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怎么回事?”

“地面不平,车轮陷进坑里。”段子白一边说着,一边将阿墨给扶下车,天色晚,他也没怎么注意,怎么也没想到来回走了几次的街面居然有那么大的一坑,将车轮给卡在里面。

阿墨站在马车边,果然看见年久失修的地面倒塌了一块,左边的车轮正陷在里面,段子白双手按在车缘边,正使劲地往上抬,修为已经到达五阶的他,看着瘦弱,但要将马车车轮推上来也并非难事,阿墨也就没有出手帮忙了。

抬眼环视四周,这才发现,他们已经离将军府不远了,现在所在的位置正好在他们邻居的府门前,不过这座府邸的大门早已斑驳颓旧,破败不堪,上面连块牌匾都没有,也看不出这里曾经是何人的府邸,不过单看这座府邸的地理位置,还有比将军还在大上好几倍的规模就不难猜出,这里曾经是怎样的鼎盛与辉煌,即便已经倾颓成这般,但积威仍在,无人敢兴起侵占此地的心思,甚至连与它比邻都不敢,这也是为何,距离皇城最近,风水最佳的青龙街竟除了刚开府的将军府外,唯有在街道的另一个尽头才有几座府邸的荒凉局面。

“飞鸟尽,良弓藏啊,今日的荣华,说不得就是来日灭亡的推手,最难测是人心。”段子白不知何时来到了阿墨的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眼前这座败落的府邸,天真的脸庞上露出极度嘲讽的神色,这种表情出现在这张纯白的脸上,更显讽刺。

“世间多忘恩负义之辈,小白,今天我就教你句人生至理,你要谨记了。”阿墨双手背在身后,深不可测的双眸快速掠过缕意味深长的幽光,神情悠远,声音淡然而冷酷:“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灭,谋臣亡,为自保…先下手。”

段子白心神猛地一震,将军这话的意思…难道她要…

“小白,你先回府。”晕乎乎间,段子白只听到这么一句话,等他回过神来,阿墨的背影正好消失在摇摇欲坠的枯朽大门之后。

*

凄迷的月光下,诺大的府邸内残垣断壁,杂草丛生,曾经的亭台楼阁,假山流水残破不堪,满面尘垢。

这里是前院,一个占地颇大的练武场,地面上还散乱地倒着几排武器架还有十八般武器,眼前似乎还看到*着胳膊的好儿朗们挥舞着拳头,耍着武器,热火朝天地挥洒着他们的热血与激情。

这里是正堂,地面散乱着桌椅的断肢,正对着门口的正位竟还有一张完整的桌案,恍忽间,似有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桌案旁边,一双犹如夜鹰般犀利的黑瞳在黑夜中掠过缕缕精光,如电的目光一扫,下边坐着的人便立即站起来,上前说着什么,他们或老或少,但无一不精气神十足,他们的身躯挚着的是一个诺大的国家。

穿过九曲回廊,仿佛进入了另一个天地,不再如前头那般处处显露庄重与肃杀之气,即便已不复昔日之景,亦可在孤凉中感受到曾经的温馨。

穿过拱门,眼前一片姹紫嫣红,鸟语花香,温婉的妇人站在花丛中,捏起一朵骄艳的鲜花,放于鼻尖下,微微一嗅,芳香扑鼻,愉悦的笑容从嘴角偷偷逸出,抬眼,清亮的美眸带着幸福的光芒看向花丛的另一边,她的丈夫,卸下满身重担,敛去浑身的煞气与杀意,如夜鹰般眼睛流露着万千柔情,脸上挂着爽朗的笑容,将一个小小的孩童高高举起,咯咯的笑声随风飘洒,那一刻,岁月静好。

‘涮涮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好似是利刃入肤,让人心头渗得发慌,紧接着一声‘咔嚓’,破裂的声音下眼前美好的画卷寸寸断裂,漆黑的夜空犹如张着大口的怪兽吞噬掉破碎的美好,显露出让人绝望的残枝腐叶。

凌乱的脚步声逐渐远离,像是落荒而逃。

跑过白玉桥,穿过竹林,脚步停在了一座阁楼前,却再也无法再往前踏一步,里面的欢声笑语太过美好,纵然她的心再坚强,这一步踏出,她也怕会崩溃,会忍不住不顾一切做出疯狂的事来。

月光斜落,将地面上的身影拉得老长,右脚微微一动,似要抬起。

“夜晚雾重,怎么跑这里来了?”

