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看都芳华正好,娇嫩可人。

难怪宫中高位嫔妃要打压新进宫的美人,而新进宫的美人则要不择手段往上爬,盖因韶光易逝,芳华难留,权势和青春二者难以齐得。

刹那间,云珠想到了“倾轧”二字,心中随之一寒。

倘若没有玉兰树和空间,即便自己拥有着优秀的家世品貌,掌握着“先知”的优势,当了这个皇后,眼看着新人一批又一批地进宫,分去了丈夫对自己的恩宠对儿女的关注且不说,还要面对来自其他嫔妃的挑衅和威胁,担忧宫权旁落被人所趁…久了心情也会压抑吧?!

这无关爱情,也无关心志坚毅与否。

这是一种生活氛围的压抑,一种情绪上的疲惫。

难怪历史上的孝贤皇后在儿子死后伤心病死,那是不得不死呢,后半生的希望和倚靠没了,再多的夫妻情义在面对一波又一波的娇妍美人争斗算计又能维持多久?还不如趁红颜未老,夫妻恩爱未绝,在皇帝心中留下美好深刻的烙印,还能庇护家族。

这么一想,云珠又觉得历史上的孝贤皇后确实聪慧。她死得正是时候,三十几岁,姿韵正盛,赚足了贤惠温良体贴,偏遇丧子之痛,内心凄楚怆然…正是皇帝对她又敬又爱,愧怜万分而不知如何平抚之时。她的死,换来了富察家族在乾隆一朝的盛宠不衰一门朱紫,免去了外戚威胁皇权及以后的夺嫡之争。

可惜,她没料到继位的皇子是包衣奴才生的,乾隆后期至嘉庆一朝,血统高贵些的皇子不是英年早逝便是出继,或者被冷待抑郁而死。而富察家做为新帝嫡母外家,相比生母低微的出身,同样闪光刺眼。

“舒穆禄氏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舒穆禄.沙达丽上前甩帕、屈膝,给伫足在玉蝀桥上的云珠行礼。

云珠眼眸在她身上轻轻掠过,“敏贵人免礼。”

“谢皇后娘娘。”舒穆禄.沙达丽起身,螓首微垂地退至一边,动作优雅端正。方才远远看了一眼,炽白的金阳照得汉白玉桥莹莹生辉,氤氲多彩,皇后穿着大写意的墨灰色绣雪月白莲缂丝对襟旗袍,云鬓堆鸦,明晃晃中,更显得肤如凝脂晶莹雪嫩,而那一只仿佛振翅欲飞的蜻蜓,以及耳下晕光四闪的明珠,皓腕上那对青翠欲滴的翡翠镯子,直让人以为那是一株瑶池里的粉荷,鲜香生动。

一点都看不出怀孕妇人的笨拙。

今儿天色微熹,她应庆贵人之邀到牡丹台赏牡丹,牡丹台的金碧流辉,花香满苑,蝶舞翩翩,庆贵人绰约雅逸的风姿,甜美醉人的笑颜,在流岚轻舞、晨光微泄的天幕下显得格外幽丽,她以为那便是传言中“名花倾国两相欢”“六宫粉黛无颜色”的最高境界了,出了牡丹台心情一直抑郁寡欢,这时见了美得光风霁月的皇后,脑子里顿时“嗡”地一响,有些浑然无措起来。

有一刹那,不知身在何处,不知路在何方。

宫女染翠同样低着头,心口怦怦直跳,皇后娘娘好美,乍一看还以为神仙妃子下凡呢!

