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军中的粮食只够一天之用了,武器损坏严重,尤其是箭矢,所剩不多了,抵挡不住敌军的下次攻击…”

“大将军,军中的伤药也已告罄,宋小神医已然派人让宋氏药铺收集送来,但,远水解不了近渴,军中已有不少兄弟失救而亡了。”

“大将军…”

摆摆手,单大将军捏了捏鼻梁,疲惫道:“你们说的情况,本大将军都清楚,告诉兄弟们,再坚持下,朝廷的缓兵很快就到了。”

“缓兵?哼,大将军,末将有句话不是当讲不当讲。”

“说。”

“汉元国此次攻势如此之猛,对我军的军力还有各处驻军的兵力部署了若指掌,以致我军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很显然,朝中必有奸臣通敌卖国,出卖情报,而且此人地位肯定不低,又值新皇登基,人心思动,朝纲不稳,朝廷要出缓兵必然不会顺利。”

“住嘴,我皇英明,岂会受奸臣蒙骗,以致贻误战机。”单大将军扭头怒视说话的那名将军,严声警告。

敌军一路势如破竹,视他们的兵力部署如无物,他岂会不知是因军机战要泄密,军中经过去年的一次大清洗,应不会再有奸细,起码能机会接触到军机的高级将领都是可信之人,而且涉及北地各处驻军的部署,最齐全的资料当是在兵部,那么问题便有九成是出在了朝中,新皇登基,纵有雷霆手段,也不免有宵小之辈趁朝纲未稳,暗中勾结敌国,意图不轨,但是这些话,自己明白在心里就好,岂能说出来。

那位将军显然也知道自己说错话,嘟囔了几句便也不再开口,一时间,帐内的气氛很是冷凝。

单双双看着父亲日渐花白的头发,心下涩然,不禁开口劝道:“父亲,众位将军莫忧,车到山前必有路,阿墨…不,朝中有花侯爷在,相信缓军不日即可到达。”

花侯爷三个字,单双双说得有些艰难,想起当日那个一名不文的小兵,今日却已然成长为权倾天下的侯爷,世人更没有想到,那样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居然是个女儿妆。

想起当日随军进京,入住花府,跟宋红絮两人为了那个人争斗不停,闹出了不少笑话,她就不禁噪红了脸,那一夜,宋红絮那个丫头为赌一口气,居然半夜摸进了那人的房间,却意外地撞破了她女子的身份,吓得她差点没把花府在掀翻了天,少女怀春,岂知心上人竟是女儿身,世上还有比这更郁闷痛苦的事吗?

若非最后,她使出各种手段将那丫头给带回北境,还不知道她一怒之下会做出什么事呢!算起来,那家伙还欠她一个人情呢!哼哼,这次她要是救缓不及,看她做鬼也不饶了她。

单双双的话让帐中诸将更为沉默,花离墨,曾是他们军中的一名小兵,一战而成名,成就他人一生都无法完成的丰功伟业,短短两年内位及人臣。

犹记得当日回京述职,花离墨一人独揽功劳,一飞冲天,他们心怀不愤,后经过朝中一场大变动,他们也才明白过来,当时的花离墨是被正恒帝当枪杆子耍了,只是后来的一连串风波,他们就看不是很明白了,然正如单大将军所说,他们是军人,职责就是为了保家卫国,看不明白就不明白吧,然后突然有一天,他们得到了新皇登基的消息,得到了花离墨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的消息,再然后,敌军就来犯境了。

而今听到单小将军以侯爷称花离墨,在他们听来总有种别扭的感觉,但是当日也亏了她一战成名那一战而将他们解出困境,今日他们一想起当日之战,也莫名生出了信心。

“阿墨…已然是侯爷之尊,她是否还会亲上战场?”突而一个闷闷的声音响了起来,众人好不容易生起来的信心又被打回原形,确实,如今朝中新旧政权更替,皇上正是用人之际,阿墨会放开京中到手的权力,亲赴战场吗?