第八章 月色迷人

“夜晚雾重,怎么跑这里来了?”

肩膀一重,一件披风披在她的身上,不仅挡住了夜风,也让冰冷到极至的心有了丝丝的回暖。

阿墨微微侧过头,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在夜色下闪动着莹莹柔光,他的面容棱角分明,剑眉凌厉,幽黑的瞳眸开阖时琉璃精光闪电般掠起,凌厉的王者霸气敛而未露,嘴角微微弯起,柔和了他的面容,散发着高贵优雅的温和气息。

“阿颢。”轻喃的声音飘忽地从阿墨的干涩的嘴里逸出,轻得若非专注地听着便要错过,唤出他的名字后,她没有再开口,这一声只是下意识的呢喃,不一定想对他说什么,亦或是有太多话想要倾诉,却无从说起,所有的情感皆包含在这一声‘阿颢’之中。

阿颢依旧保持着为她披衣的动作,不动也不言语,他知道她此刻要的不是倾诉也不是聊天,而是静静地将汹涌而出的回忆及…仇恨沉甸下去,自傲聪慧的她,从来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与帮忙,包括他,虽然他很想,她能在脆弱的时候自然而然地依靠在他的肩膀上,但他知道纵然他在她的心中的意义已然不同,但也远没有达到他所期待的那个层次。

夜凉如水,地面上的两道身影亲密交错犹如最为亲密的情人,在寂寥萧瑟的废墟之中亦凭添几分花前夜下的美好,但那只是幻觉而已,实际上,两人的身躯之间有着一道小小的距离,这段小小的距离却犹如鸿沟一般。

尚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再次转过头来的的阿墨已然收敛了所有的情绪,清瘦白皙的面容在夜色上淡然而冷漠,漆黑的双瞳犹如深渊之海,神秘而危险,让人望不禁心中一悸,再看一眼,却又平静无波,嘴角一抹浅笑浮现,冲着他道:“陪我浅酌几杯如何?”声音清清柔柔,有着丝温暖。

虽然只是丝丝温暖,但也足以让阿颢激动万千,棱角分明的脸上骤然绽放开一个犹如爽朗开怀的笑容,如同傲梅于冰天雪地之中盛放出它最美的风姿,低沉磁性的声音略带几分高扬:“阿墨邀约,敢不从尔。”

或许是今晚的月色太美,迷了她的眼吧!看着眼前的阿颢,阿墨漆黑的瞳眸闪动着亮光,心脏似被什么撞击了一下,酥酥麻麻间有种情愫在涌动,有些甜密,也有些慌乱,错过目光,抬头望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藏进云层里的月亮,她如是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转身,看似若无其事的向着外面走去,却怎么看都有些狼狈的意味有里面。

阿颢轻笑一声,转头回望这座斑驳的阁楼,幽深的眼底浮现抹温暖的回忆,很快就一闪而逝,化为两道厉芒,如同两把劈开天地的利刃,向着虚空破去,过去回忆已成虚影,他已不需要再靠着它来找寻活着的意义了。

月儿娇羞着从云层里露出了头,银色的月光于夜幕下洒下清辉,为屋顶上的那两人渡上了一层迷离的光晕。

‘啪’,一声轻响,酒坛的封泥被拍开,一股浓郁的酒香醉人心扉,阿墨仿佛沉醉其中似地嗅了嗅,双眼微微眯起,让阿颢莫名地想到了慵散的猫咪。

“看你这馋样,真是个酒鬼。”阿颢一边将放在身旁的两个酒杯斟满,一边调笑道,眉宇间带上了带些揶揄的意味。

“要是让你十年都不沾酒,看你馋不馋?”阿墨哼了一声,不耐烦这小小的酒杯,直接将酒坛抢过来,仰起头,就直接往嘴里灌去,辛辣的感觉顺着冰凉的酒液经处蔓延至整个胸腔,灼得她长长地吐出一口热气,大呼:“爽啊!”

