虞美人、紫藤…等花木的汁液,只是不知用了特殊方法去了味儿。另有一对给婴儿玩的里头放着珊瑚珠的镂空银雕球,里面的珊瑚珠也浸过飞燕草的汁…

妮莽衣震惊得说不出话。那个炕屏因寓意好,一回宫就被她摆在炕榻上,直到诊出胎脉不稳,才收回库里…

“飞燕草是什么,怎么没听过?”一品红、夹竹桃、杜鹃花、紫藤…这些花园里常见的花木,哪些季节可以赏玩,哪些是孕妇禁避,她在闺阁时也学过一些,只这飞燕草没听过。

乌兰嬷嬷脸色肃凝:“飞燕草又名萝卜花,全株有毒,种子毒性更大,误食后严重的会浑身痉挛、呼吸衰竭而死。”

“那对球不是银制的么,怎么那银没有变色?”容嬷嬷两眼快喷出火了,那烂了心肠肝子的,亏着自己一心感激她对主子的扶持。

就是因为是银雕的东西又是上赐的才会觉得安全无虞。

“只是浸染,外头又抹了层薄薄的油腊,一时也不会发觉,到天气一热,那银球里的珠子晃来撞去的,油腊散刮了去,药才显出来。”

乌兰嬷嬷眉头紧皱,随口解释着,见娴嫔脸色不好,心头也发堵,本来就四面楚歌了,再失去太后的重视…离小阿哥出生可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呢。忙道:“也不见得就是太后的主意,这中间能做手脚的多了去。”

内心却道,若是旧物还好说,这银制镂雕藏珠球银光闪亮显是内造新做的,不是太后吩咐会是哪个?

妮莽衣本是聪明人,只是以前珂里叶特氏生的永珹之所以会夭折便是与太后赐的长命锁有关,两下相加才会心生慌恐,等那惊骇过了理智也回来了:“说得对,不能断定就是太后的意思,乌兰嬷嬷,还得麻烦你查查这两件东西的来源。”

“奴才也魔怔了,太后若不喜欢主子肚子里的小阿哥只不搭理便够那起子黑心的毫无顾忌下手了。想必其中另有转折,奴才马上让人去查。只那两件东西怎么处理?”乌兰嬷嬷振起精神说道。

“另寻地方搁着吧,说不定以后有用。”妮莽衣斟酌着,“这事儿先别透露出去。”

这就是不让太后那头知晓的意思了。

乌兰嬷嬷去后,容嬷嬷一边为妮莽衣打扇,一边说道:“还是乌兰嬷嬷精细,难怪承恩公特特将她给了主子。”

妮莽衣阖目养神,听着容嬷嬷又道:“也不知是哪个黑了心肝的竟借了太后娘娘的手来害主子,莫不是那皇后——”

“应该不是皇后。”妮莽衣倏地睁开眼,她知道是谁了,能孝敬这做了手脚的东西给太后的左不过皇后、愉嫔、纯嫔、金嫔几个,以自己跟皇后的恩怨太后必不会将她孝敬的东西赏给自己,碍着规矩,金嫔以后位份再难寸进,算计越多死得越早,剩下的只有愉嫔纯嫔。

比较起来,有着满洲血统的愉嫔跟自己的利益冲突更大些。

愉嫔!

哼,妮莽衣冷笑,愉嫔将这沾染了毒物的炕屏孝敬给太后是想干什么,报杀子之仇?!要是太后知道了…

不行!东西在自己这里搁置太久了,没证据说不定会被反咬一口,谁让动了胎气那会儿自己没查出来呢,自己大动干戈倒成了愉嫔的最佳掩护…可恶!

