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锦云诚实点头。

“小别胜新婚。半个月而已,很快就过了。”

“我们现在就是新婚,不想小别。”

“嘿嘿。”戚夙容捏着他的耳朵,调笑道,“谁叫你忙?你该多培养几个得力助手了。”

“值得信任的人,不好找。”顾锦云将她的手抓下来把玩。

“那倒是。”戚夙容靠在他怀里,“可惜我是女子,不能为你分担。”

“你若是男子,我就得苦恼了。”

“哈哈。”戚夙容乐不可支。

两人即将离别,晚上难免极尽缠绵,难舍难分。

三天后,顾锦云整装出行,京城这边的生意暂时交给顾宇风照看着。

戚夙容有些担心顾锦云的安危,悄悄传信给数字帮,让他们派人留意锦云一行的安危。

锦云才走了两三天,她便有些挂念,晚上睡觉都不踏实。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开始着手准备承诺给阿罗巴使节的绣品。每年两三幅成品对戚夙容个人而言,有些难度。她精力有限,一年不可能只顾刺绣,其他什么都不管。戚夙容打算从江南聘请几名绣功出众的绣娘,稍加调-教应该可以独当一面。双面绣本来就是兴于江南,只是戚夙容融合了后世的经验,提前创新了更为精美的绣艺。不过,绣娘的品性需要时间考核,近两年内,戚夙容都需要亲力亲为。

顾家下人的训练已经进行了两个多月,纵然有些怨言,但有丰厚的奖赏在前,他们的表现倒是可圈可点,待新衣全部做好,训练也宣告结束。

发放新衣当日,顾家下人们个个兴高采烈,如同过年一般,因为戚夙容一发便发了八套,春夏秋冬各两套。无论是衣服质地、颜色还是剪裁,都很不错。这让顾老爹和顾家兄妹有些眼红了,怎么下人们个个有新装可换,他们反而一件没有?媳妇儿,不能差别待遇啊!

“爹,您放心吧,媳妇怎会忘记您?”戚夙容亲手将两套成衣捧给顾常,笑道,“您的尺寸我问过以前给您做衣的老裁缝,看看合不合身?”

顾老爹立刻眉开眼笑。

接着,戚夙容又送了两套给自己的小叔。

“我也有?”顾宇风指着自己,满脸惊喜。

“当然,你怎会厚此薄彼?”

“双双,还有双双呢!”双双举着手,急切地喊道。

戚夙容捏了捏她的脸:“双双不是已经有好几套新衣了吗?可那都是嫂嫂亲手给你缝制的,双双不喜欢?”

“喜欢喜欢。”双双连连点头,但还是很眼馋地望着爹爹和二哥。

“小贪心鬼。”戚夙容小声道,“要是双双每天都有新衣穿,那爹爹和哥哥就要伤心了,你想看到他们伤心吗?”

双双迅速摇头,绕着手指头说:“那双双不要新衣了。”

“乖孩子。”戚夙容赞赏地摸了摸她的头。

双双又欢快地笑起来。

顾常和顾宇风在一旁笑看着她们。

除了顾家人之外,戚夙容也没忘记自己的爹娘。快深秋了,天气转凉,戚夙容亲手缝制了两套秋装给他们送去,顺便还买了些补品。

日子一晃过去半个月,顾锦云并未如期归来,只是派人送了一封信,告诉家人大概要再推迟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戚夙容心中担忧,只能在回信中千叮万嘱,盼他早日回来,并让信使给他送去了两套秋装。

“爹,过几日有几位小姐要来家中做客,夙容想好好招待一番。”戚夙容对顾常说道。

“好呀,你好好招待,具体何时,我正好出去访客。”

“两日后。”

“嗯,我把宇风那小子也带出去,免得他惊扰了娇客。”

“这倒不必,小叔也到了适婚年龄…”戚夙容似有所指。

顾常恍然大悟:“对,对,对!哈哈哈…就交给你办了,你们年轻人多多交流,不用理会我。”

说着便乐颠颠地走了。

戚夙容笑着摇了摇头,公公真的以为她要当面给宇风介绍对象?那可太唐突了,顶多让他远远看上几眼。

此次应邀的小姐有名门闺秀,亦有富家千金,她们对阿罗巴女王送给她的礼物颇为好奇,便决定相约上门赏宝。

这群娇客难得主动相交,戚夙容自是不会拒绝,提前一天安排下人们做好准备。

当日,众千金小姐如期而至,丫鬟们恭敬地将她们领到花厅。

花厅布置清雅,门口垂珠随风轻摆,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声音。窗格上藤蔓缠绕,花团锦簇,室内四角各摆放着一只香炉,青烟缭绕,让人闻着,有种清心宁静之感。

