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到了。”段子白坐在车辕上,无视四周投来的视线,微侧身隔着车帘冲马车内的人说道。

“嗯。”轻应了一声,声音清澈,略带慵散,分不清是男亦或是女,没有那种特别的勾人味道,却更加摄住了听者的心神,似乎在忙碌的红尘中体味着云淡风清的悠闲。

一只修长的素手从车内伸出来,缓缓地掀开车帘,一张清瘦白皙的脸蛋映入众人的眼帘,顿时一片吐气声响起,那是一口气憋得太久了,等到正主出现的时候,才终于记起这口气还没吐出来而不约而同地做出同一个动作,怎么说呢,这张脸让期望过高的他们有些失望。

在俊男美女齐聚的京都,这般容貌只能说是一般,就连赶马车的下人都长得比她漂亮,然而,下一刻,又都齐齐都看呆了眼,再也移不开了。

容貌虽只能算得上清秀,但那双夺天地造化的眼睛却比任何倾国倾城的美丽容颜都要来得夺魂摄魄,只要视线与那双眼睛碰上,就仿若撞上了漩涡,连灵魂都被吸进去,那般的纯净明亮。

再见那人踏出马车时,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住,一袭简单的白衣长衫,非常仆素,跟来来往往的贫寒学子相差无二,随意而站,慵散浅笑,却自有一股高贵的气质浑然天成,分明比那贵族子弟更加雍容三分。

门前侍立的小二显然训练有素,虽也呆滞了半响,但很快就回过神来,连忙跑上去前,热情地喊道:“欢迎客倌光临怡然居,这边请。”

“有劳。”淡而有礼的道谢,却把小二给激动得嘴都快咧到耳根去了。

“这是哪家的公子?京都什么时候来了这号人物?”

“啧啧,那身气质,我看也只有四公子之首的宇文公子能与之比仲。”

“这么说也太夸张了吧!宇文公子那是什么人物,这个公子气质虽不凡,但相貌却只能算是中上之姿,与宇文公子相比,还是略逊一筹。”

“我觉得不然…”

已经进入怡然居的阿墨和段子白自是没有听到围观群众热情的讨论声,但是在四楼的一间临街的厢房却开着窗户,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将百姓的议论声听在耳中。

四楼临江的一间雅间,几个姿容姣好,气质高雅的青年男女凭栏或站或坐,吹着凉凉的江风,观着苍茫丹穹,嬉笑高谈,于清幽雅静的怡然居中自有他们的青春洋溢,肆意逍遥。

‘叩叩’,轻轻的两声叩门声打断了青年男女赏景高谈的兴致,然而没有一个人露出不悦或是怒意,除了显然在这群人当中是领头的那两个情绪不外露,其余人皆看着被敲响的厢房门露出兴味的表情来,有几个人的眼中甚至闪过不怀好意的光芒。

“请进。”清朗的声音透着股儒雅,凭栏而坐的一名俊朗的青年男子站了起来,当厢房门被推开的时候,他的脸上也适时地勾起一抹如沫春风的笑容。

当阿墨和段子白大跨步走了进来的时候,房间里的人都有片刻的呆滞,既惊讶于两人的气质又讶异于两人的年轻,不过到底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很快就回过神来。

“在下柳杰,见过花将军,花将军能拔空前来应约,真乃我等荣幸。”青年男子柳杰快步迎了过去,笑得温馨,既不失热情,又不显得谄媚,拿捏得恰到好处。

这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阿墨心中暗自想着,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得体地回应道:“柳公子客气了,阿墨来迟,诸位勿怪。”

“哈哈,花将军贵人事忙,我等闲人等着自是应当。”柳杰还未开口,站在他身后的另一名锦衣华服的青年笑哈哈地接上话,话虽是笑着说,但话中的嘲弄指责的意味任谁都能听得出来。

话还说不上两句就发难了?这般急燥,京都的贵族公子名缓名过其实了。

阿墨眼角一瞥,看到那名华服青年的面容时,神情忽地一滞,漆墨的双瞳微微眯起,掩去眼底的寒光,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站在稍后的段子白自是注意到阿墨瞬间微僵的身躯,目光不禁移向那个出言不逊的青年,容貌身材皆虽上等,在这群人之中亦算是上等之姿,若非脸上那倨傲的神色太过讨厌,便连柳杰也要略逊三分,当然,他可不认为他家将军是因为这个人的无礼或是容貌而怔住,难道两人认识?但见这个青年似也是第一次见到他家将军。