“你啊!在军中混了这些日子,越发像个豪迈的汉子,别忘了,你是个女孩子。”阿颢摇头失笑,目不转睛地盯着阿墨的动作,目光幽深地落在她被酒液润泽后更显光泽的唇瓣,神色晦暗。

半响,他忽的绽开一个笑容,浅淡而温柔的月光在他脸上映出一片深深浅浅的阴影,使得阿墨不由得侧头把目光投注他的脸上,一瞬间好像那如水的月色仿佛都成了衬托,风华无双。

酒液顺着白皙的下巴滴落,阿墨就这般,保持着灌酒的姿势与阿颢两两对望着。

“说起来…”阿墨先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开口中道:“我可能真的生错了性别吧!在花家村的时候,就没几个人真把我当丫头看待。”虽然乡野之地,女孩子并不娇贵,但一般来说也就做些针线女红,偶尔也下地帮忙干农活,哪像她,上山砍柴,下河抓鱼,上屋修房,下田耕地,女红却一窍不通,以至于一些大老爷们干的活,村里人都生习惯性地把她捎带上,一些重力活,那些三大五粗的爷们更是都推给她。

阿颢想起她举止间一派潇洒大气,全无一丝女儿家作派,竟真的颔首道:“女儿身,汉子心,雌雄难辫。”他自是听出她语气中的感慨与怀念,花家村的生活虽然困苦,邻里邻外也不全是友好,但总归来说,还是和谐而美好,就如一些小算计也只是无伤大雅而已,毕竟大家生性还是纯朴的,比起她在战场上还有现在所面对的人和事,都要简单善良得多得多了。

“那么你呢?男儿身,女儿心?”斜瞥了阿颢一眼,阿墨不甘示弱地反击回去,即使她确实越来越没个女人样,但身为一个女人,被一个男人这样说,太伤自尊了,再说,她其实也是有女人味的啊!悄悄地垂下目光,往自己的胸前瞄去,呃,她能说这只是因为束胸的缘故吗?想想今天那个燕儿的波澜壮阔,她郁卒了。

阿颢理解不了一个‘太平公主’女人的郁闷,听到阿墨的反击,他不怒反喜,幽黑的瞳眸猛地一亮,嘴角弯起一个夸张的弧度,嘿嘿笑道:“所以你承认我们是天生一对了?”

呃!

“咳咳…”阿墨直接被呛得咳个不停,白皙的脸庞憋得通红,最后只能无奈地憋出一句话:“如此无耻猥琐的表情太不适合你了,还是冰着吧你。”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仍需继续努力。

阿颢无奈地暗自苦笑,对着月光缓缓举杯,看杯中酒液潋滟出一片粼粼月色,许久,仰头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顺喉而下,喉结上下剧烈的滑动一下,带着些动感的美。

阿墨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眼波流转间映出眼底一片澄澈月色,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喝着酒。

月亮缓缓西坠,远处的天际一丝光明穿破黑夜,细碎的金芒洒向人间,昭示着新的一天的开始。

“呼…”吐出一口悠长的带着酒气的浊气,阿墨神情忽而变得悠远,红唇动了动,突兀响起的声音带着丝沙哑道:“你要离开了?”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今晚的阿颢有些急切了。

“阿墨还是如此机敏。”轻笑了一声,阿颢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件,往阿墨的怀中抛去。

那是一块玄铁打造的墨黑色铁牌,上面一个‘凌’字铁划银勾,霸气威严。

“真的全部交给我?”轻轻地抚摸着’凌’字,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心田。

“本来就是你的。”阿颢说得理所当然,顿了一下又道:“火已经到京都了,是你的老熟人。”

“老熟人?”阿墨歪了歪头,眼珠灵动地转了转,忽而恍然一亮,惊讶道:“是当初死亡森林里的那个人?”