一口气下不去出不来,妮莽衣只觉得脑子发胀,心口“突突突”地跳,腹部也隐隐有坠痛感,忙让人传了太医。

******

白驹过隙,转眼又大半个月过去。

愉嫔珂里叶特氏原来代掌宫务的赫赫风光也变成了如今的焦头烂额,那娴嫔不知是吃了什么混药,介日找她麻烦,不是嫌送到延禧宫的食材不新鲜,就是嫌冰盆不够用,在她冷笑着奉上自己一半的用例给她,她又说受了惊,白天夜里的似乎看到了慧妃的影子在宫里徘徊…

可恨自己早先被皇帝训斥过管理不力,再出了差错,这辈子就别想沾手宫权了。

“‘生平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既然娴嫔心中不安,本宫也不吝惜这点银钱,邢嬷嬷,拿五百两银子让人送到岫云寺请大师给娴嫔娘娘念几遍经文消消灾。记住,只限娴嫔娘娘一个,这皇宫乃天底下最尊贵威严的,什么肮脏晦物也敢进来?!”

乌喇那拉.妮莽衣听了这话气得一个倒仰。

“这愉嫔好利的嘴,可是历练出来了。”容嬷嬷对着自个奶大的主子是千般体贴迁就,对着别人就没那么客气了,转身出了寝屋那一脸子的不满再也掩不住。

乌兰嬷嬷又要防着其他人将黑手伸进延禧宫又要查探事情,实在□乏术,忧心忡忡道:“这宫里头哪个是和善的,如今最重要的是主子肚子里的皇阿哥,万事等皇阿哥生下来再作计较。容姐姐还得辛苦些,这外头的事多拿主意,教娘娘安心静养才好,太医可是再三叮嘱,娘娘不能再动气了…”

容嬷嬷心头一惊,“好妹妹,多亏你提醒,不然我没压住这火反害了主子!”

两人商量着怎么让娴嫔静心养胎,杜绝外边的事传进延禧宫,就是进来了也别在娴嫔跟前讲…

宫里风起云涌,云珠在园子里听得滋滋有味,真人版的宫斗啊。历史上的愉妃能活那么久,熬死诸多与她同时期进宫的嫔妃,生出一个备受乾隆称赞的五阿哥,果然不简单,这不,给她一个舞台,精彩的剧目不就上演了?!

这天,叔貂喜匆匆进来:“二阿哥有信来了!”

“在哪儿?”云珠喜得站了起来。永琏一去几月,因地方偏远,一个月最多才一封报平安的信,还是跟着奏报一道来的,说的最多的是西北的见闻,云珠从中也看到了儿子的日渐成熟,为他高兴,然而做为一个母亲最担心的还是儿子的身体健康还有出门在外是否吃好睡好。从未跟儿子分开这么久,她心中实在想念。

“还来了许多礼呢。”叔貂笑盈盈地回着。

果然没多久,吴书来便亲自领着人将二十几箱东西送来,说是二阿哥孝敬的。

云珠看着素问清点,有獭、紫貂、海豹、兰狐等各种上好的皮子,以及由獭、虎、豹、貂等炼成的油脂、药酒补酒,稀罕的琥珀、水晶、珍珠、宝石、玉石…更是装了十来箱,里头有孝敬太后的、弘历云珠的、兄弟姐妹的…更有给外祖李荣保七月底贺寿的礼。

一边跟吴书来说话,问太上皇和二阿哥在西北可安好。

她手上有永琏的来信,但儿子给她的信永远是报喜不报忧,少年对外面世界的惊叹,神采飞扬。

吴书来躬身笑道:“就算奴才不说,晚些主子娘娘也能知道。从西北传来奏报,在俄罗斯额济勒河生活了一百多年的土尔扈特部要回归大清呢,只是不太顺利,听说沙俄的女皇月前病逝,举国震动,局势不大稳…”

尔扈特部回归大清?这是历史上有名的东归事件,只是那是乾隆三十几年的事情吧?