“一定会。”三道声音同时响起来,除了单大将军父女,还有站在角落里的一名儒雅将军,细细一看,竟是‘银枪儒将’刘云轩。

所有目光都移向刘云轩,相较之两年前,现在的刘云轩要黑壮了些,虽仍不失为儒雅之气,但周身萦绕的气息隐含冷冽,生人勿近,而且沉默寡言,轻易不开口。

以前他因为雍王府将军的身份在军中受到排挤,在军议时沉默,立于角落,那是众人故意为之,尔今,他的身份不一般了,新皇是曾经的雍王世子,曾经的十大将军如今个个身受要职,是当朝的红人,这位刘将军自然也有受封。

本在京中有大好的荣华等着他,可他却偏偏不要,连京都的繁华都没有见识一下就自请驻守边境,统领岐州大营兵马,论官阶,在军中,仅次于单大将军,论前途,他出身雍王府,传闻圣隆皇帝视他为兄弟,仅凭这一点,就是众人需讨好奉诚的对象,可也不知他是记恨以前众人对他的排挤或是其他原因,沉默低调得让人胆寒。

此时猛地听见他开口,着实让人吓了一大跳,而说完这句话后,他又再次闭口不言,装作自己并不存在。

单双双目光深深地落在他毫无表情的脸上,胸腔莫名有股涩意,已知阿墨本为女儿妆,她又岂会猜不出曾经的儒将何以变得如此消沉模样,当年他对阿墨的好,军中众人皆有目共睹,或许他当时自以为那是兄弟情,只是明白了自己的心后却又陷入求而不得的困境,以至于不敢踏足于有她在的京都,放弃前途荣华,留在这苦寒的边境。

只是她猜不透,他是否知道阿墨的女儿身份,是不知道,不敢要这一段断袖之恋,亦或是知道了,但受困于其他原因不敢求。多少次,看着他孤寂的背景,她都想上前尽一份心解他困苦,却一次一次止步不前,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单小将军却原来也有惧怕的时候。

又一次冷场,单大将军移回落在刘云轩身上的目光,隐晦地瞥了自个女儿一眼,轻咳了一声,正想说话,营帐外突兀地响起传令兵急促的禀报声:“报,禀大将军,探子来报,敌军正在集结人马,似要准备大举渡河。”

“什么?”营帐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单大将军快走两步,喝道:“进来回话。”

“是。”传令兵进到营帐,快速而有条理地将探子探回来的消息一一上报,听得帐中众将军脸色沉重。

“传令,斥侯出动,务必探清楚敌军的动向。”

传令兵接令退下,诸将立即跟着单大将军围站在地形图前,七嘴八舌地开始讨论开来。

“敌军昨日夜里方才渡河失败,怎会这么快又再次组织进攻?”自梁军将敌军阻于平丘河源北岸,双方已交战数次,敌军每回败退,至少要三日后才会再次来犯,此次竟如此急切,不过一日而已,且似还有破釜一战之势。

“敌众我寡,之前数次若非刘将军妙计,唬住敌军,使其不敢倾全部兵力渡河,怕平丘早已失守,今次果倾全军之力渡河,我军根本毫无一战之力。”

“大将军,我们,怕是等不到缓兵了。”

“怕他个熊,大不了跟他们拼了,就算用我们的性命,也要堆起一道不可逾越的高山,不让敌军踏入平丘地界。”

‘啪啪’,清脆的鼓掌声突兀地在气氛凝重肃杀的营帐中响起来,让正在紧张商讨对策的诸将脸色瞬间黑了。

“大胆,何人在帐外?”单大将军厉眼一瞪,怒声喝道,鼓掌声分明是从帐外传进来的。

诸将扭头看向帐门处,只见帐帘猛地被挑起,一道修长的身影逆着光踱步而入,声音清脆悦耳,拂灭了众人焦躁的心火。

“程将军,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能说出如此有深度意境的话,谁人敢再说你是大老粗,本侯非跟他拼了不可。”

第三十二章 恍若隔世

阿墨携一身希望之光而来,迎接她的就算不是一张张激动的脸,起码也该是给出点热情吧,这眼前一张张僵硬呆滞的表情是闹哪样?不欢迎她来?

