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磐石

深秋时分,终于等到了大军开拔。

敏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得到了胤衸的许可,旁观封建军队出征的场面,当然这里面也包括了那个让人神秘恐惧的十四阿哥。不过胤衸告诉她,在城里人多,看不到,不如去庄子里,那里可以看得到。

想想胤衸说得也没错,敏弘乐颠颠的提前一天去了庄子。一直等到天擦黑,没有看见一个人影。想到错过一场好戏,敏弘又气又急。还没来得及发火,就看见核桃呼哧喘气的进来说,“爷派人来说,大军不走咱们家门口。您要去庄子后面的山上才能看到。”

几个人拔腿就跑,山不低,林不深,爬上去,正好看见大军的尾巴,踢踢踏踏的马蹄声在安静的傍晚显得格外刺耳。暮色渐沉,连尾巴都看不到了。敏弘垂头丧气回了庄子。

为什么?胤衸是不是故意的?这种善意,自己真的能接受吗?

敏弘疲惫的回到庄子,胤衸没有回来。听说,在乾清宫陪皇上。

很久没有做恶梦了。胤衸似乎害怕自己的梦,怕被拆穿吧?不妨重温一遍“事实”吧!也许是熟悉了,也许是知道了结局,从那个疲疲老态的阿伯祥开始,一路走来,几度回环,仿佛一本翻了千遍的言情小说,醒来已是天光大亮。这算恢复记忆吗?没有痛苦,没有悲哀,没有欣喜,也不是麻木,好似一个激动的看客,在书页合上的刹那,看到人世的清冷。

原来如此。

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张口是一片血红。一夜的时间,长呢?短呢?竟然看到了十年的繁华与求索;恐惧和悲凉。折寿啊!

“啊!夫人!”乐儿看到了鲜血,大惊失色。

“乐儿,我昨天太累了。你不要告诉胤衸,免得他担心,最近他也很累。另外,我们回去的时候找个医馆看看就行了。不要惊动太医。”敏弘拦住她说道。

乐儿点头答应。收拾东西,转出房门,忍不住掉下泪来。夫人到底知不知道十八爷已经禁止家里传召太医了。主子到底安得什么心啊!看这血吐的,这么多,怎么可能是累的!外面的医生能有太医高明么?不让召太医,这,这,……唉!

进了城,敏弘找到以前为自己看病的老大夫,老头还记得她。一见面就打趣:“哟,牛婶,当了贵人,头发也长了!”敏弘笑笑,伸出手让他把脉。

老医生探了脉,突然倒吸一口气,捻着胡子沉吟不语。多活一天,便是赚一天,就算现在死了,也值啊!敏弘淡淡的看着八仙桌的一角,那里有条裂纹,形状很奇怪。

身后气息微动,微微低头扫去,熟悉的天青色长袍衣角,水晶猫的坠子,缠着乱七八糟的死结。是自己的杰作,伸手握住坠子,水晶特有的温润凉意从掌心延伸。微微闭上眼睛,身体的深处传来奇妙的共鸣。

“咦?”老医生惊讶的哼了一声,重新调整了一下切脉的位置。

“先生!……”是胤衸焦虑的声音。突然觉得自己心中的那点怨气一下子就没了,到底谁是谁的克星?为什么连恨都恨不起来?!

胤衸反手握住敏弘的手,力气大的令敏弘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良久,老医生才睁开眼睛,正经的说:“牛婶,你身子挺好的。没病!”

“胡说!”胤衸怒喝:“没病怎么会吐血!”

老医生说:“她初来的时候,的确血气有些亏损。但也不是什么大病,不过是忧思过重,心力憔悴罢了。只要放下心事,莫在纠缠得失之差,自然就会好转。但是,”老先生看看胤衸腰间的黄带子,又看看门口的侍卫,说道:“但是,王爷来了就不一样了。脉象完全正常。老夫医力浅薄,王爷不妨还请另请高明。”

“你――”

敏弘赶紧拉住胤衸,让乐儿拿出一两银子来,说道:“老陈啊!辛苦你了。我这身子一项跟抽风似的。你也是知道的,今儿还是谢谢你啊!不耽误你了,再见。”

连拉带拽,拖着胤衸离开了医馆。

小僮看着他们离开,问道:“师傅,真的这么奇怪?”

