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妍依对柳倩儿道:“此法果然不错,惹怒了侯府,看她戚夙容这回还如何逃得过。”

柳倩儿拨弄着盘中的琉璃珠,眼神冷漠道:“咎由自取。”

“没错。”骆妍依忿忿道,“若非她多嘴,我的婚事怎会告吹?”

柳倩儿瞥了她一眼,轻轻道:“你若不想错过这段姻缘,为何要退婚?即使小侯爷真的命不久矣,至少侯府的势力可成为你骆家的一大助力。”

“哼。”骆妍依一拍桌道,“我骆妍依怎能嫁给一个短命鬼?让我守活寡,做梦!”

柳倩儿敛目,转移话题道:“戚夙容运气极佳,又有贵人相助,此次好不容易将她送入监牢,绝不能再让她有机会逃出生天。”

骆妍依笑道:“你似乎比我更讨厌她?是因为封大人?”

柳倩儿不语。

“其实你根本不必担心。”骆妍依嘲弄道,“以戚夙容如今的身份,她与封湛绝无可能。你若真喜欢他,就该主动点。”

“如何主动?”柳倩儿懒懒道,“他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那就用些别的手段。”骆妍依靠近她,笑道,“他不是经常来太尉府找你哥吗?趁他留宿之时,你便…”

骆妍依小声道来,柳倩儿听得面色一红,拒绝道:“我柳倩儿绝不做如此自降身份的下/贱之事。”

“怎会是下/贱之事?”骆妍依不以为然道,“只要计划周详一点,他定然看不出破绽。顺其自然成就好事,岂不是一劳永逸?”

“不必再说,我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那好,随你。”骆妍依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倩儿不敢做的事,她却敢做…

戚夙容被送返狱中的当天,侯府迎来了一位面容丑陋的中年男子。

“你是何人?”家丁问道。

“江尧。”

“可有拜帖?”

“并无。”

“抱歉,侯府不招待无名之辈。”

“江某是一名游医,对一些疑难杂症颇有些心得,不知小侯爷是否愿意让在下看看?”

家丁闻言,面色稍缓,说道:“你且稍后,我立刻去通报。”

片刻后,江尧被带进了侯府。东远侯询问一番之后,便带他去给小侯爷看病。

江尧诊断之后,只说了三个字:“可根治。”

东远侯大喜,让他在侯府住下,并许以重金。

江尧却只收了一半,说道:“侯爷,江某甚少为富贵之人看病,此次之所以前来,乃是受戚家小姐所托,侯爷若要谢,便谢她吧。”

“她?”东远侯一脸惊讶。

几天前,戚夙容从封湛那里听闻骆妍依退婚之后后,便立刻休书一封,请顾锦云帮忙寻找一位名为“江尧”的神医,这位神医正是上一世治好小侯爷旧疾之人。

或许是运道使然,她要寻找的那位神医恰好是顾锦云请来为她作证之人,于是便有了江尧侯府问诊之行。

不过为了请动江尧,顾锦云颇费了一番心思,耽误一些时日。戚夙容被送返监牢,就在江尧看病之时,一场危机近在眼前。

第五十四章 未婚妻

“吃饭了。”一名狱卒将饭菜放在牢房门口,然后转身离开。

戚夙容将饭菜端进来,一碗白饭搭上几块瘦肉和几根青菜。因为之前一直有人打点,所以她的伙食勉强算不错,只是今天看着倒是简陋了些。若是以前,这种牢饭她觉得连喂狗都嫌脏,更别说给自己吃了。细细一想,自己确实变了许多,在家破人亡的时候,能吃饱便已是上天的恩赐。

戚夙容笑了笑,举起筷子开始扒饭,余光不经意瞥见角落钻出来一只老鼠,她夹了一块肉,随手扔了过去。老鼠先是吓了一跳,窜进洞里,随即又探出脑袋,用鼻子嗅了嗅,确定没有危险,又跑了出来,蹿到那块肉边,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师傅曾说,世间万物皆可为友。一个人觉得自己生无可恋,是因为他看不到除了人情、财富、权势之外的东西,忽略了其他美好的风景。即便是弱小的蝼蚁,令人厌恶的虫鼠,也能给人带来不同的乐趣。人需要不是畏惧与憎恶,而是一颗乐观开朗的心。