嘴角抽搐了下,若有所感,阿墨视线一转,目光相撞,火光迸发,若有似无的情愫在其中涌动着。

许些时日不见,却是恍若隔世,曾经的深厚情义,如今再见,只剩下相对无言的尴尬。

阿墨不止一次地想过,两人再见会是怎样的情景,怎样的心情,事到临头,才知道唯有身临其境才能确确实实地感受到那份犹如泰山压在心间的那种沉重。

她想对他展颜一笑,就像许久不见的老朋友那样,她想展开怀抱轻轻地拥抱住他,就像多年重逢的亲人,但是她站在原地,手脚麻木,表情僵硬,心中苦涩。

他眼里的感情那般浓烈而炽热,却又那般的沉痛而躲闪,以前她看不懂,感受不到,后来她恢复了记忆,回忆往昔,模糊间想明白了,忆清楚了,却不敢承认,现在她无法在那双眼睛下再装糊涂了,但也…给不了回应。

刘云轩的目光仿佛穿越了时空的隧道,身边所有的人事物都在顷刻间消失了,他的眼里心里全都只有她,赤果果而又隐晦,死寂的心毫无预兆在狂跳起来,那般轰烈,炽痛着灵魂。

当她恢复记忆,当他知道了她的身份,那一瞬间的感受,犹如络印一般刻在他的灵魂深处。

曾经他把她当小兄弟,当知交,当好友,一步步扶着她成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成长的步伐快得让他使出浑身的力气也追不上,他欣慰过,自豪过,喜悦过,也曾迷茫过,彷徨过,心慌过,他以为自己病了,而且病得不轻,否则怎么会对一个男子,还是一个小豆芽般男子产生奇奇怪怪的感觉,尤其是当他接到她受重伤,生命垂危的消息的时候,那一刻,那种天塌地陷,噬心剜骨的痛楚再次袭上身,比之十年前家破人亡时的痛楚更多了些什么。

恍然间,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然没等他理清自己的心,医好‘病’,她便醒过来了,他欣喜若狂,灰暗的世界一下子五光十色起来,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她,想看到她对着他没心没肺地笑着,但是,还未等他踏足她的房间便被阻了下来,之后,他效忠多年的主子,墨凌阁阁主,也是雍王世子突而出现了,那时他才知道,原来这场她成名的战役中,伴随在她身边的人竟是世子。

花离墨原是女儿身,这个消息炸得他顿时蒙住,内心涌现的狂喜与激动,让他瞬间拔开迷雾,有种春暖花开的舒爽,他终是明白过来自己那段时间的不对劲并不是病了,而是爱了,爱上一个原以为是男子却原来是女儿妆的女子。

活了这么多年,他终于找到想执手一生的人了,然而未等他的兴奋劲过了,世子又投下了一道比之她是女儿身更加让他五雷轰顶的惊天之雷。

花离墨的真实身份,竟是他们寻找多年,都已经绝望了的少主——百里墨。

这是多么可笑啊!

百里墨自幼时,就是他仰望的对象,身为百里族家臣之子,他从懂事起就知道,他的一生的使命就是护卫百里一族,当少主出世后,他便被父亲耳提面命,他的命从此就是少主的,为少主而生,为少主而死,他拼了命地学文习武,只为在少主需要他时,能守卫在她的身边。

百里一族遭劫,少主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被世子所救,自此跟随世子,加入墨凌阁,成为云御座,一生的执念就是找到少主,覆灭正恒帝的皇权,为百里一族报仇血恨。

尔今,所有的愿望都实现了,可是他的心反而空落了,感受不到一点跳动的脉博,因为少主,不是他可以肖想的。

多年来,他亲眼看着惊才绝世的世子为少主所受的苦,所受的痛,一点一滴,每日每夜,十年,整整十年,世子从未有一日睡过一个安稳觉,午夜梦回,常常喊着少主的名字而惊醒,之后不是看着少主的画像枯坐一整夜,就是拿着少主送他的用小草编织的指环,默默流了一夜的泪。

一年又一年,世子的心在一点点枯寂死灰,直到那一晚,他绝望的时候,他终在世子的脸上看到了温暖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幸福。

青梅竹马,世子跟少主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两家大人口头作约,结儿女亲家。

他不止一次地听到世子念叨着他与少主儿时相处的点点滴滴,自少主出世,世子就知道这将是他未来的妻子,他护着陪着她成长,等着盼着她长大,想着念着与她携手白头。

这十年他跟在世子身边,心里早已将把他当成少主的丈夫,可结果呢!

