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白了一眼白正天:“去世了。”

“啊?”两个人惊讶地看着护士。

白正天问道:“什么病?”

“肺癌,去年住进来的时候就是晚期了,一直靠呼吸机辅助呼吸……”

“他的家人呢?”

“应该都在太平间。”

白正天和沈蓉匆匆地赶往太平间。

太平间里传来阵阵哭声,二十多人围着一具尸体哭泣。

白正天打听了一下,那正是倪一卿。

他亮出警察证,找到了倪一卿老人的儿子,这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

“老伯您好,我想问一下柳老是怎么走的。”

“哎,人生一世,草木一秋,都有这么一天的,我父亲熬了一年多了,现在算是解脱了。”

“他是怎么走的?”白正天又问了一遍。

“肺癌啊!这么大岁数的人了,硬是熬了一年,不容易啊!”

“今天没有什么陌生人来探望过柳老?”

“没有,我们一直在他身边。”

白正天拿出那张中国移动打印的纸,递给老者:“这是您父亲的手机号码吗?”

老者连看都没看,笑道:“怎么会?我父亲从来就没有用过手机。”

沈蓉疑惑地皱紧了眉头。

白正天说道:“可是这个手机号码登记在您父亲名下。”

老者惊异地看了看白正天,接过那张纸,大概看了看,说道:“会不会是上次我家被偷之后,别人拿走了我父亲的身份证啊?”

“你家被偷过?”

“是啊,大概有两年了吧。”

“都少了什么?”

“我记得家里翻得乱七八糟,金银首饰、钱包、银行卡全搜罗去了,就是那次,我父亲的钱包被偷了,身份证就在钱包里。”

“报案了吗?”

“报了,后来竟然还把小偷给抓住了,原来是以前在我家做工的保姆。”

“她把身份证还给你们了吗?”

“她早把没用的东西扔了!”

白正天无奈地看看沈蓉,告别了老者。

沈蓉说道:“也许纯粹是偶然吧,墨家的人捡到了身份证,就用来登记注册了一个手机号码。”

“有可能,”白正天说道,“而且现在即使做个假身份证也是很容易的,中国移动的营业员又看不出身份证的真假。”

沈蓉想了想说道:“不过,我觉得墨家的人是多此一举,因为只有全球通需要身份证的,像神州行、动感地带买张卡就行了,根本不用身份证的。”

“他们是在故布疑阵,让我们走弯路。”

二人边说边穿过医院的大堂,大堂正中间挂着一个液晶电视机。

候诊的病人和家属或坐或站,仰头看着电视节目。

二人匆匆走过,却突然被一则电视消息吸引住了。

是凤凰市新闻频道。

主持人彭燕有点紧张地坐在直播台上,说道:“现在,临时插播一条紧急新闻。”

24

彭燕是被紧急叫到台里的。

领导说有条紧急新闻需要插播。

于是她马不停蹄地来到了台里,看到凤凰市德财生物制药公司老板胡德财神色慌张地坐在刘台长身边,两只手不停地搓来搓去。

刘台长问道:“胡总真的决定这么做?”

“真的,真的,改过自新,一心向善。”

“那好吧,主持人来了,可以开始了。”

刘台长向彭燕交待了一下事情经过之后,彭燕有点吃惊地看了看胡德财,她不太敢相信,叱诧商海多年的胡德财竟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但是既然本人愿意,台长交待,她就要做好这件直播。

她和胡德财坐在播出台上。

灯光打开。

麦克风试音。

然后节目开始了。

“现在,临时插播一条紧急新闻,”一想到这条新闻可能产生的爆炸效果,彭燕有点激动,“今天,凤凰市德财生物制药公司董事长胡德财找到我们,说要向社会公开忏悔,因为德财生物制药公司多年来一直用面粉制作各种高档的滋补品,蒙骗消费者。胡总,您有什么话对电视观众说的?”