老医生点点头,说:“不错。不过没病是没病,可是血气流失似在不知不觉见,这次只不过是碰巧了。照这样下去,没几年就会衰竭而死。可惜呀,可惜!好好的一个丫头。”

“哼,”小僮接过话茬,“这些王子皇孙,看着喜欢就抢,一点也不顾百姓的死活。牛婶那么泼的一个人,现在也耗成个病秧子了。还是牛大好。人虽憨了点,可终究是百姓过的日子。是不是啊,师傅!”追着干活去了。

回府以后,敏弘抱怨了两句胤衸的马后炮,就说自己昨儿爬山累了,想休息。胤衸看手头还有一堆公文要处理。干脆搬到床头,自己半靠在床边,先哄敏弘睡着了,这才处理自己的事情。敏弘悄悄睁开半只眼睛,胤衸的侧影映入眼里。昏黄的油灯下,胤衸的背已经有点抠搂,除了锃亮的脑门,整个人被笼罩在灯影里。只有他身上特有的气味时不时的提醒自己,两个人是如此的亲密。垂下眼帘,油亮的大辫子落在枕边,细看,竟然有了一根白发。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如今的他还有什么不能原谅的。闭上眼,敏弘睡着了。

胤衸处理完公文,捶了捶酸麻的肩背。核桃要上来伺候。胤衸摆摆手,作了个噤声的手势。核桃悄悄的收好东西。胤衸这才下地,收拾准备睡觉。

吱呀,门被轻轻的关上,胤衸活动一下筋骨,准备上床休息。眼睛一扫,顿了一下。还是走到柜子前,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一个白色的小包,打开,是一串光华灿烂的水晶。想了想,胤衸转身压倒枕下,放下了帐子。

“这个能帮我恢复记忆?”敏弘不经意的把玩着水晶串,旁边是胤衸一脸凝重的看着她。

“是。戴着就能恢复。”胤衸低头说。

“怎么这么晚才给我?”敏弘低声抱怨着,“别说你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情。”

胤衸看看她,终于,点点头。

敏弘低下头,看不清表情。用布把珠串重新包好,还给了胤衸。

胤衸吃惊的看着敏弘,不知道什么意思。敏弘淡淡的说:“有几个人能像我这么幸运,可以把痛苦忘掉?最大的痛苦莫过于被最信任的人背叛,你的错在大,能大过这个吗?”

胤衸只能傻傻的摇摇头。敏弘直视着胤衸说:“我知道你有错了,可是我不想回忆。现在,我爱你,可是少了一段记忆,你说,够不够呢?”

胤衸呆呆的站了一会儿,猛的把敏弘抱在怀里,喃喃的说:“够了,够了。我一定会让你有很多快乐的记忆。真的,一定,我发誓!我发誓!”声音见了哽咽。

敏弘慢慢抬起手臂,略带迟疑的抚上胤衸的后背,终于,紧紧的抱在了一起。

她幸运的原谅了一个值得原谅的人。

乾清宫里,深夜。

康熙疲惫的揉了揉额头,一个宫女悄悄的过来,轻轻的捶背。康熙看看事立在一旁的四阿哥,又扫了一眼空空的角落:“十八阿哥还是陪着那个女人么?”

四阿哥恭敬的回道:“是。听说,上个月那个女人呕血,不过大夫到没说什么。”

康熙冷哼了一声:“又是一个狐媚子!早死了早清净。吩咐太医院的,不许给她看病。”

四阿哥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应了。

康熙又说:“你给西北的老十四写封信,以你的名义,让他替十八阿哥留意一下合适的王公公主。”四阿哥领旨下去。

凌晨的时候,戴铎进了十八阿哥府,胤衸已经起床洗漱。戴铎为难的看看敏弘,敏弘福了福身子,出去准备上朝的东西。

戴铎把事情说了一遍,最后说:“十八爷,四阿哥希望您能早做准备。这信今儿就要送出去了。”

胤衸眼中一闪一闪的,对戴铎说:“请先生转告四哥,只要能帮助胤衸熬过这两年,之后胤衸自有办法!”

送走戴铎,胤衸看了看案头的军务回报,冷笑了一下。

敏弘进来叫他吃饭,正好看见,不觉愣了一下。胤衸看见敏弘,扬起笑脸,说道:“准备好了么?”看看自己,顶戴朝服,已是齐整。低头吻吻敏弘,中间一个,左右各一个,才抬头说:“今儿晚了,来不及吃饭了。你先吃吧!在家乖啊!”笑笑拍拍。看敏弘点头答应了,这才上轿离开。

如果康熙再指婚,自己是走还是留?走,走的了么?留,留得下么?胤衸……唉,辛苦!

十四阿哥回了四阿哥一封信,说一定留心,只是目前军务繁忙,各部族情况复杂,千丝万缕,一定要审慎对待。另一方面,这个时候,快马加鞭,十八阿哥也收到了一封十四阿哥的信。看后,胤衸冷冷的笑了。

康熙五十八年的春节,大年二十八,正在兵部忙碌的胤衸突然晕倒。吓坏了众人。太医回报康熙说十八阿哥长期忧思郁结,以至于气滞血凝,经络不畅,损元亏本,再加上最近劳累过度,是以体力不支,难以为继。只要适当的补养,并且放松休息就可以恢复。

康熙沉吟着,问四阿哥说:“你说呢?”