他对少主生出了妄想之心,本就大逆不道,还有何面目出现在她的面前。

躲在雍地,看着她翻手覆雨间,精妙布局,环环相扣,将天下人的心思操纵于手掌间,不动一兵一卒,为百里一族讨回公道,将一代帝王正恒帝一步步推入地狱深渊,将世子一步步推上帝王的宝座,也将自己推上权力的巅峰,她以弱冠之年,写下一代不可超越的神话。

她是云端上的传奇,而他只是地泥里的凡人,他不妄求,终生只要能仰望她的光芒,余愿足矣。

直到此刻,再次相见,感觉着胸腔里火热的心,他才恍然,他终究还是妄求了。

心中百转千回,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这一瞬间足够让帐中被吓坏的诸将回过神来。

“参见侯爷。”最先回过神来的是单大将军,对着以前的下属晚辈行大礼,单大将军一点也没有不自在,相反,那话音的轻颤和晶亮的眼神都足以表现出他的激动和老怀安慰。

单大将军的一吼声也将诸将给吼回神,将刘云轩的倾泄而出的真情给唤回神智。

“参见侯爷。”诸将单膝跪下行了大礼,脸上的神情尚带着茫然,更多的是激动和尴尬,他们的胸怀不如单大将军,这地位的转变在这一跪间活活地浇了他们一桶冷水,阿墨已今非昔比了。

“诸位将军免礼,快快请起。”收回与刘云轩对视的目光,阿墨神色如常地勾着唇嘴,上前一步,将单大将军扶起来,衣袖轻摆间,端地是高贵优雅,岂有一分昔日的乡下气息,这分明就是一个出身贵族,居高位的权掌者。

一个小小的举动就在诸将的心里植入凛然不可轻犯的威严,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花侯爷。

“阿墨,你终于来了。”在场了,唯有单双双没被阿墨的气势给唬到,很是开心地跨上前,拉着阿墨,展颜笑道,她与阿墨的情份不一般,不管她是个小兵,还是高高在上的侯爷,在她眼里,她都是阿墨。

阿墨回以一笑,无视在场诸将火辣辣的目光,拉住单双双的手,好友重逢,心中也甚是喜悦,只是现在并不叙旧的时候。

“方才,本侯在帐外听闻,敌军准备大举渡河?”眉梢轻佻,阿墨目光直直落在单大将军身上,眼中没有因听到这个消息该有的紧迫感,只有晶亮的眩目光芒,那是一种万事皆在掌握的自信。

一提起敌情,大家的神情又再次凝重起来,只是比起之前,显然没有那么担忧。

“是的,侯爷请。”单大将军点了点头,将阿墨引到地形图前,开始向她讲解当前的形势。

在过来的路上,阿墨已经大概了解了,心中也有了谋算,此时大概听取了最新形势,低头略微思索了一下,便抬起头,扫视着一圈一张张期待的脸,最后落在那张始终儒雅的俊脸上,脸上满满的信任与自豪让她心跳一滞。

“单大将军,我军还有多少兵马?”将目光移向单大将军,阿墨问道。

“不及五万。”

“好。”双眸微眯,勾唇轻笑,阿墨伸出食指,点在地形图上的某一处,邪笑道:“既然汉元摄政王那么想来我大梁东北境一游,本侯就成全他,诸将听令。”

“末将在。”

“即刻集结人马,退出平丘河源,向天水关方向撤退,记住,动作要大,要快。”

呃!撤退?平丘河源一旦失守,东北全境可就要沦陷了,难道花侯爷不是带兵来缓助的?苦守多日,好不容易等来的希望,竟是让他们退兵?

满心期望的诸将在强大的落差下,不免心生怀疑,难道朝中通敌卖国的奸臣是花侯爷?

只是阿墨方才的下马威让他们将怀疑压在心里,否则若以他们之前对待阿墨的心态,此时早已质问出声。

“得令。”在诸将心生疑窦时,单大将军父女和刘云轩没有一丝犹豫便领命。

阿墨没有去理会诸将的心理,继续下令道:“大军撤退,需要时间,程将军,本侯给你一万兵马,能否敌将军阻在这平丘河源上,不用久,三个时辰足矣?”