唉,皇后娘娘尊贵不凡,庆贵人风流婉约,自己的主子真的能出头么?!染翠之前还想着开解主子的,这时也不免忧愁起来。

“敏贵人好兴致。”云珠因方才那点念想,语气便有些淡淡地,舒穆禄.沙达丽心中一紧,第一次感受到皇后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压力无边的威仪。

“妾只是受庆贵人邀请,清晨时一起观赏牡丹,回来时天色尚早,便多逛了会儿园子。”舒穆禄.沙达丽愈发恭敬地回道。

不知为何,皇后的这种威仪竟让她低落的心情回复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她想起了关于皇后的种种传言,而不管是聪慧贤能也好,与皇上感情融洽也罢,皇后生了二子二女目前还怀着一个,后位稳固无比。

她又想起了进宫前母亲的殷殷告诫:“要谨言慎行,谦逊知礼。”父亲的严厉分析:“进宫后,不可恃宠生骄,对皇后不敬,她与皇上结缡十几年,不管底下妃妾怎么贤良淑德,势大根深,都不曾动摇地位一分,甚至独得皇上十余年爱重不减,在皇家这可不是才情过人贤慧端方就能做到的。”

有这么一个皇后,陆婉秋算什么?!

突然间觉得这段日子以来自己蒙了脑袋,怪不得纯嫔介日在万方安和照看六阿哥,自己还觉得她淑德表范,不打压新人,不利用孩子争宠,与陆婉秋巴巴地在皇上面前称赞六阿哥乖巧可爱…

蠢到家了。

说不得人家表面宽柔敦厚,私下里看自己和陆婉秋的戏呢!此时不争,不过是在做给皇上皇后看,等着别人先出手罢?!

一番脑补,舒穆禄.沙达丽尽管初尝男女□,倾慕弘历,那醋情炽爱之心却已大减,对这些日子与陆婉秋的种种争风行为大为羞惭。

皇上皇后还有纯嫔他们都是怎么看待自己和陆婉秋的呢?

——很久以后,舒穆禄.沙达丽还能清晰地忆起这一天那种恍然大悟、突然开了天眼的感受。

“哦?”这陆婉秋倒是情致高昂,只是这等雅事怎么不邀皇帝却请舒穆禄氏呢。云珠玩味一笑,步下玉蝀桥,“富贵风流拔等伦,百花低首拜芳尘。娇花着露,人比花娇,你们也不负这良辰美景。”

“妾蒲柳之姿不敢与牡丹媲美,倒是陆姐姐娇柔多姿,花丛之中却真真是人比花娇,花与人增色。”舒穆禄.沙达丽恭随在后,“只是恕妾大胆,这牡丹为花中之王,庆贵人丽色天香也可比拟,雍容华贵到底欠了几分。”

她虽然不知皇后念的是哪个朝代诗人作的牡丹诗,但这不防碍她从字句上理解那两句诗的意思,以花喻人,凭她和陆婉秋的身份还不配做百花低首的花中之王牡丹。

云珠微讶,复又一笑。“各花入各眼,敏贵人亦是丰韵娉婷自有风采。”

丰韵娉婷乃形容女子丰润标致,姿态美好。

舒穆禄.沙达丽赧然一笑,没有反驳。说自己不美?那在众多秀女中挑上自己的几位娘娘岂不是有眼无珠?!至于姿态美好真没什么好说的,大家族出身的哪个身姿仪态不优雅的?!

“说起牡丹,妾还未见过这么多珍品的,真是大饱眼福,不过这些还是比不上这园里的景致…”舒穆禄.沙达丽陪着云珠走了一段,小心奉承着,见她有些倦意便极有眼色地借口给永珎准备生日礼物告退了。

作者有话要说:注:“十三所”位于圆明园九洲景区中“山高水长”东部,为皇子住所。

另,九洲景区中“洞天深处”位于勤政亲贤之南,有四座方形院落,为皇子读书居住之所;“山高水长”为两层五楹楼房,楼前空场为骑射区,隔河为土山,是皇子用西洋火枪打靶场所。

232、来归(上)[已修]

圆明园是一座以水为主题的水景园,水面占全园面积的一半以上,河道、湖泊相连,与遍布全园的假山、岛屿等相互烘托映衬,除了处理政事的宫廷建筑,园中其他住宅、庙宇、戏楼、藏书楼、船坞等建筑,造型丰富,形态各异其趣,有卍字形、书卷形、眉月形、田字形、方胜形、套环形等,外观装饰比之皇宫亲切灵活,朴素雅致,其间又栽了不少美观名贵花卉、树木、奇石、盆栽,大量运用对景、借景、障景、秀景等处理技巧,汇聚各种造园手法,如山水画境,让人流连忘返、悠然神怡。

云珠找了个亭子歇脚,啜了口素问端过来的酸梅汤,方笑叹:“一代新人换旧人,真是没个省心的。”

素问接口:“主子可是在说敏贵人?”

