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正天一听,愣住了:“什么意思啊?”

沈蓉说道:“学术界一直争论,这幅画到底有没有画完,或者这幅图是不是有残缺?”

《清明上河图》的结尾处,采用树枝、树干、树根严严实实封闭起来的收笔方式,但是也有人猜想《清明上河图》后半部佚失了一大部分。早在1958年,当时的国家文物局长郑振铎在《〈清明上河图〉的研究》一文中称:“这个长卷到这里截然终止,令人有不足之感。根据后来的许多本子,《清明上河图》的场面还应该向前展开,要画到金明池为止。很可能这本子是佚去了后半的一部分。”同年,著名古书画鉴定家、故宫研究员徐邦达也在《清明上河图的初步研究》一文中称:“画卷到此截然而止,我疑心后面是割去了不少的……”辽宁博物馆名誉馆长、古书画鉴定家杨仁恺也说:“画卷在流传中确残了后半部。”

说完这段渊源,沈蓉猜想道:“《清明上河图》佚失的那部分会不会就在墨家组织手里,倪一卿会不会把《清明上河图》的全本在凤凰河两岸体现出来了呢?”

白正天还没说话,身边的老板插嘴道:“倪一卿?”

“你认识?”

“不就是前面那家古玩店的老板嘛!”

白正天和沈蓉同时来了兴趣:“哪家店?”

“朗风轩啊!就是凤凰最大的那家古玩店!”

“老板跟倪一卿很熟?”

“我哪能跟人家很熟啊?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老板自嘲地一笑。

白正天和沈蓉走出古玩店,沿街继续往前走,果然看到一块大大的招牌,用篆书写着“朗风轩”三个大字。从外面看,这只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古玩店,混迹于古玩街中,显得很不起眼。走到店内,却另是一番恢宏景象,厅堂大约有100多平米,进门有小桥流水,有假山假竹,透出一股古朴的味道。四面墙壁都竖起了货柜,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各种古玩。厅堂内焚着檀香,屋里氤氲着淡淡的香味。正中间一中年正抚着古筝,弹奏出一曲沉闷悲壮的《霸王卸甲》,这首曲目本来是琵琶曲,表现的是在垓下决战中,西楚霸王项羽的败北,如今被中年人用古筝表现出来,照样夺人心魄、感人肺腑。

一曲终了,中年缓缓抬起头来,说道:“贵客驾到,有失远迎啊!”

白正天和沈蓉同时一愣。

中年人不是别人,正是林笑,弘轩工艺品长的总经理。

中年人不是别人,正是林笑,弘轩工艺品长的总经理。

白正天笑道:“想不到林老板还有如此雅兴啊!”

“雕虫小技,聊以自慰,不足挂齿,”林笑爽朗地一笑,“二位是……?”

沈蓉笑道:“林总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李三清教授的学生,还在你们公司实习过呢!”

“哦,你叫沈蓉?”林笑恍然大悟。

“是啊。”

“有印象,有印象。”

沈蓉介绍道:“这位是市公安局的白正天警官。”

“失敬失敬,”林笑礼貌地同白正天握了握手,然后问道,“难道白警官也喜欢古董?”

“我对古董没什么研究,我只研究人,”白正天微微一笑,“听说这家古玩店的老板是倪一卿?”

林笑一愣:“那都是老皇历了,几年前,倪老就把这店给卖了。”

“林老板也开始做古玩生意了?”

“哈哈哈,”林笑说道,“跟几个朋友合伙玩玩而已。”

“倪一卿为什么突然要把这古玩店卖掉?”

“倪老身体不行了嘛,到老了就想图个轻松,所以就盘给我们了。”

沈蓉问道:“你们这店里都有什么宝贝啊?”

“其他古玩店里有的,我们这里都有;而且我们这里的绝对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有没有《清明上河图》好一点的摹本?”

“有!”林笑从柜子里取出一幅图,在一张长桌上缓缓展开。

风景、人物、车辆、牛马一一映入眼帘。

看了不到一半,沈蓉说道:“林总,我想看的是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

林笑看了看沈蓉,谦谦一笑:“《清明上河图》还有别人画过?”