思绪电转,云珠敏锐,见吴书来眼底有些犹豫,轻笑道:“我也不为难你,不能讲的就别说了。有劳你多走一趟,将这桶冰镇木瓜汤给皇上送去。”

桶是浅碧色竹桶,两斤大小,方耳半圆提手,桶面雕着青竹丛,造型纯朴致雅。吴书来喜动颜色,忙亲手接过含露递来的小竹桶,清凉沁脾的触感让人精神一振,跟大热天里喝了碗冰镇酸梅汤一般舒畅。

沉沉地,里面装了不少,说明不定皇上也能赏自己半碗喝。这么想着,吴书来笑得眼睛都眯了,“那奴才这就告退了。”

“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注:额济勒河即现今伏尔加河。

234、试探(上)

在俄罗斯额济勒河一带生活了一百多年的土尔扈特部举族东归一事,固然是因为俄罗斯的奴役和压迫,是人类落叶归根的思想,同时,它也表明了如今的大清国富民安,威震邻邦,四方来朝的强盛之姿。

就连百姓也觉得这是件极为自豪的事。

偏偏有一个没眼色的御史马上蹦出来弹劾:二阿哥没有得到皇命就出兵俄罗斯,这是示恩土尔扈特部,居心叵测…BALABALA地,那慷慨激昂的模样仿佛下一刻永琏已经领兵攻回了城京夺取皇位一般。

浑然不知别人看他就像看傻子。别说还有太上皇在那儿,就是没有,这种攸关国体、维护国家声威的问题也不容犹豫,等到皇帝指示,这黄花菜都凉了!大清这才大胜俄罗斯多久啊,俄罗斯主弱臣强各方势力内耗得多好啊,这种时候不紧压着打到它怕要挑什么时候?等整个土尔扈特部被绞灭,杀鸡给猴看?等大清的番臣属国心寒?

土尔扈特部举族东归,这简直就大清史上的光辉篇章,你居然还想不出兵,想着被万民唾骂,被吊在青史上给世代读书人口诛笔伐啊?!

居然真有人读书读到傻了,竟还能当上御史…别是另有居心吧?还是想学那个仲永檀,参人上位?

不怪有人这么猜测。

原来陕西道监察御史仲永檀新年始尹便疏请酌减上元声乐引发一系“血案”,不少官员因贪弊纷纷落马抄家,而仲永檀和其他几个“刚直敢言”的御史官员则受了皇上褒赏。一个月前,被擢升为都察院吏部给事中的仲永檀又上奏弹劾步军统领鄂善:“风闻鄂善受俞氏贿万金,礼部侍郎吴家驹赴吊得其赀;又闻赴吊不仅九卿,大学士张廷玉以柬往,徐本、赵国麟俱亲会,詹事陈浩为奔走,谨据实密奏,备访查。”又说皇帝的密奏留中事,外间旋得了消息,此必有私通左右暗为他宣泄消息的人。权要有了耳目,朝廷将不复有耳目矣。

将眼看晃荡了大半年终于要恢复平静的朝堂掀起了一个滔天巨浪。

步军统领衙门全称为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是京师卫戎部队,掌京城守卫、稽查、门禁、巡夜、禁令、保甲、缉捕、审理案件、□人犯、发信号炮等要职。皇帝坐镇京师治理天下,步军是除禁卫军外最紧要的防御军力,每个步军统领皆是皇帝看重、信任、本身又有能力的人方得担任。

仲永檀的折子前面的还好说,不过是有受贿兼结党之嫌,后面便有些诛心了,简直是直戳帝王的心肺,前面慧妃收买暗卫泄露帝踪的事儿他还记在心里呢,何况步军统领这么个敏感职位。

虽说仲永檀看到了弘历想整顿吏治的想法,君臣算是合作愉快了几回,可弘历还是更愿意相信鄂善一些…然而一番详察下来,结果令人失望,给年青的帝王又上了一课。

鄂善固然欺君罔上,夺职下刑部,赐死。仲永檀也一举被擢拔为左副都御史,半年之间连升数级,让朝中不少大臣红了眼。

只有高斌,背上冷汗涔涔,这叫什么事啊,怎么犯浑的人这么多,还扎堆犯同样的错?!简直就是在揭皇上的疮疤——高家不会被翻旧账吧?!

难道有人在针对高家?

“臣附议,请皇上…”

居然还有官员附和,请求降罪出兵的乌雅.兆惠和二阿哥,众多不可思议的眼光在出列的两人身上扫啊扫地,很快有人悟了,这两官员身上七拐八拐的好像有亲戚是姓乌喇那拉的,联想起前些日子听到的那个流言,难道这就已经开始了储位之争吗?!