“你看她如何?”

“进园子以来她与庆贵人处处争风,又在纯嫔跟前卖好,奴婢本以为是个眼光短浅的,今儿一看,审时借势不说,竟有跟主子投诚之意,莫不是看明白了?”

“她在我跟前讨好卖乖有甚稀奇的,到底我的身份摆着呢。”云珠轻笑,将手上白底青花莲纹茶碗放到石桌上,表情有些漫不经心。“回头查一下今早在牡丹台庆贵人到底做了什么。”

“是。”素问应了一声,就算她看出了敏贵人的意思,终究与这些日子所观察到的有异,还是再看看。在主子身边待久了她也明白一个道理,这人就算没有足够的忠心也是能用的,有时甚至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反是一些自作聪明的,或者蠢笨的,倒会坏事。

万方安和西侧殿里,苏宝柔手中轻拍着睡眠中的永瑢,听着贴身宫女绿娥低声的禀报,柳眉微微蹙了一下,旋又松开。

“舒穆禄氏也不一定就是投靠了皇后,即便是投靠焉知没有反目的一天?她的父亲舒赫德本是深受皇上看重的内阁侍读学士,她一进宫立即被擢拔为副都御史,将来六部堂官、封疆大吏都是做得的…”苏宝柔眼中闪过羡慕之色,复又凝住,缓缓转为忌惮,舒穆禄氏是满洲大族,这样的出身,早晚不会甘心屈从人下的。

绿娥更是不平,“亏得主子这些日子对她们万般亲善。”

苏宝柔向来看得明白,见她如此,淡然一笑:“你主子宫里宫外根基单薄,能不树敌便是最大的成功。”若非早年将高氏得罪死,她又何必非她要性命。

这些日子她虽表现出“有子万事足”的慈母情怀,一副淡泊不争的姿态,可底下却没少观察两位新人的行事做风。

陆婉秋容色才情高人一筹,舒穆禄氏家世背景不比娴妃乌喇那拉氏差,不过两人的心机城府似乎一般,这些日子尽在争宠斗艳上花心思。当然,这也可能是她们表现出来的惑人手段,从今日舒穆禄氏亲近皇后的行为来看,也不是眼光那么短浅,只知与陆氏在狐媚上较长短的…

皇宫向来最能历练人,再过几年,也不知她们会成长到哪个地步。看来,自己不能再忍让下去了,否则让新人爬到头顶上,被人嘲笑压不住人是一回事,连儿子都要没脸面!

不过事儿也不能都让自己做,不如跟愉嫔金嫔通点气好了…

“主子。”苏宝柔的另一得用近身宫女绿妩一进门便给她行礼,俏丽的脸颊浮着红晕,额际闪着点点汗渍,显是在外头匆匆赶了一段子路。

苏宝柔一见她眼睛亮了亮,坐直了身子。绿娥见状,示意屋里其他宫人退下,自己亲自走到殿门口站着。

“怎样,宫里有什么动静?”

绿妩笑容满面:“事成了!虽然长春宫反应很快,将流言压了下去,可皇上在这边还是听到了消息…听说皇上震怒,奴婢斗胆,远远在殿外看着果然不到片刻时间,张公公便带了几个护卫直往皇宫。主子只需再等上两个时辰便能知道结果了。”

苏宝柔一喜一惊,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皇上直接就派人去传旨?”如果要处置宫妃,皇上应该与皇后商议吧,以往不都这样么?!还是这次皇上又准备放过慧、娴二妃?