“王兄。”柳杰好听的声音打断段子白暗中的猜想,略带责怪地看了那青年一眼,之后一脸歉意地朝阿墨拱手道:“花将军勿怪,他是宁州王氏主家的王剑仁,生性直率,并非有意冲撞将军。”

生性直率,不是有意冲撞?那还不是在指责他们仗着势,故意来迟让他们久等,哼,将军能来那是给他们面子,居然还在这里阴阳怪气地拿乔,什么玩意嘛!

段子白暗自撇了撇嘴,在心中腹诽,看着这些人的目光带着不善,他平时看着像是只软弱可欺的小白兔,但毕竟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战士,一旦动气,收敛起来的血煞之气便不自觉地散发出来,顿时将这群养尊处优的公子小姐震得呆立当场,心惊肉跳,冷汗直冒。

今天这场邀约虽说不上是鸿门宴,但这些公子小姐的哪一个不是各怀鬼胎,准备拿她这个新任的圣前红人拆骨分尸,她不动气不代表她就是好脾气,小白只是露点杀气,看把这些人给吓得,啧啧,真不经吓,看来还是别玩得太过了,不然之后的戏就唱不下去了。

看把这些人吓得差不多了,阿墨才慢悠悠地开口道:“本将军受圣上隆恩,委以重任,自是事忙,又岂会怪罪‘贱人’兄说的实话呢。”你们不就是眼红皇帝老儿的恩宠吗?那我就明明白白地说出来,省得你们还得在那挖空心思地拐着弯骂人,看,我是多么好的人啊!

名门贵族里出来的公子小姐没有一个不是人精,怎么会听不出阿墨话中的潜台词,当即气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偏生又吐不出来,他们确实眼红,也确实不甘心,你说你一个乡下来的穷小子,不过就是上了一回战场,好运地打了个胜仗,有什么了不起的,既没有家族背景,又没有钱财声望,凭什么得到皇上如此厚爱,这般惊世骇俗的恩宠,连他们这些人中龙凤都受不起,你个乡野小子也不怕折了寿,居然全给承下来了,还有,你看看,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当真气死人不偿命。

可是,人家这般光明正大地说出来,他们反而无话回嘴,这口气只能深深地闷在心里,化成一根根刺,扎得他们的心肝脾肺那是千穿百孔啊,疼得他们直想将眼前这人狠揍一顿出气。

但是不能,今天的主要目的并不在于结仇,至于最后要结的到底是什么,那就要看这个花离墨好不好拿捏了。

第五章 消遣娱乐

“让花将军一直站在门口是柳杰的不是。”柳杰打了个哈哈就将话题引开去,热情地将阿墨引到精美的桌边坐下。

段子白名义上虽说是阿墨的随从,但一身的气质明显不比在场的公子哥弱到哪里去,而且在军职上,此次论功行赏,他也领了个校尉的官职,柳杰是个长袖善舞的人物,同样热情地将他让坐在阿墨的身边,自己陪坐在另一边,其他人也随着坐下。

在座位的安置上就有些意思了,这是一张大圆桌,没有很明显的主次之分,不过也能从座位上看出在场之人的身份高低,不用说柳杰是这群人的领导者,坐在他身边的是一个较为沉默的青年,眼神有些阴鸷,定然不是善者,让阿墨觉得有意思的便是这个人。

京都四公子背后代表的其实就是大梁四大家族,分别是帝州宇文、留州柳氏、宁州王氏和并州顾氏,宇文以商起家,掌握着大梁的经济命脉,六成以上的税收来自宇文家;柳氏是新起不过百年的新晋贵族,政客出身,自大梁建国起历任丞相必出自柳家,朝臣多出自柳门;王氏是底蕴最深厚的家族,传家已近数百年,家族子弟庞大,不过自新朝建朝起,已见衰落之势,而今屈居第三;顾氏以武立家,族中子弟人人习武学兵法韬略,以保家卫国为已任,在建朝之初曾居四大家族之首,然自十年前始,顾氏突而从军中召回全部嫡系,主动向皇帝上缴兵权,之后主家龟缩并州不出,只留旁系继续在军中为国效力,禁卫军都统和北郊骑兵营、步兵营的正副统领皆出自顾家。

王剑仁既是王氏嫡系又是四公子之一,在座位安排上居然还居于那阴鸷青年之后,而这个青年既非是宇文家的人也不是顾氏家族的人,那么他的来历就更有意思了,在京都,除了宇文和柳氏,还有谁能骑在了王氏的头上,还那般的理所当然呢?