所以,如今的戚夙容,可以在苦衷作乐,敢于在险中求存。

正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尖细的叫声,戚夙容循声望去,只见那只老鼠在地上翻滚挣扎,片刻后便不动了。

戚夙容面色一变,连忙走过去查看,发现这只老鼠已经断气。

她立刻放下饭碗,用衣服擦了擦筷子,然后小心地探进自己的喉咙。

“呕。”她靠在墙角,使劲催吐。好半晌,才勉强吐出了几口米饭。她刚才并未吃多少,不知这毒药的毒性如何。

无力地跌坐在地面,戚夙容抱着肚子,脸色苍白,冷汗淋漓。

她想呼救,但喉咙像是被撕裂一般,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她正挣扎着挪到牢房门口,用尽力气拍打牢门上的铁锁。身体开始痉挛,看着角落那只已经死掉的老鼠,视线逐渐模糊,她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夙容,你怎么了?”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封湛大吼,“快来人!”

铁锁被打开,封湛将戚夙容扶起,焦急地问:“夙容,你怎么了?”为何才刚回到监牢便出事?

戚夙容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别急,我马上带你去看大夫。”说着,便将她抱起。

几名狱卒立刻阻拦道:“封大人,没有周大人的准许,你不能将囚犯带走。”

“让开,回头我会给周大人一个交代!”封湛凶狠道。

“周大人事先吩咐过了,此女返回狱中之后,不可再以就医的理由出狱,除非她洗脱了罪名。”

“滚!”封湛抱着戚夙容就要往外冲,狱卒立刻将他围住,不让他离开。

封湛又急又怒,怀中的戚夙容呼吸越来越微弱,她微微抬起眼,动了动唇。

“你想说什么?”封湛将耳朵凑过去。

戚夙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我…不会…放弃,我要…活…着…”

“你会活着的!”封湛双目赤红,也不再顾忌,如一头怒狮般往外冲去。

狱卒们不敢伤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跑出监牢。

“封大人,你这是做什么?”周笃的身影出现在监牢入口处。

“我要带她去看大夫。”封湛冷声道。

“若本官记得不错,她昨日才从你的别院回来。”周笃面无表情道,“伤病明明已经治愈,为何一入狱便又复发了?封大人,你莫不是将敬天府的监牢当作自家的后花园,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我还想问问周大人,为何她刚回监牢就变成这样?”封湛毫不客气道,“麻烦周大人行个方便,让在下先带她去看病,事后再来负荆请罪。”

“封大人,这位戚姑娘与你是何关系?”周笃挑眉道,“你为了她,竟连官声和前途都不要了?”

“她是在下的未婚妻,这个关系能让周大人通融一下吗?”他强行将戚夙容带出监牢,此事必招非议。为了戚夙容的闺誉,封湛干脆先将这个名分定下来。

周笃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却没有立刻应允,只是沉吟道:“即便如此,本官亦不能轻易放人,谁知她的病情是真是假?不如这样,你先留在敬天府,本官派人去请大夫。”

封湛看向戚夙容,面色惨白,嘴唇发紫,意识已经模糊。他抬头道:“大夫,我的书童自会去请,麻烦大人给我们安排一间厢房。”

“好说。”周笃示意属下将封湛和戚夙容带进后堂。

封湛将戚夙容小心地放在床上,用袖子地帮她擦去脸上的汗渍。

“你会没事的,大夫很快就会到。”

然而,封湛等了许久,始终没有等到大夫,他的书童也一直没有回来。

他焦躁不已,却又不放心留她一人在此,敬天府中显然有人要对她不利。

戚夙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体温也逐渐转冷。封湛犹豫了一会,上前将她扶起,抱入怀中,又用被子紧紧裹住,在她耳边低声道:“没事的,你会没事的。”

戚夙容迷迷糊糊中,将封湛当作顾锦云,双手无意识地搂住他,缩入他怀中,软软的身体带着几分依赖。

封湛喜欢这种被需要,被信任的感觉,心跳不自觉加速,第一次与她如此亲密,他忍不住低头在她额间印下了一吻,

两行眼泪划过脸颊,戚夙容像是无意识地低喃道:“…对不起,我…真的…很想做…你的妻子,相濡与沫一辈子…”

“夙容。”封湛又忧又喜,急促道,“只要你好起来,我发誓,一定娶你为妻!”