“能。”程将军犹豫了一下,在阿墨若有实质的目光下,硬着头皮大声应道。

“很好。”满意地点了点,阿墨又将目光移向刘云轩,道:“刘将军,你随本侯来。”说着,便向帐外走去,留下面面相觑的诸将。

第三十三章 以少胜多

刘云轩的营帐离主帐不远,阿墨率先一步走进帐内。

比起当年在北境,刘云轩如今在军中的待遇好得不是一星半点,单看这个诺大的营帐便知,然帐内的摆设却仍是一如既往的简单俐落。

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摆设,阿墨眼中不禁浮现出怀念之色,当年她尚未恢复记忆,大字不识一个,是刘云轩一字一句地教她读书识字,她内力被封,武功全忘,是刘云轩一招一式地教自己混元拳,那些时日相处的点点滴滴,原来从不曾遗忘过。

“属下,刘忠之子刘云轩参见少主。”背后熟悉的声音响起,恭敬而郑重。

阿墨背脊一僵,转过身来,只有两人的营帐,刘云轩双膝点地跪在她的面前,以头叩首,那是家仆礼。

“刘大哥。”喃喃地叫了一声,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刘云轩听到,他依旧没有抬头,只是身体微不可觉地僵了一下。

幽幽叹了口气,阿墨俊秀的脸上浮现一抹复杂之色,似松了口气,又似自嘲,薄唇轻动,一口浊气轻轻吐出,轻声自语:“我,明白了。”一顿,神色已然恢复正常,抬手虚扶道:“刘将军,请起吧。”

“是。”刘云轩站起来,却依旧没有抬头,也没有看到阿墨眼底深处一点点消失的复杂情绪。

“阿颢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跟我说了,这十年来,苦了你们了。”不止是他,还是秦风等当年百里军内侥幸逃生的士兵及其将领的后代,始终没有放弃找她,始终没有放弃百里军的信仰,始终不忘百里一族的血海深仇。

“不苦。”摇了摇头,刘云轩答道,得知少主尚在世的消息,一切便都不苦了。

温暖一笑,阿墨没有再说什么,转向往帐中摆放军事地形图的地方走去,刘云轩的营帐,可以没有其他东西,但绝对少不了兵书和军事地形图,他无时无刻不处于备战状态,年纪轻轻便是成名已久的‘银枪儒将’,他的成就离不开刻苦的努力。

要来之前,阿墨就知道,她会与刘云轩重相逢,她一路想着,见面后该跟他聊些什么,好似有很多话想跟倾诉,但当真的见了面了,当他跪在她的面前称为她少主时,突然觉得也没什么话好叙旧的。

“刘将军,军情紧急,我就闲话少说了,你过来。”阿墨一手指在军事地形图上,一边说着她的部署,一边手指滑动,顺着地形图上的某条线路点了几下。

刘云轩心有顾忌,不敢离阿墨太近,然听着她精妙的布局,不知不觉,两人越站越近,从背影看,两人就像靠在一起一样,一如当年,他手把手教她观看军事地形图时的情景一般。

圣隆元年三月底,在这个春暖花开的季节,平丘河源上正在展开一场惨烈的攻伐战。

汉元国摄政王在收到大梁忠勇侯领兵赶来援助的时候,立刻着急上火了,花离墨这个名字,他不陌生,但只听其名不见其人,也未曾跟她交过手,纵在心里觉得传言有些言过其实,却也不敢真的小觑,毕竟汉元战神萧烈就在她的手中败得惨烈。

他跟萧烈斗了这么多年,亲眼看着他从一个不受宠的小王子成为为今日能跟他分庭抗礼的烈王,其手段之狠辣,能力之强大,是他生平所遇最让他头疼的敌人,原本,他已呈败势,但就是去年那一场战役,烈王不败的神话被打破,灰溜溜回国,受王上问责,也让他趁机夺回了一部分权势和兵权。

说起来,花离墨也算在无意中送了他一份人情。

王上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国内朝纲动荡,萧烈趁势又再次掘起,在他雷霆手段的打压下,他败势已现,就在这个时候,他收到了一封来自大梁的密信,一封让他放下国内的一切,大举入侵大梁的密信。

这次他来大梁,抱着的便是不成功便成仁的决绝,不是他拿下大梁,光荣回国,改朝换代,就是埋骨大梁,没有第三条路走。

有了那个人暗中提供的情报和粮草,他这次攻打大梁非常顺利,只差最后一步,只要这一步走出去,大局可定矣。

谁也不能阻止他踏出这一步,挡者死!

被阻挡在这平丘河源多日,此次倾全军之力,便是要趁花离墨未到之际,破釜一战,虽然两军力量悬殊,但单岩的能力,他从未小觑,此战必是一场恶战,当然,他也对他的作战方式很熟悉,所以此战,他有绝对的把握。

可在大军渡河渡到一半的时候,他竟听到探子送来的消息——大梁粮草不继,兵器短缺,单岩带领大军跑了?