柳杰等人却丝毫没有察觉到不对劲,显然他们之间的相处一向皆是如此,随后看似和谐的觥筹交错间,表面上是柳杰在主导,实际上在背后操纵的是那个青年,哦,对了,经过介绍,阿墨已经知道这个青年名字叫做韩英,来自于不大不小的韩氏家族,今年新晋进士。

“赖将军保家卫国,驱敌于外,我等才能有今日之逍遥,花将军,在下敬你一杯。”柳杰端起酒杯向阿墨敬了酒,同时目光隐晦地朝在座的一名艳丽的女子使了个眼色。

终于要进入正题了。阿墨暗自冷笑,端起酒杯,微笑着回敬,甚少喝酒的她已经有些醉意,白皙的脸庞已染上了红晕,红扑扑的,微微一笑间竟透着丝诱人的妩媚,直将在场的几个男子看直了眼。

“将军,燕儿也敬您这个大英雄一杯。”得到柳杰指示的那名艳丽女子妖娆地站起身,端起酒杯冲着阿墨弯腰敬酒,角度把握得真心巧妙,从别人的角度看去完全是一名优雅有礼的女子,但从阿墨的角度看去,微敞开的衣襟下白花花的一片,一条深深的乳沟,真是…要人命!

这是美人计?

阿墨暗自失笑,面上也露出傻傻的笑容,有些羞涩但目光依旧清亮,没有任何*,执起酒杯碰了一下,然后豪迈地一饮而尽。

燕儿愣住了,她对自己的身材很自信,虽然她长得不算是最漂亮的,但一定是最吸引人的,从来没有哪一个男人能在她故意的勾引下,眼神还能保持清亮无邪,难道这个花将军不喜女色?还是还太小不懂女色?不该啊,不是听说将军府还有一位自称是她末婚妻的宋小姐吗?

在那双清澈若溪的目光注视下,燕儿不禁自惭形秽,背脊一挺,脸上的娇媚之色一敛,露出个纯真真诚的笑意,缓缓地坐下。

燕儿名叫夏燕,来自于依附于柳家的一个小家族,原本这样的聚会,她连踏足的资格都没有,然而由于她傲人的身材和天生的媚惑,帮了柳杰不少忙,也得到他的重用,一直跟在他身边,从未出过差错,没想到这次,夏燕却临时掉链子。

柳杰虽然不知道夏燕怎么回事,但很显然,第一招失败了。

“汉元萧烈自称战神,从无败迹,将军却轻易将其打败,要我说,花将军才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战神。”

“对对,花将军智谋无双,听闻那一仗打得精彩至极,将军可否给我们说说当时是怎样的情景。”

夏燕一败退,其中两名锦衣青年便一脸崇拜地看着阿墨,各种称赞的美丽词汇脱口而出。

“能打赢胜仗,全赖吾皇庇佑,众位将士万众一心,阿墨不敢居功。”阿墨微熏的脸庞闪过骄傲的神色,却非常谦虚地摆摆手道。

其他人自是捕捉到阿墨脸上那一闪而逝的神色,心里不屑的同时也兴奋起来,终于戳中她的弱点了吧。

只是还没等那两个锦衣青年调整好脸上的谄媚之色,阿墨又突而歪了歪头,扫视了众人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道:“阿墨穷苦出身,有自知之明,诸位今这般抬举,阿墨心生惶恐,只恐这是…棒杀。”

呃!众人脸上的神情一顿,饶是柳杰也被狠狠地呛了一口,艰难地调整自己不断抽搐的脸皮,才露出一个讪讪的笑容道:“花将军说笑了,说笑了。”

“呵呵,不说哪来的笑呢!”又是一句不明所以的话。

第二招奉诚,再次失败。

“出身低贱就是没教养,说话整个的阴阳怪气。”