“十八弟辛苦操劳,应当适当休息。”

“嗯。前一阵子,密嫔说好久没见胤衸请安了。”

“十八弟最近公务繁忙,这方面有所疏忽是儿臣未能照顾周全,儿臣愿意受罚。”

康熙看了一眼四阿哥,说道:“你倒是挺护着他的!怎么,你也想把他送到那个狐狸精身边?死了个妖女,又召来个狐媚子,现在怎么你也护着他!”

四阿哥噗通跪倒,说道:“皇阿玛恕罪,儿臣不敢。只是,十八弟本是性情中人,大爱大恨。是以待人处事,颇有魏晋之风。在外亦有侠名。也唯有此,十八弟无法看破情爱。妖女死后,十八弟如癫如狂,举止行为皆失法度。惟当遇见此女之后,方见好转。儿臣以为,以十八弟的性情,心中必然只有妖女一人,眼前所见慰心而已,和十七弟有相似之处。断不会再为眼前人而起波澜。如果能让十八弟收心敛性,日后慢慢加以纠正,或可断绝十八弟心中的魔念。儿臣害怕,若是失之操切,恐怕会适得其反。”

康熙看了看四阿哥,说道:“你想的倒是细致。也难为你了。也罢,朕累了,也不逼他了。只是日后你要对他加以调教,莫要让朕失望。”

“遵旨!”

“嗯,就让十八阿哥回府养着吧。”

扫房子,吃糖瓜,包饺子,守年岁。胤衸如愿以偿的和敏弘过了一个春节。大年三十,两个人坐在暖阁子里,保旺,核桃,一共四个人围在一起打经过改良的麻将。乐儿为大家提供完善的后勤服务,作为报偿,今晚不管谁赢了,都要和乐儿五五分账。如果保旺赢了,则全部上交。保旺憨厚的笑笑,摸摸自己的秃脑门,点点头。

胤衸自然知道敏弘执中公允的“毛病”,收敛了很多。但是打到最后,总是不开和,心中不免着急。他本来就是聪明人,三百多张牌,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几圈下来,已经把里面的门道摸了个七七八八。砌牌掷色子的时候,就开始使坏。初时,敏弘不觉。后来,无意中撞了一下胤衸的色子,本来是五变成了七,自己抓到的牌成双成对,运气好的不可思议。敏弘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这牌垒的有问题。胤衸还算不清牌在哪里,四处看着。敏弘毫不客气,上来一个天和,让胤衸叫苦不迭。好像自己的筹码全输进去了。有心喊抓贼,又担心自己被抓,打落牙自己肚里吞。一门心思要在下一局翻身。

敏弘按住牌桌,说道:“时候差不多了,核桃伺候十八爷净衣吧!”。胤衸赶紧拦住,说道:“来得及,来得及。再玩儿一圈,再玩一圈!”敏弘一使眼色,保旺,乐儿,核桃嘻嘻笑着退了下去。胤衸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心里感叹,女人还是不穿衣服的时候最可爱!苦着脸看着敏弘,长臂一伸,抱在怀里,说道:“宝贝,钱都输光了!”

嬉闹了一会儿,胤衸受伤的钱袋得到安慰。核桃进来伺候胤衸,净衣焚香祷告,府中又是一团忙乱。胤衸四处看了看,没找到敏弘,问核桃:“夫人呢?”

“回爷的话,夫人在后院呢!”

“去,去把夫人叫来。这种大事,没有她怎么能行!”

敏弘一直有一种妾身未明的自觉。到不是指和胤衸在一起的名分如何,只是对这个时代一直在心里面有些排斥。如今见胤衸叫她,知道他是真的实心实意的过日子,自己若是在计较什么,就有些矫情了。跟着核桃一起来到前院。

胤衸拉着敏弘的手,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敏弘,说:“来,和我一起拜拜祖宗。让他们看看我,还有你。”敏弘点点头。

普通的话里有着不凡的含义。这两个,一个是也不是十三,是也不是十八的阿哥,一个是也不是福晋,是也不是人的媳妇。这些不为外人道的难言之隐,这些耿耿于怀的私密心情,此时,胤衸要禀明祖宗。不管怎样,他是爱新觉罗的子孙,他的女人只能是她。他需要家族的承认。

56、露面

新年过完之后,又是忙忙碌碌的生活。胤衸和敏弘仿佛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在平淡中体味着属于自己的甜蜜。

敏弘一般不喜欢出门,偶尔一次也是到远郊游玩。平日里需要什么东西都是乐儿或者其他人代买。对于京城里的贵人命妇来说,十八阿哥府里三千宠爱在一身的“牛婶”,是一个神秘的存在。除了知道她可能长的和已故的十八福晋一样之外,就是她出身市井,是个有名的泼妇。所以当刘统勋的夫人看到眼前这个和她一起挑布料的美丽女子时,根本没有想到她可能是谁?