“这是明朝画家仇英仿作的。”

“哦?何以见得?”林笑乐呵呵地看着沈蓉。

“一是城市的城门,宋朝时城墙和城门用素土夯实,明朝城墙则大量包砖,而这幅图的城墙明显是包砖的;二是图中的桥梁,张择端画中的拱桥是木结构的,利用木材的相互穿插形成高拱,来承担来自桥面的重量。只有形成高拱,才能把当时由南方通过漕运而来的货物顺利送达京城。而仇英的图中,可以明显看出桥由条石砌成。用条石砌出如此高的拱,而且桥面如此单薄,是不合乎实际情况的,这样的桥身是无法承担较大的荷载的,”沈蓉得意地看了看林笑,说道,“林老板,我说的对不对啊?”

林笑哈哈大笑:“佩服佩服啊!李教授说你是北京故宫博物院前任馆长沈浩的女儿,不愧是家学渊源啊。”

“林总谬赞了,”沈蓉说道,“只是不知道朗风轩有没有张择端《清明上河图》的摹本啊?”

林笑犹豫道:“有倒是有,不过是我一个朋友临摹的,暂时放在我这里,也没打算卖……”

“那就正好了,我们也没打算买,”沈蓉笑道。

“这个……我得征求一下朋友的意见,你知道这些个文人墨客,都有点怪脾气,有时候自恃清高,画出来的东西,还要分人,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看的,”林笑非常不好意思地说道。

“这个我理解,林总帮忙打个电话问一下好吗?”

白正天看着沈蓉如此执着于一个现代画家临摹的《清明上河图》,不禁心理纳闷,心想这姑娘真是着魔了。

林笑走到一边打电话去了,过得片刻走回来,说道:“我那朋友一听说是沈浩的女儿要来看画,马上就答应了。”

“多谢你这位朋友抬爱!”

“二位等一下,我去取画。”

林笑走到里屋去了,过了几分钟,才拿出一个一尺长的匣子。

他把匣子放在长桌上,然后戴上一副洁白的手套,将匣子打开。

白正天嘟囔着说道:“这么郑重其事啊?又不是真品!”

林笑干笑一声:“我这朋友古怪,没办法。”

长匣子刚一打开,沈蓉就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长匣子里垫着一层红绸布,红绸布上搁着那幅《清明上河图》。

仇英的清明上河图

长匣子里垫着一层红绸布,红绸布上搁着那幅《清明上河图》。

沈蓉怦然心动,难道是因为这个匣子里散发出的那种既有古旧气息,又有新墨芳香的那种味道?

林笑小心翼翼地缓缓展开了《清明上河图》,一座座山、一棵棵树、一个个人物慢慢地呈现在眼前。

沈蓉的心跳越来越剧烈了。

一种久违的感觉升腾起来,她不禁佩服起作者的才思,竟然能把《清明上河图》临摹得如此惟妙惟肖。

故宫的《清明上河图》被盗之前,沈蓉曾多次看过真迹。

《清明上河图》被盗之后,她买赝品不知道买了多少幅了,但是没有一幅能与这幅相媲美。她不禁问道:“这幅《清明上河图》的作者是谁?我想见见他。”

林笑笑了笑:“对不住,我这朋友为人低调,不见生人。”

沈蓉失望地继续看图。

画卷已经展开到虹桥了,那是全图的高潮部分。

在凤凰城,对应的就是那座彩虹桥。

沈蓉又想起了十几年前向父亲提出的疑问,那艘船为什么明知道桅杆太高,还要通过虹桥呢?

《清明上河图》里的每个人物,都有一个故事。

林笑继续伸展画卷,同时收起看完的部分。

沈蓉突然眼前一亮,说道:“等等。”

林笑马上停下来,白正天也疑惑地看着沈蓉。

沈蓉指着画卷说道:“这个正在逗小孩的妇人旁边为什么有一点破损?”

林笑一愣,马上笑道:“大概是因为绢的质量不好吧,”说完便继续伸展画卷,“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是画在绢上的,所以我这朋友啊,也附庸风雅,偏要把他的三脚猫把式画在绢上。”

沈蓉问道:“你的朋友为什么找块破绢来临摹呢?”说着伸手摸了一下那个破损处,林笑连忙制止:“不要摸!”

沈蓉连忙收手,笑道:“这么金贵?”