“陈兄快莫要这般讲,花将军来自小山村,父母大字不识一个,你怎么能指望人家能出口说人语呢。”

“众生分三六九等,纵是一朝富贵,该是下等人还是下等人,撑不了场面。”

“放肆,你们…”见这些人越说越过分,段子白忍无可忍,拍桌而起,身上的煞气又有了爆发的趋势。

“淡定。”最该发怒的阿墨却笑呵呵地按住频临爆发的段子白的手,然后清亮的目光带着丝戾气射向说话那几个人,面上却是笑容可掬道:“人与狗的区别,就是你被狗咬了一口后不会咬回去,这就是教养。”

被骂为狗,对于这几个从小众星捧月长大的公子小姐自然是不可忍受的事,但是在那双目光下,他们竟丝毫生不起反抗之心,只觉得心头如压着一座泰山般,喘不过气来,连擦拭两鬓滴落的冷汗都做不到,遑论反唇相讥。

第三招激怒,依然失败。

第四招…败。

第五招…再败。

第六招…还败。

第七招…败得丢盔弃甲。

“今日当真开怀,多谢诸位的款待,时辰也不早了,本将军尚有公事处理,就此告辞了。”吃饱喝足,消遣娱乐完之后,无视灰头土脸的一群人,阿墨笑得天真无邪,站起来,转身就欲离开。

已经被‘伤’得千穿百孔的众人连个虚伪的笑容都笑不出来,但就这么放任她离开,又实在不甘心,最后韩英咬了咬牙,向王剑仁递了个眼神。

王剑仁身为被阿墨重点‘关注’的对象,险些都要吐血而亡了,哪还有力气再战,但是韩英的命令,他又不敢不听,最终凭着一股怒气,重整旗鼓,在阿墨即将踏出厢房门的时候,他的声音带着暗哑响了起来:“听闻花将军来自岐州平阳县的花家村,正巧,在下的妹婿杨钧也是来自平阳县,与将军邻村,不知将军是否认识?”

背对着众人的阿墨缓缓地闭上眼睛,时隔一年多,再听到这个名字,心中依旧无法保持平静,总归是年少无知时挂在心头多年的人,只是这种不平静并非爱,莫说她对杨钧从来没有爱,即便有也在那天晚上的湖泊旁消失怠尽,至于恨,那般的渣人,哪里有资格来让她恨,只能说是一种执念,对于那一场背叛、欺辱的执念。

欺她、辱她、谤她、迫她者,她若轻易放过,那她如何对得起她的姓氏。

万般思绪不是过一瞬间的事,待转过头来,阿墨的脸上平静如水,嘴角挂着笑意:“杨家阿朗,在我们那里可是家喻户晓的人物,阿墨怎么会不识得,就连舍妹王雪小姐,也与阿墨颇有几分交情,一年不见,甚是想念,尔今他们都在京都那便更好,烦劳‘贱人’兄代为相邀,三日后,醉香酒坊恭候贤伉丽大驾,不见不散哦。”说完,不理会王剑仁张口欲说的话,大跨步离开。

从厢房里出来,跟在身后的段子白就不停地拿目光去偷瞄阿墨,几次欲言又止,那别扭的样子让阿墨想装作看不见都不行。

“小白,有话就说,扭扭捏捏的,像个娘…咳。”阿墨干脆停下脚步,双手抱胸道,目光清亮有神,哪有在厢房时的醉态。

“将军,你跟那个杨钧…”段子白支支吾吾,好不容易说出几个字,突而一道*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花三丫。”

第六章 故人相逢

“花三丫。”真是久违的称呼,自从离开花家村就没有再听到有人叫她三丫了,连她自己都要忘记自己其实是个丫头的事实了,果然男人扮久了,都真把自己当男人了。

阿墨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就放松下来,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僵硬只是幻觉,脸上适时地露出疑惑之色,转身过,望向声音的来源,那是个身着葛衣的青年,面容刚毅,无甚表情,只是看着她的眼中闪动着探究与惊疑之色。

葛权?居然是在花家村教了她一个月拳脚功夫的‘师傅’葛权,他怎么会在这里?