敏弘今天被胤衸哄出来的。胤衸看她头发也长的好好的,却总不出门,以为她心里还有介怀。常常安慰她,天下太平,盛世和美,就算天塌了,有他在,不用她操心……

胤衸这样说,心里是有把握的。康熙回驾后,西北战事一天天紧张起来,只要胤衸全心全意协助他处理朝务,康熙没有理由在这个节骨眼上找茬。

敏弘以前确有避嫌之意,不想惹是生非。不过,如今有了这样的机会,偶尔转转也无妨。哪个女人不喜欢逛街呢?

结果,在这个布料店里碰见了刘统勋的夫人,大腹便便,也在挑选布料。敏弘听店里的小二私下里聊这位夫人之后,心里一动。刘墉就是康熙五十八年出生的。眼前这位莫不就是刘罗锅的娘?

刘夫人是在给小孩子挑东西。敏弘偷偷的打量她,也不可避免的看到了她的肚子。看她相貌一般,可是眼角眉梢都是幸福,突然想起了自己那个所谓的孩子。胤衸虽然心里有事,可是还是很疼孩子的。自己摔死她的时候,也是存了报复的意思吧?

刘夫人也注意到了敏弘。实际上,从她一进门就注意到了。紫红色的披风,絮了一圈黑色的貂毛,衬得鹅蛋形的脸庞益发的白净,隐隐还有一层玉色的柔光,让人无法一看眼睛。黑色的眼睛澄澈如波,静静的浸在那层玉光之下。似乎没有什么可以让它兴起波澜。微微转动时,宝光流动,轻轻一扫,所有的人仿佛都被她看在眼里。(我有没有说敏弘是个大近视眼?)。嘴角似乎总是含了笑意,若有似无的翘着。这也是个幸福的女人吧?

刘氏上下看了一眼敏弘的穿着,不由的倒吸一口冷气,她身上的衣料竟然是宫里的料子。怕是哪个阿哥府里的人吧?只是自己在京城也很久了,小姐太太的经常转转,怎么就没有一点印象?

乐儿伺候敏弘脱了披风,里面的衣服剪裁合体,竟然与大多数人穿的不太一样。曲线玲珑,又不失端庄大方,只轻轻的一转身,举手投足之间,便是与众不同的娇媚与柔美。不知道是谁家阿哥的新宠?

且不说刘氏在这里估量。敏弘已经挑好了料子。突然看见角落里有一块薄薄的料子,摸在手里,滑滑的,说道:“咦,这个料子做夏天的褂子倒是好。他肯定不会热。”

乐儿看了一眼,说道:“哎呀,这都是别人不要的下脚料。这料子又滑又没有形状,极难捏出针脚,作出来的衣服怎么会好看?”

敏弘说:“好看到在其次,舒服才是第一的。掌柜的,这料子我全要了。”转头对乐儿说:“回去我就学,不信人还弄不了这些东西。对了,你不要和人讲,免得他又笑话我。”前一阵子,自己心血来潮,弄了个沙包。游戏本身倒是挺受欢迎的,胤衸也喜欢跟着捣乱,可是自己的手艺太差,沙包总是漏东西。漏一次被笑话一次,多漏多笑话,少漏少笑话,就是没有不笑话的时候。想想就郁闷!

刘氏正有交结之意,走上来说:“这位夫人,这料子我以前用过,是不太好缝,样子也不太齐整,对缝稍有偏差,整件衣服都看着别扭。”

“可是……”拿着那个料子,想着胤衸夏天总要有个穿的,心中犹豫起来。

刘氏看她不舍的样子,说道:“不如这样,我以前是做过的,有些诀窍可以试试。如果您不介意……”

敏弘抬头看看她,想了想说:“好啊!您要是能交交我的丫头就再好不过了。我是肯定学不会的。不知道您怎么称呼?何时方便?乐儿,赶紧谢过夫人。”

乐儿抬头翻了个白眼,对刘氏行礼说:“夫人您不要介意,我家夫人就是这样的。她不太会做女红。学也学不会!”刘氏微微讶异她言语的不敬,又听乐儿称呼敏弘“夫人”,以为敏弘只是一个受宠的小妾,心里多少有些懊悔,犹豫着要不要拒绝。

正想着,外面马蹄声由远而近,到了门口,翻身下马,进来一位阿哥。看见敏弘先是一愣。口里已经惊呼:“敏弘!”