“是他,阁里四大御座之一,等你们见面了,他会跟你仔细禀报阁内的情况。”

“火御座么?说来,我还欠他一个人情,若非有他,那一场仗,我不一定能打赢。”

当日,如果不是有巨狼群的帮助,她不可能不损换一个人,顺利地穿过死亡森林,打了汉元国一个措手不及,而巨狼群正是暗中的那个神秘人送给她的‘礼物’,没想到那个人还是自己人。

想起被她留在死亡森林的金小狼,阿墨眼中浮现抹暖意,对于那个尚未真正见面的火御座真心的感激。

“哼,欠他?那家伙一开始根本没安好心,最后送你巨狼也只是一时心血来潮,这是他的变态爱好。”阿颢却是面色冰寒,冷冷哼了一声:“火那个家伙最厉害的能力就是驭兽,遇到你那天,他才刚收服了年幼的巨狼王,还不能熟练地驾驭狼群,正好你们闯进了死亡森林,于是他就拿你们来练手,没想到你们竟能将狼群击退,让他心生敬佩,而且又看到你使用了混元拳,所以才突发其想地送你巨狼王作为补偿,当然也存了看好戏的心思,如果巨狼王没有看上你,那就极有可能会发狂。”

靠,敢情她是被当戏子耍了!

阿墨脸色陡然黑了下去,不过看阿颢眼中的冷意,她反而不生气了,因为那个家伙一定被阿颢整得很惨,再说,现在他可是在她的手下讨饭吃,还怕没机会找回场子?

“混元拳?”突而起到阿颢刚提到的这一点,阿墨疑惑地看向他,混元拳是刘云轩教给她的,火因认出混元拳而手下留情,也就是说,火其实是因为刘云轩而手下留情?

阿颢身体一僵,犹豫了一下,才缓缓开口道:“刘云轩是阁里的云御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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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各位亲亲五一节快乐~~~~~

第九章 酒坊之约

若说怡然居是京都第一酒楼,是身份的象征,那醉香酒坊就是第一酒坊,爱好美酒者的天堂了。

醉香酒坊不在繁华的临街上,而是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深处,真正的酒香不怕巷子深。

这一天,醉香酒坊迎来了两位特别的客人,一男一女,他们身着锦服,男的俊美,女的高雅,一副贵族公子夫人的气派,酒坊外面两排仆人护卫更是把排场摆得十足,不过,这在醉香酒坊却不是什么新鲜事,因为来这里饮酒的达官贵人多的是,比他们更加有派头,更加威风,谁让酒坊有个奇怪的规定,只在坊在中售,绝不往外兜呢!那些好酒的贵人想喝酒也就只能屈尊降贵了。

之所以说这两人特别,那是因为他们根本不是来喝酒的,那个夫人打扮的女子更是以袖遮鼻,秀眉紧蹙,一副对四周弥漫的酒味厌恶至极的模样,两人一进到坊间眼睛就四处乱瞟,像是在找人,但显然他们没见到要找的人,然后抬腿便要往二楼走去,这时,笑容可掬的小二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挡住了他们去路。

“两位客官,本坊二楼不对外开放,请止步。”小二微弯着腰,不卑不亢道。

“放肆,你知道本夫人是谁吗?竟敢阻本夫人的去路。”那夫人柳眉倒竖,娇喝道,若是平常,一向注意形象的她也不会在人前这般娇蛮,不过这几天她的心情太差了,胸腔里堵着那口气都快把她给憋疯了。

“东家定下的规矩,就是皇亲国戚来了,也不能坏了规矩。”小二依旧笑容可掬地回道,脸上表情依旧,对眼前这个贵夫人趾高气昂的怒火视若无睹。

“你…”

“雪儿。”那男子拉住要发怒的夫人,转头又对小二问道:“小二哥,我们是来找人的,请问有一个叫花离墨的女…少年来过吗?”话语虽说得礼貌,但语气却并不好,尤其是‘花离墨’三个字咬得特别重,俊郎的脸庞上一抹复杂的神色一闪而过,却还是被他的夫人捕捉到。