阿墨的瞳孔不自觉地紧缩了一下,葛权在这里,那么他的主子也必定在这里了。

果然,华光乍现,葛权身后的厢房缓缓地走出一名绝世的公子,依旧是一袭简单的银白色长袍,乌发以一支木簪束起,还有一半垂于脑后,容貌如画,肌肤如玉般隐隐有光泽流动,一双眼睛幽深如碧潭,闪动着琉璃光芒,他随意而站,光华清耀,气度自浑然天成,风仪似是更盛往昔。

当然现在的阿墨可不见初次见到那般的花痴,经过那一个月的相处,她也深刻地了解到,凡事不能看表面这几个字的深涵,表面谪仙的宇文无涯绝对是内里腹黑阴险的主。

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一点情绪都不露,阿墨犹如一个初次见到眼前两个人般,清澈漆黑的眼眸一亮,嘴角自然露出一个笑意,抱拳冲两人行了一礼,声音略带低哑道:“在下花离墨,不知两位公子是何人?”边说着,边用手肘朝着身边的段子白拐了一下,自从宇文无涯出现,这家伙整个人都呈滞状态,嘴角还有可疑的液体,比她当初的表现还不如。

回过神来的段子白满脸通红,不好意思地挠着头,眼角余光还继续往宇文无涯的脸上瞥去,真是让阿墨大叹丢脸,幸好现在没有人注意他。

“花离墨?三丫,怎么连葛叔都不认了?”葛权紧皱着眉头,目光如实质地落在阿墨的身上,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个无数来回,越看越觉得这的相貌就是花三丫没错啊!只是穿着男装,身材拔高了些,而且气质也不对,那到底是不是花三丫呢?

面对谈笑依旧的阿墨,葛权犹豫了,目光不禁看向宇文无涯,他相信以公子的眼光,绝对可以看出来。

宇文无涯的面上倒是没有丝毫的疑惑,仿佛已经是笃定了一般,如邻家哥哥看待调皮的妹妹般,温雅一笑,道:“当年一别,三丫看来境遇不小,小小村姑摇身一变成为国家英雄,堂堂的圣前红人,勇威将军,无涯真为姑娘高兴。”说着目光在周围扫了一下,很明显在示意两人,他们现在所站的这处地方正在转角处,使得他们能看到来往的人,而其他人却看不到他们,而且也听不到他们的谈话,所以有什么秘密不用怕会被别人知道。

宇文无涯的声音本来就让人听之犹如清泉般悦耳,很容易就放松心神,而他这般温雅的音调,更会让人不自觉得顺着他的话说出实话,这不是任何的魅惑之术,而只是因本人的魅力所产生的影响。

若是以前的阿墨必然立刻傻乎乎就跟人家叙起旧来,但是今非昔比了,以她现在的心性,极少有任何东西能影响到她,所以她只是很自然地露出恍然的神色,然后略带丝惊喜地开口道:“无涯?难道阁下便是小妹口中的神仙公子宇文无涯,那这位必然就是小妹的师傅葛权葛大侠了,久仰久仰,只是二位怕是认错了。”

这下连宇文无涯也微微蹙起了眉头,嘴角一勾,带着玩味道:“小妹?认错人了?”

“是的,两位口中的花三丫是在下的双胞胎妹妹,我们俩长得一般无二,难怪两位会认错。”阿墨爽朗一笑,自有一股经历血雨的刚强味道,虽然面容偏女相,但身上却无一丝女气,最多只是男生女相而已。

“双胞胎妹妹?可无涯却未曾听三丫姑娘说过还有个双胞胎哥哥。”宇文无涯微微浅笑,话锋一转道:“姑娘是否不放心无涯?”

放心?她要是放得下心才叫有鬼呢!怎么都没有想到,才初入京城不久就遇到这位故人,真不知道该说是倒霉呢,还是倒霉呢!

阿墨暗自翻了翻白眼,面上继续道:“阿墨出世时因体弱而险弱夭折,所幸被路过的神医所救,后跟随神医游历江湖,甚少在家,家妹未曾提及也可理解,不过,阿墨确确实实是男子,宇文公子莫要再称在下为姑娘,让人听见,平添笑话。”今日她打定主意必要让宇文无涯打消怀疑,否则她就有身份暴露的危机,并非她不相信宇文无涯,而是她,不相信任何人。

阿墨的眼神实在太真挚了,她同样有一双异常澄澈清亮的眼睛,可是又不太一样,花三丫的眼睛犹如两颗光辉灼人的星辰,始终散发着眩目的清光,虽时而狡黠,却能让人一眼看明白,觉得舒心,而眼前这个人的眼睛却犹如深不见底的幽潭,散发着的清光反而如同迷雾一般,让人难以探究,显得那般的高深莫测。

而且从一开始他就一直在观察她的情绪变化,竟没有任何问题,当年那个单纯天真的小姑娘难道在短短的一年内就练就如此深沉的心机?还是这个人真不是花三丫?