岳钟琪立马出来维护,他领兵作战没话说,可论起做官耍嘴皮子那真是半点不顶用,不过是一脸认真地从这次出兵事件的紧要上进行反驳…弘历心中巨汗,对这位封了威信公后便上交兵符在京长住,闲时教导儿孙,上朝闭目养神的“师傅”刷新了认知。

难怪当年曾静私下鼓动谋反,他主动“坦白”还会被皇父怀疑,实在太直板了…昔年在他帐下学习兵法,看他领军作战,怎么没发觉呢。

如果不是在上朝,估计有很多人喷笑出来吧。然而对一个皇帝来说,这样的将领最让人喜爱,要才能有才能,要忠心有忠心,还不结党。他淡淡地扫着底下一张张死板着的脸,心中哼哧着,挥了下手:“将他们两个拉下去,斩了。”

这种没脑筋没眼色的人做什么官!就算是另有心思,这心思也不正。弘历眼中厉色一闪而过,他曾听皇父讲过,圣祖爷也曾与废太子胤礽父子情深,废太子也曾监国数月处事英明政务无差错,会闹到后来父子相疑,其属官和门下奴才的挑拨、为了利益而站队促使皇子结党争储的行为…占了绝大因素。

“皇上饶命啊,臣一片忠心可昭日月啊…”

“堵上他们的嘴,拉下去!”他不是圣祖爷,永琏也不会是废太子胤礽。

众人噤声不语。

如果这是有心人的一次试探,结果很明显,中宫地位稳如磐石。

“臣有本启奏。”刚从户部调到兵部的尚书陈德华出列禀道:“沙俄如困境饿狼,我西北虽有驻军,然而新得潘领军政繁杂,攻守吃力,上皇与二阿哥身份尊贵,不可久处危墙,请皇上派遣军队前往支援。另外,土尔扈特部归我大清之后做何安排,还请皇上示下。”

这话说得漂亮,弘历大悦:“卿言之有理。”当即点了乌喇那拉.德禄为远东将军,枪炮营章佳.阿桂为副将,迅速带兵增援西北,防着俄罗斯借口土尔扈特部东归之事反扑大清。

居然点了乌喇那拉.德禄将,领兵前往西北,皇上到底是信任还是不信任二阿哥啊?

弘历接着又命户部盘查准备经费,并降旨布置安排秋狝事宜。

这是他登基后的第一次木兰秋狝,并于这次行围接见东归的土尔扈特部首领,接见蒙古各部之王、台吉等,处理西北一干事宜。

回了九洲清晏,看着云珠高耸的肚子,弘历愧疚道:“不但不能守着咱们的孩子出世,连木兰秋狝也不能带你去。”

九月刚好是产期。

云珠有些失望,两人以前说过第一次木兰秋狝要一起去的。“土尔扈特部来归关乎国家社稷,还有从俄罗斯那儿收回的领土,许多事要皇上拿主意呢,哪能因我耽搁了。”过了一会儿,又道:“皇上打算带哪个去侍候?”

“不带了。”见她一脸吃惊,弘历笑着伸手捧着她的脸往她唇上亲了亲,搂着她在榻上坐下,“这次行围时间匆促,事情也多,怕是连狩猎的时间都没有。”

政治军事意义重大,他何必带个女人添些不必要的揣测。

“那带几个阿哥去吧,让他们也见识见识。”

这回轮到弘历吃惊了,云珠浅笑着靠进他怀里:“我认为鲜血与战火能坚毅一个人的心志,而出门在外能开拓一个人的眼界,多经世事则使人成熟。做为皇家子孙,他们应该比平常人更努力。我听过这样一句话‘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强则国强,少年进步则国进步’你觉得有没有道理?”

弘历久久不语。什么听过,分明是她说的,否则他怎么没听说过这样的话?从小到大,她身边的人他哪个不知哪个不识的。可是这一次,他真的再次为她的贤明智慧,为她的襟怀坦荡,感到赞叹。

一个人好不好,不看他说什么,而看他做什么。自己差点迷了。

“有道理。只是永珎才五岁,你舍得?”