戚夙容的手无力的垂下,呼吸骤然停止。

封湛心头一紧,轻声唤道:“夙容,夙容,夙容…不!不要死!你说过要活着的!夙容!”

正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周笃带着一名相貌丑陋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大夫来了。”周笃说道。

封湛也顾不上责问周笃,立刻给大夫让开道。

中年大夫把了把脉,又掀了掀戚夙容的眼帘,说道:“她已经断气。”

封湛脸色一白,正待说些什么,却见这大夫突然手起手落,将几根金针扎在戚夙容的穴道上。不过几息之间,戚夙容呼吸一促,又恢复了生气。

“好在断气时间不长,刚好赶上救治。”大夫又道。

说话能别大喘气吗?他都快吓出病了!封湛无语地望着这名大夫。

不过此人只用几根金针便将人给救了回来,医术确实了得。他拱手问道:“不知这位大夫如何称呼?”

“江尧。”他一边帮戚夙容探脉,一边回道。

“不知她的情况如何?”

“中毒。”江尧简洁道,“毒性很烈,好在服食的药量不大。”她事先应该催吐过,应急能力不错。江尧暗道。

“中毒?”封湛用锐利的目光看向周笃,冷声道,“周大人,你作何解释?敬天府的人可以随便给人下毒?”

周笃面色不改道:“此事本官自会去查,封大人放心。”

封湛冷笑一声,查?怕是永远也查不出什么结果。

这时江尧开口道:“我之前受戚姑娘所托,去给小侯爷看病,这会刚从侯府过来。”

封湛一愣,这句话透露了不少信息。首先,这位大夫是戚夙容事先帮小侯爷请来的,她的毒可能与侯府有关,而这位大夫能从侯府赶来给戚夙容治病,很可能是因为小侯爷的旧疾有了治愈的希望。

封湛看向昏睡的戚夙容,她早就料到侯爷会对她下狠手,故而先卖了一个人情给他们?这时机若是把握不当,她今日怕是必死无疑。况且,她如何肯定这位江大夫一定能治好小侯爷?

夙容啊夙容,你身上似乎藏着不少秘密。封湛目光柔和,嘴角微微上扬。她曾说想做他的妻子,待她康复,自己定不会让她失望。日后有此女相伴,必不枉此生。

顾锦云收到消息时,已是戚夙容中毒的第二天。他托人去敬天府打听,虽然得知夙容已无大碍,但在她身边照顾的,却是以未婚夫自居的封湛。他们的关系几乎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

顾锦云表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已经是冰火两重天,他无法忍受自己的女人挂上其他男人的名号。他决定尽快帮她洗去污名,平安将她带回来,然后立刻娶她过门。

封湛一直留在敬天府照顾戚夙容,三天后,封家派人将他叫急召回家。

封父怒指他道:“那戚家女何时成了你的未婚妻?”

“几天前刚成的。”封湛不在意地笑道,“夙容如今虽是平民,却是皇上亲封的‘国绣师’,配你儿子绰绰有余。”

“一个国绣师算什么东西?”封父斥责道,“你是封家的长子,官居四品,前途不可限量,怎能与一名犯妇扯上关系?”

“她是被人诬陷的。”封湛反驳道,“污名很快便能洗去,父亲不必担心。”

“即便如此,她的名声也毁了。我绝不允许你娶这样一名女子过门。”

“父亲,孩儿决定的事,从不会改变。”封湛语气坚定道,“即使要用官位来换,我亦不会有丝毫犹豫。”

“你真是魔障了!那戚家女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如此付出?”