花厅中没有摆放寻常的脚凳桌椅,而是软垫漆案,漆案上摆放着小巧的杯盏和精美的点心。

千金小姐们一一落座,丫鬟们恭敬地上前斟茶,面带微笑,动作平稳,茶水丝毫未溅。统一的服饰,淡粉的色彩,颇为赏心锐目。

众娇客原本以为顾家不过一商人之家,来此之前皆有些漫不经心,如今看到这些丫鬟的穿着打扮,举止礼仪,皆有规有矩,不免多了几分认真,也多了几分愉悦。毕竟主家是否重视客人,从些许细节便可看出。

这种小聚会并没有大多繁文缛节,戚夙容寒暄几句后,说道:“难得今天风和日丽,我们赏宝之前先饮一杯清茶如何?”

“当然,悉听夫人安排。”娇客们笑着回道。其中几人对戚夙容只是久闻其名而未见其人,如今得见,撇开其他不说,光是这份姿容气度和服饰妆点,便颇令人赞赏。

戚夙容命人将茶具一一置好,一名三十上下的妇人躬身而出,对众人行了一礼,而后端坐在软垫上,净手之后,便开始煮茶。

富贵人家大多喜好品茶,故而茶道颇受人追捧,她们司空见惯,并不觉稀奇。戚夙容自然不会用茶道来自抬身价,否则便是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只不过,她用的茶叶乃天下绝无仅有的清雾茶,泡茶所用的水乃云雾冰泉。戚夙容平时舍不得喝,剩下几两,如今用来招待这群娇客,虽然心疼,却也值得。毕竟这还是她嫁入顾家之后,第一次正式接待颇有身份的女客。

娇客人一边等待,一边相互谈笑,多是一些女孩家的话题。戚夙容善于察言观色,适时调节气氛,尽量照顾所有人的情绪,往往一两句话便能让人开怀。

随着冰泉沸开,一股淡淡的茶香弥漫花厅。

清雾茶煮好,丫鬟一一为客人斟上。

仅仅只是闻着茶香,便让人心旷神怡。她们或许说不出其中优劣,却也能感觉到这茶的与众不同。

有几人想询问这茶的品名,却碍于面子,并未问出口。戚夙容只是商人之妻,她能喝得起的茶,在场又有何人喝不起?待回家再去多买几种茶叶试试,总能找出是哪种茶叶,下次便不会失礼了。可惜她们注定要失望了,在顾家的茶园还未建成前,清雾茶根本买不到,她们所喝的这种更是绝品。

品茶过后,正戏终于上演。戚夙容笑着说:“我有幸得阿罗巴女王的馈赠,不欲自珍,如今便拿出来与诸位一观。”

众女皆是一脸期待。

戚夙容拍拍手,几名丫鬟捧着五个礼盒鱼贯而入,将礼盒整齐摆放好,取下盒盖,而后退至一旁。

五件珍品流光溢彩,不仅造型优美,而且意寓吉祥。

众人忍不住起身,凑近观赏,口中惊叹连连,热烈品评。说到最后,更是对戚夙容羡慕有加。

戚夙容微笑着接受众人半真半假的恭维,不卑不亢。

“顾夫人一手绣功当真天下无双,连阿罗巴女王亦如此追捧。”一名女客突然问道,“小女子对刺绣以颇有兴趣,不知夫人能否指点一二?”

“王小姐有此兴趣,我自当欢迎,若有闲暇,随时可来府中畅谈,交换心得。”

“如此便多谢了,还望夫人不吝赐教。”王小姐笑得意味深长。

其他人闻言,亦纷纷表示想请戚夙容“不吝赐教”。

戚夙容一一点头应允。她何曾不知她们的心思,只是想从她手中学得一些技巧,他日或许也能绣出令人惊艳的绣品。其实刺绣之法,各有各的特色,专攻其一,皆可有所成就。双面绣并不比其他刺绣高人一等,只是这群小姐们大概没有这个耐心。戚夙容上一世也是因为走投无路,为了生计才不得不钻研绣技。可惜那时她穷困潦倒,再好的绣品也无法卖出高价。

赏宝物之后,戚夙容又带着众女去逛花园,此事秋色正浓,菊花开得绚烂,将花园装点得无比热闹。

在众女赏花之际,顾宇风正在不远处偷偷观望。只见一群妙龄女子在花园中谈笑风生,真是人比花娇。

他的视线在每名女子身上扫过,下意识拿她们和自己的嫂嫂作比。嗯…这个不够高挑…这个太过丰盈…这个气质太俗…

“啧,为何没有一个比得上嫂嫂?”顾宇风摇了摇头,撇嘴道,“算了,不看了,找双双玩去。”

戚夙容抬头,见顾宇风转身走了,不仅纳闷,身边的女子,没有能入得了眼的吗?