敏弘认出来是九阿哥,想起落蕊,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装作不认识的样子,看看他,又看看周围的人。

九阿哥随即想起来,她很可能就是那位传说中的“牛婶”,果然象得很,简直就是一模一样,难怪小十八跟中了邪似的藏着。

掌柜的赶紧迎了出来,“哟,九爷!给您请安了。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九阿哥扫了一眼敏弘说道:“自然是--香风。”

敏弘大眼睛一眯,自己素有泼名,要不要证明一下?

九阿哥又说:“我来看看,过两天记得把给十四阿哥的东西准备好。别怠慢了。”

看九阿哥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敏弘也收敛了愤怒。正要走,九阿哥回过身拦住了她。“十八弟妹?见了九叔也不见礼?”

啊?原来她就是传说中十八阿哥的宠妾!刘氏掩住吃惊的嘴巴,那个又泼又俗的女人?

“九阿哥言重了,”敏弘福身施礼道:“奴婢何德何能,不敢高攀。十八阿哥早有嘱咐,合府上下只有一个福晋,现在不在府中。九叔的称呼,奴婢担当不起。如果九阿哥没有别的事情,时候不早了,奴婢也要回去了。”

哦,难怪不出来!不过是十八福晋的替身。看她那个样子,也真有几分可怜呢!刘氏暗暗揣测。

九阿哥伸手捏着敏弘的下巴,大拇指搓捏着说道:“原来是个丫头!……不过,这样子也配的上个福晋了。改明儿,我和皇阿玛说说,把你配给十四阿哥或者十七阿哥,要个名分,也不算委屈了。你看可好?”

敏弘啪的打开九阿哥的手,退后两步,义正词严,声音洪亮的说:“你们这些皇亲国戚,眼里还有没有伦常!你弟弟背地里耍手段害得我丈夫背信弃义,和别的女人跑了;又骗了我伺候他,却心里想着别的女人。好,我不计较。人家说,烈女不事二夫。我那相公再有错也是相公,可是现在我又跟了十八阿哥……”说道这里脸已经气得泛红,眼里也有了泪水,“你现在又要给我个什么名分。我的名声全都被你们败坏了!我告诉你,不管你们八八九九,四四七七的,我牛婶也是不好惹得。恼了我,你们也别想好儿!”啪啪啪,使劲的拍着旁边的桌子,一幅市井泼妇的样子。说完,一提裙幅,冲乐儿一摆头,说:“咱们走!”大踏步的冲了出去。没两步,又折了回来,拿着买好的布料,恶狠狠的瞪了九阿哥一眼,蹬蹬蹬的向外走,门口的一个条凳大概挡了她的路,一脚飞去踹到了一边,扭头又瞪了众人一眼,这才如恶霸一般的走了。

九阿哥看了个目瞪口呆。小十八果然没有骗他,真是枉得了一幅好相貌!众人早就听说过牛婶的泼名,果然名不虚传。先前不过是装装样子而已。唉,狗屎上不了席面,难怪十八阿哥不让她出门!

晚上,敏弘学给胤衸听,胤衸看她拍桌子砸板凳的泼样,想起了自己初见牛婶被恶整的惨相,竟然心有余悸:“敏弘,你,你不会本来就是这样的吧?”敏弘突然想起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自己曾经一边开车一边骂人。脸一下子就红了。讨厌,放松一下都不行吗!不知道英国绅士多是足球流氓么!一点常识都没有。

敏弘郁闷至极,坐在椅子上闷头把线头。这料子果然难弄,还得重缝。越拔越线头越多,手上一重,嗤啦,布料扯了。唉,这是今天的第二块了!

颓然的抬头,正好对上胤衸亮晶晶的眼睛。哼!不爽。走啊!起身要走――

“别走,”胤衸抓住她,“你还没说这是什么呢?”向布料努努嘴,眼里含了明显的笑意。这丫头知不知道,自己脸红的都到耳朵根儿了?!真想咬一口。

敏弘没好气的说:“玩儿的!”