“你不觉得他现在不那么黏我了么?”

弘历心里一哼,小孩子长大了,又要读书,又要交往兄弟朋友,又有机会出门长见识,可一见到她还是往她身边凑和好不好?!

“再说,他留在宫里我也没时间照顾他,跟你去行围,就算你这个阿玛没时间不还有春和跟弘晈么。”

弘晈很喜欢永珎,永珎的骑射虽不是他手把手教的,却也指点了不少。

说到这个弘历就忍不住咬牙。他是爱在永珎面前摆严父架子,逮到他在云珠身边粘糊就教训…而永珎也没少在云珠跟前告他这个皇阿玛的状,父子俩表面看着是不对付,私心里却是极看重对方,所以永珎对教授他武艺的傅文极尊重也就罢了,对没教他几日骑射的弘晈也表现得十分亲近,这不能不让弘历吃味。

他别扭的表情自然没躲过云珠如水般清透的目光,轻笑了一声,她道:“行围之前不如我们先迎皇额娘回宫罢,中秋节快到了,也不好让她老人家一个人在静宜园。”

弘历有些迟疑,“你还有两个月就生产了,到时候宫中…”可没什么人能够压制太后,万一她要使什么手脚,云珠哪有精力应付?!

“到时我请十二婶十六婶进宫陪我也就是了,宫务还有几位妹妹帮衬,不会有事的。对了,弘瞻他们也一起去么?”

“他们也没经过木兰秋狝,弘暊还小不去了,弘瞻弘晢也一起去。”这几个弟弟年龄跟儿子一般大,云珠不提他根本就想不起来——当然,对于这一点他是不会承认的。

235、试探(下)[已修]

却说宫里,弘历前脚刚走,太后就宣了娴嫔几个到慈宁宫叙话。

人心思变,圣母皇太后的名头也不是无往不利,关键还在皇帝的态度。钮祜禄氏自觉一趟出宫养病,自己对这几人的影响力大幅下降,中间又生了不少事端,她们心中变了计较也属正常,自己若想趁弘历木兰秋狝的这段时间抓紧宫权却少不得她们几个听话行事。

自己刚回宫,正好拿她们立立威,也教她们收了那野了的心思。

娴嫔比在汤山行宫那会儿更丰腴了些,清艳的容貌柔顺不少,愉嫔珂里叶特氏却比以前更沉稳,更自信了些。也是,毕竟掌过两个月宫权么!倒是金嫔,这两年越发长开了,容色清丽,气质温婉脱俗,更美了。纯嫔还是昔年风采,神安体静,眼波柔和,可那心思手段是瞒不了自己的…

“嫔妾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太后氏坐在铺设了玉簟的榻上,静静地瞅着底下貌似恭谨服顺的几人,将手中的沉香佛珠拍到几上,冷笑道:“安?我不安。想想这一年你们都干的什么事?”

语中的不满昭然若揭。金嫔纯嫔垂首不语,娴嫔愉嫔一脸悻然。

“别以为我不在宫里头,就制不了你们!苏氏,你想更进一步我也乐见其成,只是你也别忘了是谁给了你荣华富贵,保了你苏家平安,以后做事给我掂量着点,三阿哥六阿哥可还离不得你这个额娘呢!”冰寒的语意,听得苏宝柔心中一颤。眼露骇意地抬头瞅了太后一眼,正好瞥见一抹阴狠的寒光划过她眼中…

一旁的金篱也是心中一震,太后盘踞后宫多年,爬上如此高地位,自然不会是宽厚心善之人,可是拿孙子威胁她们…看来,愉嫔当年的小阿哥死的也不冤。

几人再看坐在榻上的太后,前几年还略余几分丰采的大眼,眼尾已然下垂,细腻的脂粉也掩盖不了眼眶脖颈处的细纹,以前看着敦厚和蔼的杏脸如今竟觉得狠厉。

“金氏你也一样!”