时至黄昏,众女尽兴,纷纷告辞离开,戚夙容微笑送别。此次聚会无惊无险,顺利结束,算是一个圆满的开局。之前的训练果然没有白费,从这群女客的态度转变中,即可察觉一二。想必日后再邀请她们上门做客,她们亦不会拒绝,这便足矣。

第七十三章 癔症?

最近一个月,京城甚是热闹。八王爷与骆妍依以及封湛与柳倩儿的婚事相继而至,排场之盛大,令人叹为观止。

封湛与柳倩儿成亲当日,戚夙容也托人送上了贺礼。前世封湛孤身远走他乡,今生命运彻底改变,娶了一房娇妻,但愿他能脱出魔障,与柳倩儿和睦生活。

不过,戚夙容心中始终隐隐有些不安。几日后,她从数字帮那里得到了一个坏消息——顾锦云在莲城出事了。

据信中所言,锦云在参加完一场酒宴回来后便高烧不止,待到次日,高烧又退了。众人以为无事,谁知到了晚上,锦云突然发狂,四处打砸,形容甚是可怖,直至天明之后又恢复如常。请了好几名大夫来查看,都看不出任何问题,有大夫推测这可能是一种癔症。

癔症?戚夙容脸色难看,别人或许不知道,但她却很清楚,顾锦云上一世从未患过癔症!若非自然发病,那就必然是人为。

难道她还是没能改变历史?顾家仍然无法摆脱被她牵连的命运?上一世顾家只是散尽家财,被迫迁离京城,远走他乡,如今却直接危及到了顾锦云的性命了?

戚夙容思绪混乱,心情焦虑。不,戚家手上已经没有了密旨,皇帝与八王爷反目,他们谁都没有心思再来对付一个小小的顾家。况且杀害顾锦云有何意义?即便要杀,也该冲着她和她的父母来。

难怪锦云迟迟未归,想必是打算控制病情之后再回来,但看情况并不乐观。

冷静,先冷静。锦云很快就要返回京城,到时看看情况再说,不能先自乱了阵脚。

在戚夙容焦急地等待中,顾锦云终于赶在立冬之前,顺利返家。

戚夙容顾不得矜持,冲到门口迎接夫君。他皮肤黑了少许,脸也清瘦了几分,依然是一张冰脸,但戚夙容隐隐感觉到他的疲惫。

“容,我回来了。”顾锦云走过来,执起她的手。

戚夙容压下心中的激动,温声道:“进屋吧,爹和小叔他们都很担心你。”

顾锦云点头,牵着妻子的手走进屋内。在回家的路上,他想了许多,为了不让家人担心,他必须尽量表现自然些。虽然他并不知道戚夙容其实已经知道了他的病情。

顾常见到自己的儿子,好一阵嘘寒问暖。

戚夙容上前道,“夫君旅途劳累,不如让他先回房梳洗一下。”

“对对对,我一说起来就没完了,锦云,你赶紧去休息吧。”

顾锦云没有推辞,行礼之后便随戚夙容一起去了卧房。

关上门后,戚夙容一把抱住锦云,静静地窝在他怀里。

顾锦云只觉胸口一暖,满心柔情,伸手拥住她,安慰道:“没事。”

戚夙容抬头,欲言又止,终是什么都没问,她让人准备热水,服侍他沐浴,帮他按摩。

戚夙容没问,顾锦云也什么都没说,两人像是有默契一般,静静享受独处的感觉。

晚膳时,顾锦云对此次莲城之行,只有简洁的四个字:“一切顺利。”

顾常和顾宇风早已熟悉了他惜字如金的行事风格,也不曾追问,一家人和乐融融。

戚夙容望着顾锦云,他打算将自己的病情瞒住家人吗?如何瞒得住?

到了晚上,顾锦云对她说:“容,我还有一些账簿要整理,今晚待在书房,你早些睡吧。”

戚夙容气了乐,他认为这种理由能骗得了她?不过她也没有拆穿,压抑满心忧虑和疑问,回道:“嗯,好,你也别太操劳。”

顾锦云点点头,披上一件外袍便走出了卧房。

戚夙容望着他笔直而冷硬的背影,莫名觉得有些心酸。

她唤来平儿,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番。深夜,平儿跑过来禀告道:“大少爷进了书房后便再也没有出来。”

“里面可有什么奇怪的动静?”