这两人正是应阿墨之约前来的杨钧和王雪儿,一个曾是阿墨的未婚夫,一个曾是她的好姐妹,然后两个人同时背叛了她,还准备将她家人赶尽杀绝,最后逼得她不得不女扮男装,代兄从军。

“花将军?两位客人是与花将军有约?”小二双眼一亮,语气变得非常之热情,还有激动:“来来,这边有位子,两位是花将军的朋友吗?将军她…”将两人引到正对着坊口的一张桌子边,位置极佳。

小二的‘谄媚’和热情不仅没让王雪儿稍火,反而怒焰更高涨,眼见小二吧啦吧啦的一口一个花将军,胸口堵的那口怒火终于是忍无可忍,啪地一拍桌子,怒视着小二,尖声斥道:“闭嘴,什么花将军,就是一个乡下来的卑贱的人,一个不男不女的贱人…”

小二脸色猛地一变,坊里的客人早就注意到王雪儿两人,此刻见她一个千金贵妇竟如泼妇一般口吐秽言,而且口中所辱骂的人是当朝新贵红人花将军,不少人的脸色也瞬间变得难看,在这里坐着的人来自士农工商各个阶层的人皆有,他们没有当权者的九曲心思,对于拱卫疆土,驱敌于外的英雄,是打从心底里崇拜敬仰,尤其是如今炙手可热的花将军,但是现在居然听到这个女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辱骂花将军,简直是该死。

好酒之人本来就多是豪迈热血,来这里的人虽然不似那市井的酒徒,但几杯酒下肚,还是会亢奋冲动的,子不见已经有几个大汉挽着袖口,满脸凶狠吗?

还不知道犯了众怒的王雪儿正骂得起劲,却被身边的杨钧拉了一下,他的脸色也很不好,目光扫了四周一下,眼中闪过丝尴尬与惧意,低声在王雪儿的耳边劝道:“雪儿,此地人多眼杂,阿…花离墨现在毕竟也是将军,被人听见,怕多生事端,而且还不能确定这个花离墨是不是人认识的那个,如果不是,那可是一位有实权的将军呢…别忘了父亲大人的交待。”

“我看就是她没错,哼,你是听不得我说她坏话吧?知道她当了将军了,是不是后悔了…”王雪儿满脸狰狞,朝着杨钧阴阳怪气地讽了一句,她之所以会这么失态,跟杨钧每次在听到花离墨这个名字时的态度有很大的关系,虽然两人已经成了亲,但这个从阿墨手中抢来的丈夫并不能给她安全感,在她的心里,杨钧跟阿墨自从的情宜就是一根拔不掉的刺,总认为杨钧心中还有阿墨。

不过,杨钧的劝说,她也有听进耳中,稍一冷静下来,马上就感受到四周腾腾的杀气,意识到什么,脸色白了又青,最终哼哼了两声坐下,她虽看不起这里的酒客,但也知道众怒难犯,而且若是惹出了事,回府也不好交待,想到她爹阴冷的眼神,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王雪儿讥讽的话也让杨钧生出怒火,只是他不敢表现出来,是外人面前,他是王家的女婿,城北军守备,意气风发,风光无限,但没有人知道,他在王家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生活,府里上上下下,没有人把他当一回事,就连他的妻子王雪儿也渐渐露出了她本来的面目,全然没有了在花家村时的温柔体贴,善良美好,有的只是高高在上,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虚伪,在王家,他就是一只卑躬屈膝的狗。

每当受气无处可发的时候,他总会想起阿墨,想起她的好,她对他的好没有一丝虚伪,虽然粗鲁但真实,可是,纵是如此,他也不曾后悔当年的悔婚,如果不是王雪儿,他现在最多跟他父亲一样在那偏远的地方当一个小队长,终身没有出头日,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他从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直到前不久再次听到花离墨这个名字,护国英雄,圣前红人,当朝新贵,手握重权…如此多尊荣伴随着那个名字一起出现,让他只以为只是一样的名字的而已,毕竟这位花将军是个男人,当时他还感慨了一句‘同名不同命’,只是前几天竟从王剑仁的口中知道这位花将军竟也是来自花家村还承认跟他是旧识。

难道花将军真是阿墨?