宇文无涯不禁开始对自己产生怀疑,虽然只是一点松动,但这点松动就足以让他犹豫,毕竟若真的认错了人,那么污蔑皇帝跟前最大的红人是女人,那可不是开玩笑的,现如今想要确认,那就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了。

葛权收到宇文无涯的眼神示意,身形猛地一闪,瞬间来到阿墨的身边,在段子白反应过来之前已然抓起阿墨的手捏了又捏。

“你干什么?放开将军。”段子白反应只慢了一拍,随后愤而一掌就拍向葛权,心里又惊又怒又自责,惊讶于葛权武功之高,愤怒于他敢对阿墨出手,自责自己反应太慢了,居然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让将军被人抓住,实在狠狠地打了他这个亲兵的脸。

“小白,退下,葛大侠并无恶意。”阿墨却似对葛权的行动了然于心,没有被抓住的手抬起,阻下段子白的攻击。

“是。”段子白立即收掌后退,但眼睛还是恶狠狠地瞪着葛权,全身绷紧,像只蓄势待发的猎豹,只要葛权有任何想伤害阿墨的想法,他就会立即出击,至于什么神仙公子,哪边凉快哪边去,胆敢对他家将军不利,神仙也照打不误。

葛权没有心思理会段子白,他的眉头皱成川字形,神情认真而严肃,捏了捏手中抓着的手,摸着柔软的掌心,又抬头看向始终淡然浅笑的阿墨,眼中闪动着惊疑不定之色,不禁又细细地感受着掌下的脉动,又凝眉看着阿墨,如此来回几次,久久不语。

见葛权这般神情,宇文无涯心头咯噔了一下,忍不住出声道:“如何?”声音带着连自己都觉得意外的迫切。

葛权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深深地看了阿墨一眼,然后才放开她的手,退后两步,抱拳道:“花将军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功力,葛权冒犯了。”

他所认识的花三丫经脉严重堵塞,根本不可能修习内功的,对于这一点,他绝对深信葛权的当初的判断。

宇文无涯如玉的脸庞瞬间浮现惊色,对于喜怒不形色的他来说,这般情绪外露实属罕见,葛权这句话不仅表明了眼前这个花离墨并不是他所认为的花三丫,真的只是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哥哥,而且她的功力非常深厚,否则以葛权的修为不可能有这种表现,这是一种对待强者的态度。

说不清心口的不适是因为失落还是什么,宇文无涯神色有些黯然,行为举止却依旧不失他无涯公子的风采,先是对阿墨表示认错人的歉意,然后表示稍后将携礼上门拜访。

如果可以,阿墨真想说,您老人家不用这么客气,咱最好再也不要见面了,这种考验心脏的事还是别再来的好,但是如果她这样说,指不定宇文无涯刚打消的怀疑就又要冒出来了,所以她只是一边忍着心脏的抽搐,一边热情地表示欢迎之至。

此地终究也不是谈话之地,彼此打了一会太极之后,阿墨就带着段子白离开,留下宇文无涯和葛权目送着两人一步一步消失在他们的眼前。

“她真的不是三丫?”宇文无涯的目光望向虚空,似自语,又似在问葛权。

“三丫经脉堵塞,一生都不可能修习内功,可刚才属下从花离墨的经脉中感受到一股十分磅礴的内力。”葛权的双眼闪烁着锐利的精光,顿了一下,语气陡然加重道:“她的内功修为不弱于属下,或许更强。”