谋划的事就要有结果,苏宝柔心反而定不下来,手拳了又松松了又紧,倘若一切如愿…柔和带笑的眼瞳微微一缩,心中凛然。

哲妃,富察氏,家世容貌在宫中并不突显,往日也不见如何得宠,行事唯皇后马首是瞻,可这些年下来,却属她最稳当,最得利…说她温和敦厚?苏宝柔冷笑,焉知中毒之事不是她自己搞的鬼?!这一番缜密布局,彻底算死了与她有怨的慧妃,连愉嫔也乐意与她联手,可见心机绵密深沉,睚眦必报。

“是。”绿妩犹豫了一下,“只是午晌皇上并未在碧芳丛歇息,恐是回了九洲清晏殿。”

苏宝柔唇边浮起一丝苦笑,回了九洲清晏殿?那皇后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一时怔怔地,不知想些什么。

久久,苏宝柔回过神来,重新执起罗扇一下一下地给沉睡的永瑢扇风,慢理斯条地说道:“敏、庆二位贵人在这园子里可真是风光无限,不知留在宫里头的舒贵人如何了?”

“绿娥姐姐,娘娘的汤药好了,是不是现在端进去?”门外响起宫女翡翠的声音。

绿娥说道:“给我吧。”

翡翠是个极有眼色的,不然也不会在众多三等宫女里迅速被提拔为二等宫女专司苏宝柔的饮食汤药,闻言笑嘻嘻地将放着养身汤的方盘往前一递:“那就偏劳绿娥姐姐了。”

待绿娥接过又福了个礼才退下。

熟悉的味道飘来,苏宝柔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下颌朝放在榻边的嵌绿宝竹纹小几微抬,“先搁上面吧。方才是翡翠过来?等回宫也将她带上,瞧着挺懂事的。”

“是。”绿娥端着袅袅腾着丝汽儿的养身汤,依言放到矮几上,轻声道:“主子还是趁热喝吧,对身体好呢。”

宫里头的女人养身养颜的法子千奇百怪,细至头发、指甲、肌肤…何况她这是产后调养?只有身体健康了才有力气争斗,才能诞育子嗣,苏宝柔很清楚,这是她最大的本钱。轻叹了口气,“拿过来吧。”

忍着不适的味儿,苏宝柔接过养身汤一饮而尽。

绿妩将放着蜜饯的蝶恋花粉彩盖碗呈上,苏宝柔挑了一颗含进嘴里,须臾,将核唾到一个珐琅雕花紫金钵里。

“论起皇宫跟园子,各有各的好处,只这里轻快些,皇上皇后又都在这儿,舒贵人想着这一点儿也要望眼欲穿…不过奴婢倒是听说她跟哲妃愉嫔都处得不错,常常去请安。”

“是个聪明人。”苏宝柔一笑,或许是离得远看得清,又或者是还未承宠,心思自然淡些。“你去传话给万嬷嬷,叫她寻个机会使人提点一下舒贵人,这新人进宫性子太过平和可不好。”

“主子是要——”绿娥绿妩对看了一眼。

苏宝柔轻颔了下首,“不能让她们太顺了,否则以后很难压制。看了这么久的戏,该动手了,跟愉嫔金嫔通个声儿,两边下网这鱼才跑不掉。”

“愉嫔跟金嫔会愿意吗?”坐收渔翁之利岂不更好?论忠心,绿娥绿妩不相上下,论起对人心的揣测绿娥脑筋就没绿妩转得快。

绿妩看了含笑不语的苏宝柔一眼,说道:“这对主子和她们都有利,她们不会不愿意的。有了慧妃娘娘的事,再加上这一件,彼此就更有默契,就算以后有什么差错,也可保对方不会落井下石。”

绿娥恍然,坐收渔翁之利不是不好,却不能一概而论,要具体分析利弊。

******

弘历未与云珠商议便下旨惩处暂理宫务的愉嫔等人当然不是真的震怒到了极点,尽管所谓的“娴妃身具凤命、肚中孩子贵不可言”传言往大了说是动摇国体,但他还没那么笨,毕竟当了两年的皇帝,又是雍正着力培养长大的,什么阴谋阳谋没见识过?