“玩儿的?你什么时候也喜欢女红了?”胤衸想今天晚上算没时间干活了。算了,偷偷懒吧,反正有刘雨声顶着呢。实在不行,就试试那个刘墉的爹,不都是栋梁么!拥着巫自郁闷的敏弘,向卧室走去。低声的问:“给我做的吧?晤……”低头啄了一口,床好远啊!“什么样子的?是你们那里的吗?我喜欢你那件吊带,马上天暖了,找出来穿吧。你的胸衣换花样了吗?我看看……”停停停,严重跑题,敏弘越听越奇怪,一抬头,嘴就被堵住了,呼嗵倒在了床上…… 春夜正好眠。

刘雨声看着呵欠连天的十八阿哥,心里奇怪,昨天的公务不重啊!照理说今儿一早就能发传了。怎么好像一点动静都没有啊?胤衸指指那一落折子,说:“德桓,你帮我看看吧。今天下午给他们回复。”

不负责任的家伙!刘雨声还指望着早点走,跟几个朋友喝酒呢!全泡汤了。

年后的这几个月,忙得不可开交,好久没和敏弘温存了。昨天一兴奋,弄的太晚,连带着今天也没了精神。胤衸长长的打个哈欠,靠在椅背上打起盹来。心里还美滋滋的回忆着……

胤衸醒过来得时候,正看到刘雨声愁眉苦脸的样子。装作没看到,动了一下。刘雨声赶紧整容肃坐,一本正经起来。胤衸偷偷的笑,说道:“德桓,你有没有听说过刘统勋这个人。”

刘雨声说:“回贝子爷的话,这个人是在下的本家。也是本朝刘棨大人的儿子,字延清。微臣入京之时,也与他有过交往。为人方正,稍微有点狷介。虽是朝中重臣之子,却不愿攀附权贵。”

胤衸说:“哦?那你算不算攀附权贵?”

刘雨声有点尴尬,心里说,我倒霉了才攀附上你!两个人的认识颇富戏剧性。胤衸天天去大杂院报道的时候需要经过刘雨声租住的房子。当然,离敏弘的大杂院还有一段距离。那时候,刘雨声刚刚入仕,家里穷,打点不起,一身官服都打补丁。胤衸第一天见到敏弘的时候,看到敏弘那么辛苦的状况,当时没说什么,出来以后,走出老远了,心里越想越难受,忍不住趴在墙角失声痛哭。刚巧刘雨声就住在这里,这个时候刚刚当从当铺回来。也不认识胤衸,就觉的一个大男人哭成那个样子,肯定有极伤心的事情。而他自己已经把最后一点值钱的东西当掉了,明天还不知道吃什么,这官当成这样,也算窝囊!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站在胤衸旁边,也跟着悲悲泣泣的哭了起来……两个人因哭结识,刘雨声哭得兴起,把刚当来的一点银子都拿来请胤衸喝酒。

放在别人也不至于花光。但是胤衸是什么人,山珍海味还得翻翻拣拣。刘雨声死要面子活受罪,被胤衸吃了个精光。两个人醉醺醺的回到刘雨声住的地方,一觉到天明,才发现没钱了。房东还等着收钱呢!正唉声叹气,胤衸也醒了,听见房东恶声恶气的骂人,心头火大。正一肚子火没地儿撒呢!摆出王子的架势,把人家臭骂一顿。康熙骂人从不含糊,他儿子自然也是个中翘楚。房东气得两手直哆嗦,又骂不过,最后一摊手,随你骂,交钱!

胤衸这才想起来,自己没有带钱的习惯,平常都是核桃带着。气势立刻就没了。乒乒乓乓,房东也痛快,连扔代轰,把两个人撵了出来。

所以两个人也算是患难之交。后来,胤衸出入大杂院,不想穿的太过光鲜,借了几套刘雨声的衣服。落魄的样子还为自己赢了几分同情分。对刘雨声分外的感激。

刘雨声想,这绝对不能算攀附。他还欠自己衣服呢!但是,这话不能说。时间久了,刘雨声也摸到些胤衸的脾气。他总是前帐后帐一起算,算来算去,不光他不欠你的,你还欠他的。然后,他就会大度的拍拍你的肩膀,哥俩好的说:“没事,别急,慢慢还!”

想起上次夫人所托之事,胤衸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明明看样子大家都没事了,偏偏自己这里还是怎么做怎么错,十八阿哥还有事没事的打听那天夫人说什么了,在哪里说得,他站在哪里,夫人站在哪里,两个人多远,喝没喝茶,夫人是怎么递给他的,他是怎么接的。一来二去,刘雨声多少有些明白,这个十八阿哥是吃味了。从此以后,你们家的事儿我再也不沾了,再美的佳人有你这条龙守着,我也不敢动心思。

有一阵子,刘雨声都在巷子口等着,省得再被托点什么东西。

胤衸看刘雨声耸眉耷拉眼,知道他心里又念叨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老鼠怨,随他去!不屑的撇撇嘴,他才是小心眼子,龟毛汉呢!转念去想自己的事情,说:“德桓,你得空的时候,跟这位刘兄坐坐,帮我看看这个人。过一阵子,我听说十三哥要去庄子里打猎,如果方便就一起去吧!”