带着这样的疑问,他和王雪儿来赴约了,王家给他的任务是确认花离墨的身份,他自然也想确认,只是确认之后要怎么做,他却另有想法。

小二从雪儿的话已经猜到这两人恐怕不仅不是花将军的朋友,还极有可能是仇人,心里对他们自是极不待见,不过训练有素的他脸上还是保持着笑容,同时安抚住一些情绪还有些激动的客人。

酒坊里重新恢复热闹,但是气氛却没有了之前的和谐,空气中凝着一股压抑的气压。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落日将近西坠,久等的人却还不到,王雪儿脸上早已显露出不耐烦之色,但却忍着没有爆发出来,显然心中顾忌还是颇深的,不过这股怒火一直憋着,就不知道能憋到何时?

醉香酒坊的斜对面有一个后门,酒坊的常客都知道,那是京都有名的青楼倚翠阁的后门,此刻在倚翠阁内一座临近后门的雅致小楼上,一道妖娆的红色身影凭栏斜倚,玉笛在他指间灵活转动,眯着一双桃花眼,将酒坊内的一切尽收眼底。

‘哗啦’,身后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玉笛在他的指间骤然停住,红衣男子慢悠悠地转过头,在他的对面,一张软塌上,一个身着玄色长衣的少年慵散而随意地躺着,低垂而下的目光落在了她手中执着的一叠纸张上面,看不到她此时的神情,只能看到轻抿的嘴角微微勾起,像是在轻笑,不知为何,却让他背脊突而窜起了股凉意。

当初死亡森林里狼狈的少年虽然潜力无穷,但是在他眼中也只是堪堪入目而已,想不到才时隔几个月,他居然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了危险,极度的危险,表面人还是那个人,但偶然间流露的气息却是天然之别,那种感觉就像是她这具皮囊里突然换了另一个强大的灵魂。

听说前不久的她还是目不识丁,刘云轩那小子手把手地教她读书识字,花了几个月的时间,还不能让她把三字经背齐,可是现在她看着那密密麻麻的资料时,完全不像是一个不识字的文盲,难道眼前这个花离墨真的是被借尸还魂了?

红衣男子为自己突如其来的念头吓了一跳,看着阿墨的目光越显怪异,失神间,憋在心里半天的话不经大脑就脱口而出:“你故意把这两个人约来,然后晾着,不会是还对那个叫杨钧的余情未了吧?今天是准备打击情敌,抢回男人?”后面的语调陡然上扬,有种故作惊讶的意味在里面。

抬起头,阿墨神色不变,眉梢轻挑,似笑非笑回道:“是又如何?”

第十章 阿墨身份

抬起头,阿墨神色不变,眉梢轻挑,似笑非笑回道:“是又如何?”语气里充满着危险的气息。

红衣男子也算是火里来水里去的老江湖了,怎会听不出阿墨神色间的危险,立即回过神,讪笑着摆摆手道:“说笑说笑呢!就这么一个废物,给阁主提鞋都不配,主上怎么可能看得上?”

这一瞬间,他居然有种血液凝滞住的错觉,那是面对致命杀机时,身体的自然反应。虽然她没有露出一丝杀意,但这样才是真正的可怕,就像一个真正的绝顶杀手,杀人的时候是绝不会让猎物感受到一丝杀气,不过,他知道,她的杀机不是针对他,而是底下那两人。

想起在阁主宣布,墨凌阁终于迎回真正主人的时候,阁里的兄弟全部都被吓傻了,墨凌阁是阁主一手创立的,哪来的什么真正的主人,而且这个主人还是一个从来没有听说过,从乡下来的野小子,后来知道,其实是野丫头,那时他们都恍然地认为阁主的真正意思是他们终于有了阁主夫人了,虽然这位‘夫人’实在太过名不见经传,配不起他们的阁主,但是难得从不近女色的冰块阁主终于融化了,他们也不能要求太多。

然而,他们果然想多了,所谓的主人是凌驾于阁主之上的真正掌权人,当然尔,阁里的兄弟都不服,虽然阁主的命令他们从来都是奉为圣旨,但是唯有这一道,他们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尤其是他,阁里除了阁主和刘云轩,也就他知道花离墨是何许人也,而且就为了死亡森林里那次的恶作剧,阁主居然险些要了他的命啊!