林笑不好意思地笑笑。

沈蓉央求着说道:“林总,能不能也给我一幅手套啊?”

林笑不好拒绝,只好给沈蓉拿来一副手套。

沈蓉戴上之后,小心地摸了摸破损处,又轻轻地从中间托起画卷,对着灯光仔细地从背后观察,然后又轻轻地放回去,说道:“这幅《清明上河图》真的是你朋友临摹的?”

“我有必要骗你吗?”

“这幅图用的绢,是宋朝产的。”

白正天一听,立即警觉起来,一双鹰眼直直地盯着林笑。

林笑却是不慌不忙,从容不迫地问道:“何以见得?”

书画所用的材料绢和纸对于书画的断代有着重要的作用,绢和纸的鉴别是鉴定书画的途径之一。晚周帛画和战国楚墓帛画以及稍晚时候的马王堆汉墓帛画,都是画在较细密的单丝织成绢上的。五代到南宋时期的绢,较前代有了发展和变化,双丝绢开始出现,这种双丝绢的经线是每两根丝为一组,每两组之间约有一根丝的空隙,纬线是单丝,纬线与经线交织时,每组经线中的一根丝沉在下面,另一根丝浮在上面。有学者认为,这种形式的绢还不能称为双丝绢,只有在纬线与经线交织时,经线的每两根丝同时沉在下面或浮在上面的绢,才可称之为双丝绢。严格意义上的双丝娟是南宋末年元朝初期才出现的,而眼前这幅《清明上河图》用的正是非严格意义上的双丝绢。

林笑听了沈蓉的分辨,不禁笑道:“沈小姐真是学识渊博啊!这幅《清明上河图》用的的确是北宋出产的绢,”林笑招呼一个店员,“闵捷,把我们的宋绢拿出来给行家赏鉴一下。”

那个叫闵捷的店员,着一身中式白棉长褂,健步如飞地走了过来,手里拖着一撂宋绢。白正天抬头看了看他,只见他眉宇间透出一股英气,这种气概绝不是普通的服务员所有的。闵捷扫了一眼白正天,便匆匆地离开了。

白正天禁不住说道:“林老板这里真是卧虎藏龙啊!”

白正天禁不住说道:“林老板这里真是卧虎藏龙啊!”

“什么虎不虎,龙不龙的,都是混口饭吃,”林笑打着哈哈说道。

沈蓉拿起一张宋绢,对着灯光仔细看了一下,每组经线中的一根丝沉在下面,另一根丝浮在上面,很符合宋绢的特点。

林笑说道:“我这朋友啊,古怪得很,花大价钱买宋绢,画《清明上河图》,我怀疑这家伙想冒充真迹送到故宫去。”

白正天问道:“林老板就不怕我们泄漏了你朋友的秘密?”

林笑说道:“泄漏了更好,如果他真要把画送到故宫,我第一个站出来揭露他,哪能这样欺骗天下苍生啊?哈哈哈,是不是?”

这时,沈蓉已经把宋绢放好,继续欣赏着《清明上河图》,过得片刻,她不禁皱起了眉头,然后闭上眼睛,脑袋微微仰起,陷入了思索当中,之后问道:“林总,你这位朋友为人如何?”

林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沈蓉继续问道:“他是个细致谨慎的人,还是马虎大意的人?”

林笑想了想说道:“不好说,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有点天马行空,率性而为。”

白正天问道:“小蓉,怎么了?”

沈蓉看了看白正天和林笑,说道:“这幅《清明上河图》无论是笔意还是画工,都几乎可以乱真。但是,明眼人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一幅假图。”

林笑忙问道:“怎么看出来的?”

“这幅图上多画了几个人。”

白正天一听,觉得非常奇怪,忙问道:“真的?在哪儿?”

沈蓉指着画卷上城楼左边的一个广场,说道:“你们看到这一排轿子了吗?这里有一人骑着驴,在《清明上河图》里,轿子和驴之间是空的,没有人物,但是这幅图里却多画了三个人物;还有,虹桥上也多了两个人物……”

林笑惊讶地看着沈蓉,问道:“沈小姐会不会记错了?”