中午的时候,胤衸看看了摆上来的膳食,问核桃:“今儿怎么不见夫人做得东西。”

核桃看看他说:“刚才乐儿姐姐来信儿,说夫人一上午都在休息,所以,今天就没送。”

刘雨声狐疑的看了一眼胤衸,胤衸干咳两声,装模作样的吃饭。

落蕊出事之后,十三阿哥府和十七阿哥,十八阿哥府的关系一直别别扭扭。后来,胤衸和胤礼屡次为十三阿哥送人情,却因为是在暗中进行,许多事情不能为外人道。再加上胤衸以前总是搞不清自己是谁,和十三的碰面是能免则免。所以,尽管各方均有意和好,却总是没有机会。含英本来就是以夫为天的人。当初张罗落蕊的事情,想法是很简单的。没想到事情闹的这么大,还出了人命,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毕竟那里只是一个远亲,心中也是后悔。有心等事情凉点和十八福晋热络热络,十八福晋又去了。现在,听说小十八又纳了一个,很是受宠。前儿听刘夫人说,长的极漂亮,就是泼了点。心中也起了念头,回头就把娘们儿见的闲言碎语简单的和十三阿哥说了。

十三听了只是淡淡的说:“不是本人,就算长的一模一样,也是天差地别。这个理儿,十七看不透,情有可原。十八也看不透?这个小十八越来越让人难懂了,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含英说:“上回十八阿哥不是送了帖子过来,说和咱们一起去庄子里打猎么。正好这个季节,庄子里的桃花也开了,不如把那个夫人一起请来,大家见见面?”

十三沉吟了一下,点点头:“你去办吧。”

象?能有多象!

“十四阿哥,你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还?”那个清清爽爽带着几分娇嗲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澄澈的眼睛看着他的时候,似乎含了很多东西。这么多年了,那双眼睛在脑海里晃啊晃,始终无法看明白。现在却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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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太累了,连续几场大的谈判,更新会变慢。只能保证四千左右,五六千的量了。周末会多些。不过在收尾,我需要回去看看自己留的线头,所以会比较慢。

另外,我不会虐的。一虐,我就写不下去了。

抱抱可乐,辛苦你了。俺知道写评比写故事难,(语无伦次中)。俺只能说,你说滴差不多就是俺滴构思了,也难为你了~~~~~~鞠躬感谢,鞠躬感谢,谢谢,谢谢!这可是俺这辈子得到的第一个书评啊,还不是砖头,上帝啊!祈求管理员不要去精!

偶不太会写文案啊!可不可以白拿一个?(手指头很好吃-_-!!!!!!)

57、野战

刘统勋和刘雨声的关系其实不错。两个人都有几分傲骨,刘雨声这个人因为早年际遇不顺,更有魏晋之风。如果不是胤衸搭了一把手,那天很可能就是他挂冠之日。说不定还要绉个歪诗,流传个“没钱当官,当官没钱”之类的传颂一下。后来,见胤衸的确是个为国家做事情的人,也就死心塌地的跟着,只要能为百姓谋事,自己的名声算什么呢!刘统勋一开始也不待见他和十八阿哥交往,但是看了刘雨声的所作所为,两个人也常在一起聊天,渐渐的也认同了德桓的观点。对这个十八阿哥也多了几分好奇。

当然,刘雨声无论如何也不会把怎么认识十八阿哥说出去的。饿死事小,面子事大!

此次赏花游猎只是两位阿哥的日常出游,没有那么多人。回家和敏弘商量了,胤衸应允下来。

刘夫人因为身子重,没有跟过来。不过倒是给十三福晋备了份小礼,倒也周全。敏弘送了副绣屏。一行人骑马而行,来到庄外的山谷,果然是桃花遍野,山都染成了粉红色。暖风出来,空气里多了几分甜香。男人们耐不住,纵马入山,寻猎追踪,呼喝有声;女人们在桃林之中,悠悠赏花,自在逍遥。

刘家在山东诸城是当地的儒门大户,书香传家,清高自诩。刘氏子弟多半都有些傲气。刘统勋第一次看见敏弘的时候,眼前也是一亮。他此时二十刚刚出头,正当青春年少,几多风流轻狂。眼前窈窕淑女,能不心动!不过,看见她跟在十八阿哥身后,亦步亦趋的样子,心中扼腕。本来就有点瞧不起这些满族的王公贵介,多半都是酒囊饭袋,或者化外野人。现在看来更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刘统勋本来对打猎这种事不太感冒,借着机会就想着留下来。刘雨声知道胤衸的性子,也晓得延清打的什么主意,哪里敢捅这个马蜂窝!死拉活拽,连使绊子带眼色,总算是把他给拉走了。

十三福晋看着敏弘笑眯眯的说:“这么久了,还不知道弟妹的芳名,夫人来夫人去的,见着生分。弟妹不嫌弃,就叫我含英吧!”