第七章 昔日尊荣

从怡然居出来,夜色已有些浓,大梁的京都并没有实行宵禁,街面上依旧热闹非凡,人来人往,谁也没有在意从怡然居门口离开的普通小马车。

阿墨靠坐在马车内,心思转动,将今天在怡然居发生的一切在心里转动了一番,那些公子小姐背后代表的是京都里盘根错结的各方势力,表面融洽,实则各有鬼胎,他们设计了这一场聚会,便是为了试探阿墨,却不知,仅凭这一场别有居心的聚会,却让阿墨已经对这些势力之间的关系与实力有了大概的了解。

本来虽然花费一些时间去调查的事,没想到人家直接给送了过来了,既然人家这么给面子,她要是不做些什么,岂不是对不起这些人的‘厚爱’。

嘴角邪肆地勾起,灵动的眼珠一转,清澈的眼眸里光华绽放,白皙清秀的脸庞骤然邪气无比,此时的阿墨已再也找不到曾经那个傻傻的村姑痕迹,而是是像一只狡猾至极的狐狸,心念一动间,谋划万千,杀局布成。

不过宇文无涯的出现倒是在意料之外。

宇文无涯?怡然居?宇文家?

“真是笨啊,怎么早没有想到呢?”猛然坐直身子,阿墨懊恼地拍着自个的脑袋,都是宇文无涯的突然出现让她心绪大乱,这么明显的关系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大梁第二大家族宇文氏啊!虽只是商人,但若论起真正的实力,那才是真正的庞然大物,世人皆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而大量的金钱就足以使磨推鬼,别看柳氏家族现在如日中天,若要跟宇文氏斗起来,覆灭的绝对是柳氏,连皇族都保不了,从夸张上来说,有些皇族还得靠宇文家养着呢!

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虽然是最末等的,但是当一个商人的钱多到一定的程度,那就足以打破世间任何规则。

宇文无涯来自宇文氏一族,而且看其风姿气度,在族中的地位定然不低,极有可能,他就是宇文家那个神秘的少主。

这时,阿墨才突然惊得一身冷汗,幸好她以前年少不懂事,发着什么侠女梦跟葛权学几天功夫,让他们知道自己经脉郁结,无法修习内功,这才能让现在的自己能暂时打消他们的怀疑,将身份隐瞒了下来,否则被宇文家的人知道她女儿身的身份,只怕她的计划还未曾实施就要宣告破产了。

但是也不能就此放松,宇文无涯一看就是好糊弄的人,而且若他真是宇文家的少主,那她真避免不了跟他的接触,这样一来,暴露身份那是迟早的事。

宇文家是商人的身份,利益至上,在各方势力的角力中向来保持中立,跟皇族的关系也亲近,很难说将来双方会是敌,还是友?但是…

“宇文无涯,希望我们不会有站在对立面的一天,若真有那么一天,那便勿怪我不念昔日之情了。”喃喃的低语从阿墨的薄唇缓缓逸出,冷冽的杀意在眼中一划而过。

坐在外面赶车的段子白突而感过一股刺骨的冷意从马车内蹿出来,冻得他猛地一个哆嗦,拢了拢衣袖,嘴角一抿,如若无觉般继续赶车。

自从阿墨在边境昏迷之后醒来,他就是她身边最为亲近的人,对于她的变化,没有人比他了解得更为深刻,可以这么说,若非阿墨昏迷的那段时间,他一刻都没离开过,他一定怀疑现在的阿墨已经被掉包了,无论是气息还是气质,整个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虽然她在熟人面前有意收敛一身的变化,但又怎么瞒得过他这个时刻跟随在她身边的人呢!

以前的阿墨虽然智谋超群,敢想敢做,敢打敢拼,但掩盖不住她纯朴天真的本质,跟在她的身边,很容易就将她这个人看得清清楚楚,但是现在的将军,他只想到一个词,那就是高深莫测。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阿墨无论再怎么变,在他的心里,她还是那个跟他们在死亡森林里同生共死的阿墨,永远都是他的将军。

嘀嗒嘀嗒!

马车向着青龙街行去,寂静的街道无一丝人烟,马车碾压过街面的声音越加显得寂寥萧瑟。

‘咔’,一声轻响,马车突而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正闭着眼睛想着事儿的阿墨身子突然前倾,但只是一个趋势,还未等身子向前扑,便以更快的速度一掌按在了车壁上,然后整个人就如同一直端坐着一般,纹丝不动。

很快,车帘被掀开,段子白的脸探了进来,担忧地看了阿墨一眼,道:“将军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