沈蓉说道:“《清明上河图》我看了十多年,每天都在看,我对图里地684个人物,96头牲畜,122间房屋,174棵树木,25艘船,15辆车,还有8顶骄子都了然于胸,我怎么会记错呢?”

林笑突然大笑道:“哈哈哈,好好好,我可以嘲笑我那朋友了,临摹名画,竟能多画出几个人物来,这个马大哈!”

沈蓉忙说道:“千万别,您这位朋友画工了得,简直可以与张择端相媲美了。”

正在这时,林笑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忙站起身来,说声“不好意思”,便踱到稍远处接电话去了。

林笑的声音很小,但是白正天和沈蓉还是隐隐约约能够听到。

只听林笑一直唯唯诺诺地答应着:“七套?好,好,今天一定做好!好,好……没问题,没问题……”

沈蓉看着林笑那副唯唯诺诺点头哈腰的样子,对白正天笑道:“做个生意还真不容易啊。”

“做什么都很难,”白正天意味深长地说道。

46

在去白正天家的路上,沈蓉有点紧张,因为她从来没有去过市长的家里。加上白正天在平时的闲谈中,多次提到父亲整天板着张脸,时刻准备着训人,她就更紧张了。

走进白正天的家门,白妈妈上下打量了一下沈蓉,这让沈蓉更加紧张。但是白妈妈马上喜笑颜开地说道:“快进来,快进来,站在门口干嘛?”

看到白妈妈如此和蔼可亲,沈蓉心里的紧张情绪才稍稍得以缓解。

正如白正天说的,白市长似乎整天都在训人,刚进家门,就听到白市长在讲电话:“准备什么时候公布调查结果?……就是这个意思,一定要本着对人民群众负责的精神,把这个事故的原因好好总结一下,各个单位、各个部门都要举一反三,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说罢,把话筒放到电话座上,然后看到白正天带着一个女孩子回家了,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眼沈蓉。

白正天连忙介绍:“爸,这是凤凰大学历史系的研究生沈蓉。”

沈蓉忙欠欠身,问候道:“白市长好。”

白清运林忙笑道:“什么白市长黑市长的?在自己家里叫我伯父就行了。来,快坐。”

沈蓉红着脸坐下了。

白清运问道:“沈蓉家是哪儿的?”

“北京的。”

“父母是做什么的?”

“都退休了。”

“以前是做什么的?”

“父亲以前是故宫博物院的馆长。”

“沈浩?”

“是。”

“哎呀,可惜了,可惜了,令尊现在还好吧?”

“挺好的。”

白妈妈忍不住插嘴说道:“你这老头子,还抱怨正天不该当警察,你怎么倒更像个警察啊?查户口啊?”

沈蓉忙说道:“伯母,没关系的。”

白清运也打着哈哈训斥老伴:“去,去,去,你懂什么?”接着又对沈蓉说道:“我这儿子啊,不长进,以后你要好好看管着他。”

白正天忙说道:“爸,这,这……”

沈蓉也羞红了脸:“白市……伯父,我哪能管得了白警官啊?”

白清运看着沈蓉害羞的样子,满意地看了看儿子,然后对沈蓉说道:“我这儿子啊,做事情一向是稀里糊涂,就这件事情算是做对了。”

白正天和沈蓉还没明白过来老爷子在说什么,白清运又继续说道:“既然认识门了,以后就常来。”

沈蓉红着脸答应了。

她的心里喜滋滋的。

白正天这时插话说道:“爸,最近我跟沈蓉正在查一件案子。”

“什么?沈蓉查案子?”

“是,因为有很多专业知识需要咨询她的,”白正天说道,“最近我市发生多起杀人案,我们怀疑与十几年前故宫博物院《清明上河图》被盗有关。可能存在一个地下组织……”白正天把所有的疑问说完之后,问道:“爸,您是什么时候成为相爱相利基金会的理事的?”

白清运瞪着眼睛说道:“你什么意思?查案查到你老爸头上了?”

白正天最受不了父亲跟自己摆架子,照平时的脾气,早就跟老爷子顶撞起来了,但是今天沈蓉在场,他不好意思表现得那么没礼貌,只好忍着怒气,尽量心平气和地说道:“爸,我们怀疑这个相爱相利基金会就是墨家的地下组织。”

“地下组织,两千年,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