胡德财面对镁光灯有点紧张,而且当着电视镜头自曝家丑,就像光着屁股在大街上走。只不过,后者暴露的是肉体,前者暴露的是灵魂。但是他已经没有选择了,他面对镜头愧疚万分地说:“各位凤凰市的市民,各位全国各地的消费者,我是凤凰市德财生物制药公司的董事长胡德财,德财公司十年前成立,一直致力于高档滋补品的开发和推广,十年来,我们公司相继推出了‘肾黄金’、‘护肝宝’、‘女儿营养粉’等多个品牌的滋补品,我们在广告里吹嘘产品包治百病,敛取了十年的不义之财,但是这些所谓的滋补品都是假的,主要成份是面粉。我今天郑重地向社会道歉,决定今后改恶从善,重新做人,希望社会能给我一次机会。”

……

做完直播之后,胡德财强自镇定,下了直播台,连个招呼都没跟刘台长打,就慌慌张张地离开了电视台。

他没有回家,他不敢面对老婆那张绝望的脸。

他不敢面对儿子那双无邪的眼。

他回到了公司,坐在办公桌前一个劲地吸烟。

他盯着手机,看着屏幕,等待着。

等待着睚眦的出现。

他希望睚眦告诉他,能不能放过他,放过他的老婆孩子。

电话果然响了起来。

但不是睚眦打来的,而是一位老客户。

“胡总,你刚才说的不是真的吧?”

“是真的!千真万确,我决定洗手不干了!”

“操!”电话那头骂道,“那我刚进的货怎么办?”

“你送回来,可以退货。”

这之后,胡德财接了十几个电话,都是要求退货的。

几乎每个人都狠狠地骂了他一通。

可是,睚眦的电话一直没有来。

最后,门被敲响了。

胡德财打开门,先前漠然的表情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25

白正天和沈蓉看完新闻之后,马不停蹄地赶往德财生物制药公司。

看到胡德财紧张的神情,白正天脱口问道:“睚眦找到你了?”

胡德财先是一愣,继而笑了笑说道:“我不明白白警官是什么意思。”

“你在撒谎,”沈蓉说道,“在北京餐厅,我们就接到短信,说你用面粉充当高级滋补品……”

“是啊,我刚才已经在电视上向全社会忏悔了,”胡德财打断了沈蓉的话。

“你以为这样忏悔就能解决问题吗?”白正天问道,“睚眦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什么睚眦?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胡德财说道。

白正天冷笑了一声:“如果胡总真的不肯配合警方办案的话,我只好拘捕你了,因为你以假充真,以次充好,已经构成了犯罪。”

“好啊好啊,”胡德财无所谓地说道,“白警官随身带着拘捕吗?如果没有,我在等你,你拿到了,我就跟你“走!”

白正天被顶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候,秘书拿着一个小盒子,走到门口,正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进门。

胡德财不满地斥道:“干嘛扭扭捏捏的?进来!”

秘书走进屋来,将小盒子递给胡德财:“刚才快递公司送来的,说是给您的。”

胡德财接过盒子,说了声:“出去吧!”

秘书低着头,一溜碎步离开了办公室。

胡德财边拆箱子边问道:“白警官是不是想喝杯茶再走啊?不好意思啊,没水了。”

沈蓉急了:“胡德财,我们是来帮你的,你不要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处理,你劳驾两位大人了,你们说的什么鸭啊、鸡啊的,我不懂,”胡德财说着拆开了箱子,箱子里装着一个手机,胡德财疑惑地拿起手机,在眼前仔细端详着。

突然,手机铃声急骤地响了起来。

屋里所有的人都知道,那肯定是睚眦打来的。

胡德财慌乱地按了接听键,唯唯诺诺地答应着。

放下电话,他满脸大汗,双手哆嗦。

“睚眦说什么了?”白正天突然发问。

“睚眦,睚眦,”胡德财结结巴巴地说道,“要钱,要钱,他们要钱,哈哈哈,他们要钱,太好了,他们要钱。”

沈蓉奇怪地看着他,觉得他似乎已经快被逼疯了。

“要多少钱?交给谁?”白正天问道。

“八百万,八百万,”胡德财说道,“他们要八百万。”

沈蓉冲到胡德财跟前:“你冷静点,我们是来帮你的。”

“哈哈哈,八百万,破财消灾,破财消灾……”

“他们未必会放过你!”白正天冷冷地说道。

胡德财愣怔一下,无助地看了看白正天,接着便嚎啕大哭起来:“求求你们,救救我,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26