金篱和苏宝柔被她一看,顿觉脊背生寒,忙跪下道:“嫔妾不敢。”

“不敢最好。”可别当她这个太后是拔了牙的老虎,都不放在眼里了。“你们先回去,明儿起多带玉宜永瑢带来慈宁宫,别生疏了。”

“是。”

出了慈宁宫,金篱苏宝柔沉着脸交换了个眼神,分别回了景阳宫和翊坤宫想辄子对付去了。

“太后,您是说纯嫔觊觎妃位?”乌喇那拉.妮莽衣再不掩饰心中的震惊,迫不及待地问。她以为愉嫔跟自己的利益冲突大些,竟没想到高氏薨逝、自己被贬,妃位上就只剩了哲妃富察氏一个,纯嫔也是有机会晋位的人选,如果自己一时复位无望纯嫔的机会岂不更大些?!

“乌喇那拉氏,皇上贬了你的位份是连你的智商都贬没了吗?”太后半是讥讽半是恨铁不成钢的斥责道:“你一个怀孕的嫔妃不想着安胎保养成天地与愉嫔斗气是想让谁看笑话?!告诉你,你肚子里的这块肉要是没能好好生下来,别说妃位了,连你现在的嫔位你都保不住…”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乌喇那拉.妮莽衣拧紧了手中的鲛丝帕,又委屈又恼恨,倔着泪眼分辩道:“臣妾被皇上训斥,是臣妾的错,只是那起子黑了心肝的自臣妾进宫便没少向延禧宫下手,臣妾若不闹上一闹,别说保住腹中龙胎了,连日子都过不下去。”

眼角又扫了木立一旁的愉嫔,满宫都是算计自己的,她又不是有三头六臂的,哪能处处周全?!

太后面色并不见缓,“你既艰难就更该与愉嫔联手。你们俩个若聪明些,早趁着宫权在手,安插人手也好,立威也罢,能做多少事去?哪里会像现在,在皇上面前落不着好不说,连点实惠也没捞着。”

一言惊醒梦中人,两人心中多少有点懊悔。是啊,宫中紧要的位置不能动,可无足轻重的还不好安插人么?若是将心力放在那上头,这会儿宫中可不又添了助力?!

乌喇那拉.妮莽衣有些不是滋味,她手上有人,不过没什么机会整合,这些人的忠心就如她身边的乌兰嬷嬷,更倾向送他们进宫的承恩公府。当然也没什么机会培养完全忠诚自己的人手了!

不过她却不信,愉嫔在掌管宫务期间没动半点手脚,只怕是所有人都被她瞒过去了。

身为嫔妃最不乐意见的事情之一就是自己坐困愁城,对手却势力增长。这个愉嫔,以前怎么不觉得她好手段呢?

等娴嫔在太后的示意下先行告退,珂里叶特.果新终于忍不住一脸地委屈:“太后,您真的为了娴嫔不管嫔妾了?那永琪可怎么办啊,没您护着,还不得教人——”

“好啦!”太后喝了一声,“你也没比娴嫔好到哪儿去!我且问你,以你的才貌可能博得圣宠?你珂里叶特一族在朝堂上的作为比得上富察氏乌喇那拉氏一半么?”

珂里叶特.果新脸色一白。

太后冷笑,“既不能,你着什么急?争什么强?永琪最需要的是成长的空间,而不是站在风口浪尖之上。”

所以太后才扶持娴嫔又亲自选了庆贵人进宫争宠…珂里叶特.果新本不是蠢人,很快了悟了太后的布局。她跪伏在地,“臣妾眼光短浅,辜负了您的厚爱。”心中彻底放开当初太后送长命锁导致永珹夭折的那点子怨恨。

“现在明白为时不晚。”太后眯了眯眼,“娴嫔性情不讨喜,可她身后的势力都不可小窥,与其给她瞎折腾还不好掌握在手里,有她在前头挡着,皇上看你自然也就觉得顺眼,而有了陆氏等新人分宠,皇后慢慢地也不能一枝独大…待这些人都有了龙嗣,永琪自然也就不那么招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