想他这么多年来,为了组织沤心沥血,上过刀山,下过火海,对阁主更是忠心不二,最后却因为一个外人差点就被阁主丢弃,这股火气他自然咽不下去,自告奋勇地向阁主申请将功补过跑到京都来协住这位‘主上’,就是想找个机会出出气,还有看看这个花离墨究竟有什么资格,让他拱手让出他一手创立的墨凌阁。

虽然他知道阁主建立墨凌阁的原因和目的,也知道阁里大多数人的出身,他们的心中都有一个信仰,而那个信仰来自于一个人,不,或许说是来自于一个传奇,来自于曾经那些热血的时光,他无法感受甚至产生那个信仰,但他相信,因为阁主的心中也有那个信仰。

可是他接受不了,突然蹦出来一个人,只凭一个早已湮灭的名字和身份,就夺去阁主倾尽心血建立的势力,夺去阁里兄弟们的忠诚,犹记得,当阁主在所有人的质疑下淡定地吐出一个名字时,那些铁骨铮铮的汉子突然就化身成深闺疯妇,又哭又喊,鼻涕眼泪狂飙,都甩到他的脸上了,就连最理智的风御座和最精明的雨御座也不停地颤抖着他们的‘娇躯’,抓着阁主的肩膀,不停地又哭又笑地重复着一句话:真的还活着?真的还活着?哈哈,上天有眼,上天有眼…

然而此刻,不知不觉,心里的那股火好似熄灭了不少,不一样的花离墨让他似乎有些明白阁主的决定,而且就凭她此时身上露出的危险气息丝毫不弱于阁主,便可知道,这丫头绝对远超他们的想像,因些这声主上也有点承认的意识在里面,虽然他本人绝对不承认这一点。

阿墨自是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但是她知道新官上任的威,已经立得差不多了,于是便微微冲着他笑了一下,然后又低下头去看手上的两份资料,一份是阿颢一手建立的墨凌阁的成员资料,一份是有关王氏家族的。

墨凌阁是一个神秘的组织,成立不过五年,却已名震天下,阁内的情报组织——天机堂和杀手组织——血刹堂更是令人闻风丧胆,寝食难安,就连朝廷也对这个组织忌惮得很,可惜墨凌阁实在太过神秘了,没有知道它的总部在哪里?阁主是谁,阁里的成员有多少?说不定,你卧榻之侧便是血刹堂的杀手。

阁主之下,分别是风、雨、火、云四大御座,各自掌控阁里的两个堂。火的名字叫火曜,来自于远离大陆的神秘海外,在海上飘流,频死之际被阿颢所救,加入刚建立的墨凌阁,目前正掌控着天机堂,因为他的天赋异禀,所以天机堂的情报人员指的不止是人,还有无处不在的动物。

刘云轩,那个亦师亦友的男人,原来竟是当年百里军帐下左营将军刘忠之子,从一个体弱多病的柔弱男孩成长为今天统领一军的‘儒将’,这十年来,他的付出难以想像,那般一个儒雅的男人,心里居然背负如此之多,而这一切,与她不无关系,她欠他的更多了,纵是下辈子,怕也还不完。

轻轻吐了一口气,阿墨突而觉得有些烦闷,墨凌阁里像刘云轩一般存在的人很多,可以说阿颢建立的墨凌阁几乎将当年百里军帐下幸存的将士或是其幸存后代收囊在内,他们因为同一个信念聚集在一起,就为了等到那么一天为当年的事情讨回公道。

可是她呢?

这么多年,她又做了些什么?无忧无虑地做她的小村姑?掏心掏肺地全为了一个无耻的男人?不管是什么原因,都改变不了,她逃避了自己的责任十年,却让这些人为她承担了。

她有何面目站在这些人的面前,让他们承认她的身份,叫她一声主上呢?