再三确认了这个消息,摄政王阴沉着脸下令快速行军。

果然,渡河过程中没有遇到一丝阻挠,顺顺利利地登上河滩,这让他准备多时的,用于河面上两军交战的秘密武器丝毫派不上用场。

在郁闷的心情下,大军就遇到了伏击,留守在河滩南岸的大梁军队个个都像不要命一般,异常勇猛,竟硬生生地让他十万大军不得前进一步。

三个时辰,足足打了三个时辰,对方以一万兵力足足将他十万大军阻挡了三个时辰。

摄政王简直气疯了,看到大梁残军开始后退,他下令追击,这时,他没有想到,这道命令,葬送了十万大军,也葬送了他的野心。

大梁残军且战且退,渐渐地远离平丘河滩,不多时,又有探子来报,天水关方向发现有行军的痕迹,疑似单岩带领的大队人马往那个方向撤去。

摄政王闻王沉思一会,抬头冷冷笑了一声,命手下副将领一万兵马继续追击前方残军,自己则带主力部队往天水关方向赶去。

单岩若不带大军撤退,而是拼死一战,他还须付出极大的代价才能获得胜利,想不到单岩人老胆也小了,居然跑了,还往天水关方向跑去,可见大梁的将领已经慌不择路了,逃跑过程必然军心大乱,看来,天助他也。

平丘河源南岸之后,是区域广阔的山陵,地形并不复杂,只是大山叠小山,比较散乱。

汉元大军追击着梁军,眼见,距离越来越近,这时又有探子来报,北边又发现在梁军的痕迹。

摄政王略一惊诧,尔后,轻蔑一笑:“单岩啊单岩,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长进。”随后,又命手下一名将军领一万兵马去往北边。

看着眼前起伏的山陵,目光一动,抚掌一笑,自语道:“若是单岩知道他的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计谋反为本王所用,是否会活活气死呢,哈哈…”

一声令下,大军分成四路,朝天水龙方向合拢而去。

不知不觉间,十万汉元军被切割成无数块,东一堆西一堆,直到摄政王领着仅剩的三万兵马被重重包围时,看着从梁军之后缓缓走出的一袭玄衣,方才恍然过来,花离墨竟早已到平丘了,那今晚梁军这一番大动作必是出自于她之手。

一个他自认为上不得台面的小计谋就让他自愿笑着往坑里掉,将十万大军化整为零,让她得以一一击破。

“摄政王,本侯恭候多时了。”阿墨双手负后,笑意吟吟,不像是在两军对阵,倒像是好友重逢。

“花侯爷,果真名不虚传,本王甘拜下风。”毕竟是权掌一国的摄政王,即便出了末路,也不失为王风度,何况,是否真到末路还未可知呢。

目光一转,看着将他的军队团团围住的梁军,摄政王洒然一笑:“曾经百里凌风,以少胜多,名动天下,但侯爷以为这世上谁都可以成为百里凌风么?”没错,他的大军是被切成几块,但梁军兵力本就寡于他,花离墨来得如此之快,必然是轻车简从,后续大军不可能这么快就赶到,现在他分兵,梁军也得分兵,他陷入包围圈,花离墨手中却最多只有一万兵马,他带着三万精兵,想要突围也不无可能。

“本侯不敢与百里元帅比肩。”阿墨语含崇敬孺慕之意道,嘴角轻勾,话音一转,傲然笑道:“但拿下尔等,一万兵马,足矣。”

“大言不惭。”摄政王怒喝一声,马头一转,斜斜朝着左边方向突围而去,他早已得到情报,花离墨似身怀绝世武功,他自不那般愚蠢想着擒贼先擒王。

“赵元,现在是你向本侯兑现承诺的时候了,让本侯看看,花家军在你的手中是否真的成为一支一以敌十的精锐铁军?”阿墨扭头看着站在她身旁的赵元,这个让飞鹰和野人他们极力推崇,不昔冒着被她质难的危险,私自加入花家军名单的男子,她等着他给她一张满意的答卷。

赵元一张颇为粗犷的国字脸早已是迫不及待之色,一听阿墨此言,立即转身,抱拳道:“定不教主子失望。”