这事儿明显是有心人故意宣扬起来的。

雷厉风行的手段不过是杀鸡儆猴,立谁做皇后就跟立哪个皇子为皇储一样,是皇帝的都想自己做主,说是护着云珠还不如说他是为了帝王的威严不可侵犯,这种时候不敲打她们什么时候敲打,野心都是纵容出来的。

而结果也颇有意思,愉嫔固然是管理宫务不力被罚俸一年,金嫔半年,哲妃半年,娴妃也如预想般吃了大亏,一个“攀龙附凤、觊觎后位、扰乱宫闱”的罪名就一下子从妃位贬到了嫔,有苦说不出;令人意外的是皇帝并没有动传出风声的承乾宫。

云珠却知道高氏这辈子是别想走出承乾宫半步了,她低声吩咐下去:“以后月例用度让内务府直接送到承乾宫,不必叫人去领了。”

高露微做梦也没想到这么一个结果,想不通自己帮了皇后打压娴妃的,怎么换来的却是连自己宫里的奴才都不准踏出宫门半步呢?

“嗡”地一声,意识到自己殷殷渴盼的希望从此断绝,高露微猛地站了起来,脑子里的理智仿佛被天外落雷击成粉碎,她胸口剧烈起伏,杂乱的思绪在脑中四散乱窜,绝望、惶恐、愤怒…千般滋味堵在心头,无名的剧痛蔓延到四肢百骸,终忍不住一口心血喷了出来!

“娘娘——”松嬷嬷忙抱住她,骇然看着她口角不断地逸出血来,心中又悔又痛,“都是奴才不好,都是奴才不好…可千万别气坏了身体,啊…”她就该一力劝阻,不该由着娘娘指使冬雪去传那个流言,都是她的错!

看着松嬷嬷苍老憔悴的面孔,哀痛的神情,高露微唇角颤动似乎想说什么,身体却游丝似地提不起一点气力,喉咙却再次涌出一股腥热…

冬雪冬梅忙上前帮着将高露微抬到床上,“我去找太医!”冬雪见了这副惨状眼前一黑,差点跟着厥了过去,她是高家旗下包衣,慧妃一死,承乾宫上下奴才或许能再寻个去处,她却唯有以死表忠诚了。

冬梅向来规矩,惶惶道:“如今哪里出得去?”

“不行也得行!”反正是个死,冬雪咬着牙,“你和嬷嬷照顾主子,别管我了!”她头也不回朝外头跑去。

“冬雪——”

一早被人唤醒的弘历一听慧妃薨逝,承乾宫门外还撞死了一个宫女,顿觉晦气。

“怎么了?”云珠打着呵欠一脸迷糊地问着。

“没事,你继续睡。”他回头,丝锦中只见雪玉似的肌肤和搭在颊旁、肩上的乌黑柔亮的青丝,脑海中不由想起昨晚她对自己的各种撩拔…真是,从不知孕妇也能这么妩媚诱人,可惜自己是在接受“惩罚”,对一个孕妇,能做的实在有限——他若是去找别的女人发泄□,平时也罢了,他这会儿去找过后肯定就不止这个惩罚了。因此只着顶着大半宿不睡,数绵羊,或者想着孩子出生后怎么讨回来!

后面这个纯属自找折磨。

唇角逸出一丝苦笑,他的赛云珠多聪明的人呀,对他的维护不是没感动,却也没有忘记自己皇后的权利——他不经她同意就处置宫妃,从帝王的角度来说没什么,从夫妻长远的和谐上讲,有一就有二,说不定他什么时候又会为别的女人“冲动”了!

这怎么可能呢?

他觉得她的“无理取闹”是在吃醋,而她的表现也太可爱了…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啊!

“哦。”天大地大,睡眠最重要,她重新闭眼会周公去了。

他轻笑一声,踱到外间,开始更衣洗漱。

云珠一觉睡到辰末,梳洗时才知道继前儿愉嫔被训斥罚俸、娴妃贬斥,今早慧妃高氏也薨了。

“主子,纯嫔娘娘还有敏贵人庆贵人前来请安。”掬桃进来禀道。

“哦?”云珠轻挑了下眉,眼波轻轻往素问处一瞟。

素问轻摇了下头,表示并未收到什么特别的消息。“无事不登三宝殿,莫不是有什么请求或是示下?”