“父亲日后见到她,定然也会喜欢她的。”

“我永远也不想见到他。”封父拍桌道,“你最好离她远点,彻底与她断绝关系,否则就别怪为父心狠。”

“父亲,”封湛正色道,“莫要逼我。”

“逼你又如何?”封父冷哼。

“孩儿自是不敢忤逆父亲,但父亲也无法阻止孩儿伤害自己。将来夙容受多少伤,孩儿便用多少伤还之。”

第五十五章 别院养病

戚夙容养病期间,封湛几乎是寸步不离地照顾着,汤药皆是亲自伺候。

江尧叮嘱过:“她再也经不起折腾,必须好好静养,忌荤腥,毋焦躁,否则一场小小风寒也有可能要了她的命。”

封湛谨记在心。他将戚夙容接入了自己的别院,悉心照顾。

他对戚夙容的细致体贴,羡煞了旁人。就连一直力挺顾锦云的平儿都有些动摇了,觉得小姐嫁给这位封大人似乎也不错。

戚夙容一直迷迷糊糊,分不清照顾她的男子是何人,只是下意识地将他当作顾锦云,故而毫不抗拒他的亲近,偶尔还会拉着他的手入睡。封湛忍不住亲吻她时,也会得到温驯如猫儿般的回应。这让封湛满心柔情,欣喜得不能自已。

戚母静静观望,几次欲言又止,但是看到封湛对女儿一往情深的模样,终是没有将顾家的事说出来。在她心中,女儿嫁入封家,自然要比嫁给一个商人更好。

五天后,戚夙容在封湛的怀中醒来。

封湛惊喜地唤道:“夙容,你醒了?”

戚夙容的意识还有些模糊,抬眼看向他,眼中仿佛罩着一层薄雾,透着几分慵懒和柔弱。

封湛看得心动,低头亲吻她的唇。

戚夙容柔顺地倚着他,毫无反抗之意。

封湛一手扶住她的后脑,一手搂住她的腰,从浅尝到深入,辗转吸shun。

戚夙容渐渐定神,猛然发现眼前这名正在吻她的男子并非顾锦云,而是封湛,心下一惊,连忙用手抵住他的胸口,别过头,慌忙道:“你,你做什么?”

“抱歉,看到你醒了有些情不自禁,吓到你了?”封湛依然抱着她,温声道,“你昏睡了五天,现在感觉如何?需要我叫大夫过来看看吗?”

“你先放开我。”戚夙容想要与他拉开距离,无奈全身无力,挣脱不开。

封湛只当她是羞怯,笑道:“此时害羞不觉得晚了?”

戚夙容还有搞不清楚状况,不明白自己与封湛何时如此亲密了?

她环视一周,发现自己又到了封湛的别院,问道:“发生何事了?我为何会在这?”

“你回监牢的第二天,便被人下了毒,幸而江神医及时赶到,才将你救了回来。”封湛回道,“当时你都已经没了呼吸,差点没把我吓死。”

戚夙容仔细想了想,隐约有些印象,又问:“那我为何会在这里?”

“自然是我将你接过来的。”封湛笑道,“现在还有谁比我更适合照顾你?”

“什么意思?”

“你是我的未婚妻啊。”封湛亲了亲她的脸。

“未婚妻?”戚夙容顾不上被轻薄,惊疑地问道,“我怎会变成你的未婚妻?”

“我当日将你抱出监牢时,为了护你,便对外宣称你是我的未婚妻。”

“这…”戚夙容有些头痛,不知该作何反应。

“好了,别想太多,好好休息,我去叫大夫,顺便让人给你送些吃的过来。”封湛扶戚夙容躺下,细心地帮她盖好被子,然后转身离开。

戚夙容睁着眼,愣愣地望着纱帐。

片刻后,戚母端着一碗白粥走进来。

戚夙容连忙问道:“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急,别急,听娘慢慢说。”戚母安抚了一下她,然后将她中毒后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戚夙容紧蹙眉头。

“女儿,这封湛对你对你确实不错,你若与他成婚,为娘是绝对赞成的。”

戚夙容惊道:“娘,我家与顾家可是有婚约的。”

“只是口头上的答复罢了,两家还未过文定,算不得有婚约。”

“难不成封家过了文定?”不会这么快吧?

“虽未过文定,但许多人都已知晓。”戚母面带忧色,“我看你对封大人也并非没有好感,他亲近你时,你毫无抗拒。”

那是因为她将他当作顾锦云了。世上除了顾锦云,她绝不会与其他男子如此亲密。想到刚才那个吻,戚夙容只觉一阵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