胡德财拎着一个旅行箱,坐在中心公园的长椅上。

这是睚眦吩咐的。

他紧张地观察着周围的每个人,他不知道哪个人会突然冲过来,抢走他的旅行箱,甚至突然给他一枪,要了他的命。

白正天站在离他不远的一个报刊亭挑选着杂志、报纸,这个报刊亭非常特别,是一间茅草屋,类似的茅草屋在中心公园还有好几间。在这个钢筋水泥的城市里,出现这么几间茅草屋,有点不伦不类,但是凤凰的人们已经习以为常,非但不觉得乍眼,反而觉得给冷冰冰的城市生活增添了几分生趣。但是,现在,白正天没有闲暇来欣赏这份生趣,他时不时地看看胡德财,看看中心公园行色匆匆的人们。

中心公园已经布满了天罗地网,只等睚眦露面,就可手到擒来。只要抓住一人,就可以顺藤摸瓜,端掉整个墨家组织。

在胡德财的右手边的树下,一对情侣正在卿卿我我,男人双手搂住女人的腰,女人双手勾住男人的脖子。白正天笑了笑,心想:“便宜这小子了,韩雪还没谈恋爱呢!”

胡德财的左手边,一个清洁工人正在打扫着地上的垃圾和落叶;

胡德财的身后不远处的草地上,四个年轻人正围坐成一圈打牌,几个人吆五喝六的,玩得非常投入。

胡德财前方的人行道上,两个年轻人抽着烟,张望着远处,似乎在等人。

已经过去十分钟了,睚眦还是没有出现。

胡德财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毒辣的阳光照耀着,汗水顺着脸颊滚落。

手机骤然响起来。

胡德财马上接通了。

“去公交车站。”

胡德财马上站起身来,走向公交车站。

情侣、清洁工人、打牌的人、等人的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张望了一眼。

白正天低声说道:“都不要动,我去!”

所有的人都继续忙着手头的事。

白正天拿起一撂报纸,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公交车站,跟在了胡德财身后。

胡德财刚要转身,白正天低声吩咐道:“不要回头。”

公交车站上还有三个人在等车,一个老头,一对情侣,三个人都心无旁骛,对胡德财连看都没看一眼。

21路公交车疯狂地驶入了站台。

手机又响起来。

“上车!”

白正天跟着胡德财走进公交车。

公交车上有很多空座位。

白正天坐在胡德财身后,展开了报纸。眼睛时不时地瞟一眼其他旅客。

除了白正天自己和胡德财,车上还有十三个乘客,三个穿着校服的学生,一个大肚子孕妇,两个刚刚逛完街的女孩子,提着大包小包的衣服,三个从外地进城务工的民工,说着一口的湖南土话,身上的尘土还没有掸净,一对老年夫妻,一个夹着公文包的小青年,看上去是一个公司的业务员,还有一个中年妇女,正拿着一个手机大声地说着话:“哎呀,你算什么?我都被套了半年了!”

没有一个人看过胡德财一眼。

售票员走到了胡德财身边,说道:“先生,请买票。”

白正天警惕地看了看售票员,是一个女孩子,大概二十出头的样子,穿着一身工装,脸上挂着疲惫的笑容。

胡德财一直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他所有的神经绷紧了,只为了等睚眦打来电话。乍然听到售票员的说话,他吓得一愣怔,慌里慌张地问道:“去哪儿?”

售票员被问懵了,怔怔地看着他。

胡德财自知失言,忙挤出一个笑容,问道:“多少钱?”

“先生,您在哪儿下?”

“我……我买全程。”

公交车离开了中心公园,沿着凤凰市最美丽的一条马路,开到了凤凰河边。期间,停靠了五个站,下去了三个人,又上来了四个人,白正天把每个人都打量一番,看不出任何端倪。

凤凰河以前是凤凰市的护城河,河水腐臭环境恶劣,十几年前经过清淤截污、修亭砌阁、植木种草,凤凰河的生态面貌焕然一新,不单在河面上架设了几座造型各异的桥梁,而且还在河两岸种上了花草树木,如今已经成为凤凰市民休闲的好去处。

公交车停靠在凤凰河站。

手机突然响起来。

睚眦的声音冷冷的:“下车,上船。”

27

凤凰市公安局的指挥大厅里,一面墙壁上挂着一个巨幅的大屏幕。这是两年前安装的电子地图,凤凰市每一条小巷,每一个公交车站,每一座桥都在屏幕显示无疑,而且一些重要的建筑还以图片的形式标注在地点旁边。

现在,电子地图上正有十几个移动的绿点和一个移动的红点。

颜志宏局长紧张地看着大屏幕上的小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