是的,她胆怯了,所以她拒绝所有人的拜见,只跟火曜接触,或许只有等到她亲自讨回公道的那一天,才有那个勇气站在他们的面前,大声地说:“我,百里墨,带着我百里一族的荣耀回来了。”

百里墨,多么遥远的一个名字啊!在世间消失了十年,也在她的记忆中消失了十年,尔今它在自己的记忆中回来了,却依旧无法见于阳光之下,闻于世人耳中,因为这三个字代表的是罪,不容于当权者的罪。

百里,曾经威震整个大陆的姓氏。

而今,百里却成忌讳,从百家姓中彻底除名,自十年前,大梁皇朝便再也找不到一家姓百里的人家。

人说九族尽诛是最残酷的刑罚,百里却遭遇了灭姓之罪,无人敢再以百里为姓,这是何等的悲怆!

压抑许久的滔天恨意从阿墨的周身弥漫开去,如滚滚洪滔,欲要将世间一切淹没,毁灭。

火曜气息猛地一滞,惊恐的目光瞪向阿墨,清晰地感受到从她身上爆发出来的恨意毁天灭地,瞬间撕碎了他的灵魂,整个人僵硬在当场,动弹不得。

好在这股恨意爆发得突然,消失地也瞬猛,没让他感受这股可怕的气息太久,漫天的恨意犹如只是镜花水月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呼…”重重地吐出了口气,火曜后怕地抹了抹额头上渗出的冷汗,实在很好奇她是看到了什么引发她如此大的恨意?难道阁里有兄弟是她仇人?不该啊!能进入墨凌阁者全都经过阁主严密的调查与考核,不可能会出现这种可怕的后果…

火曜正脑洞大开,天马行空地乱想的时候,阿墨已经很好地收敛了情绪,又看起了有关王氏的资料。

不得不说,火曜的天机堂收集情报的能力实在太可怕了,居然连人家夫妻晚上躲被窝里的悄悄话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当然也从墙脚听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某些不重要或是对她的计划没什么影响的资料,阿墨都只是一扫而过,重点看对她有用的。

王雪儿,王氏当任家主的庶女,母亲邱月同样出自一个大家族的庶女,在王家一直很受宠,直到母族败落,她们母女在王家的地位也急剧下降,后来更是受另一个受宠妾室的陷害而母女被逐出王家,流落至花家村,也是她们母女运气好,一年多前,陷害她们的那个妾室犯事被抓到,捅出了当年的事,更重要的是,败落的邱氏家族竟然搭上了东宫,隐有掘起之势,因而王氏家主亲自出马将她们母女接回家,宠爱有加。

说起来王雪儿虽然品性不好,但对于杨钧却是真爱,当初因阿墨当众演的一出好戏,让杨钧的名声臭不可闻,极不受王家待见,但在王雪儿的坚持下,竟让家主出动王家力量抹去了杨钧的污点,让他入赘王家,还助他在官场上平步青云。

当然,这些只是表面的信息,以天机堂的能力,轻易地揭开这层装饰过的遮羞布。

当年邱月其实不能全说是被陷害,她确实跟别人通奸,只是奸夫不是那个妾室找来的那个男人而已,现在她回王家了,居然立即又跟那个奸夫勾搭上了,不得不说,这个女人实在让人无语,不过让阿墨感兴趣的是这个奸夫的身份——柳勇,柳相的堂弟。

王雪儿性情似其母,虽没有给杨钧戴绿帽,但也没给他面子,总之两人婚后的生活很是精彩。

阿墨对他们两人的相处状况完全不感兴趣,不过却很值得利用。

王家,将是她复仇掘起的首把利刃。

第十一章 谁算计谁

天色已暗了下来,醉香酒坊的酒客却完全没有要离开回家的意思,并不是他们喝得烂醉如泥,也不是他们嗜酒如命,坊内很静,静得很是诡异,酒客们很是秀气地清抿着酒水,目光却一直游离在坊门口和靠墙而坐,滴酒不沾的一对男女身上。

显然,他们桌上虽都摆着酒瓶,但心思已全然不在酒上面。

“哎呀呀,你看那个女的脸色又变了,嘿嘿,真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