云珠自有孕便借口养胎免去了宫妃日常的请安,一般的宫务自有各层管事嬷嬷和管事太监料理,再不行,还有协理宫务的几位公主示下,日子极为清静。涉及宫闱阴私或宫外事务的,云珠又可宣召人觐见。官大一级压死人,纵有什么人想闹到云珠跟前,见不见也只随她心意。

熟知云珠素日习性的嫔妃都乖觉得很,轻易不来打扰。

“只怕是以为慧妃的死别有内情才来的。”叔貂说道。宫里头的人对慧妃的死多少有几分明白,不过是慧妃求好心切,千般算计落了空一口气咽不下,将自个儿孱弱多病的身体给折腾没了,可宫外的人却不这么想。多少官宦人家习惯打听风头秘事,朝堂的、后宫的,总想着揣度帝王的喜恶,好跟风站队,谋取利益。

采露端着一盘新鲜的荔枝过来,闻言很是好奇:“什么内情?”这才多久呀,难道就有新的流言?

话说娴妃身具凤命的传言连园子里都有不少人听到了。这种事明面上不显,底下却传得厉害。

“问这么多做什么?”素问瞪了她一眼,“可给几位娘娘上茶果了?”

采露知道自己多嘴了,不好意思地认错:“瞧姑姑说的,我哪能这么不知礼数,那不是丢主子娘娘的脸么,掬茶菊芍在明间伺候着呢。”

云珠听了叔貂的话却是心头一省,吩咐道:“天气太热,灵柩不能停太久,头七一过就慧妃身边得用的嬷嬷宫女都放出宫去吧,也算是给慧妃积福。”

“是。”素问回头就让人给宫里传话。

看了看镜子里的妆容,云珠搭着她的手出了寝屋,园子里统共不过一妃二贵人,此番联袂而来,好歹见个面方好打发。

慧妃高氏丧葬事宜弘历下旨按妃例葬,由工部、光禄寺、内务府办理。

说是按妃例葬,事实上却无半点宠妃丧葬的风光,一切规制礼仪低调从简。因为留心,果然影影绰绰有了些流言出来,矛头还指向云珠这个中宫皇后,而背后摆布这一切的正是在静宜园安养的圣母皇太后钮祜禄氏。

“看来太后在静宜园是待不下去了!”想挑动高家对付富察家?亦或想宫中这池春水搅得更乱好借机回宫?云珠一笑,顾盼中流光如碎冰,“含霁,给纯嫔送两匹新贡上的琉璃纱过去,说天气热,她照顾六阿哥辛苦了。另外,让司绮将新制的夏衣与内务府发放的用例一起送到静宜园。”

“是。”含霁应声去了。

云珠交待完后阖着眼斜靠在大迎枕上养神。苏宝柔是有些小心思,却还不敢得罪自己这个皇后,前几日与两位贵人来请安时言语隐有提醒。只她想两边讨好也罢,想借自己压制乌喇那拉氏或者新人也罢,得看自己愿不愿意!

两匹上贡琉璃纱…呵,让她们想去吧。

延禧宫里,乌喇那拉.妮莽衣听乌兰嬷嬷说高家将松嬷嬷几个接进府里,长长的甲套用力地在几上抠刮出了几道痕来,“算她走运!”

皇后行事周全她早领教过了,只恨太后行事欠考虑,你既想算计高家对上富察家怎不在慧妃死时安排她近身的奴才殉主而亡?

这回没成功落在皇上眼里岂非又有自己的不是?!