平儿摇头:“里面好像没人一样,非常安静。”

戚夙容皱了皱眉,起身道:“我们去看看。”

她端着一碗参汤来到书房门口,敲门道:“锦云,是我,能进来吗?”

书房内毫无声息,戚夙容又敲了敲门,仍无回应,轻轻推了推门,发现门已经被反锁。

“六子,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戚夙容稍稍提高音量道,“你若不开门,我就直接去请公公了。”

里面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不过片刻,房门被打开,六子勉强笑道:“夫人,夜已深了,为何还未安寝?”

戚夙容将他推开,径直走进了书房。

“哎,夫人!”六子大惊。

戚夙容在房中找了一圈,竟然不见锦云的身影。

“你家少爷人呢?”她喝问道。

六子咬了咬唇,为难道:“这,小的也不知道。”

“六子!”戚夙容冷声道,“有些事是瞒不住的,你是现在坦白,还是请老爷出来再坦白?”

六子叹了一口气,回道:“夫人,并非小的有意相瞒,而是少爷不让小的说。”

“我知道。”戚夙容平静道,“你只要告诉我他在何处即可,他的情况我已心中有数。”

六子一脸惊异:“夫人你知道了?”顿了顿,又道,“好吧,请夫人跟小的过来。”

他走到一个书架边,不知转动了什么机关,书架竟然移开,露出一间暗室。

戚夙容暗自吃惊,她今生加上前世,在顾家生活了四、五年,竟然不知道书房还有这样一个暗室。如此想来,她上一世与锦云的关系确实淡漠,心里不禁有些难受。

收敛心神,戚夙容跟着六子走入暗室。这间暗室并不大,她一眼便看到了睡在石床上顾锦云。

快步走过去,戚夙容摸了摸他的额头,问向六子:“他怎么了?”

“少爷喝了迷药,现在正昏睡着。”

“为了不让自己发狂?”

“是的。”夫人果然知道了。六子暗暗思忖。

“他之前也是如此?”

六子点头:“是的。”

戚夙容面色凝重道:“你应该知道,迷药喝多了对身体有害。”是药三分毒,长期积累,锦云恐怕会中毒而亡。

“少爷想用这种办法制止自己发狂,或许坚持十天半个月,他的病就好了。”

“糊涂。”

六子叹道:“此病来得太过蹊跷,大夫束手无策,少爷也是没办法。而且,迷药的效果其实…”

话未说完,就见床上的顾锦云突然痉挛起来,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低吟声。

六子脸色一变,紧张道:“不好!夫人,我们赶紧出去,少爷又要发狂了。”

顾锦云猛地睁开眼,从床上一跃而起,迅猛地朝外面冲去。

戚夙容一把抱住他的腰,对六子喊道:“快关上暗室的门。”

六子下意识退出暗室,启动了机关。

“六子,夫人还在里面呢!”平儿惊慌地拍了拍书架。

六子一惊,抬手想要重新打开暗室,却听到里面传来戚夙容的声音:“不要打开,你们在外面守着。”

平儿焦急道:“小姐,你还是出来吧,我们一起照看少爷。”回答她的只有一连串闷响。

戚夙容被顾锦云用力甩开,背脊重重砸在墙壁上。她痛呼一声,抬眼看着顾锦云在屋中到处冲撞,面目扭曲,如恶鬼一般。

戚夙容见此情景,心中更加肯定锦云是被人下药了,却不知什么毒药会致人疯狂,而且只在晚上发狂。

顾锦云不断砸着墙壁,甚至用头去撞,几乎撞得头破血流。戚夙容大惊,冲过去抱住他:“够了,够了,锦云,你醒醒!”

顾锦云充耳不闻,反手将戚夙容打飞,而后扑在她身上,握着拳头就向她砸去。

戚夙容闭着眼,暗道这一拳估计会要了她半条命,谁知耳边一声闷响,拳头砸在了她脸侧的地面上。

她深深地望着锦云,伸手捧住他的脸,轻声道:“锦云,我是夙容。”

顾锦云目光微闪,脸上肌肉扭曲了一下,然后抱住头,蜷曲在地上。

戚夙容抱住他,流泪道:“锦云,锦云。”

顾锦云一动不动,僵硬地躺在戚夙容怀中,如同被抛弃的孩子一般无助。

不知过了多久,顾锦云轻轻唤了一声:“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