敏弘心想,叫我什么?敏弘?行么?直说吧:“福晋,弟妹二字奴婢实在不敢当。十八爷有过吩咐,说我们府里只有一位福晋,现在还没有回来。奴婢虽然出身低微,可也知道尊卑有别,不敢造次。十八爷给奴婢取了个新名儿,叫敏弘。不过,您要是喜欢,叫牛婶也行。还是这个名字我听得惯。”

含英的脸色变了变。初时见她酷似敏弘的样子,已经够让人吃惊的了,现在听到十八阿哥给她改的名字,心里突的打了个冷战,莫不是十八阿哥走火入魔了。不敢再往下想去。

敏弘一直觉得别扭。虽然知道含英的十三是为这个国家而生的,但是终究是个活生生的大活人摆在了眼前,尤其是和胤衸在一起的时候,就好像双胞胎。只不过其中一个显得老些罢了。敏弘想,我若直接穿越时空,碰见的是那个老十三,一定不会跟他。别说他的心里有没有我,单是那些老婆就够我受的。偷偷的看了一眼含英,对自己而言,如果真的和这个老十三生活在一起,让而又让,最后的结果就是含英这样吧?臃肿身子,生堆孩子,守着房子,等着棺材瓤子。悄悄的打了个冷战,越发觉得自己家的十三可贵了。或者,含英就是自己的前生?也太柔了吧?不对,老八说自己是没前生,没后世的老猫精。应该跟她没关系!幸好,幸好。

“弟妹客气了。”正想着的时候,含英掩口笑道:“满京城谁不知道十八叔最是宠你。我们都是伺候爷们儿的,什么尊啊卑啊的,爷欢喜还不都是一样!”说道这里,含英的脸色有些黯淡。敏弘想起来,好像十三爷的一个什么身份的老婆刚生了个丫头。记得以前看书,一个洋鬼子说十三的肉欲很重诶。回头问问胤衸去。这个含英,嘴巴说得好听,心里还不都是一样。大宅门里的人,都不干净。

敏弘低头说:“福晋说得是。”对这种口是心非又无可奈何的谈话已经没了兴趣。

含英领着敏弘慢慢的走着,落英摇落,洒在众人的身上。敏弘扭头一看,连核桃的头上都带了朵朵桃花,忍不住笑了。

含英心里有事,看花不是花。不知道敏弘再笑什么,有些吃惊。

敏弘怕伤了核桃的自尊心,临时编到:“我看这桃花开得好,就琢磨着用个什么词儿来形容一下,想了半天就想了个‘胡天胡地’。你说这桃花开得胡天胡地的?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皱着眉头想了一下,又笑了,这一回是真的被自己逗笑了。

含英愣了一下,想想她说得,也觉得可笑,呵呵的笑出声来。有几个懂些墨水的丫头侍卫早就忍的辛苦,此时也跟着笑了起来。桃林之中,笑意融融。

走走行行,来到一片空旷的地方。下人拿来绣墩,坐下歇息。

过了一会儿,含英说:“诶,我真是羡慕妹妹。十八爷对你可真是好。就连八福晋都眼红呢!”

敏弘弯腰绕过一枝桃花,有心听听她们对自己的印象,说道:“还不是沾那个十八福晋的光。也不晓得去哪里了,放着十八爷不理。便宜了咱们。对了,福晋可知道那个十八福晋吗?”

含英顿了顿,说:“虽说是咱们妯娌说的悄悄话,可是当初那个十八福晋,唉,还真是个灵秀的人儿。相貌就不必说了,和妹妹真的是一模一样。就那通身的气度也是我们比不了的。当初,十四叔府上有个打秋风的,骗说怀了十四叔的孩子。那十八福晋三句两句就问了个明白。就是堂上的青天大老爷问案子,也不过如此。后来,皇上给十八阿哥赐婚,也被她三言两语绕了进去,不得不收回成命。我听说,她不是我们这里的人。有人说她是天仙下凡,历劫来了。”

“哦!”敏弘有点飘飘然,不行,低调,低调。还是忍不住说:“就跟那个七仙女一样?诶,那我们的十八爷不就成了牛郎了!哎呀,现在十八福晋肯定是被坏王母关起来,回不来了。福晋,你说,咱们王爷要不要挑了娃去救啊!”敏弘说得乱七八糟,胤衸惟一的女儿被她自己摔死了,哪来的孩子。众人只道她粗俗,也不计较。敏弘想着胤衸挑着挑子,跨着牛皮,站在天河岸边。喜鹊飞来,搭成鹊桥,自己和他鹊桥相会。两情相悦,浓情密意,眼瞅着就是法式深吻……

“哎呀,口臭!”

“快用绿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