“主子何必白生这个气,仔细肚子里的小阿哥。”容嬷嬷劝着,浮肿的双眼闪过阴狠的光芒,“等小阿哥生下来,再慢慢收拾这起陷害主子的贱人。”

这些日子乌喇那拉.妮莽衣固然为肚子里的孩子提心吊胆,她身边的两位嬷嬷更是油煎似地,又要抓紧时间整顿延禧宫的实力又要护着主子不遭暗算,根本没能睡个好觉。

妮莽衣闻言缓了缓心气,手抚着隆起的肚子,心想着这是个命中带贵的皇阿哥,只有他才是自己安生立命的根本。

“安胎药熬好了吗?”想到前几日险些见红,太医说胎儿不稳,她就恨红了眼,在小汤山行宫那时还养得好好的,进宫才多久就不稳了?这里头没个阴私手段她是不信的。

“珊言亲自去熬的,应该快好了。”

妮莽衣颌首,低声道:“已经几天了,嬷嬷可查出什么头绪来没有?这事儿不早一天纠明白我这心就安不了。”

233、来归(下)[已修]

容嬷嬷与乌兰嬷嬷相视一眼,一同跪下请罪:“奴才无能,主子的衣食并没有问题,底下的人一时也看不出有异样…”

衣食没有问题…妮莽衣心头忽然一省,“那用具呢?”要知道哲妃的性命可就是差点折在这上头的。

“主子以前惯用的碗筷茶具早就一概收起来换上了银制的,屋子里的丝绸布料和摆件也悄悄检查过了…许是奴才能力不及,没有发现异样。”乌兰嬷嬷眉头紧蹙,明显是有问题的,偏偏她查不出,“要不,奴才去太医院请陆太医来?”

自高氏被禁足承乾宫,陆太医在太后派人接触后就投了她们这边。

也不是说太后在后宫多年以及乌喇那拉一族在朝堂后宫多年的经营在太医院没有人脉,而是太医院虽只是一个机构,里头的分科却高达十一个,这还不包括御药局、制药局、教习处、提举司、销售处…等下支机构,人员安排职责等级分明,能做到太医的本就是少数。

每个太医都有擅长的科目,而太医院近十年来经过多次整改,只有怀孕的嫔妃亦或贵妃以上品级可随意调用太医问诊,还得留下署名脉案。

如今妮莽衣虽不是贵妃,却怀有龙裔,陆太医之前虽是倾向高家,不过是为了报答高斌曾经的恩情,并非高氏族人,重要的是他是太医院除了副医正苏太医、方太医、陈小太医外新调进千金科的太医。

妮莽衣翠眉紧拧:“会不会打草惊蛇?陆太医也就在千金科上有些本事,论起辨验药材说不定还没嬷嬷专精…”她语意幽然,若非乌兰嬷嬷擅长辨验药材乌喇那拉.德保也不会将她给了自己。

一切都是为了乌喇那拉一族的未来。

乌兰嬷嬷不语了,她是跟过孝敬宪太后的人,只是早早被放出宫,对乌喇那拉一族的忠心多过于眼前的娴嫔,方才的提议不过是不想主子怪罪自己办事不力。从立场上讲,她对陆太医也是不信任的,谁知他是太后那边的人,亦或依旧是高家的人?

娴嫔与高氏从潜邸一路过来,侧福晋、妃位,无独有偶,偏一个包衣出身的父兄在朝中势力大,一个满洲姑奶奶出身的胜在姻亲故旧满京城,谁也不服谁。这次慧妃薨逝明着是病体缠绵拖不住,实际却是因着娴嫔流言之故,高家就算早前置犯了错的慧妃不理,以后也难保不寻隙报仇。

容嬷嬷看乌兰嬷嬷不说话,便出了个主意:“主子不如召喻太医来看?”

这喻太医是乌喇那拉.德保一道交给乌喇那拉.妮莽衣的属于乌喇那拉家在孝敬宪太后在世时培养的太医院品级最高的人手,擅长正骨科、痘疹科,任副医正已经有十来年了,之所以没新上任不久的苏太医有名是因为自牛痘出现痘科便不再那么受重视(没威胁了),正骨科用的地方多在帝王狩猎之时,看诊的也多为各大军营将领,于深宫内苑最多是看个崴脚什么的,因此不为深宫嫔妃青睐。

——要拉拢也找千金科的,这才对争宠有保证啊。

妮莽衣真心觉得容嬷嬷不擅长出谋划策。无奈道:“我如今怀着孕,有什么不舒服的也只有传千金科太医的份,哪里轮到擅长正骨科痘科的太医?别人一瞧都知道有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